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却旁若无人地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几位倒真有南地朋友本色,一时半刻也等不得,逮着机会就出来杀人,李道长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心里怎么呕呢。”
领头的刺客眼睛睁大了,惊异不定地望着景七。却见这文文弱弱的少年混不在意地把外面的罩衫脱下来,拿在手里,叠了几层,隔着衣服拾起了打斗的时候摔在尸体旁边的南疆小弩,“啧啧”两声,叹道:“好东西。”
然而他话音没落,突然出手如电,拉开小弩,瞄准都不曾瞄似的,利箭便脱手而出,和他正对面的南疆刺客显然没想到,这斯文的少年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动手杀人,一时反应不及,竟被他从前胸到后背射了个对穿,倒在墙角不动了。
景七摇摇头:“哎呀,疏于练习啊,那点骑射功夫都还给先师了,这么近都射不准。”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对另外一个刺客说道,“我本来瞄准的是你来着。”
这回连乌溪都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望着他。
景七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难兄难弟模样,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内斗这种事,是我们大庆特产呢,你那里也有啊,这波兄弟是谁?”
乌溪说道:“是黑巫一族……和你没关系,你退开。”
“和我没关系?”景七长眉一挑,慢悠悠地说道,“大庆京城,天子脚下,公然行刺……嗯本王也算是个朝廷命官吧,致使年夜见血……巫童说,和本王没关系?”
他冷笑一声,一手隔着外衫端着弩箭,一手背在身后,平素嬉笑怒骂的脸绷出凌厉的弧度。
刺客相互看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景七听不懂的话,一边的乌溪立刻紧张起来,挡在景七面前。
这时景七从怀里掏出一支刚刚集市上买来的小烟花,用箭头插上,对天射去,一簇小烟火在空中徒然爆开,倒是还蛮好看。
南疆众人不明所以,冲着两个人就扑过来,乌溪从怀里掏出一只钩子,小臂长短,像蝎子尾巴似的,不用说也是剧毒的,刺客们对他的武器还颇为忌惮,两方缠斗在一起。
只听景七在一边以一种不快不慢、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的口吻道:“黑巫是什么玩意,我是不明白的,可是诸位,你们可知道,就算几位今日得手回去,只怕也要被头人惩戒的,若我没猜错……你家主子不能下这种命令,是哪位自作聪明地自己带人出来的吧?”
果然有刺客因为他的话分神,被乌溪一钩子勾中了脖子,猛地一拉扯,头掉了一半,血喷了好几丈,景七连忙往后退了三四步,仍被血喷上了整个前襟,他“啧”一声,胸口躲着的小紫貂立刻用力甩甩毛,跳起来,三两下蹦到他肩膀上。
只听景七接着道:“不明白为什么?我今天晚上找巫童出来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想是刚刚遇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特别着人往我府上报信,才叫整个王府的人知道我不在府上了吧?你们未卜先知似的在这里埋伏,岂不是直接告诉我,我府上,有二皇子赫连琪埋下的桩子?”
景七知道府上有赫连琪和李道人布下的眼线,一直不好打草惊蛇,却不想这回被这帮笨蛋刺客暴露了出来,正好就坡下驴。
他早见惯了大场面,生死一线不知有多少回,虽然身手不济,几个南疆刺客却也不放在眼里。冷笑一声继续道:“可怜见儿的那赫连二,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在王府布下点眼线,本王回去只要问问谁入夜后出去过,自然有分晓,你说他和那牛鼻子老李怎么会怎么琢磨?不怕害得你家主子失宠吃不着骨头……”
这话是胡诌,王府今夜出门的人多了,景七心里有数,是他早知道府上有这么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刺客气急,企图越过乌溪,景七等的就是这个,他自知拳脚功夫拿不出手,早把小弩上的毒箭装好,只要他过来,就是下一个对穿的。
却不想,这刺客半途中便被乌溪劫住,这小孩好像认定了他没有反抗能力似的,拼命护着他,一钩子捅进刺客胸口,内脏都被勾出来了。
不过他这么一回身,却在身后露了个破绽,一个刺客立刻逮着机会立刃下劈,他们动作实在太快,以景七的眼力已经看不大分明了,乌溪用力往前一扑,只见刺客又追至,景七立即将小弩上的箭从一个很刁算的角度射了过去,那刺客一心要杀乌溪,没提防他冷箭,躲了一下没躲过,肩膀中了。
可这毒箭实在太毒,中箭的刺客往前蹭了不到半步,便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架打得够惊险,景七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若无其事地道:“这位怎么这么大气性……本来么,你家主子认那赫连二做干爹,一个没配合好,倒成互相拆台了,有你们这种下人,想来你家主子也高明不到哪去。我要是你,干脆自裁于此算了,何苦回去给人家添堵?”
正这当儿,只听巷子里回荡起一队人的脚步声,刺客们悚然一惊,景七摇头笑道:“可算来了,怎么,大概几位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京城民居甚密,为防走水,逢年过节,要点花放炮须到街上河边去,巷陌不得放花的禁令已经出台好些年了,金吾卫终于来带人逮本王这违令者了。”
随即朗声笑道:“南宁王在此,何人敢造次?!”
来人愈近,脚步更急了些,好像就隔着一条巷子。刺客头领虚晃一招,撮指为哨,尖啸一声,几个刺客齐齐罢手,跳上墙逃了。
景七罕道:“哎呀,不自裁啊?好走不送。”
小紫貂蹲在他肩膀上,特别配合地跟着甩了甩尾巴。
乌溪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景七突然一把拉了他,冲阿伈莱摆摆手,低声道:“快走。”
阿伈莱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要走……不是金吾卫……”
“我顺口胡诌蒙他们的,先回去再说。”景七压低了声音。
阿伈莱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回头望去,问道:“那来的人是谁?”
景七道:“窄巷子里不放烟火是民间街坊们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来是各家看好各家的孩子怕走水,我刚才那一下也就是引起些街坊们的注意,都是附近住的百姓,过来教训在这放花的不长眼的孩子的,刚才那么一嗓子估计还把人家激怒了,所以脚步更快了些,再不走要赔钱……”
他话音突然顿住,因为乌溪晃了一晃,竟一头栽在他身上。
景七后退了半步才扶住他,只觉放在他后背上的手上湿漉漉的,心里就一紧:“你受伤了?”
乌溪咬着牙半晌没吱声,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气息粗重,良久才缓过来一点,按着景七的肩膀勉强站直:“我没事,不疼,也有解药,不用扶着我,可以走。”
这孩子比活驴还倔,景七懒得理他,直接对阿伈莱道:“背着他。”
阿伈莱这个听话,不由分说地强行将乌溪背在背上,三人都带着一身血迹地回了巫童府。
当晚乌溪便发起烧来,用毒这方面,他敢称第二,估计整个大庆也没人敢称第一,几个守着他的南疆武士见了也都说没事,是服下解药的正常反应,烧一宿就没事了。
小貂巴巴地蹲在主人的床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用小脑袋去顶乌溪,见主人不理它,便“吱吱”地叫起来,瞅着实在可怜。
这巫童府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连个侍女都没有,景七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是个看孩子的命,遂留下来,叫阿伈莱找个人去王府找平安知会一声,又嘱咐转告平安,从现在起,王府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府,一切等他回去发落。
完事后景七在一边坐下来,把小貂捞起来放在怀里,叫人端了盆凉水,浸湿了巾帕,放在乌溪额头上,给他降温。
外面阿伈莱在和其他人交代晚上的事,叽里咕噜的用的是南疆话,景七听不懂,不过猜也能猜到他们说什么,也没去管,坐了一会,有些迷糊起来,于是靠在床边上闭目养神。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乌溪忽然睁开眼睛,他一动,景七就醒了,伸手试试他的额头,发现仍有些低烧,知道他身上肯定是不舒服的,便问道:“你还疼不疼,喝水么?要用什么药不用?”
却见乌溪一副怔怔的样子,像是被梦魇着了似的。
景七轻轻拍拍他:“乌溪?”
乌溪呆呆地望着他,哑着嗓子说道:“我刚才看见你了……”
景七一愣。
只听他道:“我梦见你……满头白发地坐在一块大石头前边,我跟你说话,你却不理我……”
第十八章 王府森严
景七闪了一下神,很快地反应过来,伸手在乌溪眼前轻轻地晃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其实只是睁开眼睛,并没有真的清醒,眼睛的焦距都没有对太准,说完刚才那句叫景七心跳漏了一拍的话以后,头往旁边一歪,又神志不清了。
将要破晓,小紫貂四仰八叉地在睡在乌溪旁边,景七却批了一件平安托人送过来的淡青色长袍,睡意全消。
满头白发——坐在三生石畔。
他几百年游荡在阴间,规矩多少也知道些,比如生魂不得入内,比如路过他身边的那些饮过孟婆汤的死灵,都已经被忘情水洗得干干净净懵懵懂懂,绝迹不会记得他端坐三生石畔的样子。
那么乌溪前生,如果不是鬼差……就是勾魂使了。
恍然间想起转生池处,那勾魂使说的“因我之故,坏你命盘,叫你无端辗转世间,受尽苦处,如今别无所偿,便倾尽修行,换你来世青丝”,逆转阴阳,有违天道,难道他是当真倾尽了修行么?
景七轻轻地抬起手,指尖点着自己的眉心,好像那里还留着一抹血痕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坐在床边,神色复杂地望着躺在那里低烧的少年。
“虽说是强买强卖,可我毕竟也算欠你一个人情……”他轻轻地摸摸乌溪的头发,觉得这世间造化实在神奇,黄泉下相见,竟也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中重新遇着。
景七宽大的袖子坠下来,在小貂身上划了一下,小貂机警地睁开眼,见了是他,又闭上眼睛,团成一个毛球,往他袖子里拱了拱,睡去了。
景七叹了口气,伸手捏捏自己的鼻梁:“也就是我还记得那些个前世今生的牵扯,这一世……这一世尽我可能保你平安就是。”他皱起眉,挑剔什么似的将乌溪打量一番,撇撇嘴,“一根筋的小兔崽子,你说将来我若不管你,以你这驴脾气能活多久?”
乌溪很少有发烧的经历,只觉得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泛酸水一样,乱梦一团,根本就记不得前因后果,等到神智有些清明的时候,隐约觉得身边有一个人,他心里很害怕,弱势的时候,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戒心,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想聚集起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死撑。
可是那人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淡淡的,有一点甜,清清凉凉的,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放在他的头上,很轻很柔。
乌溪奇异地慢慢放松下来,也可能是烧得有些糊涂,或者身体太过劳累,他竟产生了一种,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安全的错觉,就像是小动物从杀机四伏的林子里穿回到地下深深的洞里那样,可以合上眼睛度过整个长夜,做一个关于温暖的梦。
等他彻底退了烧,清醒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时候的事了。
一睁眼,就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掌心向上,放在眼前,紫貂半个身体都挤在他的袖子里,青色的袍子松散地系着,景七半靠在他的床头上,头歪在一边,一缕头发散落下来,从下巴下面穿过去,搭在胸前落到床上,发梢的地方好像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飘动一样。
乌溪呆了一会,好像从来未曾认识过这个人似的,睁大了一双极黑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景七。
他想这个人这么好看,想原来是他,昨天陪了自己一宿,想他为什么晚上遇刺的时候,没有害怕,也没有逃走。
他想这个人是他到了大庆后,整整五年的世间里,遇到的唯一一个朋友。
于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轻轻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景七已经离开了。
景七靠了一会,差不多醒过盹来恢复了些精神,便把一头扎在他袖子里的小紫貂揣起来,和阿伈莱交代了一声,回府了。
毕竟王府还有些正事要他处理。
平安亲自迎出来,呈上府里下人的名册,告诉他说,所有人按名册点起了,都集合在院子里等着。
景七扫了一眼那名册,又递回给平安,嘴角带了点笑意,大步进了前院。
有事没事喜欢聒噪两句的平安也低头安静了,他忽然觉得,小王爷踏进门口的那么一瞬间,好像变了个别的人似的,那常年带在身上的那种,仿佛生在他骨子里一般的懒散气,竟像一层伪装的皮似的,轻易便能揭下去。
仍旧是那张脸,自然是说不上凌厉,轻描淡写地在别人脸上扫一圈,却让人脊背发凉。
像是一只懒散安静的猫,一觉醒来突然变成一只冷冷地扫视着猎物的虎。平安心说,要是这位爷平时也这副模样,借他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在小王爷面前喋喋不休的。
景七在众人面前站定,却不看他们,只是微垂着头,注视着地面。平安立刻将他平日里常坐的躺椅搬来,叫他坐下靠着。
景七坐下来,有些随便地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带着点笑意,晦暗不明地望着满院的人,开口道:“昨儿晚上,太子殿下叫人来通知你们,说本王跟巫童在外面。”
平安低声道:“是,太子殿下说主子在外面转转,吩咐奴才们备好了热水换洗衣服之类,等主子回来好伺候。”
景七点点头,这是规矩,不用说王府,就是京城里寻常的士族大家,主人也没有不带个牵马倒水的下人,自己出门的道理,被人发现了,是十分有失身份的,昨儿赫连翊三言两语间已经带上了责备。
大庆的贵族圈子里,讲究轻、缓、稳、不武、不嗔。
轻,是要峨冠博带,要体态孱弱,说话时声音要轻柔低弱,带着些许气血不足之感,才是文雅人的做派;缓指清贵之人,走路要缓缓而行,骑马要度度慢走,这才是有教养;稳,则说的是,有身份的人,遇事要无动于衷,悲欢喜怒不得形于颜色,这是有身份;还讲究贵族人家的儿子不能习武,那是粗俗野人的行当,不得嗔怒作色,与人争吵,那是市井小民的水准。
当然,以上种种崇尚病梅的风尚,其实就是一些歌专门培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和小白脸的规矩。
赫连翊是按公卿世家的方法处理,在外面碰见了没有仆从的贵族子弟,要着人对家里人报平安,以表关照,也叫家里人放心的意思。
景七就着平安的手喝了口茶,抿抿有些干的嘴唇:“哎,你们都在这站着干什么?怎么的,跟我要压岁钱?”
众人一大早叫平安集合了在这,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见主子没事人似的,都松了口气。
吉祥是个机灵的,可这会,觑着他的脸色,也看不出心情好坏来,便试探地说道:“主子,各家大人送的礼,如何回的,管家和奴才都整理成册,放在您书房了,一会看看不?”
景七道:“不看,一堆一堆的,看了脑仁疼。”
吉祥点头称是,又道:“您看,一大早管家便将大家都叫来,也不知道什么事,如今主子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大家便散了该做什么活计做什么活计去了。”
景七点点头:“嗯,有事忙的忙去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便要散了。
却正这时候,又听得这位爷慢悠悠地开口道:“要是没事不忙呢,不妨留下来听本王说个笑话。就昨晚上的事,你们可知本王昨天晚上和巫童,遇上了些什么人?”
连平安也是不明所以,昨晚上巫童府的人过来,只是说太晚了,王爷在那边住一宿,平安听了他的吩咐,虽然知道这中间必定是出了事的,却不明白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情。
景七笑了笑,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周,每个人都生出一种,“他是在看着我”的错觉来。只听他说道:“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刺客。”
平安一惊,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两圈:“遇刺?!主子可有碍,有受伤么?要传太医么?”
景七从他手里把茶碗自己接过来,掀开盖子啜了一口,说道:“不必,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几个叫什么‘黑巫’的南蛮子,顺手杀了就是。”
他嘴里说出“顺手杀了”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愈加轻柔,却带起一种叫人战栗的血腥气来,正巧这时,小紫貂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小家伙昨日被溅了一身血,也没来得及洗净,半个身子斑斑驳驳的,配上贼亮的眼睛,竟有些诡异吓人。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觉得腿软了,心说这位这脸变得也忒快了,刚才还和风细雨的,这会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听景七继续道:“咱们这里面,有位本事大的兄弟,一接到消息,立刻觉得是件难得的机会,急急忙忙地便去告诉他的……嗯,主子。谁知道这主子爷没见着,倒见着了那位爷的干儿子。”
景七轻笑一声,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他吹着茶碗里的热气:“那位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底下的几个弟兄坐不住了,居然这个时候来刺人,倒腾了一圈,别的好处没有,死了几个人,还叫本王重新认识了咱府里这位来头大大的……”
他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似的盯住一个人,笑道:“怎么,坏了二殿下的事,我都替你着急,你倒宽心么?”
他话音未落,那角落里站着的一个灰头土脸,蜷缩着肩膀的男人突然变了张面孔似的,极敏捷地向景七扑过来,期间骨头“嘎嘣嘎嘣”地脆响几下,再一看,此人哪还是那畏畏缩缩又瘦又小的扫院子的张老头,分明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平安情急之下一把把手里的茶壶丢过去,照着那大汉的脑袋便砸,一边叫道:“刺客,保护王爷!”
那人躲过,屈指直扣向景七的脖子,变故太快,侍卫们反应不及。然而那人的手才要触及景七的脖子,就听见“吱”一声,只见那人猛地退后一大步,惨叫起来,死命甩手,小紫貂敏捷地跳起来回到景七的肩膀上站着,摇着尾巴,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那大汉的手已经紫了一片,那紫气迅速地往上走,顷刻便攀上了整条手臂。
景七有些意外,偏头看了一眼舔着爪子的小紫貂:“这么厉害?”
被小看了的小紫貂呲牙:“吱!”
景七笑起来,回过头去,侍卫们已经把那大汉拿下了,将他按在地上,他却来不及争辩,只是抱着粗了好几倍的胳膊哀哀地叫,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紫气顺着他的脖子往上攀,喉咙里“嘎嘎”作响。
景七摸摸下巴,问平安道:“你看他能撑多长时间?”
平安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指着地上已经在抽筋的人说道:“这这……张叔?!”
景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挥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平安,回头叫账房给大家一人封个红包,就说我说的,过年给大家添个彩头。”
说罢便往书房走去,平安忙追上:“主子,那个那个……”
他指着地上已经不动了的张老头,看了一眼又受到了惊吓似的把头扭过来:“那个张叔,咋办?”
景七脚步没停,吩咐道:“把人烧了,衣服扒下来,叠好熨平了,回头连着给二皇子的礼,一起送过去。”
平安目瞪口呆。
瞧这位桩子的水平,就可知赫连琪以前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景七轻轻地笑了笑,本来不想招惹你,都是你自己的人坏事,看来,这回咱们得走着瞧了——
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
乌溪被平安请进去的时候,正听见王府里一个女人的歌声和着琴音悠悠地飘出来,他脚步一顿,就听出了这个唱歌的人,正是那天望月河上的月娘,毕竟有生以来,他从未听过第二个女人,能把歌唱得那么美。
凝神细听,只听苏青鸾唱道:“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
一抬头景七从亲自迎出来,笑眯眯地拉了他:“正好有位稀客,你有耳福了,快进来一起坐。”
小紫貂从他袖子里蹿出来,一见乌溪特别亲,立刻抛弃了现在好吃好喝供着他的人,扑向乌溪怀里,景七笑骂一句:“没良心的小畜生。”也就随它去了。
乌溪问道:“是月娘吗?你叫我来干什么?”
“哎呀,你倒听出来了。”景七冲他挤挤眼睛,他第二个问题只当没听见,“怎么,吾家少年初长成,开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不成?”
乌溪没听懂他说得什么意思,看他猥琐的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于是直接忽略,问道:“她唱的什么?”
“好曲子。”景七轻轻地笑了一下,“前人遗韵,亡国之音哪。”
乌溪不明白为什么“亡国之音”是好曲子,景七却已经将他拉入了小园中,园子中间坐着一个弹琴的素颜女子,周围围坐了几个人,正中央是赫连翊,旁边的,除了那天晚上认识的周子舒,还有两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