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当凯子了,堂堂的MBA学历毫无用处,真正有作用的,是他的这一张脸。
是不是很好笑?
可是,对谁说呢?
圈子里的朋友,他们是不懂的。圈子外,他似乎也没有朋友…除了一个。
他想与她分享。
不为什么,也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是想更接近于她的生活,试图去了解一个人。
可是,他不知道苏瑞现在在哪里,在家,或者是在…斯冠群那里。斯冠群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对所有女人而言,他都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当然,苏瑞也有可能是在医院。
他想起那天与乐乐的那通电话,虽然匆匆挂断了,但莫梵亚仍然记得:乐乐刚做过手术。
不知道是什么手术,那么小的孩子…
他不想回去,也暂时没有地方可去,冲动出来的时候,身上虽然带着钱包,可里面的银行卡多过现金。莫梵亚却连银行卡都不想用,银行卡也会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很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在这样的绝境里支撑多久?
果然如萧萧所说的那样,甚至撑不过一天么?
莫梵亚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反正,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医院,问过前台,亦知道了乐乐的病房号。
那个前台居然还记得莫梵亚。
也难怪,他确实有着一张容易被别人记住的脸。
“你就是留下信用卡的那位先生吧?”护士小姐有点花痴地嚷嚷道。
莫梵亚还算礼貌地点头道:“是我。”
护士小姐更为绝倒。
上次莫梵亚臭着张脸,来去匆匆的样子,看上去脾气不太好,这次却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温文尔雅许多。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这些变化。
“他的妈妈和外婆好像还在上面,先生你现在就上去吧。”护士小姐也对苏瑞颇为关注,在指路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莫梵亚道了谢,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果然古怪。
苏瑞已经明着拒绝自己了,她的生活,她的儿子,都已经与他无关,他现在冷不丁地跑来,会不会太唐突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就是莫名地想看看,等会若是看到苏瑞,就说来探病的吧,留下一份礼物,就离开好了。
至于礼物——
莫梵亚在自己身上搜索了一通,好容易找到一只挺古旧的怀表。怀表还是很久以前他的外公送的,不过,现在外公也忘记了它吧。
转送给乐乐也无妨。金色的表身,瑞典手工艺人精心打造,花纹繁复而精致,其实价值不菲。
第二卷 契约关系(一百四十一)拒绝的勇气
莫梵亚握住怀表后,这才上楼,他的楼层倒是没按错,可是,出了电梯后,却又转错了方向。路痴的本能,确实害人不浅,好容易根据病房前的号码,绕过两条绵长的甬道,莫梵亚眼见着就要到乐乐的病房前,可是在拐弯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又顿住了。
他听见了谈话声,两个声音,他能认出其中一位是苏瑞。
另一位,仔细地辨一辨,亦能认出来:是李艾。
李艾与苏瑞,正在拐角可及的地方,说着什么。
莫梵亚本不欲听墙根,他想装作最若无其事的模样,非常自然非常自然地出现在苏瑞面前,看过乐乐,留下怀表,离开。
他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告诉苏瑞,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可是,莫梵亚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李艾说:“斯冠群…”
他们在聊斯冠群。
莫梵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想知道,苏瑞对斯冠群到底是什么感情吧,反正,他停了下来,身体靠着墙壁,静静地倾听着站在那边的两人,低声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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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正在说话的,确实是苏瑞与李艾。苏瑞从酒店的餐厅回来之后,就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Alex已经回家了。这让苏瑞颇觉失落,她总觉得,经此一事后,Alex或许会渐渐疏远她。苏瑞也说不出原因,但是这种预感很强烈。
“后来到底怎么了?”李艾见到苏瑞,忍不住追问道:“医院那边,没有说杨小姐出事吧?”
“医院那边还没消息。”苏瑞实话实说道。
李艾也知道,消息不会来的那么快,而且,她甚至怀疑,如果消息不太好,斯冠群就不会让苏瑞知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吧,我对斯冠群真的没偏见,事实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削尖脑袋要嫁给他,他肯娶你,是你的运气,可是,你要的东西,和那些女孩是一样的吗?”李艾苦口婆心地望着苏瑞,她当然知道,苏瑞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她不会因为斯冠群的地位与钱财而勉强自己取悦于他。可是——她担心苏瑞会被斯冠群迷惑。
那样一个男人,绝对具有迷惑女人的能力。苏瑞也是女人。就算是李艾自己,她自问一下,当年何尝不是被商天南迷惑过?
“没什么想法,只要他愿意为我改变,给我承诺了家庭和未来,我就能够相信他。人非完人,我们都有缺陷,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就得包容,不是吗?”苏瑞神色平淡,好像刚才的那件事,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影响似的。
“苏瑞——”李艾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住了她。
“嗯?”苏瑞鲜少听见李艾如此认真地叫自己,她抬起头,探寻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他,斯冠群。”李艾一字一句道。
如非喜欢,苏瑞怎么可能会一再地妥协?
莫梵亚在拐角的那头停下脚步。
苏瑞也停下了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梵亚才听见苏瑞似乎噙着嘲弄的反问,“什么是喜欢?”
“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李艾抓了抓头,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你是打心眼想与斯冠群在一起吗?”
“是。”苏瑞点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她的表情很平静,也极认真,“我打心眼想和他在一起,如果这种愿望出自喜欢,那么,我是喜欢他了。”
为什么不喜欢呢?
当你决定与一个人共度一生,多多少少,是喜欢着吧。
“…那,莫梵亚呢,你对莫梵亚,还喜欢吗?”李艾说着,倒是自己先解嘲了,“算了,反正莫梵亚心里也没有你,他马上就要和萧萧结婚了,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莫梵亚说,他喜欢我。”苏瑞冷不丁地开口道。
李艾怔住。
“你是说,莫梵亚他…他向你表白了?!”这件事情,李艾却是第一次听,而这则消息给李艾的感觉,无异于晴空炸雷,简直太震撼了。
莫梵亚那个迟钝的富家子,居然也会向苏瑞表白。
那,那是好事啊!
苏瑞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为他受尽委屈,还有乐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既然莫梵亚都开口了,你还犹豫什么?你对斯冠群,无非是想给苏阿姨和乐乐一个交代,就是一个选择而已,可是,你是爱莫梵亚的啊,你应该嫁给莫梵亚,一家三口,真正在一起,多好。”李艾越说越激动,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的画面,而这些画面,让她发自内心,为苏瑞感到开心。
起码莫梵亚这个人简简单单的,虽然笨了点,比不上斯冠群的运筹于心,但和斯冠群在一起,真的会很累。李艾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两人的优劣。
苏瑞只是低着头苦笑,她的背倚着后面的窗户,等着李艾的兴奋发泄完毕后,她才道:“我已经拒绝他了。”
李艾未尽的话,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苏瑞,“为什么?”
为什么?
这么多年,苏瑞的隐忍与努力,她所背负的,所坚持的,不就是一个莫梵亚吗?
现在,莫梵亚已经开窍了,明明白白地愿意接受她了,为什么苏瑞反而拒绝了?
她的脑子被门夹了么?
“接受后,又能怎么样?他会娶我吗?”苏瑞转过身,手扶着栏杆,手指握着冰冷的金属,而金属的冷冽,却抵不过她此时的指尖的寒冷。
她的声音平静、理智,了无涟漪。
李艾怔了怔。
“他是不可能娶我的,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莫梵亚从来不屑于我们的生活,他生活在他的城堡里,就算现在一时喜欢了,又能怎么样?嫁入豪门这种梦,只有小女孩会做,我们是成年人了。我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与冷酷。一个男人的庇护,能帮你去应对一整个家族的排斥吗?何况——”苏瑞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还是不得不说:“莫梵亚自己也是个孩子。他甚至不知道该拿萧萧怎么办…还也许,连最起码的婚姻都给不起。”
就算他聪明,学习优良,他确实是一个被家族保护得过好的孩子。人活到二十五岁,却还是个路痴,逛个商场也会迷路,寻常的人家,会有如此的呆子吗?
苏瑞从不会用这件事来轻视他,事实上,因为爱着他,他的任何缺陷在她眼中都是可爱的,可是,那又如何?
如果他和她在一起,在一路的披荆斩棘中,他的所有可爱,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也许她无法维持他惯常的生活,也许她会将他从城堡里拖至凡尘。那样纯粹的喜欢,染上尘世的灰,到头来,是不是也逃脱不了零落成泥碾成空的命运?
请原谅她的自以为是和现实,她已经不能像五年前那样,因为遵从自己的心,而勇往直前,而无所畏惧。
苏瑞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逼死父亲的罪,已经让她在一夜间变成俗人。她从来不是斗士,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安稳,甚至没有多大事业心与野心的女人。
她不能再冒险了,在生存面前,爱情是什么呢?
在没有莫梵亚的世界里,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缺失,五年来,她一直是一个人支撑着她的家,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李艾虽然觉得苏瑞的论调太过凄惶,可是,李艾无法反驳。
因为,这才是现实。
莫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那些大众活动,莫梵亚和他的那一拨人,根本就不会参加,他们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香车宝马,点石成金。和莫梵亚一比,商天南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而已。
当初商天南娶李艾,便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好在商天南的父亲过世很早,他的母亲也是一个风流的主,上梁不正,没资格管下梁歪还是不歪。这才没有管商天南的婚事。
莫梵亚就不同了,莫梵亚的父母全是以严谨权威出名的,莫氏又那么神秘且错综复杂,还有莫梵亚与萧萧的关系…苏瑞如果嫁进去,她就是第三者,插足莫梵亚与萧萧的可耻第三者。她将面临什么,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很寒。
“可…你能放得下么?”李艾轻声问。
莫梵亚不表白也就罢了,那顶多只是一场暗恋,可是,莫梵亚居然表白了。
在这种情况下,苏瑞的放弃,才是真正的摧心裂肺。
“当你拿起一样东西,就势必要放下一样东西。”苏瑞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苍茫的天地,声音淡淡的,浅浅的,飘渺如烟,“其实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过,我不会贪心,我只知道,所有贪心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好死。”
她死了不要紧,然而,乐乐和妈妈怎么办?
她可以跟着莫梵亚去面对一切流言蜚语,一切打击与窘迫,可是,妈妈的身体那么差,乐乐每月的花费那么多,稍有不慎,就不是吃苦的问题了,而是性命堪忧。
她已经失去了爸爸,爸爸用生命为她的任性买了单,她不会再冒险去失去任何人。
所以。对不起。…梵亚。
李艾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纠结了,苏瑞的选择早已经给出。
选斯冠群吧,与感情无关,与虚荣无关,她选择他,只是因为那一句。
“我会接住你。”
斯冠群将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稳稳地接住她,接住她,接住她千疮百孔的生活,并将之包容,这样就够了。
这就是她的归宿!
“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你幸福吧,如果斯冠群是真心的…其实我也不应该担心,他会照顾好你。”李艾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好吧,平心而论,斯冠群对苏瑞确实不错,不是么?
倘若能一辈子都如此体贴周到,苏瑞就不会再受什么苦了。这其实是好的。
“说了那么多,该回去了,妈和乐乐还在病房里呢,我们出来的时间太久,妈就会胡思乱想了。”李艾很自然地提议道。
苏瑞附和着,她们离开拐角处的小阳台,转向了莫梵亚刚才站立的地方,而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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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梵亚确实提前离开了,在苏瑞承认,她喜欢斯冠群的时候,他就走了。
再听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
反正,他已经感受到了心痛。心口奇怪的抽痛感,在苏瑞亲口说出,她喜欢斯冠群的时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好像被一个干咸的手掌,将心脏狠狠地捏了一下。血液被堵住,疼痛如锐利的箭,呼啸着窜过他的全身。
平生不懂爱意,才知中意,便已失意。
他逃走了。
是的,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莫梵亚离开时的景况,那便是——逃。
可是,因为来的时候走了许多路,回去找电梯时,他居然又绕到了另外一条走廊上,抬头看了看门牌号,非常滑稽,他似乎找到了乐乐的病房。
在这样乌龙的情况下,莫梵亚站在了护士所说的那个号码牌前,手却迟迟没有敲下房门。
倒是里面的人拉门走了出来。
苏妈妈抬起头,看着杵在自家孙儿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困惑地问:“年轻人,你找谁?”
莫梵亚这才回神,他礼貌地退开一步,道:“请问,这是苏乐乐的病房吗?”
“对,你是——”苏妈妈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可是,想来想去,都搜不出任何印象来。
如果她见过这个年轻人,苏妈妈应该有印象,因为,年轻人长得那么英俊,干干净净的,气色很好,简直和她孙子…
和她孙子…
苏妈妈愣了愣,再仔细看向莫梵亚,越发觉得,面前这位英俊的青年,与乐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秀气的眼睛,一样挺直的鼻子,连略深的人中,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苏妈妈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却始终冲不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我是苏瑞的朋友。知道乐乐住院。所以来看看他。”莫梵亚一面说,一面将怀表递到苏妈妈的手中,“这是我送给乐乐的小玩意,还请阿姨代为转送。”
莫梵亚大概也猜到了,这位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苏瑞的母亲。
“要不要进来坐一下?苏瑞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她和她朋友去那边打开水去了。”苏妈妈的身侧往旁边偏了偏,为莫梵亚让出位置。
“不用了,我还有事,马上就会离开。”莫梵亚摇头。
苏瑞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他确实不该再执着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去面对她。
“那么急啊…”苏妈妈也觉得很遗憾,她本想和这位年轻人多聊一会,他让苏妈妈觉得异常亲切。
“下次有机会再来。”莫梵亚礼貌地欠了欠身,就这样转身离开了,在临走的时候,他听见病房里的乐乐叫了声,“外婆。”
不再隔着电话,乐乐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易地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莫梵亚转过头,看着匆匆走进病房的苏妈妈,不知为何,突然伤感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与很重要的东西擦身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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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梵亚前脚刚踏走,苏瑞后脚便踏了进来。
苏妈妈正在扶着乐乐抬起身,在床上解手。苏瑞见状,当然冲过去帮忙,一番忙活,将乐乐重新收拾得妥妥帖帖后,苏妈妈才想起刚才有人拜访的事情。
“对了,刚才有你一个同事来过,他让我把这样东西给乐乐,我刚才瞅了一眼,似乎很贵吧。”说着,苏妈妈将怀表递到了苏瑞的面前。
苏瑞愣了愣,接过怀表,只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确实是一只价值不菲的怀表,几乎可以称得上有价无市。可是,真正让苏瑞变色的,并不是这块怀表的价值,而是因为表身背后刻的姓氏。
“上官。”
上官是莫梵亚母亲的姓氏,而上面繁复的银莲花,也是上官家的徽纹。
“说起来,苏瑞,那个年轻人,怎么和我家的乐乐,长得那么像…”苏妈妈又在旁边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
这一次,连李艾都觉得吃惊了。
“难道是莫梵亚…”她冲口问出。
苏瑞没有回答,她将怀表往苏妈妈的手里一塞,人已经冲了出去。
莫梵亚见到乐乐了吗?
他见过乐乐了吗?
为什么?
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来看看?
一路飞奔,苏瑞的脑子里飞快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能够得到解答。电梯里没有人,楼梯没有人,大厅也没有人,可是,苏瑞知道莫梵亚没有走远,她知道他就在附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干净的,简单的,善良的,迟钝的、颐指气使的、让人爱不得气不得的气息。
时间已是傍晚,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也决计不少,路灯顺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更远的地方,城市空蒙蒙的天,空寂辽远,寂寞刻骨。
苏瑞猛地停下脚步,她缓缓地转身,然后,她看见了他。
看见披着灯火,孑然而立的莫梵亚。
他穿着普通的衬衣和休闲裤,袖子处的扣子是解开的,随意地捋在手臂上,眉眼素净,光线模糊了他的容颜,娟秀写意,是湖笔溅过宣纸,勾出的墨迹。在他的背后,街灯凄迷,暮色浩瀚,有夜航的飞机滑翔而过。
苏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是,在目光撞见他的时候,泪水莫名地模糊了双眼。
不远的地方,一家小小的音响店里在循环着一首忧伤的歌曲。
ha~
can you feel my broken heart?
broken heart…
…
“莫梵亚…”她深吸一口气,想掩饰住这捣乱的泪,嗓音固然带着鼻音,但清晰冷静,应该不会被发现。
莫梵亚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平静的目光,陌生的神态,然后,他笔直地走向她。步伐很大,毫无迟疑,他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他张开双臂,不由分说,没有停顿,就这样紧紧地抱住了她,手臂环过她的背,呼吸拂在她的耳侧,他的头发摩挲过她的脸颊。
苏瑞突然泣不成声。没有理由,其实心是平静的,没有悲哀,没有欢喜,它空白得可怕,仿佛一片被放逐的荒漠。
可是,她没办法忍住抽泣,没办法忍住眼泪,在莫梵亚的怀里,苏瑞哭得不能自已。
莫梵亚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正如她一样。
除了拥抱,再无他法。
大道上,无数辆汽车呼啸而过,射灯偶尔会打在他们身上,又很快隐进了黑暗里。
苏瑞不知道他们拥抱了多久,好像用光了全部的力气,他才松开她,她也轻轻地挣开他。
“跟我走吧。”他望着她尚存泪意的脸,异常坚定地说:“跟我走吧。”
“能去哪呢?”苏瑞凄迷地笑笑,她抬起头,看在咫尺间的他的脸,魂牵梦萦了太久太久,当他真的在她面前时,却反而给她一种梦游般的恍然。没有丝毫真实感。
这只是梦吧?
“去哪都行。”莫梵亚的手已经滑了下来,抚过她的胳膊,毅然抓起她的手,然后,他转身,往大街的方向走了去。
苏瑞没有推开他,她甚至没有说话,就这样温顺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的视线并未离开他的背影,看着他清爽的短发,秀气的耳廓,白色的衬衣,他肩膀的线条,他的一切的一切。
这些画面,也充斥着她全部的感官,苏瑞听不到其他声音,看不见其他行人,他们穿过长街,穿过人流,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莫梵亚就像一只无头苍蝇,而她则是扑火的飞蛾。
他们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只是一路向前,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后退,好像脚步一停,就必须回到各自的位置,各自的生活。
人如逆水之舟。此生是一场注定遗憾终场的独幕剧。
莫梵亚带着苏瑞跳上了一辆公交车,那也许是他第一次坐公车,下班的高峰期还没有完全结束,车上的人很多,也没有座位,在他们上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是几路车,又要开往何处。他的手环在她的腰间,眉心微蹙,她则被人流拥挤着,只能紧紧地靠着他。
苏瑞已经习惯了挤公车的生活,并不觉得什么,她只是担心莫梵亚,那个人,便是出租车也不肯搭的,也许,一辆公交车就能将他打回原点,可是,莫梵亚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或许有些不适,这里面的气味太多,摩肩接踵的人,又总是会碰到他,可是,他很沉默,隐忍坚持,表情几乎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