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我刚才遇见苏颐姐姐了。”王子忻并没有预料中的狂喜,只是摸索着握住王子情抱着花盆的手,静静地说。
王子情眸底一痛,随即笑道:“一定是你等久了,做梦吧。”说完,他也不等王子忻回话,转身便走,“我们去把这株海棠种到园子里去。”
王子情走得极快,落荒而逃一般,王子忻只好跟着他的脚步声紧赶慢赶,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
可是方才那个人,真的是苏颐姐姐啊。
虽然声音变了,虽然感觉也不同了,可是会听花开的人,天上人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当初也是她,告诉他生活不能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听。
“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许久以前,她的声音,便如最美妙的乐音,打开他闭塞的心扉。
王子忻突然顿住脚步,往李写意离去的地方痴痴地望过去,苏颐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李写意离开王子忻后,行了没几步,便隐约看到了湘南王府碧色的瓦檐。
她止住脚步,转向楚云笙道:“楚公子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想单独拜会朝阳郡主。”
楚云笙虽然不放心她独自前往,但念及她与朝阳郡主是故友,自己去了反而不方便,微微踌躇了片刻,然后关切地嘱咐道:“晚上我再来接你。”
“楚公子,难道你自己没有正事吗?怎么成天围着我们转?”还没有等李写意回答,小鱼率先慨叹了一句。
楚云笙脸一红,讪讪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楚公子是尽地主之谊。”李写意连忙解围,又嗔怪地看了一眼小鱼。
小鱼吐吐舌头,满眼的不以为然。
楚云笙一脸窘意,更加挂不住了,匆匆行了个告别礼,原路返回。
第三章拜访故人(5)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小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却不防头上被重重地敲了一记。
“少庄主,我帮你摆脱那个跟屁虫,你怎么还打我啊!”小鱼嘟着嘴巴,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他是好心,你这样戏弄于他…”李写意微微蹙眉,半埋怨半宠溺地说。
“他哪是什么好心啊,分明是不安好心!”小鱼理直气壮反驳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写意摇头笑笑,“他还小呢。”
“二十岁还小!”小鱼瞪眼,“李铮大哥也大不了多少啊,少庄主怎么不说李铮大哥小?”
这次连李铮都被拉下水了,本来准备置身事外的李铮咳了咳,回头也瞪了小鱼一眼。
李写意淡淡一笑,不再作答。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个一逗就脸红的小屁孩,如今已是一个二十岁的翩翩君子了。
不知不觉,李写意和小鱼、李铮来到了王府的门口,红木高门上,一块御书的“湘南王府”匾额置于檐下,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虽然历经风雨洗礼,看上去仍然一派威武庄严。
湘南王,当今圣上唯一的堂兄,既是皇亲,亦是当朝首辅,而且深蒙圣眷,在楚国的权势可谓无人能出其右。
朝阳郡主也是美名在外,年纪已然不轻,但是后起的名门闺秀们,却没有人能及得上她的美貌。
楚国第一美女的名号,也稳坐了八年之久。
正因为以上种种情由,想拜见湘南王的、想一睹朝阳郡主芳容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当小鱼走上前,向守卫提出要见郡主的时候,自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小鱼愤愤地退下台阶,凑到李写意的耳边说:“我看啊,他们是见少庄主太美了,怕郡主见到少庄主后自惭形秽。”
李写意微微一笑,也不管她,只是径直走向那两个守卫,轻声说:“麻烦你通报一下郡主,就说一位故人来访,想问她开元十六年时,一起在月老庙里求的许愿袋,如今可还在?”
那守卫见她气度不俗,又同郡主一同游过庙宇,当下不敢怠慢,道了声“姑娘稍候”,然后小跑进了府里。
他们没有等多久,不到半炷香的时候,府里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素衣女子疾走而来,后面跟了一堆丫鬟侍卫,众星捧月般,愈显得前面那个素衣女子清丽脱俗。
小鱼睁大眼睛看过去,心中只有一个感叹:果然名不虚传。
朝阳郡主不着华服,不插珠钗,但是骨子里的艳色,已让人挪不开眼神。
明眸皓齿,雪肤黑发,所谓的美人如花,原来就是这般模样。
“‘朝阳’一词,果然恰当。”小鱼低叹了一声,斜眼往李铮扫去,哪知李铮仍然时时刻刻看着李写意,朝阳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出现在面前,他却宛如未见。
还是男人吗?小鱼翻着白眼腹诽:怎么觉得自己比他还好色?
转眼间,朝阳郡主已经到了面前,她的脸色出奇的惨白,出奇的慌乱,困惑有之,惊疑有之,却未见欣喜。
少庄主与郡主真的是故友吗?小鱼又开始迷惑了。
“你是…”朝阳显然同小鱼一样迷惑,但是脸色却稍有好转。
“萧儿,能不能进去谈一谈?”李写意微笑着问朝阳。
听到这样的称呼,朝阳脸上刚刚涌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惊骇至极地望着她。
为什么叫朝阳郡主为“萧儿”?小鱼心里嘀咕着。而李写意的笑,还是那么清淡温雅,可是小鱼却分明看见,少庄主的眸中划过一丝慑人的寒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莫名起了一身寒栗。
这样的少庄主,让人害怕。
“难道,郡主想在这里说话吗?”李写意温婉一笑,明明是极轻极柔的声音,却偏偏让朝阳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随我来。”等了良久,朝阳才回过神般转身往内堂走去,跟在后面的下人已看出来两人关系不简单,当即客客气气请小鱼他们一同前往。
穿过大厅,众人来到一间被古木掩映、稍显偏僻的厢房门口,朝阳回头退了左右,这才抬眼探寻地看向李写意。
李写意也随口吩咐小鱼与李铮守在门外,也不看朝阳,率先踏入房里。
门刚被合上,朝阳就紧紧地用后背贴着门板,她的脸依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你到底是谁?苏颐…和你是什么关系?”
楚国女子及笄之年,都会由长辈赐一个表字。一日朝阳与苏颐闲谈,朝阳抱怨她的表字不好听,苏颐便说:“不如我帮你起一个表字,你喜萧萧竹林,为人又潇洒随性,萧儿可好?”,朝阳当即便应允了,从此,苏颐便唤她萧儿,也只有苏颐,会如此叫她。
第三章拜访故人(6)
李写意浅浅一笑,望着朝阳那双美丽却惊恐的眼睛,缓声道:“不过八年,就不认识故人了吗?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你就是苏颐!”朝阳惊愕地睁大眼,从上到下将她仔细审视了一番,“你怎么会是苏颐!样貌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而且,苏颐…”
“苏颐早已死了,是不是?”李写意走前一步,停在朝阳的咫尺之距,那股慑人的寒意又从眸底深处翻涌而出,明明是盛夏时分,却让朝阳的脊背渗出了一片冷汗,濡湿了衫裙。
她不可能是苏颐,苏颐是那么明媚,而眼前的女子,唇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全身泛着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潮湿的寒意,五官相貌,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事情,才可以如此脱胎换骨,从里到外都变得面目全非?
心中叫嚣着不信,可朝阳还是恐慌了,还是畏惧了,因为那双眼睛,如此深不见底,如此清冷讥嘲,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丑恶,从她美丽的皮囊里,剜出来,晾开去。
“苏颐确实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她的魂,她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魂散不了,下不了地狱,也升不了极乐,萧儿,你愿意帮我想清楚么?”李写意敛眸逼视着她,冷冷地问。
朝阳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靠着门板,不停地瑟瑟发抖。
她这一生,只做过这一件错事,一念之差七万人命的错事,她原以为事情会随着死者而永远埋入尘埃,却不知世间的因果报应,从来不会停止。
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欠下的,该还的,都有面对的一天。
想到这里,朝阳突然释然,抬头平静地看着李写意,低声说:“你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会回答。”
“那封信,是不是你拦下的?”李写意挪开一步,声音冰冷。
“是。”朝阳深吸一口气,坦然回答。
“为什么?”李写意紧问一句,清冷如玉的眼眸乌云滚滚。
“如果你是苏颐,你就该知道原因,你既然提到月老庙,你就知道是什么原因。”朝阳仰头激烈地反驳,“我走到那一步,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为了子情?”李写意惨然一笑,“我确实想到了原因,却始终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当然不知道,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论外貌,论才情,我都不在你之下,可全楚国的人都只知道苏颐,而不知朝阳,皇上如此,子情哥哥如此…那日在月老庙,你明知我写了子情哥哥的名字,你非但不安慰我,反而笑我,我至今都记得你的笑容,那么张扬,那么可恶!”
“我没有笑你。”李写意微愕,随即疲惫地说,“我说给你创造机会,是真心的。”
“那时候子情哥哥眼中,何曾有我的存在,他满心满眼的,全是你,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草而已!你那是在施舍我!怜悯我!告诉你,我朝阳根本就不稀罕!”
李写意似倦极,合起眼,等了半晌,方轻声问:“那也不过是我们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让关山七万将士一起陪葬?”
“我没有!”朝阳激动地反驳,“我确实拦下了那封信,但是只扣了一天,晚上我就递给父王了!”
曾经,朝阳与苏颐交好,她久居京城,而苏颐执意随着瑾王在关山驻守,两地相隔,少女心性使然,自然喜欢鸿雁传书,久而久之,那只传递军情的白鸽便常常带着女儿的私信,也渐渐的,朝阳会成为第一个拆信的人。
那日,她又接到了一封来自关山的信,却是苏颐亲笔所写,她看着字迹以为是写给她的,便随手拆阅了。苏颐上面的字很潦草,似乎写得很仓促。苏颐说:瑾王被冤捕,边关将士尽数被囚,望湘南王速派兵营救。
成魔成佛,只是一瞬,她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如果瑾王倒了,如果苏颐倒了…
那封信,如火一样,在她的胸口烈烈地烧了一天,直到晚上,才终于抵制不住未知的恐惧,将信递给了湘南王。
而父王接到那封信的第一个反应,只是长叹了一声,“没用了。”
定罪的诏书已经在当天下午发出。几日后,关山终于传来消息:瑾王顽抗,全军覆没,苏颐也葬身火海。
她心中空落落了一阵,直觉认定事情不简单,可是比起对真相的关心,朝阳心中更多的,是内疚,是恐惧,是做错事后的惴惴不安。
那以后,王子情也变了,屡屡与皇上顶撞,被楚王发配边疆,即使偶尔回京,也是宿花眠柳,放浪形骸…苏颐死后,她的子情哥哥没有如她预料那般注意她,反而愈加忽视她,疏远所有人。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付出了良心的代价,最后得到的,是一无所有。
“一天,足够改变一生了。”沉默了许久,李写意喟然一叹,“果真是,天命难违。”
她以身侍敌,用屈辱和尊严换来的求助信,竟然会因为好友的嫉妒,而延误了时机。
天命难违,可她依然想与天争一争,依然在绝望中,在凌辱后,挣扎地回到人世,来质问天命。
李写意握紧双手,手心丝丝的凉意仿佛要将整颗心都带入冰窖,而她的心,早在大火之前,就没了温度。
朝阳望着李写意那张惨白讥诮的脸,突然重重地跪了下去,抱住李写意的膝盖,声泪俱下,“苏颐,你杀了我吧,我错了,你杀了我吧…”
她是真的哭,她是真的悔,八年来,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能看到苏颐怨恨的影子,看到她在火海中讥笑的影子,早晨起来,总是全身大汗淋漓。
良心的谴责,比任何责罚都严苛,都凌厉。
李写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出言相劝,直到朝阳自己哭累了,瘫在地上不停地抽噎,她这才开口,“为什么会选亲?”
李写意的声音已经平静,只是脸上的清冷,未减损分毫。
朝阳仰起脸,即使哭得花容失色,她依然美艳如昔,“因为…因为…秦王…与太子都…来提亲,父王,父王不想卷入夺嫡的事情,又怕得罪他们,所以,所以用选亲来转移注意力。”她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
湘南王的权势,无论是以辰妃为首拥簇秦王——王子道的人,还是太子那边的人,大概都势在必得吧。
“替我做一件事情,然后我原谅你。”深吸一口气,李写意徐徐吐言。
朝阳跪坐起来,严肃地点点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去做…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嫁给王子情。”李写意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朝阳怔了怔,愕然而疑惑地望着她,“苏颐…”
“苏颐已经死了,我是李写意,一个助齐王殿下夺位的人。”李写意抬起头,淡淡地说。
有光线透过窗棂洒在李写意的脸上,映得那双冰玉般的眸子五彩纷呈,如世间最神秘的宝石,冷艳而夺目。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感觉,还有这张清美却陌生的脸,都让朝阳的心里翻江倒海,她垮下双肩,许久,才极轻地点点头。
第四章随溪之言(1)
“怎么办呢?”他目光微闪,敛眸,凑到李写意的耳后,轻声说,“我似乎爱上你了。”
李写意恍若未闻,在他怀里不安地挪了挪,又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得更紧。
没有人知道朝阳与李写意在房里还谈了些什么,只是当她们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她们似熟识了许久一般,朝阳还一个劲地邀请李写意住进湘南王府。
李写意笑着拒绝了,亲切地、温婉地与她道完别,方才转身离开。
“原来少庄主与朝阳郡主真的是故友啊,刚才那样,我还以为…”小鱼吐吐舌,将先前那丝莫名的寒气抛到脑后。
李写意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走在前面。她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极其慎重,或者说…极其艰难。
李铮心中一凛,箭步向前,侧眼看去,李写意果然脸色苍白,唇色几无。
来不及细想,他端起李写意的手臂,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有点痛。”李写意下意识地扶住他,另一只手拂向心口。
李铮慌忙挽过她的腰,也顾不上路人的讶异、小鱼的惊问,将她打横抱起,往侯府跑去。
小鱼愣了愣,随即紧跟其上。
侯府的守卫只见自己眼前一花,细一看,却只见到小鱼一人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耸耸肩。
后院厢房,李写意早已昏迷,兀自抓着李铮的手臂,却也是没意识的行为。
“快将风谷主留下的救心丹拿出来!”李铮回头,急声吩咐小鱼。
李写意此时的境况远比以前的几次昏厥严重几倍,看得出她在极力忍耐,但是仍然在眉宇间纠结着痛意,可见心口之痛实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小鱼初时怔愕,闻言连忙伸手往李写意的怀中掏去,果然触到一只通体晶莹的玉瓶。她正待倒出一粒,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瓶子,止住了动作。
她不悦地抬起头看向手的主人,脸上的怒意随即变成了惊奇与欣喜,“风谷主!”
“这等药丸,世上只有三粒,除非连我都无法救治,否则不要随便浪费。”风随溪淡淡地解释完,将玉瓶重新塞回李写意的怀中。
“快救救少庄主…”李铮看清楚来人,也不去追究他来去无影,只是急切而期盼地望着风随溪。
“我交代过你们,不要让她劳心。”风随溪微蹙眉,“她一定做了一个极其伤身的决定,虽勉励压制,却难免伤心,她完全不曾将我的话听入耳中。”
“风谷主…”李铮想为李写意辩解,却被风随溪冷冷的一瞥憋了回去。
“把她交给我,你们先出去吧。”风随溪似不耐烦地从李铮的怀中接过李写意,又用一个不容废话的眼神命他们离开。
李铮与小鱼虽不愿,无奈医者最大,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风随溪叹了一口气,移步将李写意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一只手探向她的脉息,另一只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果然发烧了。”他叹息一声,“怎么会有你这种与自己过不去的人,对自己,竟也会那么残忍。”
李写意对自己的残忍程度,他不是第一次见。当初李铮将她送到药谷时,奄奄一息的她,便是用最残忍的方式,保持着自己的清明。
那时,因为伤重,她知道自己将一睡不复醒,所以她咬着自己的下唇,用痛觉来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经,在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将唇瓣咬得血肉模糊。
也许,当初决定救她,并不是因为李铮的执著,而是因为…他想看看,这样一个女子,到底能倔强到什么田地。
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身上,全是被凌辱的痕迹,全是被火灼的疤痕,那时候的她,从里到外,从身到心,竟没一处是完整的。
他敲碎了她的骨头,用草药褪掉了已经焦烂的皮肤,这样的疼痛,即使是壮汉,也难免会痛得生不如死,可是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虽然也会呻吟,虽然也曾痛极而泣,却不曾阻拦他的动作。即使被他这样毫不怜惜地翻来覆去,换药包扎,她仍然只是默默地承受而已。
“那样的痛,你都能忍受,还有什么痛,能伤你如此?”风随溪施完针灸,倚靠在李写意的身边,好奇地问。
他自然知道李写意不能回答,她此时早已高烧昏迷。
奇怪的是,李写意回答了,或者说,刚好在这时候呻吟了一句。
她的声音极低,可是风随溪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唤着“子情”两个字。
第四章随溪之言(2)
“原来是因为老情人…”风随溪嗤笑一声,正待起身,却不防李写意转过身,手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他的胸口,轻声哭了起来。
风随溪动作一僵,心中的嘲弄突然变成一种陌生的柔情,保持着原状,屏息收声,仿佛连呼吸,都能惊扰到她。
“子情…”怀中的人还在模糊地叫,模糊地哭,“我很痛…我真的很痛…”
风随溪僵硬了许久,等哭声渐息,方才深吸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扳了过去,恼怒地说:“我不是王子情,麻烦你认清楚!”
李写意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动作转过身,将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身子也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迷茫中,仍然呈现着一副自我保护的姿势。
“你是属虾的吗?”见李写意又是一副拒人千里、闲人莫近的样子,风随溪无名火起,本想起身,可撑起手臂后,又忍不住低头端详着那张绝对不安稳的睡容,身子顿了顿,随即长叹一声,重新躺回原处,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
“怎么办呢?”他目光微闪,敛眸,凑到李写意的耳后,轻声说:“我似乎爱上你了。”
李写意恍若未闻,在他怀里不安地挪了挪,又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得更紧。
风随溪伸出双臂,将她的身体扳平,手箍住她的臂膀,下颌抵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真是不好办,你又不温柔,脾气又倔,身体又不好,而且还旧情绵绵。”风随溪蹙眉,似向她说,又似自言自语,“我简直能预见自己以后得受多少罪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烦闷起来,抬起头,凝视着怀中既昏迷又不安分的人,恶狠狠地说,“不过你要记住了,被我风随溪看上的人,天涯海角,生生死死,我都不会放手!”
说完,像履行某种契约一般,他蓦然托住她的脖颈,朝着她苍白的额头垂头吻了下去…直到她的双唇…初时是温柔的,细细地舔舐着她干燥发烫的唇廓,然后不知不觉,她的味道,让他只能继续沉沦,深深浅浅,欲罢不能,唇舌翻卷,带着说不清的愤懑与无奈、迷恋与爱意,施虐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随溪突然痛得呼了一声,然后猛然弹开,伸手拂向自己的唇角,入手竟是一片腥热的液体。
“你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啊,这样还会咬人,小野猫!”风随溪恨恨地抱怨了一句,随即老实地退到她的身后,手臂环住她的腰,想想不甘心,又蹭了蹭她洒在背后的发丝,方才安安稳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