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此时此刻,他看着伊人的眼睛,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这个认知让他惊慌失措。
心往下沉,沉到底,绝望得就要虚脱。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隐尘。”
顾隐尘颓然地松开手。
伊人又低下头,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她快步越过他,想冲进客栈里,可在经过他的时候,冷不防,手又被抓住。
伊人泪眼婆娑地扭过头。
顾隐尘已经小心地隐藏好眼底的伤痛和失落,柔声道,“我们之间,本来也不曾承诺过什么。出去了这一天一夜,应该没吃饭吧?我叫小二把饭菜送到你房里,好歹吃一些。”
他的神色那么自然,声音那么和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依然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她。
“即便是选择重新回到他身边,也要等他出狱,等事情平静后。在此之前,让我照顾你——以一个朋友的立场。”顾隐尘继续道,语气尽可能轻松,“若是你又出了什么事,回去在蓝叔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你不要再对我好了!”伊人却狠了狠心,一把抽出被顾隐尘握在掌中的手,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然后扭头跑上楼去。
如果经历了这些,还安然地享用着他的体贴和温柔,那不是知趣,而是无耻。
她已经无情,断不能再无耻了。
顾隐尘手中一空,呆呆地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所有的伪装终于崩塌。
脸上的落寞,再不可抑制。
伊人在房里呆了一下午。
想自己的养父伊志,想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想贺兰雪,想吴湘的话。
吴湘说,他活不长了。
贺兰雪活不长了,他看上去那么强大有力,原来已经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身。
她得救他,却不能帮他完成心愿。
伊人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即便是被蹂躏被掳掠的时候,也不曾像这样恐惧过。
她不过是尘埃。渺小无力。
前途未知。救不了自己,也无法抱住他。
这样呆若木鸡地坐了一下午,桌上的饭菜未动分毫。
到了晚上,屋顶上突然传来呜呜咽咽的笛声。
悠扬动听,而且甚为熟悉。
她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顾隐尘倒挂在屋顶上,头凑到她面前,手伸出来,微笑道,“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伊人迟疑地将手递过去,顾隐尘手臂用力,将她拉到了屋顶。
夜风习习。
广袤的天空,让心情为之一爽。
顾隐尘仰躺在屋顶上,手里把玩着短笛。
伊人也依葫芦画瓢,躺在他身侧。
“伊人,知道北极星吗?”他忽然指着满天星斗问。
伊人愣了愣,然后轻声答,“知道。”
(四十七)入宫为奴(上)
“伊人,你知道北极星吗?”顾隐尘问。
“知道。”她点头。这个问题,贺兰雪也曾问过她。
她说,他是她的星。
从前时,现在是,以后也是。
“有人告诉我,如果迷路,就找到它,它能引导你的方向。”伊人幽幽地,继续道。
顾隐尘微笑,“是,它一直在那里。”他扭过头,望着她,深深道,“一直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变不移。无论任何时节,遇到任何事,无论乌云遮蔽,还是清辉遍洒。它不曾左右过分毫。”
伊人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理论,与贺兰雪的相似,又似乎不同。
“伊人,永远不要丧失自我。人生在世,当随心而动。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坚持它,不要因外事摇摆。”顾隐尘微笑着,轻声道,“记得你最初的善良,最初的感动,最初的原则。那曾是你吸引我的全部,我希望,你能永远是那个我钟爱的女孩。即便……即便我们只是朋友。”
伊人点点头,眼眶又热了起来。
顾隐尘转过身,面向她,忽而伸出双臂,将她抱进怀里。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没有欲念,没有**,只有细水流出的平和与宁静,伊人刹那间泪流满面。
那一夜,她睡在他的怀里。
那一夜,他吹了一夜的笛。
笛声幽幽,梦靥深深。
许多年后,当伊人每每忆起那一夜,只记得满鼻的馨香。那天籁般的音符,如泛着光的羽毛,展翅。包裹着她。
顾隐尘亦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了,也许是凌晨的阳光实在太温暖,而怀里的她,睡得太安详。
他闭上了眼。
等他醒来的时候,伊人已经不见了。
旁边放着一张泛着淡香的纸笺。
上面,是伊人漂亮秀气的小楷。
“隐尘: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用挂念。我不想再让身边的人担心,也不想成为贺兰的困扰。从今天起,我要重新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会永远记得你昨晚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遇到什么,绝对不会丢失自我。伊人,永远会是你曾钟爱过的那个女孩。”
顾隐尘久久地望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唇扬起来,笑意满至眼底,又被忧伤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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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若最近心情大好,与离素素坐在御花园里品茗闲聊,看着不远处一簇晚开的秋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那天在朝上,贺兰雪束手就擒,他还以为贺兰雪有什么阴谋有什么后着。
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不仅没有任何行动,而且,据牢里的人说:摄政王很消沉,好像挺认命的样子。
这倒让离若始料未及了。
“皇姐,贺兰雪已经这么不知好歹了,为什么皇姐还要公布与他的婚事?”对于这一点,离若一直没有想通。
贺兰雪与长公主的婚事,是离素素传出去的。
离素素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裙,外面披着白色的貂皮毛领披风,未施脂粉,看上去洁白无暇,像一朵优雅的百合花。
“一个全无身份全无来历的人,会在短短两年内爬上摄政王的位置,成为辅政大臣之一。你以为,只是你那个区区的罪名,就能把他打压下么?”离素素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不听内容,根本想象不出她在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我早就说过,对于贺兰雪,只能拉拢,不能打压。”
离若撇撇嘴,颇不服气道,“皇姐不过是自己喜欢他,何必找那么多借口。你若真喜欢他,朕立刻放了他,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娶你,何必还要玩那么多曲折。”
离素素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若儿,在皇姐心中,谁也比不过你。贺兰雪虽然不错,但他若是威胁到若儿的皇位,姐姐照样能让他生不如死。姐姐这番顾忌,是为你着想,你懂也不懂?”
离若不吱声,端着茶又品了半日,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你说,那个伊人有什么好?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她的样貌比不过皇姐的十分之一,气度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贺兰雪为什么会单单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堂上承认与她的关系?”
离素素听到这个话题,脸色已经冷了几分。
“就算他之前中意她,之后,只怕也不会了。”她自语般说着。
任何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都是有洁癖的。
她就不信,贺兰雪见到了那一幕后,还能对伊人死心塌地?
他放她走,便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朝堂上的那一幕,离素素倒没有放在心上:贺兰雪只是不想应承这门婚事,所以找到的借口而已。包庇罪名,总比当朝抗旨好一些。前者好歹需要调查,可以为他争取时间,而后者,离若完全可以抓到这个辫子,当场将他判以极刑。
不过,她得让贺兰雪好好地吃一番苦,再将他放出,施以柔情软意,一定让他就范。
月底的婚礼,离素素势在必行。
而在离若心里,他根本不考虑放过贺兰雪。
他恨他。
恨他的强势,恨他的嚣张,恨他抢走了所有人的心。
“也许,该去授意他们在饭菜里加点什么,提前送他走了……”离若暗暗地想。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了下来,慢慢地饮着茶。
那株晚开的菊花,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个褐衣太监的脚步很快打碎了御花园的宁静。
他快步跑了来。
离若与离素素一同抬头望向他,太监各自三尺的距离,便甩着袖子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长公主,伊人来投案了。”
两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她正跪在殿前,要求见陛下。”太监又道。
离若已经站了起来,大步朝宫门走去。
离素素紧跟其后。
巍峨的宫门前。
琉璃碧瓦,红的墙,青石做路。
伊人一身单薄的长衫,孤零零地站宫门正中央的地方。
过堂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
眼神却一直坚定,清澈见底,如一汪吹不皱的湖水。
离若快步赶来,停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有点不可思议,又觉奇怪,“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投案。”伊人淡淡道,“也来证明,贺兰雪并没有包庇我。我已经回来。”
她不能成为别人对付贺兰雪的借口,她不能成为他的软肋。
她必须与他并肩,纵然不能在他之前,却也不能在他之后。
离若挑眉望着她。
“陛下见到钦犯,怎么还不抓人呢?”伊人微笑,伸出手去,盯着离若的眼睛,道,“还是,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离若的眼睛敛了敛,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转过脸去,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收监!”
离素素赶来的时候,恰恰看到被士兵傅住双手的伊人。
她走过去,越过离若,走到了伊人面前。
那件事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伊人。
奇怪的是,那件事对伊人似乎没造成什么影响,她的眼神依旧清澈,神色依旧淡然。
这让离素素很是恼火。
她们站得很近,伊人静静地抬眸,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忽而发现,她并没有初见时那么美得惊人了。
她不懂她眼中的怒火,却只是傲然地回视着她。
平静的目光,隐藏着不可轻忽的力量。
离素素突然勾起了她的下巴,有点不顾形象。
她一点都不出众,她看着伊人,心里想:这个伊人,长得一点也不出众。
既不聪明,也不漂亮。甚至有点傻气。
可偏偏这样一个女子,却如此挑衅着她的地位,如此牵动着贺兰雪的心,在经历了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后,依然清雅高贵地站在这里,不屈不饶,骄傲而淡定。
离若诧异地看着皇姐的表现,看着面前这两个女子。
一个美丽端方,华装丽服。
一个平凡安静,形容狼狈。
可不知为何,这种对比刺到了离若,那个明明微不起眼的人影,比任何人,都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贺兰雪的心上人?
他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着伊人的侧脸,心中暗想:她便是贺兰雪唯一的弱点。
“将她带下去。”离素素终于松开伊人的下巴,退后一步,淡淡吩咐道。
士兵领命,牵着绑在伊人的绳子,将她引了下去。
直到她走出很远,离素素的胸脯依旧起伏个不停。
“皇姐。”离若突然有点可怜自己的姐姐了,凑过去,关切地唤了声。
离素素恍若未闻,唇角勾起,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微笑来,“她既然有胆子来,我就让她终生后悔这个决定。”顿了顿,西离长公主又仪态万方地转过身,和气地吩咐下人道,“既然伊人已经投案了,摄政王也该放出来了,今晚宫里设宴,本宫要给摄政王压惊。”
离若有点呆愣地看着离素素变了几变的样子,忍不住担忧起来。
也许皇姐对贺兰雪的感情,已经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可放可收了。
(四十八)入宫为奴(下)
是夜,皇宫大宴宾客。
贺兰雪从刑部大牢走出,换上元安递过来的袍衫,敛眸望了望天边耀眼的秋阳。
“伊姑娘已经进宫了。”元安简短地说,“吴大人正跪在府里,等着大人回去责罚。”
“让他回吧,这段时间辛苦他了。”贺兰雪低头整理好袍带,淡淡道。
元安点头应了,过了会,又问,“大人,要属下派人去把姑娘救出来么?”
“不用。”贺兰雪摇头,轻声道,“她一定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暗中保护就好,其他事由着她。”
元安退下。
他甩甩袍袖,用比以前更清逸、更沉稳的步伐,慢慢地迈向皇宫。
那座——他必将君临的殿宇!
夜幕极快降临,
深秋的白天,总是格外地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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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并没有被关押,她被扔到了东殿的一座废弃的冷宫里。
这比原先打算的好了许多。
伊人站起来,开始收拾这座废弃的宫殿,到处都是蛛丝,桌椅残缺,床上也没有被褥,铺着满满的一层灰。
等她把桌椅床全部打扫干净,又将倒下的椅子全部扶正后,外面的守卫突然传来了高呼万岁的声音。
她透过破烂的窗户望过去,离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来。
他是独自来的,并没有带旁从。
到了门口,离若挥手,让侍卫们站远一点,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屋里的景致显然让离若吃了一惊。
俊美的脸上满是讶异,随即变成一抹笑,“你倒有闲情雅致。”
“这是我以后的住处,我总该收拾得干净点。”伊人安静地回答,又用抹布擦了擦椅子,邀请他坐下。
离若被她淡淡然的样子弄得有点迷惑了,依言坐在桌边。
“没有茶水招待陛下了。”伊人也坐到了他对面,轻声道。
离若哑然,“你明明是被囚禁了,为什么朕感觉自己是来你这儿做客的?”、
等了一会,他又笑道,“就算是做客,客人也应该是你吧,这皇宫,可是朕的家。”
伊人抬头浅笑。
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个小皇帝。
像极了蓝田。
“说真的,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贺兰雪?”离若不置可否地说,“你该知道,他的事,不是你的回来能解决的。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离若这句话,也是肺腑之言。
他同样不讨厌伊人,从初见时就不讨厌她。
更何况,伊志在出事前,一直是他的半个偶像。
“既然走了,就不该再扯进来。京城很快就会不太平。”他又道。
“我来,不过是为了见陛下而已。”伊人似没听到他的话,浅声道。
“哦?”离若吃了一惊。
“陛下心里也知,这次牢狱之灾,对于贺兰雪来说,是无足轻重的。想用这一项罪名来折断他的羽翼,未免太天方夜谭。”
“什么意思?”
“陛下还不明白吗?我是来帮你的。”伊人安静地说,“帮你,与贺兰雪抗衡。”
离若狐疑地看着她,有点拿不准伊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贺兰吗?怎么又要帮朕?”
“爱与恨之间,本来就只有一线之离而已。”伊人淡淡道,“相比他罢朝那几日出了什么事,陛下也知道吧?”
“他为你一日诛杀匪首一百余人,想不知道都难。”离若有点怜惜了,想了想,追问道,“那日你没有怎样吧?”
“哦,没怎样,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通。”伊人的神色还是很淡,让人看不出端倪。
离若默然。
“陛下又可知,那些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为什么?”
“因为贺兰雪。”伊人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语气:“他本可以阻止,却没有。大概是以为事后我会对他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吧。”
离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心里到底不甘。听到他与长公主的婚事,本想回京向他质问,却不料……他竟然拿我做借口,做戏给天下人看。”伊人微笑地望着离若,问,“陛下,倘若你是我,会不会想灭一灭他的威风,告诉他,这世人并不是他掌中的玩偶?”
世人,并不是他掌中的玩偶……
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离若。
他恨贺兰雪,最大一个原因,便是贺兰雪的霸道,他把万物置于掌心的霸道!甚至,包括他这个皇帝!
“却不知伊姑娘有何妙计……”
……
伊人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话,搁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地握住了。
对不起,贺兰。
无论我做什么,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将你好好地,带回山谷。
从前岁月无争,一生一世,再无伤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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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贺兰雪再次展开手中的布帛,上面寥寥地写着两字,没头没脑,但他能认出,那是伊人的笔迹。
“信我。”
她从前也曾这样请求过他,可是他拒绝了。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
大门洞开,两旁的宫人唱和着他的名字,早来的大臣们纷纷侧目,一时间也不知道采取什么态度对待他。
皇家姐弟的态度暧昧不清,贺兰雪从前的亲信都被贬谪,局势风起云涌。
这个时候最是敏感,稍微站错了队,便万劫不复。
贺兰雪却依旧微笑拂面。
那春风般和煦的笑,优雅从容的仪态,让所有人都有点恍惚。
他依旧是西离最权势赫赫的摄政王。
渐渐的,有人上前打招呼,关心那几日的牢狱之灾。
贺兰雪微笑,回礼,完美得无懈可击。
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女们看得羞红了脸。
又有人想起这几日朝中的流言,心中暗道:难道他果真答应了与长公主的婚事,所以才会被提前放出来?
既如此,朝中那一幕,却是表演给谁看的?
当然,没有人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他们看着贺兰雪俊朗温和的笑颜,看和那个绝世男子无人能匹的风采,忽而觉得:如果真的能玉成好事,却也不错。
长公主是西离之凤。
贺兰雪也是人中之龙。
这两人,当真配得很。
他们结伴,一路走到设宴的后花园里。
灯笼挂起,彩衣宫女在正中的广场内翩翩起舞,
离素素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发髻很简单,只别着一枚颤颤的蝴蝶发簪。极艳的颜色与极素的装扮糅合在一起,很好地突出她艳而不俗,贵而不傲的特质。
见到贺兰雪,她心中一跳,迎上前,很自然地抬起他的手。
“雪。”她亲昵着叫着他,好像从未有过牢狱这回事,“你瘦了。”
贺兰雪微笑,任由她拉着自己。
那种笑容,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可是离素素却知道:那笑容是他脸上最遥远的表情。
他能对所有人笑。
却没有人,能进他的心!
她也不介意,心也罢,人也罢,总要慢慢来。
她有耐心。
“这一次晚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离素素又道。
贺兰雪依旧满面含笑,“劳殿下费心。”
“何必那么客气,我们之间,本不用太多计较。”离素素笑得很纯净,执着他的手,众目睽睽下,走到宴会的上座。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原来长公主与贺兰雪的婚事是真的。
贺兰雪到底想通了。
一晚的歌舞升平,喜笑炎炎。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宴散的时候,贺兰雪问离素素,“她在哪?”
离素素故作不知,“哪个她?”
“伊人。”
贺兰雪说得平静自然,离素素也很从容地回答道,“和若儿在一起呢。”停了停,离素素又道,“若儿好像很喜欢她似的,明明是钦犯,却巴巴地要到了自己身边,说以后便要贴身服侍他了。”
这次宴会,离若并没有到席。
贺兰雪默默地听了,不露痕迹地抽开被离素素始终拽着的手,安然道,“夜已深了,贺兰这几日不在府内,只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如无它事,贺兰先行告辞。”
离素素正要回答,目光瞥到一个走过来的侍卫,脸色微变。
她旋了个身,极好地挡在贺兰雪与那侍卫之间,浅笑道,“既如此,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贺兰雪似乎没注意道她的异常,缓缓地欠了欠身,就待告辞。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他的余光扫道了长公主身后的人影,眸中寒光乍射。
离素素一阵心慌,直到贺兰雪走出老远,她才呼出一口气来,转身看着来人,满面怒容:“你怎么来了?”
“属下只是想提醒长公主,长公主曾对伊人做过那样的事情,现在又放任皇帝陛下将她要过去。倘若她这小骚蹄子又赢得了陛下的欢心,在这宫里坐大起来。以后不仅我会倒霉,长公主怕也会遇到不小的麻烦吧。”来的那个人,正是被贺兰雪灭了满门的那个山寨的寨主。
他牺牲了全寨兄弟的性命,作为自己在长公主面前晋身的台阶。也因此握住了离素素的把柄,态度一向嚣张。
离素素想除掉他很久了。
只因一直没探清他的底线,因而不敢太轻举妄动。
“本宫怎么知道,那个伊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若儿对她产生了兴趣,硬是从冷宫把她调到了自己的宫里。”说到这里,离素素叹了口气道,“皇帝毕竟长大了,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