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重重地骂了一声“靠”。
笑容还是娇媚迷人。
“丹青,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头探出一点,几乎贴上他,声音索性比他更温柔,如谆谆善诱的挚友。
“要你。”他笃定地回答,水晶般的眼睛映着我的影,“要暗界最声名显赫的战神,锦夜。”
我眼眸微闪。
“那想办法让我爱上你,我从来,只为我爱的人而战。”巧笑嫣然中,我回味着那个遥远的战神传说,恍如隔世。
我曾是暗界最强的战士,在衍的麾下,孤傲强大,不可一世。
可也因为站得太高,一路走得太孤单,蓦然回首,这漫漫千年,除了战神的名号,除了被封存的精魂,竟是一无所有。没有朋友,没有党羽,连私房钱都没有留一毛!
真杯具。
林丹青微微一笑,清瞳也随之一漾,“好。”
应完这一个字后,他的目光越过我,径直望向小爱。
“不过……他,我现在也要。”他继续道。
我眼眸微敛,抓住方向盘的手,捏得很紧。
林丹青已经直起身,就要绕到车的另一侧,走到小爱身边。
我终于出声,“林丹青。”
他探寻地看着我。
“你不是想要我吗?那先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我仰起头,露出一个最平淡不过的笑,手已经扭开了车门,重新迈进了雨里,隔着车身,望着他,“我从不臣服于弱者。”
他挑眉,“你现在有法力?”
“你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那句俗语么?我好歹也曾是暗界的战神,不是吗?”我把手信信地搭放在车顶上,闲闲地望着他。
可身如置于最凛冽的火炉,灼痛的感觉,彻心彻肺。
林丹青表情略怔,撑着黑色的伞,站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锦夜这张本来过于清秀文气的脸,大概已经有了变化吧。我想。
在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剔除这些年的伪装,强行唤醒那缕被封印的精魂,恢复了我本来的面目。
原来的我……也算得上美人吧。
至少,衍曾说,我的眼睛很漂亮,它狭长而妖娆,从未被驯服。
雨铺天盖地。倾盆,洪流。
火红色的长发飞扬四散,拂过我金色的眼睫,那是三生彼岸,曼珠沙华的本来颜色。
林丹青终于开口,他并没有吃惊,连浅浅的愕然,也掩藏在他过于纯净的眼眸深处。
“告诉我,锦夜,你后悔爱过衍吗?”他问:“你何必总那么傻气,为另外一个人把自己逼到绝境。”
我挑眉,“为什么要后悔?”
爱就是要不顾后果,就是要淋漓尽致,就是要正邪不分,就是要痛彻心扉,就是要万世沉沦,不留遗憾。
纵然早知此生成灰,也不能有丝毫犹豫退缩。
甚至于,到如今骂名千古一无所有——那也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
林丹青仍然这样看着我,先是平静,而后,低头,抿嘴,微笑,“锦夜,除了衍外,其他人,你都不记得了吗?”他问。
我眉梢微扬,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却不欲多说,手指箕张,一道璀璨的光柱在他的掌心里慢慢形成,变成一柄光剑的模样。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还是觉得有点惊异。
难怪当初安穆只看了他一眼,便执意要追杀他。
——当然,倘若安穆当时真的与林丹青对上了,只怕倒霉的人会是安穆吧。
在林家,不同的等级,形成的光剑是不一样的。
如林丹青这般白得没有一点瑕疵,仿佛钻石光芒的剑,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见一个人试用过。
只是,那个人早已经作古了。
“很好,先让我见识见识,战神锦夜的实力。”林丹青闲闲地抬头,将剑横于胸口,浅笑着说。
我也离开了车边。红色的,长长的,如水藻般的头发,在风雨里张狂凌肆,我没有武器,当年那柄沾染了太多族人鲜血的剑,也在我嫁给衍时,扔到了三生河里。
不过无所谓,切掉了这颓靡的匆匆几百年,我还是那个勇往直前,不知畏惧的锦夜。
“你打算就这样迎上我?”林丹青看着我空空的双手,不认可地问。
我摇头,随即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被狂风卷来的断枝,手指摩挲着它粗粝的纹理,抬头间,笑如妖魅,“用这个……”
话音还未落尽,人影已经闪到了他的面前,柔韧的树枝在挥出时崩断,滑到手心的,是藏在袖子里的那枚匕首,它被衍的血染过,紫色的匕身映着闪电,冰凉刺目,逼着林丹青的颈脉。
——谁规定说打架还要遵守规则的?
我说过,我和林子情是同一类人。
至少,在战斗中,只会算计,不含感情。
我可以算计出每个角度,每缕风,每股气流,甚至于每个出招间隙的那零点零零一秒。
不然,以暗界高手如云的状况,凭什么就我能脱颖而出?
我可没有衍那种与生俱来的法力。
可是,我还是没有一招制住林丹青。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快。
匕首从他微偏的颈侧滑了过去,黑色的伞早已经落到了一边,湿漉漉的头发切断了几缕,飘到了地上。
在他躲过去的时候,我便知道情况不妙,果然,下一刻,他的光剑已经抵到了我的腰侧,林丹青柔韧而好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不过尔尔。”
我笑,很快将匕首滑到另一个手上,朝着他握剑的手切下。
即便这样做,在伤他的同时,我也会被他重创。
不过——
除了精准外,我还有一个让敌人胆寒的特质,那就是,从不把自己的生死计算进去。
林丹青大吃一惊,想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
匕首滑过他的手腕,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与此同时,光剑入骨,非常笔直干净的切口,薄而锐利,我几乎能感觉到无数血管断裂地脆感,有什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腹部一片温热。
不过,腹部的伤还不至于在此时影响我的攻势,而林丹青手上的伤,却很严重地制约了他使剑的力道。
这样说起来,我并不吃亏。
虽然我明显伤得比他重。
如果刚才我的胜算不算大,现在,应该能半斤八两了吧……我退开一步,含着笑,歪着头看他。
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不过,天杀的,真的很痛。
再一次强调一遍,我讨厌这幅躯体,讨厌啊讨厌。
它让我虚弱。
林丹青也站在原地,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伤口,看了看我的伤处,又抬头看着我的脸。
“我原以为你只会傻一次,没想到,你还会傻第二次,你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锦夜,那只一无是处的猫,真的值得你连命都不要吗?”
我耸肩,“谁说我连命都不要,问题是,你又能要得了我的命吗?”
拜托,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嘛,人家会汗颜的。
我只是自信罢了。
自信——你拦不住我。
“强行唤出被封存的元神,这样的状态每持续一秒,你的元神就会损耗一分,它迟早会消耗殆尽,到时候,你还能活命吗?”林丹青并没有趁人之危,他非常犀利地指出我的处境,反手将光剑收了回去,淡淡地站在我的面前,“锦夜,我不想伤你,你不需要与我争得两败俱伤。”
我默然。
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离开衍的时候,我便将元神封在了魔宫的封妖台上,此时强行将它唤出来,本尊会迅速枯萎,过不了多久,它就变成烧火的柴了。
死状貌似很惨呢。
不过,结果也不一定。只要我的速度够快,赶紧摆脱林丹青,带着小爱离开,再赶紧恢复,充其量黄掉几片叶子,只当免费染发了。
见我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林丹青蹙眉道,“别逞强。”
“没办法,我一向狂妄。”我不以为意地笑笑,手腕一紧,匕首燎出火红色的焰。
林丹青无法,只能继续迎战。
车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本来昏迷的小爱,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他跨出车,扶着车身,勉力地站在雨中,凝眸朝我们望来。
林丹青与我一起转身,一同望向大雨倾盆里的小爱,柔软的头发服帖地粘在他的脸颊上,小爱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洞悉,他静静地望着我,脸苍白得出奇。
我突然觉得慌张,好像面前这个陪伴自己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初见的陌生人。
他缓缓地站直身子,踏着破碎的雨滴,闪电在他身后幻化成流虹,他向我走来时,我恍然又回到了曾经的大殿,白纱飘扬,明镜的地板映射着我自己的影。
——那个残忍、自私,将世界规则视若无物的影。
小爱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抬起头,流光溢彩的碧色双眸,如一道刺目的光,让我不敢直视。
我心生怯意,全身虚软,所有的力气泻于无形。
“小爱……”我叫着他的名字,可是突然间,又不确定了,“或者,音?”
小爱不置可否,只是望着我,用一种极难描述的眼神,伤感地注视着我,好像能透过这幅表象,看进灵魂最深处去。
如果,我还有灵魂的话。
他没有做声,可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从前的小爱,不会沉默地应对我,它会耍赖会娇嗲会生气会别扭,可从来不会沉默,因为他的存在,才让这漫长如荒漠的流年变得盎然生机,可是在此时,在他这样望着我的时候,我突觉得寂寞。
好像跋涉千里,一路行来,我终于丢失了一切我抓住或者未抓住的东西,终于孑然一身,终于目睹世事流沙过隙,一切归于虚无。
我知道,从前的小爱再也不在了。
我自私地囚禁了它数百年,让它屈于此身,让它痴傻单纯,让它日复一日地去取悦我这个仇敌,现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小爱,你都记起来了吗?”我勉力想扯一点笑容来,可是唇角僵硬,想必,这一抹笑,一定无比难看。
他深深地望着我,深透骨髓,然后,又一点点地挪开,后退,远离。
“为什么会是你?”他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得近乎绝望。
我将脸偏向一边,眼眶温热,笑靥如花。
“你还想护着他吗?”林丹青站在不远处,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现在的小爱,是不是还肯接受我的维护。
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与他,到底是友还是敌。
“锦夜,你先恢复原状。”林丹青再次开口,他朝我靠近了一些,“不要再逞能下去了,你会死的。”
林丹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几乎称得上关切。
我哑然失笑。
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立场。
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讨厌过林家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小爱,林丹青便不是我的敌人了,而小爱,此刻,也未必站在我这边。
这么多么狗血无聊的一个烂摊子啊。
我勇往直前,走到荒凉寂野,欣然转头,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不知自己因何要前行。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一直是个傻子,早已经做了一堆没立场的傻事,又何惧再多一两件?
“护倒是谈不上,不过,我现在就是要带走小爱,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至于我和小爱之间的事情,也要等他先安全了再说。
“理由?”林丹青挑眉问。
我嘟着嘴,闲闲地回答他,“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兴起则往,兴尽而返,理由这个东西,太过可笑。
想做的事情,何必要巴巴地去找好借口,不知是欺别人还是欺自己。
林丹青闻言,并没有用一副卫道者的口气训斥我妖女,他竟然笑了起来,笑容纯净一如当初,眸色在雨滴后璀璨如旭阳的光芒,他收剑而立,在雨幕后静静地看着我。
“锦夜,你果然和他口中的一样。”
我侧目,不解地望着他。
他?
“你带着小爱先走吧。”林丹青并没有解释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便转向了酒店的方向,白色的身姿幻影般闪过,人已经消失在我面前。
这样的速度,即便是安穆,只怕也望尘莫及吧。
我心中骇然,也随之望向酒店那边。
果然是衍。
衍已经挣脱了符咒,从酒店里走出来了。
林子情显然没有制住他,他几乎是被气流激出来的,皮鞋在雨水泞泥的水泥板上滑出两道长长的水痕,林子情很快稳住了身形,可全身的气机,都进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淡淡的光柱如泡沫一样,将他与从天而降的雨水隔开,撞上光柱的雨滴,碎成烟雾。
那是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才会被激发的潜能。
林子情遇到对手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可能是衍的对手。
相比之下,衍太淡定太气定神闲了,他一步一步走来,宛如神子降世,华光四溢,如此滂沱倾盆的雨,竟没能打湿他的半寸发梢,半寸衣袂。
“子情。”林丹青鬼魅一样出现在林子情身后,淡淡道,“你带着锦夜走吧。衍交给我。”
林子情转头看了丹青一眼,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果断地敛了气机,转身,快速朝我跑来。
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林子情怔了怔,随即恢复如常。
“锦夜。”他停在我面前,“我先送你和小爱离开。”
“你送小爱离开吧。”我淡淡道,盯着站在前方的林丹青与衍。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林子情说着,便要拉我上车,不过,他的手刚伸过来,便发现了小爱的异状。
小爱站在不远处,神色有点木然,清清冷冷的,如一个迷了路,也无家可归的孩子。
可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或许迷惘,很多东西还不适应,可他是妖界之王,他同衍一样,是上古诸神般的存在。
“小爱……已经?”林子情探寻地望向我。
我默然,等了等,旋即道:“他未必还肯跟我走,你带他先走吧,林子情,我知道你是一个守信之人,我把他交给你,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林子情尚未回答,我已经抬起脚,大步朝衍那边走去。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再看小爱。
与他在一起的这几百年,是我偷来的缘分。
现在,小爱苏醒了,我们缘尽了,那就好聚好散,谁也别强求什么。
来日再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恩情不论,尘归尘,土归土,如此,便罢。
至少,此刻,林子情会照顾好他,我放心。
雨越来越大。
我全身早已湿透,可是行走间,随行的光晕,又将雨水蒸干。
我们都是游离在这个尘世之外的人。
在尘世里堕落了那么久,也许,很多事情都要做一个了断了。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敲锣打鼓,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把这场大戏一起演到落幕吧。
从长街走回酒店广场的路上,从腹部涌出的,温热的血洒了一地。
雨水于是变成淡红色,打着璇,沉淀在地板的凹洞里。
衍和林丹青还在对峙。
衍在审视,他望向林丹青的目光从探寻到凛然。
“清是你什么人?”他忽然问。
林丹青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长剑指于身前,骄傲地说:“如果有疑问,赢了我再说。”
他的笑依旧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可是,却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林丹青了。
我终于走到他们旁边。衍的注意力也从林丹青那里移到了我的身上,他的目光扫过我的伤口,又在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锦夜,你站在哪一边?”他问。
我无法回答。
“哪一边都不站,我只是——”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立场,终于叹声回答,“只是要保护小爱。”
“你想保护小爱,至少要先保住自己吧。”林丹青也撇开衍,也转头望向我,“再这样下去,你认为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问题,也是无法回答的。
我确实撑不了多久。
不过,纵然林丹青已有当年那人九成风采,我知道他仍然不会是衍的对手,毕竟,那一役后,又是千年过去了,衍的法力是与日俱增的,只能变得越来越强,相比之下,林丹青太稚嫩了。
更何况,林丹青的目的不明,我又焉能知道他对小爱到底是利还是不利?
只能拖一时便是一时了。
——到时候,只希望林子情能信守诺言,将小爱带得远远的,想办法掩住他的妖气,让他们都找不到他。
“坚持到……坚持不了的那一刻吧。”我叹声回答,目光投向林子情那边,林子情是个果敢的人,并没有拖泥带水,他已经拉着小爱上了车。小爱僵直地坐在副驾驶舱内,没有反抗,但也没有积极响应,好像一个被摆弄的木偶。
他大概还不能适应吧,突然之间,自己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车发动了,后轮推着积水,一片水花乱溅。
他就要离开了,就这样,走了。
我心口一窒,根本无法收回视线,雨幕绵绵中,一直沉默的小爱也终于抬起头,透过玻璃,透过夜幕,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全身突然觉得很痛。
伤口痛,头痛,眼睛痛,痛得就要撕裂。
这具破身体,靠。
汽车终于绝尘而去,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吸了口气,将目光收回,望向面前另外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终于淡然开口,“在小爱安全之前,你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纵然是螳臂当车,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值得我挡车的理由。
只怕,从此以后,连这样一个理由都不会有了。
衍深深地望着我,本待说什么,林丹青突然勾起唇角,手臂一横,动作快得如一抹幻影。光剑萧萧如龙吟,雨雾被他的剑气劈开两边,如摩西杖下的红海,浩瀚澎湃。雾气浓而凌厉地冲了过来,竟是冲着我的。
我猝然迎战,不过,之前林丹青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受了伤,反应不可能太迅疾,这一剑避无可避,攻势凌厉,剑芒无双,我估算不出伤害值有多少,但肯定不低,正踌躇着,那一剑却终究没有打在我身上。
衍却在同时动了起来。
他几乎眨眼就到了我身前,白袍翻卷,露出里面修长合体的黑色西装,邃如深海的眼睛冷厉如霜,恢宏的光柱从他周身浮起,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玻璃状结界,将我笼在其间,林丹青的光剑仿佛砍在了金属上,发出刺耳的撕拉声。
我怔然,有点弄不清状况,衍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汩汩地热能,透过他握紧的手指,顺着胳膊传了过来。
腹部疼痛立减,血也止住了,刚才疲乏的衰竭,也缓解了不少。
我讶异地抬头:衍却没有看我,他站在我的右前侧,正专注地望着林丹青,透明的结界像会呼吸的肺泡,将凡尘的一切全部挡到了外面,包括林丹青越发凌厉的剑势。
结界里,只有我和衍。
我在瞬间的呆愣后,终于不耐地抽了抽手,“放开”,我说。
“别动!”衍沉着声,极威严地斥了一句,“就算你自己想找死,也必须先得到我的允许!”
我失笑。
“在个时候,你不该顾我的。”我没有和他吵,也没有争辩什么,只是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就算你现在不想我死,也不该在此刻浪费精力为我疗伤。大敌当头,削弱自己,是很不明智的行为。你松手,我一时半刻死不了。”
“我不喜欢冒险。”衍淡淡地驳了我一句,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依旧停留在林丹青的位置,看都未看我一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当了。”
我怔了怔,那汹涌如海潮的热量,仍然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体内。
等伤口全部愈合后,衍显然也消耗不少,我心中一动,抬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并没有变强,而是——变弱了。
不然,以衍的修为,这样普通的疗伤,何至于耗费他那么多精力?
我几乎能清晰得感受到他法力的流逝。
衍损耗一分,结界自然也变得薄弱一些,林丹青倒没有趁人之危,他只是收剑站于一侧,冷眼旁观着。
等到衍松开我的那一刻,但见光芒流转,结界迸裂,雨幕重新灌了进来,狂风肆虐,我被衍推到了一边,仓皇间,终于看不清他们的人影。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无比熟悉,仿佛千年前的历史再次重演。
那一年,在清一人一剑,将刚刚横扫妖族意气风发试图染指人间的衍逼回魔界时,也有过这样的一战。
清是林家上一位天命阴阳师,也是三界公认的天纵奇才。
我始终记得那日的情景:三界风云变色,黑沉沉的天幕下是涌动不休的乌云,接连不断的闪电撕裂一切,三生河水翻滚如火山爆发前沸腾的岩浆,清最后逼退衍的那一剑,仿佛燃尽了生命所有的华彩,七彩流虹萦绕着那个骄傲如神祗的身影。那一剑之快,似可追回永不可挽回的时光,那一剑的光芒,亦绚烂如天地创始时最炽烈的日光,镜头一般,定格了那绵延千年的悠悠岁月,愈久弥新。
此战之后,清如极光一般消亡失踪,林家再不复当日辉煌。衍也在魔宫蛰伏了千年之久,再不涉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