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也不恼,微不可见的笑意,爬上塔艳绝俊逸的脸,眉眼间,淡淡的暖。
似曾相识。
水儿打住话题,又变得无比正经,“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吗?你是一国之主,那么喧天的权势,那么重的责任,都不足以让你挂念吗?”
“人如草木,一岁一枯荣,朝夕指间沙,所以不能太贪心,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那件事情,可以是权,可是是利,抑或者是碌碌无为,无所执着”逐月低头一笑,入破云而出的一轮新月,眩晕了她的眼“而我,只是她”
“她?是你在林子外悼念的人吗?”水儿仰面,静静的望着他。
逐月专注的看着前方,即使他此时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给你一种错觉:他的眼里,分明有着一个人,一个他用全部身心,全部骨血去记住的人,“是”。
“她叫什么?”她开始好奇,心,却开始莫名的痛。
“水儿”他低头,轻语,极尽温柔。
水儿心中一颤,仿佛有一种等待许久许久终于找到了,空白了许久许久终于填满了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的一窒。“逐月”,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的面容,第一次,轻唤着他的名字,“我是水儿啊”
逐月的身子一僵,极慢极慢的转向他,他的表情,与其是欢喜,不如说如身后的大漠般苍凉。
这一刻,这个名字出现时,两人,都宛若梦中。
“我就是水儿”她重复了一句,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就”字,只是突然间,那么笃定,他口中的人,必然是自己。
因为心在欢喜的颤抖着,它们已经叫嚣了太久,终于在逐月吐言的时候,入定一般沉寂下来,既而,颤抖。
逐月终于有了反应,他松松的抬起手,似要握住她,却惶惶然,以为抓住的,不过又是一场南柯一梦。
如所有的午夜梦回,入所有的晨梦无痕。
水儿没有迎上去,只是淡淡的站在原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
“报——”一声长长的,惊慌的大喊打断了这如梦似幻的一幕,逐月茫然回首,一个探子迅疾跑来,匍匐在地,疾声说:“大帅在军中遇险了,天气过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子,在两军对阵时,三言两语,就让大帅恍惚失神,稍不留意,就被流箭所伤”
“轻尘…”水儿蓦然回神,快不走向那探子,“说清楚点”
探子谈起头,那张本平凡的脸,因为一个诡异的,若有似无的笑,而让水儿突然停住了脚步。
刹那间,心思电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示警。
她猛地扑向逐月,一瞬间,仿佛与记忆中的某刻重合,那时,也是这般惧怕,怕失去他,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逐月只听一阵迎面而来的疾风越过,他仓皇的张开手臂,抱住扑向自己的水儿,冰寒的匕首已经从倾身向前的探子手中亮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入了她的胸前。
逐月只听见“噗”的一声,怀中的人一僵,然后软软的靠了下去。
他收紧手臂,从后面牢牢的撑着她,心,突然裂开了一条鸿沟,泊泊的流着血。
“来人!”声音突然嘶哑,比这大漠的风,更加的干涩,更加的凄厉。
那探子本事死士,一击不成,也知第二击无望,在侍卫抢上前的时候,早已经自刎车前。
众人七手八脚的凑上来,却见那把银光四射的匕首,精确无比的插入了水儿的心脏之处。
“国主,一刀入心,没救了”有人抬起头,低低的说。
逐月恍若未闻,只是板过水儿,用那双没有神采,却已然发红的眼睛,固执的看着前方,“告诉我,你是不是水儿,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已经没有了声息。
“国主,小青姑娘已经死了,放手吧”又有人低声劝说道。
他们试图从他手中将她接过去,却被逐月抬头间的疯狂吓得滞在原处。
“退下,你们全退下!”他扶着她的手臂,慢慢的瘫在原地,就这样相对跪坐着。
众人四散开,一边警惕的望着周围,一边担忧的看着中间的国主。
“你不是水儿,是不是?”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情绪,就如濒死的人,呢喃着最后微薄的愿望。
手,缓缓的抬起,颤颤的,抚过那张已经冰凉的脸,又抖抖的,滑到她的耳边。
微暖的黑曜石,突然变成了世上最灼人的事物,让他受惊的弹开去,本无血色的脸,刹那间,褪得如一张白纸。
“真的是你”他低低的呢喃。
“真的是你”这一句话,似乎在说服着自己,却又迟迟不肯让自己相信。
手又慢慢的挪到她的胸前,握住兀自留在她身上的匕首,掌心突然合起,锋利的剑刃,似乎马上将他的手指全部切断,血,溪水般涌出。
众人一阵惊呼,有几个往前踏了一步,想去阻止他的行为。
“退下!”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逐月再次怒吼一声,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可是突然间的怒火,突然间的气势,却如排山倒海一般,由不得别人违逆。
“为什么回事你?”他再次,失魂一般,低低的问,手中的劲道愈重,停在匕首上的手,已经隐约可见白骨。
人们依旧只能直着眼睛,看着道路中央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水儿的身体,完全倚靠着逐月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而逐月,也许只是因为还抱着水儿,所以才不会倒下去。
他的右手依然死死地握着短剑,用力之大,那剑柄几乎已经嵌入他掌心稀烂的血肉中,仿佛随时会穿过他的手臂一般。
他的左手死命抱紧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动作,再也没有改变姿势,他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她,仿佛抱着他仅有的世界,他就这样死死地抱着她,以那样亲密,那样紧依的姿势。
他的胸膛抵着她的胸膛,他的心脏靠着她的心脏,仿佛,还奢望着,以自己的身体去温暖那渐渐冷去的身体,以自己的心脏,去代替那已经粉碎的心脏。
人们望着他,人们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他不言,不懂,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所有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献出戚戚之色,逐月反而变得无比平静。
然后,他极慢极慢的抬起头,仰面向天。
突然间,他眼前连绵的黑,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红,血一般,倾泻而下。
水儿,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要连最后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都不留给我?
苍天啊,你已经夺走了她一次,为什么还要夺走第二次!
为什么,天没塌,地没陷,为什么水儿走了,我仍然要留在这世上!
他张开口,他想问天,他想问地,想问这漫天神佛,可是从口中出来的,确实压抑至极的低吼,是疯狂至极的叫喊。
那是怎样的控诉,那是怎样的绝望。
人们望着他,他的叫声就此入梦入魂入骨入髓,锥心刺骨,魂梦难忘。
人们望着他,从来不知道,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凄惨,如此疯狂,如此悲凉。
即使是手上濒死的孤狼,对月狂嚎,也不会这样悲伤孤绝。
就算是眼睁睁看着猎人杀死幼子的母虎,也不会叫得如斯疯狂惨烈。
纵然是,沙漠上最高傲忠诚的神雕,眼看着爱侣丧命,也不会,叫得如此凄厉哀哭。
他一直在叫,一直在叫,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眼睁睁看着太阳渐渐西沉,眼睁睁看着天地渐渐昏暗。
他却一直一直,在哭号,在低吼。
那声音分明已经嘶哑破裂,那发出的号哭该已经破裂粉碎了吧,那发出死后的心房,该已经破裂粉碎了吧,那发出哀鸣的咽喉,该已经破裂粉碎了吧。
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还不停下…
他的哀苦,震住每一个人,人们不敢去阻拦他,不敢去打搅他,人们等待着,等他发泄了心中的痛苦,也许就会舒服一点了。
然后,为什么,一直一直不能结束。
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鲜血仍在眼前,那样相拥而跪的身体仍在眼前,那凄绝的呼号则时时响在耳边。
大家再也受不了了。
终于有人大叫:“国主,求求你,别叫了”
可是,逐月听不见,也不能思考,他只能继续叫下去。
世事如此无常,命运如此悲凉,凡人的生死,不过是天意的游戏,但至少,他可以发这一声,不平的嘶吼吧。
有人痛哭:“国主,不要叫了,你难受就哭出来,会伤了你的性命…”
然后,他即不知道将要来临的危险,也绝不会在乎。
那么长的时间,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年,又或者是几个轮回。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这样的长啸,这样的嘶吼。
没有人能继续忍受这一切,但没有人敢接近他,阻拦他。
那么可怕的血泊,那么孤独却相拥而跪一生一死的人。
他们抱在一起,他们跪在一处,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那样极致的痛苦,和极致的肃穆,让人自觉卑微而渺小,让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比痛苦的忍耐着。
逐月的胡僧因渐渐断断续续了,却让然不肯停止,那嘶哑至极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他的嗓子已经撕裂了。
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也无法让他停止这样的悲叫。
他的眼睛早就是一片血红,随着他的悲啸,鲜血从眼角流下,仿若泪痕,徐徐地划过已经连悲惨也无法表达的脸庞。
然后,是两行细细的血,从耳朵里,慢慢的流出来。
终于有人意识到,如果再也没有人做什么,国主一定死在这里。
那样疯狂而绝不停止的嘶吼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伤透了,他不但嗓子完全撕裂,甚至胸膛也受了极大的内伤,所以才会不停的吐血,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
再不阻止他,那后果…
推推撞撞,终于有一个最胆大的人靠了过去。
可是他走的时候,小腿肚也禁不止打着颤,仿佛用了一世纪之久,才挪到逐月的背后,一句话不相劝,只是干净利落的抬手,狠狠的在逐月的后脑上敲了一记。
折磨了所有人,太长太久的嘶吼之声,终于停止了。
天地一片肃穆,这突然的安静,让大家都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等了许久,人们才终于稳住自己发软的身形,默默的靠近他们,几个人合力,才将逐月的手板开,而那只手,已经只剩几丝血肉相连,连露出的森森白骨,也被剑刃刻开了几道痕迹。
当逐月被挪走的时候,水儿也松松的倒在了地上,一个人上千拖住她,当手靠近她的胸口时,那人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她还活着!”
众人惊诧的围上去,也顾不上礼仪,伸手撕开她的衣衫。
紧贴着里衣的地方,一块凤凰形的美玉的碎片,落在地上,破成两截。
是凤影。
大结局之 复明
那探子的消息自然是错的,萧轻尘此刻依旧安然的坐在大帐内,其它两国也是迟迟不见消息,也不知在筹划什么大的举动。
这日他刚刚将行军布阵的地图放在案上研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面风尘的副将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报道:“大帅,国主在路上遇险了,还有,还有,夫人…”
萧轻尘豁然起身,那副将还没来得及起身,只听迅疾的风声掠过,大帅已经没有了人影。
营帐外,水儿与逐月已经被下属安顿在帅营里,军队里最好的一声都被叫了过去,整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两人的病情。
萧轻尘一冲进去,也不理会别人的反应,径直跨到水儿的床前,望着她苍白的面容,萧轻尘心中一酸,牵起她搭在被子外的手,沉声问:“她怎么样?”
“夫人虽然被当胸刺了一刀,但是被什么硬物挡了一下,所以只要调理,不会有什么大碍”其中一个大夫连忙回答。
萧轻尘提起来的心这才微微一放,可是望着水儿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又是一紧。
“国主呢?”他终于平缓了心情,转而看向逐月。
“国主只是悲伤过度,只要以后情绪上不要再有太大的波动,也应该无碍”大夫继续回答。
“悲伤过度?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确定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后,萧轻尘终于开始查问事情的原由。
随着跟过来的随从走上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大帅听,萧轻尘越听,脸色越凝重。
水儿为逐月挡刀或许还说得过去,因为她向来善良,可是逐月,逐月为什么如此悲伤?
如果只是对一个救命恩人的感激,这也未免太过了,他当时的表现,分明就是求着同死。
萧轻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重新将目光投到水儿身上:水儿,在那段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频频,处于生死边缘?为什么所有的纷争,都会扯上你?
“再去准备一间营帐”他浅浅的吩咐了一声,然后抱起水儿走了出去,将自己的帅营留给逐月。
阵前并没有什么大动静,所以萧轻尘抽闲,一直陪着水儿,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就如在小村庄里时,他做的一样。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水儿还处于昏眠状态,突闻一人掀开大帐的帘子,压低声音说:“大帅,国主醒了”
萧轻尘这才站了起来,为水儿拉起羊皮被,又吩咐左右:“照顾好夫人”,然后快步走向帅营。
逐月已经躺了起来,一个大夫正在为他把脉,另一个侍卫整唾沫横飞的讲述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萧轻尘进来的时候,他刚刚讲到:“所以啊,小青姑娘没死,现在正在大帅那里呢”
萧轻尘咳嗽了一声,逐月略略回过头,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轻轻的向下阖了阖,似乎不适应他掀开帐帘时刻进的阳光。
萧轻尘观察敏锐,这反应虽然细微,但是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他踏前一步,探询的看向逐月,轻声问:“国主,你的眼睛…”
“能看到一点了,只是有点模糊”逐月淡淡的说,没有悲,亦没有喜。
那场哭泣,那场疯狂,反而把眼睛里积攒的毒素,一并排了出去,算不算因祸得福?
可是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却丝毫没有引起他多大的欢喜。
“水儿怎么样?醒了吗?”逐月又问。
萧轻尘怔了怔,已获得看向他,他方才叫的是——水儿?
其实自逐月醒来后,得知水儿并没有死,心中本是一喜,可是现状,也马上纷扰而来。
若小青是水儿,那她现在,已经是萧岚的妻子了。

他知道,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东西错过了,可是再怎么误会,再怎么错过,也丝毫改变不了事实。
因为这层无奈,即使对于自己复明的好消息,他竟然都没有丝毫心情去庆幸。
“你以前,认识水儿吗?”萧轻尘心念一动,那个总是让水儿怅然若失的人,难道,是逐月?
逐月不语,许久,才轻声说:“你可以问她”。
她知道最后才表明身份,是不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而不希望被搅乱?
所以,就将所有的主动权交到她的手中吧,无论她选择什么,他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经历了死别后,又必须经历生离的煎熬。逐月现在,几乎希冀着当时能够同死了。
萧轻尘见他神色平静而决然,也知道他不会说什么了,想了想,又转开话题道:“国主初来大营,我将情况向国主汇报一下吧”
“不了”逐月淡淡的打断道:“我既然全部授权给你,就绝对不会插手军中的事情,萧岚只需将我当成一个客人便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逐月还是知道的。
“萧岚,能够走近一点吗?”正在萧轻尘默然之际,逐月突然提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他的眼睛刚刚恢复,能见度很低,虽然望着萧轻尘,但是因为他背后的光芒太盛,因为只能看见模糊地,修长的身影。
面前的人,是水儿的丈夫,甚至还是他亲自主持的婚礼,他本应该好好的看一眼。
萧轻尘没有迟疑的,大步走到床榻钱,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同样专注的望着他。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那么仔细的看着另一个人,然后再心中又涌出同样的感叹。
逐月眼中的萧轻尘,俊雅沉稳,睿智洞悉,让人看着,就放心将一切都托付与他。
萧轻尘眼中的逐月,纯美宁逸,脱俗淡定,仿佛万丈红尘,都挨不了他的身。
一声叹息,从彼此的眼中,无声的传出。
突然间觉得,无论水儿选择谁,他们都应该服气,因为对方,是如此风神俊秀的人。
“你先回去吧,也许水儿已经醒了”停了一会,逐月轻轻的转过头,低声道。
萧轻尘怔了怔,然后洒然一礼,“萧岚先退下了”。
他确实忧心水儿,所以并不多留。
回到营帐,水儿还没有醒过来,只是姿势略略的变了变,背对着门,身子侧向床里面。
萧轻尘走到床前,默默的看了许久,她纤弱的肩膀轻轻的颤动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在睡梦中,有什么恼人的噩梦。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脱去长靴,轻巧的躺在她的身后,从后面温柔的拥着她。
就像那次洞房之夜一般。
怀中人的颤抖突然停了下来,她的呼吸并不安稳,时短时促。
可是萧轻尘什么都没说,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似维持了一个世纪之久。
直到,一滴冰凉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才轻轻的板过她的肩,望着她早已经泪流满面的脸,却也只是深深的望着。
“我全部想起来了”她梗咽的说,“对不起”
“能记起是好事,为什么要抱歉”萧轻尘温婉一笑,将她往自己怀中微微带了一下。
水儿亦不说话,只是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里,默默的流泪。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心中苦笑一声,是你有所决定,还是无从决定?
但是无论你心中怎么想的,我断然不会为难你。
搂紧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眼神愈加沉静。
大结局之 陪君醉笑三千场
边城,一个可疑的平静着,小乱不断,但是大的冲突,却一个都没有。
在这样拖下去,就是来年开春了,萧轻尘不想拖到明年去,因为舞月国人丁稀少,若能在开春之前结束僵局,他们也能回去帮忙春耕。
只是如今的时局,只能是,你不动,我不动。
初初到边城的警戒与煞气,渐渐的,被这太久的平静所磨砺,军中的气氛也从最初的肃穆变得活跃起来。
那一夜,篝火顿起。
逐月复明的消息显然鼓舞了很多人,边荒之地,寒风猎猎,却并不妨碍大家摊剑相庆。
等身体大好之时,逐月也带着笑意同众人一同欢庆,逐个去看那些只认得声音,却始终不知道羊毛的将士们。
篝火映着他的脸,莹润如玉。
萧轻尘自然也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同样浅笑的水儿。
“大帅,夫人”有人站起来行礼,萧轻尘只是点点头。
坐在篝火之后的逐月也举杯遥遥一推,算作欢迎,“萧岚,坐到这边来”
萧轻尘病不绕道,而是搂着水儿的腰,轻巧的从篝火上跃了过去,然后片尘不惊的落在逐月面前,飘逸自如的身影,很快博得了全场的一致喝彩。
逐月也站了起来,他的眸子映照着跳跃的火光,熠熠生辉,“不如我们比试一下?”
视力恢复后,或许射箭不弱从前那般准了,但是轻功,他还是自认不输于他。
萧轻尘笑,“好”。
“这么晚,你们要去哪里比啊?”水儿蹙眉。
这其实是他们手上以来第一次见面,可是三人之间似乎是一种默契,不去谈,不去想,只是顺其自然,宛若老朋友一般。
“我知道边城外有一个山丘,风景极美,一来一回,刚好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怎么样?”逐月淡淡的扫向萧轻尘,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萧轻尘洒然一笑,随即又转向水儿到道:“你放心,这世上能追上我们的人不多,更何况是伤了”
“那我也要去,如今大漠美景,你们倒肚子跑去享受了”水儿微嗔,然后调皮的说:“你们用两条腿,我用四条腿,说不定我最先到呢”
两人一怔,随即大笑。
“不想落得太后,就得选一匹好马了”萧轻尘手指着远方一匹通体发黑,兀自打着响鼻的骏马,“以你的骑术,用这匹倒是蛮强能跟得上”
“你别小看人”水儿顺手将散在脑后的长发挽成一个马尾辫,然后姿势优美的跳上黑马,头微微一仰,“开始吧”
“好,山顶见”逐月的声音刚落,白色的人影已经消失了踪影,再看看萧轻尘,也突然间没有踪迹。
水儿愣了愣,然后示意别人拿了几坛美酒,绑在马背上,这才策马追去。
荒漠的夜,天地混为一体,月亮硕大无朋,千里暮色,寒风中,两个飘逸至极的人影,和紧紧跟上的一人一马,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温馨,在浩瀚的大漠里,明明是动的,相较这广阔无垠的世界,却动得如此轻微,生生的凝成了一个静态的画。
马蹄洒洒,扬尘无数,与马儿相继不远的两人在空中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