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点点头,想去亲眼看看,却终于没有去。
他现在几乎不敢去见她了,见到她后,自己应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第一次,他禁锢她,可以说是因为爱,那这次呢?这次,是纯粹的为了自己的利益。
还有…嫉妒。
叶远终于低头苦笑了一下:是嫉妒吧,用这样的方法威胁逐月,是因为自己嫉妒了吧。
就这样,两辆马车,他在前面,她在后面。
行程千里,半月之遥,这段时间,他竟然没有看过她一眼。
而她,也没有提出要见他。
形同路人。
现在,她不过是叶远手中的一枚棋子。
可是很奇怪,霍水心中,其实一丝一毫也没有埋怨过叶远,虽然她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心中的苦楚,一定会比自己强烈,他已经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何必再加上一份。
而舞月国,逐月暂代国主,与火焰国联盟,向天启抗衡的消息,已经在一夜之间传得大街小巷皆知了。
一场内乱,也在这消息声里慢慢的酝酿。
红颜祸世 (二十九) 遇险
火焰国已经遥遥在望了,车队原地休息,霍水缓缓的从马车走出来,叶远也刚刚从御辇走了出来,霍水抬起眼,叶远也恰巧回过头,就这样越过侍卫,越过马车,越过时空,在整整半月后,第一次四目相对。
怔忪了片刻,霍水垂下头,复而抬起,然后疏离而淡然的一笑。
叶远愣了愣,很快的移开眼眸,转身走开。
她也不以为意,只是站立在初秋的风中,回头望了一眼苍茫的来路,薄雾氤氲,心中突然怅然莫名。
前方,同样站在风中的叶远衣袂翩跹,发丝轻打在他俊逸忧郁的面庞上。
她想了想,终于往前踏了几步,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停在了叶远的身后。
“叶远。”她轻轻的唤了一声,“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叶远突然回过身,将她猛地带向自己的身边,只听哧溜一声,一只泛着寒气的小袖箭擦着霍水的衣袖,射向了一旁的荒野里。
荒野深处,即是断崖。
霍水有点惊魂未定的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袖箭,又抬头望了望一脸凛然的叶远,他的手很自然的挽着她的腰,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兀自吩咐了一声:“这里有埋伏,大家小心!”,话语干劲有力,王者气度自然焕发出来。
她略略的动了动,叶远才恍然察觉他此时的姿势,连忙松手,低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侧身挡在她的前面。
“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朗然的声音,没有丝毫惧色。
薄雾散去,一支劲装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车队四周,均手执利器,气势如出鞘之剑,望之生寒。
叶远的眸子微微敛起,沉声问:“你们是谁派过来的,难道是火焰国的人?”
“陛下不用问了,我们不会回答的。”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即使陛下知道幕后人是谁,今日也无法活着走出山谷了。”
“哦?”叶远的眉毛轻轻一挑,环顾了四周一圈:“这里景致固然不错,可惜没有帝王之气,看来,朕命数不在于此。”
“多说无益,得罪了。”那黑衣人拱手喝了一声,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如得到什么讯息一般,一齐发难,往车队攻去。
叶远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这次轻车简行,随从不过百人,但每个人都是皇宫大院数一数二的高手,应变神速,见黑衣人攻来,也不等叶远吩咐,已经自觉的围成三个渐大的圆,将叶远围在中间。
也在同时,叶远宽袖一挥,将霍水很好的护在自己的气机之中。
双方很快展开了激烈的火拼,几乎是一触即发,厮杀声、兵器撞击之声频频传来,残破的肢体,鲜热的血,偶尔也从包围圈外溅落过来,叶远却始终神色不动,挺直的站在战场中央,淡然的看着血腥的战局。
只是,叶远的护卫固然优秀顽抗,但是那黑衣人的攻势却更加诡异难测,包围圈在慢慢的缩小,最外围的人圈已然攻破。
优劣势已分,霍水抬眸望去,护在自己正前方的叶远仍然岿然不动,气势闲定自若,只是单单这样站着,就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原来,一直是信任他的。
当第二层人防被攻破后,叶远温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忧色,眉头轻蹙,冷眼看着战局。
这支队伍很明显是专门从事杀人工作的杀手,而能请动那么专业,那么有组织的杀手,看来这个幕后之人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难道他真的要命丧于此?
只是很奇怪,在想到自己可能会死于此的时候,叶远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恐惧,仿佛,他也已经倦极了这种生活。
只是,他的眉头又蹙紧一分:水儿怎么办?
来不及细想,他突然转过身,拽起霍水的手,然后大声的叫出三个名字。
站在最里面的三个侍卫应声而出,步履轻便沉稳,一看便是高手中的高手,“皇上有什么吩咐?”
“将她送出去!”叶远把霍水往前一递,沉声说。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望皇上恕罪!属下必须留下来保护皇上!”
“你们想抗旨吗?”叶远的脸一沉,不怒而威。
那三人只是不答话,但是也固执的不肯动。
夹在他们中间的霍水也是一脸的怔然,这种时刻,他将自己身边的高手遣走,岂不是更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你们以为朕真的会命丧于此吗?朕是真命天子,焉能丧于这等宵小之辈手中!”见那三人仍然没有一丝反应,叶远这才生气了,眉毛一挑,声音也冰冷如山巅之雪。
见皇上发威,那三人终于满脸不情愿的拱了拱手,站在前方的两人突然一齐伸手,各挽住霍水的一只手臂,还不等霍水呼出声来,便如大鹏鸟一般被两人夹在中间,带着她往圈外跃去。
霍水怆然回头,叶远仍然神色不动的站在人群中央,静静的看着她,而外围的人,也在慢慢的往中心靠,牢牢的守住最后一层,紧紧的护住叶远。
从人群里突然出去四个人,黑衣人那边不可能不追,但是真正的大头还在原地,所以派去追霍水的黑衣人并不多。
那三人的轻功极好,下山的路显然已经被封住了,所以他们跃去的方向是浓雾四起的山崖,山崖之边,不仅有深山老树做掩护,而且山岚雾气,也很好的隐藏了他们的行踪,何况追上来的黑衣人本不多,没多时就已经甩掉了一大半。
只是行得愈深,雾气愈大,连他们自己都有点弄不清方向了。
身后,依然隐隐的有追兵喧嚣而来,一边寻找着,一边出言恐吓。
他们四人躲在一棵百年古树之后,那树根虬结盘杂,中间刚好形成一个可容一人的大洞。
霍水往树干前靠了靠,低声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赶快回去救你们的皇上,放心,我不会跑的。”
三人对望了一眼,也实在是心系皇上,只是略做迟疑,便拱手道:“那姑娘自己小心,我们先回去了。”
霍水点点头,又小声催促了一下,那三人才转身走入薄雾里,往方才的山谷处走去。
林中瘴气愈重,霍水缩身躲在那树根之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没一会,林中深处突然传来了零碎的脚步声,几个陌生的声音说道:“明明见他们往这边来了,怎么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这里树洞颇多,我们好好找找。”另一个人说。
很快,脚步声散开去,四周响起了一声剑砍在树枝上的咔嚓声。
霍水心中一惊,若是他们仔细去找树洞,自己此时的藏身之处一定会被他们发现,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换地方。
想到这里,她已经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弯着腰,往林雾深处走去。
她的动作本来很轻,奈何后面的追兵却都是受过特殊训练,耳目极灵的人,听到响动,他们迅速的回过神,恰好看见霍水匆匆跑走的身影。

那些人很快向霍水跑走的地方跃去,霍水只听到后面呼呼的风声,心中暗叫不好,索性直起腰跑起来,一边躲开崎岖的灌木林,一边继续跑向扰乱视线的雾霭深处。
芜杂的树枝植被确实很好的将追兵阻拦了一阵,这浓浓雾霭也确让后面的人看不清方向,但是她自己也深受其苦,身上挂伤无数尚且不说,连前方的路也渐渐看不清了。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很久,后面的人还是若隐若现的紧紧跟随着她,她不能停下。
即使环境设置了重重障碍,但是实力悬殊太大,霍水终于还是被追上,回头间,冰冷的长剑仿佛已经近在眉睫。
她猝然后退一步,脚边的茅草发出撕拉的断裂声音,在后面人惊愕的眼神里,她的身体竟然往地下陷去,越来越矮,越来越矮,很快,就消失在周遭的一片深草浓雾中了。
“是沼泽吗?”愣了半晌,一个人小声问。
“这样瘴气浓的林子是有很多沼泽,她反正活不了了,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林中的寒气让黑衣人有点畏惧。
其他人一致赞同,瞥见旁边的树枝上挂着她的一缕衣带,便用剑挑了带回去,也好向主人交差。
黑衣人很快离去,四周只余留树叶的飒飒声。
红颜祸世 (三十) 痛
山谷之内,叶远傲然而立。
那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叶远手下的一百多护卫而今所剩不过数十。
最后的人都集中力量聚集在叶远附近,拼死护主,而那黑衣人却似总是杀不绝,倒下一批,薄雾之中,就会出现另外一批,前仆后继,仿佛只要叶远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杀戮。
现场一片狼藉,即使是一直没有出手的叶远,也溅上了一身的血。
这血,也让他莫名振奋起来,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次篡位,法场之内,远比这次更惨烈,更危险。
只是当时的叶远,被一种愤怒、失望与不甘所支撑着,那时的叶远所爆发的力量与杀伐之气是那么凌厉锐气。
而这次,他却奇怪的,没有贪生之心。只是血见多了,难免会红眼。
他的手已经牢牢的窝向了腰间的宝剑,他的目光已经敛起,俊秀的脸上现出凛凛杀气。
正在他拔剑而出的时候,突然有三个身影跃回包围圈里,仗剑护在他的周围。
叶远眉头一紧,望着那三个明明护送水儿出去的侍卫,厉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那三人叩首回答:“霍姑娘已经藏身在林子里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特意回来援助主上。”
叶远仍然满脸怒容,张目喝道:“混账!谁要你们擅作主张!”
那三人正待答话,却见林子里相继跃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的剑鞘上还兀自挑着一条淡红色的衣带,正是霍水今日所穿之物。
叶远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直稳如磐石的身形,莫名的踉跄了一下。
黑衣人那边,一人狂笑道:“陛下,你心爱的女子,已经死于林中沼泽了。”
叶远怔怔的站在原处,他身边的三个人连忙围成圆形护在他周围,以防敌人趁虚而入。
喊声过后,黑衣人进行了最后一次大进攻,薄雾中、树顶上、山坡下,一时间钻出数不胜数的人影,纷纷跃向中央不足百人、个个精疲力竭的宫中守卫。
兵刃的交接声、“保护皇上”的呼喝声、钢刀砍入骨头的咔嚓声…统统这一切,叶远竟似再也听不见了。
耳边,脑海里,整个身体里,都只剩下方才的那句话:“她死了!”
她死了。
叶远突然有种很不近真实的感觉,仿佛现在的境况,仿佛那句话,都不过是一场梦境。
一梦醒来,他仍然是站在漫天星空下,看着伊人笑靥如花,指点琉璃。
黑衣人看着叶远失魂落魄的站在这个修罗场中,自然是集中火力往他冲来,好在叶远身边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疲乏至极,伤痕累累,但仍然用血肉之躯去保护自己的主上。
然而所有的危险,所有的牺牲,叶远也看不到,心中依然念念不忘那句话。
她竟然,就这样死了?
她怎么会死?即使她怨他,恨他,即使她在别人的怀抱中,即使自己这样禁锢她,伤害她,却始终,没有真正失去她。
那么现在,竟然是真的失去了吗?
水儿,我终于,失去你了吗?
从此以后,你的音容样貌,便再也,再也,不能见了吗?
麻木的心脏突然被一阵剧痛侵袭,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从喉间喷薄而出。
守在叶远身边的一个侍卫慌忙回顾,却见皇上慢慢的直起身,他的唇边还有血迹,只是神色一场冷冽,目光中的怒火,仿佛要化成实质的烈火,将一切所见之物烧成灰烬。
那侍卫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寒战,叶远已经抽剑,银白的剑刃在空中闪过一阵冰寒至极的白光,莫名的杀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滞了动作。
只听见一声惨叫,站得最近的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一剑贯喉,现场愈加诡异起来,叶远似突然被赋予神魔之力,回旋腾转间,已有数十人丧身在他剑下,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倦容,只是一种喷火的狂热,仿佛要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杀尽。
人挡杀人,佛阻弑佛。
从他身上散发的,仿佛要将这天地的一切空气、水、光明全部遮蔽的杀气,让本来有恃无恐的黑衣人都心生寒意,就如从盛夏之时突然跌落在冰层之底,竟然没有人敢与他交战。
而皇上的大展神威,显然也激励了站在叶远身后的诸位将士,每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振奋感染着,将自己最后的潜力,全部释放出来,很快,本来处于绝对劣势的战局,再次被扳平。
倒在叶远剑下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他的脸,他的身,他的手,他的发,全部,被鲜血浸染,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又是自己的。
那几乎是一种透支生命的打法,让人望而生寒,望而丧胆。
也就在这时,山谷尽头,马蹄声大作,一队人策马狂奔而至。
跟在叶远身后的侍卫怆然回头,人马最前面,一身盔甲的杜子谦正满面担忧望着前方。
援兵来了。
剩下的黑衣人早已经被叶远吓得心胆俱裂,忽见这遮天蔽日的援兵,当即手往下一斩,“撤!”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幽灵般隐入薄雾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叶远没有追,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处,良久,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已经被鲜血与泥土染成暗红色的衣带。
人马转眼即到,杜子谦滚鞍落马,单膝叩地,“臣护驾来迟,皇上受惊了!”
他一边说,一边担忧的望着全身浴血的叶远,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触目惊心。
“皇上…”见叶远神色恍惚,杜子谦又低呼了一声。
叶远这次回身,目光陡然一凛,手指山林的方向,“马上派人去找,每个沼泽地,全部抽空!就算把这山夷平了,也要找到她!”
部属不敢耽误,连忙挑了百名士兵往深林走去。
叶远本想跟上去,但是稍微往前踏一步,全身竟如散架一般使不出劲,发不了力。
他杀敌无数,但是自己身上的伤,同样无数。
杜子谦已经站了起来,本想劝说叶远包扎伤口,可是看见叶远癫狂中带着茫然的表情,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身后。
而叶远,只是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一眼不眨的看着山林的方向。
水儿,只要你还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给你,哪怕你要与别人双宿双栖,我也会全部成全你。
“水儿,你一定要活着!”拳头被握紧,他低吼一声。
杜子谦心中一凛,却见皇上握紧的拳头里,隐隐有血液汩汩流出。
顾不上君臣大防,杜子谦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拉起叶远的手,拼命的扳开。
十指已经嵌入掌心的血肉中,他的手,已经血肉模糊。
男人的手,且粗且钝,到底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手指甲生生的插入自己的肉里。
杜子谦心中微寒,突然反手往已经僵硬的叶远颈边狠狠的敲了一下,然后在别人惊诧至极的目光中,扶住瘫软的叶远,朗声说:“送皇上回宫!这片林子,给我烧了!”
皇上,你不要怪我,与其让你看到她模糊的尸身,我宁愿背负你的怨气。宁愿让你的伤,变成对我怒。
“可是,将军,皇上吩咐…”旁人迟疑的问。
“一切后果我会一人承担。”杜子谦傲然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抱着叶远,大步往御辇的方向走去。
众人望了望他的背影,又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着人准备火把、柴火,放火烧山。
在这鲜无人烟的山谷里,大火,噼里啪啦烧了三天,燃起的灰烬,将半里内的天空全部遮蔽。耀起的火光,让十里以外的夜,亮如白昼。
大火过后,曾经的繁茂森林,只余一片寂寂荒野,而林中的一切生机、一切秘密,也全部藏在这灰烬之中。

当叶远从皇宫里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


红颜祸世(三十一)轻放红尘(上)
霍水没有真的沉入沼泽之中.
虽然确实沉了下去,只是在她试图挣扎的时候,她的手摸到了一根坚固的树根,应该是旁边的古树日久天长,巨大的树根盘根错节,终于伸了一枝进了这沼泽之地.
所以她牢牢的拽住树根,抗衡这沼泽的拉力.
沼泽边,本是极其繁茂的草木,她本来便只剩肩膀以上的地方在沼泽之上,被野草遮拦住,所以追过来的人看不见她的影子.
他们也惧怕沼泽地,因为没有特意去搜,而是瞟了两眼,然后匆匆而去.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升息,霍水才奋力的,借着树根的力量,使劲的往外钻.
她还不能死,因为逐月还在等她,所以她必须贪生.
可是她的力气毕竟太小,沼泽又是如此神秘,如此巨大的死神,牢牢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死亡掌心里,始终不肯松手.
这场抗争,她已经不记得花了多长时间,只是永不放弃的,一点点,慢慢的,往地面上挣扎.
终于,她从沼泽地里爬了出来,粘稠的湿泥裹着身体,让她无法正常呼吸,只是撑着身子,趴在一边,大口的喘气.
可是她没有让自己休息多久,她必须在自己完全虚脱,完全失去知觉之前,走出林子.
她,必须,活下去.
因为他在等她,所以她一定一定,不能倒下.
虽然身体很累,虽然脚已经不听使唤,虽然她的视线已经模糊,虽然五脏六腑都处于冰火之间,无比难受.
她依然慢慢的,慢慢的,往前挪着.
林子里的瘴气愈浓,阳光被挡在婆娑的树影里,奇形怪状的植物让这灰暗的天地,显得更加诡秘.就如同,童话里,通往恶魔城堡的魔法森林.
可是她不是童话中人,她会痛,会累,也会死.
那种异常强烈的求生意念,让她忽视自己身体里种种不适,一步一步,艰难的,往远处的光明之处,挪去.
终于,薄雾散开,前方的树林比起密林深处,疏离了许多,青草平整,点点光芒闪烁在团团簇簇的树叶之中.
她抬起头,望向洒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缕阳光,那么温暖,那么清新,就如那次火把节,抬瞬间,逐月淡然一笑.
对不起,我尽力了,可是....看来真的不可以.
她的唇边滑开一个歉意惋惜的笑容,然后缓缓的倒下.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了许久,每次,都想彻底的沉沦进去,却终于是被什么细弱游丝的思念牵扯着,让她一直一直漂浮在黑暗之中,烈火之上.是的,烈火,仿佛自己置身火海,全身灼热难挡,她呻吟,挣扎,却越来越热,仿佛整个人都在火炉之中,被融化,再冷却,再融化.
她几乎要忍不住了,这痛苦太强烈,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那游丝般的思念,莫名的牵绊,终于,再也拉不住她了.
可是在陷入永夜的一瞬间,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如清风般缓缓的划入她的脑海,让她身上的灼热也募然清凉了不少.
"她是谁?"平平淡淡的一句,低沉醇厚的声音.
"林子起火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逃出来的野味,结果就在林子边发现她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全身上下都是泥,脸也脏兮兮,好丑,萧大哥还是不要去看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边,一只温润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那个清风般的声音再次沉吟而出,"她在发烧,必须赶快退烧,不然会有生命之虞"
"萧大哥,你还是出去吧,我们来为她降温"女孩子催促的声音.
手抽开去,脚步声渐远,"那就麻烦你们先为他清晰一下,我去外面采些草药回来"
依然是清清淡淡的一句,却让躁动不安中的霍水,莫名的安宁起来.
然后又是脚步声,那两个女孩子已经端着清水,执着毛巾靠了过来,准备将这个山野之民好好的收拾一番,她们可不想那么神仙一般的萧大哥去诊治这么脏的病人.
全部是泥浆的衣服被褪了下来,清凉的水缓缓的划过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轻吟一声.
正在擦拭身体的女孩子突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由衷的感叹了一句:"她的皮肤很好啊"
说完后,却迟迟不见同伴回话,女孩子诧异的抬起头,却见另一个女孩兀自拿着毛巾,俯身在泥人的脸前,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女孩困惑的问了一句.
然后她探过身,顺着同伴的视线望过去,自己,也忍不住怔住了.
竟然,竟然,那么美.
毛巾擦过的地方,肤若凝脂,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只是眉头轻蹙,似乎在经受着什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