军方代表似乎作出了某种回应,隔着墙壁听不太清,大厅里的人们却仿佛松了口气。有士官发出指令,收枪的撞击声响成一片,整齐的脚步声随即越靠越近。
宋琳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坐好,假装伏案书写病历。真正的医生却缩在桌子底下,始终保持昏迷状态,没有任何动静。
医务室的门便被从外向内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声响。
金圣姬被一群军人的簇拥着走进来,步伐缓慢却趾高气昂,满脸不容质疑的权威。
军衔最高的长官跟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拄拐前行,一双灰色眼瞳淬冷如冰,不带任何感情地发布命令:“请为金主席检查身体。”
第 77 章
医务室面积不大,布局小巧而精致:办公桌正对着大门口,明亮的落地窗外是花园草坪,整洁的病床紧靠墙角,一旁摆着开放式的医疗柜。
接到命令,“医生”抖着手戴好听诊器,低头碎步走向墙角的病床,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
却见老妇挣脱强行搀扶自己的卫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扶住病床道:“我既然答应配合你们,就不会想要逃跑!让不相干的人出去!”
为首的军官摘下手套,慢条斯理地折进衣兜,这才冲下属点了点头。
保卫司令部负责反谍防特,历来以纪律严明著称——士兵们当即立正敬礼,列队整齐地退出门外。
医务室顿时宽敞不少。
宋琳弯下腰,半蹲在病床前,小心地为金圣姬脱鞋,帮助她缓慢平躺。
指腹顺着病人颈项按压,能够感受到脉搏剧烈的跳动;露出的袖口外,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手臂内侧呈不规则的紫红色,片片淤血触目惊心。
在疾病和毒品的折磨下,金圣姬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那双干涸的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任由人对自己的身体上下其手,不再有任何反应。
回想几年前,她还是中城洞官邸里不可一世的女王,负责为最高领导人安排饮食起居,在劳动党内部拥有绝对的至高权威。
那时的张英洙受到肃清事件影响,被排挤出核心领导层,在金圣姬眼中甚至不如一条狗。
宋琳清楚记得,当她带着55公斤六氟化铀,来朝鲜寻找下家的时候,张英洙是多么欣喜若狂:这批武器级核原料,简直就是他重返□□的门票。
金圣姬却不顾夫妻情分,坚持要为将功劳据为己有,甚至下令追杀中间人,只为瞒天过海。
一路艰辛逃出朝鲜,宋琳曾发誓再也不插手东亚事务:儒家文化推崇精英政治,所谓“主体思想”只是暴君独&裁的遮羞布,君主立宪和美式民主也敌不过门阀派系;几个国家偏安一隅,窝里斗就已经内耗严重,遑论对国际局势作出积极影响。
李正皓有句话说对了,即便是顶级佣兵,最佳状态也只能维持几年,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同一个项目上。
未曾想,朝鲜局势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自从最高领导人突然结婚后,就开始逐步脱离姑母掌控,并且重用张英洙,以喜怒无常的帝王之术运筹帷幄。与此同时,朝核问题、萨德系统入韩、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等事件愈演愈烈…
如果没有适当的话题转移视线,朝鲜半岛很有可能像巴尔干地区一样,成为“亚洲火药桶”。
恰逢柴田高磨代表日侨发出求助信息,宋琳作为最熟悉局势的执行者,不得不违背誓言,再次来到这个封闭而神秘的国度。
金圣姬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任谁都只能感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收好思绪,宋琳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躺在病床上的人如梦初醒。飘忽不定的视线渐渐聚焦,晃悠悠地从天花板上移开,这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专职医生”。
早在未失势之前,金圣姬就以其过目不忘的识人能力著称。尽管与宋琳只有一面之缘,她却在电光火石间发现了什么,脸上依次闪过震惊、怀疑、揣度等复杂表情,眉头也越皱越紧,干瘪的唇瓣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可能发声。
宋琳以几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同时用一根手指轻拂过她的嘴角,示意其保持沉默。
金圣姬没有反抗,而是再次将视线转向天花板,用尽全力保持镇定。
“我们负责将主席安全转移,驱散您身边的随扈是为了保密,请不要误会。”
那人止步站在门边,双手持杖而立,显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他的副官,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床上,没有留意遮着大半张脸的医生。
开放式壁柜里陈列着各式医疗用品,宋琳径直取出血压计,有条不紊地摊开布条,一圈圈缠住那干枯的手臂。
保持仰面而卧的姿势,金圣姬冷笑:“把枪口对准被保护的对象,这样的‘保密’…恐怕很难不让人误会。”
羸弱不堪的躯壳下,她依然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女王,源自白头山的尊贵血统与生俱来,注定要高人一等。
打火机的齿轮摩擦,副官点燃一根香烟,毕恭毕敬地递给长官。
被指责的对象偏头吸了一口,波澜不兴道:“人民军对人民负责,用枪也是迫于无奈。您在妙香山上与世隔绝,恐怕还不知道张英洙颠覆国家的阴谋。”
宋琳看到金圣姬握紧拳头,一根根青筋在褶皱堆叠的皮肤下爆裂。
她握住对方的手,假装检测脉搏,试图借助掌中的温度,传递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大校同志,”老妇闭上眼睛,不再看向任何地方,语气冷得能结成冰,“非议政&治&局委员,恐怕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该做的事情。”
肩背两杆四星,李正皓一身戎装,脊背挺拔如松:“保卫司令部由委员长亲自领导,有责任杜绝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从来没有行动禁区。”
金圣姬气得发抖,连呼吸都不太顺畅,额头沁出虚汗,咬牙切齿道:“真是好一个‘保卫司令部’。”
她把重音放在“保卫”二字上,语气中掺杂了太多不甘和愤怒,结果反而失了气势,没有达到出任何威胁的效果。
李正皓回敬:“承蒙主席夸奖。”
背对门口,宋琳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那不卑不亢的语气,愈发确信对方是有备而来。她想避人耳目,突破重重包围带走金圣姬,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根烟抽完,检查还在进行,李正皓的副官率先沉不住气:“医生,病人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乘坐飞机?你如果不确定,我们可以叫救护车。”
宋琳记得他叫朴永植,是个目光犀利的小个子,格斗技巧可以忽略不计。考虑到李正皓腿脚不便,应对突然袭击的能力大大削弱,武装部队也已经被关在门外,现在或许是最好的逃跑机会。
正当她犹豫是否回答问题的时候,金圣姬却猛然发力,梗起脖子朗声说:“不管你们想把我弄到哪去,都必须等到晚宴结束!”
“当然,”军帽帽檐遮住眼睛,李正皓低头按灭烟蒂,“为了国家尊严。”
宋琳手肘一沉,发现老妇竟扶着自己站起身来,腿脚打颤地向门外迈进,每一步仿佛都在证明某种决心。
朴永植愣了愣,迟疑道:“处长…”
“没关系的。”李正皓主动侧身,向右让出一条通路。
或有意或无意,金圣姬扣住宋琳左手手腕,引她紧贴自己身侧,藉由厚重的衣物遮掩,有效阻隔了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的视线。
医务室门外就是走道,走道尽头通往大厅,拐角处设有男女洗手间,专供宾客适用。
令先前撤到门外的人民军如今都站在走道上,荷枪实弹、目不斜视,彼此相隔半米站立,组成一道人墙肉盾,确保小楼里连苍蝇蚊子都逃不掉。
宋琳没有犹豫,扶着金圣姬穿过走道,径直去往宾客云集的大厅。
老人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却始终维系着骄傲的尊严,枯瘦的颈项高昂,像只永不言败的斗鸡。
“晚宴时多喝水,结束前要求去洗手间,我会在里面等你。”
她压低嗓子,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嘱咐,抬头看向对方,却见金圣姬不带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眼前只有大厅里的金碧辉煌。
走道很短,周围人太多,宋琳来不及确认或重复,只能任由老妇离开自己,走进大厅中央。
金圣姬的随扈们早已不见踪影,这里的人民军没走道上那么多,却依然把守着制高点和出入口,在衣香鬢影的宾客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低下头,宋琳悄悄退出大厅,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挪着步子往回走。
在医务室门口,她被朴永植拦住去路:“金主席身体怎么样?”
宋琳摇摇头,浑身瑟瑟发抖,只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却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李正皓跟在副官身后,善解人意地解围道,“看状况应该没问题,我们就别为难医生了,”
即便外交官们见惯风浪,也被今天的突发事件吓得不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保健医生?朴永植没再继续纠缠,摆摆手示意宋琳离开。
她转身进入医务室,迅速锁好大门,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走道里,李正皓望着空无一物的地毯,却像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也再次定住。
第 78 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就像那人冰冷的眼神,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
宋琳多站了几秒钟,确定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走远,方才拉上窗帘,重新点亮医务室里的灯。
俯身钻到办公桌下面,她把依然昏迷着的医生拖出来,注射了一针安定后,将其四肢重新绑扎牢固。
最后,医生被再次塞进办公桌下方,用椅子完全遮住。
窗外早已一片漆黑,夜晚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使馆区的灯光渐次点亮,掩映出近旁的花草树木。头顶露台上装点着精致的菊花花篱,菊篱的尽头连接大厅入口,此时已有欢快的管弦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仅凭音乐中的情绪,难以分辨晚宴顺利与否,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筵席已经结束,舞会即将开始。
仿佛无法抑制的幸福低吟,音乐声片刻不停地从前面飘荡过来,宋琳提醒自己要抓紧时间。
脱掉白大褂、关上灯,她从窗户里钻出去,双手勾住露台的边缘,随即用力挺身,尽量靠近阴影,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墙壁向前爬行。
花篱和墙壁之间的距离足够一人穿越,宋琳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辆军车并排停放在草坪上,士兵们的包围圈则离得更远。尽管如此,她依然能够感受到车辆引擎辐射的阵阵热意,甚至听见连队换防的口令。平时步行或许只需要半分钟的距离,换作隐蔽的通行方式后,竟仿佛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大厅里的乐曲和喧嚣沦为背景,随汗水一并滴落到泥土里。
宋琳身材修长,是典型的格斗型肌肉,擅长于速度和爆发——倒吊在露台下方,并且保持绝对水平,这不仅是对力量的考验,更是对意志的煎熬。
幸好,她还有足够的耐心。
冰冷的空气中,庭院散发出青苔和落叶的气息,微微飘溢着一缕凄凉的秋意;朦胧的月色下,眼前的景物虚化为幻影,模糊了回忆与现实的距离。
半年前去韩国执行营救任务,她曾绕道北京与母亲相见。
日本政府对待革命军的态度一贯鲜明,高内庆子很明白自己回国后将面对什么。一生戎马倥偬,几十年异乡漂泊,临到油尽灯枯之时,还是希望能够死在故乡的土地上。
ISIS崛起、极端主义泛滥,像巴解组织这样的正规武装力量,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因为宋琳年少时的坎坷经历,母亲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对于女儿的要求也尽量满足。可是将所剩无几的活动资金、缺兵少将的人员名单悉数交代之后,坚强的老人终究忍不住落了泪。
“既然暴力革命伤及性命,人民还是被温柔地剥削更好。可他们之所以能被温柔地剥削,而非那样残酷的约束…只是因为我们来过。”
宋琳看得见母亲眼中的泪光,看得见她对时代的眷恋。
“让同胞们受到那么多伤害,我愿意回国接受法律制裁。”老人叹了口气,“我的战斗终止了,你还要为了公正继续战斗。”
她双膝跪地,视线与轮椅上的母亲持平,默默点头。
“这一生,让我最得意的除了你,就是在中东的那段岁月。漫天黄沙,和同志们并肩战斗的时候,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
提及曾经的战友,高内庆子眉目含笑:“丸刚修憨憨的,总喜欢笑着说话;冈本公三一脸严肃,经常是逗乐的对象;安田安之长着一双死鱼眼,做事情却很靠谱…但我们最后啊,都干下了难以被原谅的事。”
这些人全是日本革命军的英雄,为了争取巴勒斯坦独立杀身成仁,宋琳从小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对此并不陌生。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日本人向来懦弱,革命军也一样。劫持飞机也好,空港扫射也好,占领大使馆也好,惊吓渔民也好,始终都没有对准剥削者,而是伤害无辜大众——我们有罪。”
高内庆子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可当人民被反复剥削、无法再苟且偷安的时候,总会有人想起我们,想起我们曾经的战斗!”
“不会忘记,不敢忘记。”宋琳柔声安抚,“革命未成,就没有懈怠和安逸。”
“孩子,对不起你…”母亲啜泣着低下头去,“可是,不管怎么样,请务必坚持下去。”
最后,她目送轮椅被推上舷梯,看着飞机加速、起飞,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越变越小,终于什么都看不见。
宋琳咬住嘴唇,舌尖如愿尝到一股铁锈味道,神智也再次变得清醒。
不要忘记。
不要放弃。
所以,请振作起来吧。
高亢的管弦乐如旋风般轻快,晚宴按照计划进行,窗户里传出欢声笑语,再也没人为之前的意外感到尴尬。
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得见大厅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餐具桌椅已经撤走,盛装舞会即将开场,就连金圣姬也被人扶到高位上坐着,面无表情地面对众多宾客。
宋琳终于爬到墙角的阴影里,藉由花篱的遮掩,堪堪站稳在地面上。
汗水顺着皮肤往下淌,银色晚礼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在打颤,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平壤的深秋很冷,北风呼啸着刮过草坪、吹进墙角,像碾磨般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热量,也吹干了透湿的衣料。
宋琳弯腰解开裙摆,随手抚平凌乱的发型,深吸一口气,转身绕过门廊,拾阶走向大厅入口。
面对黑暗中闪出的阴影,负责守卫的士兵立刻慌了神,当即断喝道:“站住!”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干净清脆的声响,女子一身华服飘然而至,神情倨傲地反问:“Qui êtes-vous(你是谁)?”
法国与朝鲜没有建交,普通士兵即便能用英语交流,应付法语还是难免捉襟见肘,当时就露了怯。
朝鲜语夹杂着英语,他比手画脚半天,始终无法表明的意图,急得满头大汗,越说越乱。
幸亏妇女协会的秘书也在门口,见此状况立马出面解围,一方面确认宋琳的客人身份,解释宴会上有突发状况,一方面敦促卫兵放下武器,避免造成恶劣影响。
宋琳摆摆手,满脸不耐烦的表情,用法语说自己是巴解组织的代表,之前只是去花园里抽了支烟,没想到回来就被拒之门外。
妇女协会的工作人员来自朝鲜外交部,都是金正日综合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至少能说两国外语。在他们的帮助下,卫兵也很快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放卡让宋琳再次回到大厅。
舞会已经开场,乐队在楼厢里奏响轻快明丽的旋律,成功激起了宾客们的兴致。
舞池里,名媛贵妇的裙袂翩翩,如同遍地盛开的花朵,美不胜收;舞池旁,外交官们无视周围戍卫的士兵,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明亮的水晶灯、冒着气泡的香槟酒、锦衣玉袍的男男女女,在混杂着各种香水味道的空气中,一切宛如无声的波浪上下翻涌。
宋琳不再试图将自己藏起来,而是款款步入人群中心,热情地呼朋唤友,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一片。
外交官都是自来熟,注重礼节比生命更甚。尽管不记得宋琳是谁,他们却能听出对方熟悉自己,估摸着肯定是个熟人。于是表面上也都有来有往,将气氛营造得活络自然,彼此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一支舞曲结束,乐队再次奏响经典的《蓝色多瑙河》。
俄罗斯大使走过来,单手在胸口画了个圈,彬彬有礼地邀她共舞。
宋琳求之不得,微笑着将右手递出去,左手轻轻搭上对方肩头,脚下如流水般优雅地滑入舞池。
抹胸式晚礼服露出肩膀和手臂,将她的瞳眸衬托得愈发闪耀,娇艳的唇瓣勾起弧度,轻而易举地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华尔兹舞曲节奏明快,就像一柄无形的鞭子,驱使舞者们脚步不停。
宋琳没有丝毫慌乱,轻盈流畅地移动、旋转、跳跃,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完美配合着舞伴。
大使人到中年,虽然身体不够灵活,却还是气喘吁吁地跟上步伐,口中反复赞叹道:“Судовольствием!(好极了!)”
一曲终了,两人互相行礼致意,宋琳很快迎来第二、第三个舞伴。
整场舞会期间,她都没有再休息,除了中途去过一次洗手间,几乎从头跳到尾。守卫在大厅周围的士兵们离开了又回来,却不被任何人注意。优雅的旋律、欢畅的舞步让宾客们彻底忘掉烦恼,尽情享受夜晚的美好。
直到士兵再次撤离,才有人发现金圣姬早已不在场内。
大厅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军犬的吠叫声,宾客们面面相觑,就连乐队也渐渐停止了演奏。
宋琳转完最后一个圈,刚想要催促舞伴,却被人牢牢掐住肩膀。那双手上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她怀疑自己随时会被掐断脖子。
“人在哪儿?”
李正皓声音低沉,气息如蛇般冰冷,洒在颈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第 79 章
芊芊玉指拂过李正皓的手背:“你弄疼我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还眨了眨眼睛,满脸委屈的表情。
金圣姬脱逃,地毯式搜寻未果,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却在这儿装疯卖傻,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李正皓提醒自己不要受到干扰,用力扳正对方的身体,压低嗓子命令道:“跟我走一趟。”
发现风向不对,宋琳的舞伴早已不见踪影,全副武装的人民军跟在李正皓身后,将两人团团围住。
舞池里彻底安静下来,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确定现场是什么状况。
俄罗斯大使从人群中站出来,用不甚流利的朝鲜语说:“大校先生,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宋小姐受邀参加舞会,整晚都和我们在一起,并未从事任何不当行为,在场的宾客都可以为她作证。”
不少人低声应和,渐渐形成一股声浪,其中夹杂着各种情绪的发泄。
从强行进入大厅到挟持金圣姬,从打断舞会到诬良为盗——人民军违反外交礼仪、践踏国际法的行为,已经令在场的外交官们极为不满。
宋琳挣脱束缚,感激地朝大使点点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切太荒唐了…”
“你确实参加了舞会,”李正皓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可在那之前呢?”
其他人都愣住了,目光投向被询问的对象,却见她耸耸肩:“胃口不好,我去花园里抽了一根烟,妇女协会的秘书可以证明。”
大使听到这里,以外交官斡旋的口吻说:“今天发生这么多意外,大家肯定都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人民军同志们吧。宋小姐,您想和我一起坐车回市区吗?”
“荣幸之至。”
宋琳顺势挽紧大使的手臂,回头冲李正皓颔首致意:“国庆节快乐。”
国际妇女协会是民间组织,没有外交豁免权,人民军可以在宴会上横冲直撞;俄罗斯是朝鲜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大使馆位于平壤市中心,就连使馆车辆也享受外交礼遇,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宾客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各种语言的安慰声不绝于耳,宋琳颔首致意,优雅地表示感谢。
和表面上的自然淡定不同,她此时心脏狂跳,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步高一步低,随时都有可能跌坐在地。
若非大使身材壮硕,足以让人依靠,宋琳怀疑自己能否独自走出大厅。
“别怕,”俄罗斯人低声安抚,“弗拉基米尔同志让我向您问好。”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曾经的克格勃间谍,如今的俄罗斯总统,全球最有权力人物之一,泛国际主义的坚定信仰者。
听到他的名字,宋琳顿时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彻底松懈下来:“谢谢您,谢谢总统先生。”
正当两人走过台阶,即将坐上使馆轿车的时候,她却被突然绊住,整个人失去重心。若非大使及时出手相扶,恐怕就要直接滚出去了。
心跳、呼吸仿佛在瞬间停止。
回头只见李正皓手握拐杖,居高临下压住银色的高跟鞋绑带,灰眸半阖道:“宋小姐恐怕忘了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