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它偏头一口咬住了大熊精的脖子,带着热气的血喷出了三尺来高,成了一道血喷泉。
大熊精那已经有了八分人样的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惧,片刻后轰然倒地,它巨硕的身体拼命在地上滚动抽搐,抵死挣扎,蛇则狠狠地裹挟着大熊的身体,跟着它在地上滚来滚去。
在难以形容的惨叫与挣扎中,大狗熊死了。
程潜正好对上了那双发灰的、涣散的瞳孔,整个胸口好像都被冰块塞满了。
大蛇松开熊的尸体,一缩身体,后撤几步,程潜以为它要确定猎物是不是已经死了,就见大蛇骤然以快得让人看不见的速度将头埋进狗熊精的身体,头部仿佛化为利刃,将那尸体的小腹部从后到前捅了个对穿,而后含着一颗带血的妖丹破熊腹而出,立起上身足有一丈半高。
李筠当场吐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这些东西当了一年多的邻居,还几次三番地想趁初一十五过来一探究竟。
严争鸣感觉胸口的血全都拼命地往四肢涌去,这让他有那么一会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何方,如果不是有佩剑撑在地上,恐怕此时此刻他已经坐在地上了。
唯有程潜,面对着满地的血污,程潜心跳得厉害,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熊尸与大嚼的蛇怪,心里再次升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若是道法无边,也能这样…生杀予夺么?

第15章

就在这时,大蛇动了,摇头摆尾地向着三人所在的地方游了过来。
它那长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卷过古树,所到之处,合抱的树干七扭八歪的倒成了一片,在这小小的树林中,它将屁股扭得所向披靡。
严争鸣一只手捏着程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剑,胳膊上还得揽着一个基本扶不起来的李筠,心力交瘁地想道:“这他娘的怎么办?”
他双腿尚且发软,头脑已经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严争鸣知道,眼下逃是没什么希望的,生死之间,他一想起他们也会被这畜生一口一口撕开血肉、淋上哈喇子,就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这恶心无比的臆想让他在天昏地暗中发了狠,一刹那将生死置之了度外,拿剑的手竟奇迹般地不再哆嗦了,严争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也要和这条大长虫斗一斗,至少剜掉它两块鳞,等到斗不过,就自行了断——绝不能在闭眼前遭受这股腥臭的荼毒。
那些他多年未能融会贯通的剑招全都在他胸口翻涌,危急中似乎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贯穿在了一起,以至于在他眼里,那蛇爬动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严争鸣的手腕稳如泰山般地转动了一下,对准了大蛇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第一剑绝不能失手。
大蛇妖越来越近,严争鸣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然后蛇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摆动的蛇尾只差不到一掌的距离,就扫到了程潜的脚腕,而那畜生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在可怖的窸窣声中,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三个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都没动,良久,不知谁的心跳声打破了沉寂,跳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杂乱无章。
严争鸣从方才那种心无旁骛似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这才缓缓垂下佩剑,一时间感觉四肢重逾千斤,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冰凉的汗珠顺着脊梁骨一路滑到了腰间。
而在这样的冷汗中,严争鸣盯着自己手中佩剑,发现他一时间竟然顿悟般的若有所得。
这番事故如果让木椿真人知道了,一定会扼腕于自己多年来没能因材施教,倘若在严少爷练习符咒的时候,给他在桌子角上放一只满头疮的癞蛤蟆,走一次神舔一次手,那严少爷的修为估计早就一日千里了。
木牌此时又开了口,态度是十分的轻松自在:“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怕这样的小妖。”
程潜一瞬间觉得此人声音有点耳熟,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但一时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将木牌塞进了没回过神来的大师兄手里,就径自拎着他那把没什么攻击性的木剑来到了熊尸面前。
严争鸣方才那身冷汗还没被风吹干,就又被程潜吓出一身,他眼见那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居然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熊尸身上,忙压着嗓子对程潜咆哮道:“你干什么,快滚下来!”
程潜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而后卓有成效地摸到了他的目标——熊尸的腰上挂着一把没来得及拔出的“剑”,是一颗不知什么野兽的利齿打磨成的,那颗利齿足有两尺多长,底部有一个孔洞,便于手拿,顶端尖锐如利器,不知道是不是有毒,还闪着幽幽的光。
小个子的程潜捧着这利齿像是捧了个庞然大物,森冷的幽光映得他一脸肃然,那利齿中间还不祥地沾了它前任主人的血肉。
严争鸣与李筠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潜面不改色地将其据为了己有,并喜新厌旧地顺手将木剑丢下了。
程潜纵身从尸体上跳了下来,将那利齿双手拿住,试着挥舞了一下,感觉这东西又长又沉,不大趁手,他百无禁忌地往前一桶,只听“噗”一声,剑尖毫无凝滞地戳进了皮糙肉厚的熊尸胸口,切瓜砍菜一般流畅自如。
程潜这才基本满意——它虽然笨重得很,但是胜在锋利。
李筠喃喃道:“三师弟是…是个什么品种?”
严争鸣干笑了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虽然方才对他们视而不见的大蛇已经证明了那木牌确实有些作用,但程潜还是不愿意将他们几个人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那东西上。
只有握在手里这颗沉重的利齿,他才有了一点真正的安全感。
两只大妖一死一离开,附近暂时没有了危险,李筠再在那块没出息的石头上滴“神水”时,指路蛤蟆自然也就活蹦乱跳地“苏醒”了过来,继续天真快乐地领着他们往前蹦跶。
一路上,严争鸣几次三番地想和木牌说几句话,可那木牌仿佛突然哑巴了,不肯再回应他任何的疑问。
直到蛤蟆将三人领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从山顶往下,只看了一眼,那蛤蟆便愣住了,而后它当机立断,故技重施地翻倒在地,装起死老。
李筠不明原因,随即追了上来,也跟着扫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立刻本能地扭头就跑,一头撞在跟着他的程潜身上,险些连累得程潜一起滚下小山去。
程潜的后腰被山石撞得生疼,大尖牙也险些脱手而出,被李筠撞得头晕眼花,终于忍不住逞了口舌之利,一边压下痛呼,一边道:“二师兄,你就是要随你的宝贝蛤蟆一同去了,也别拉上我啊!”
李筠双手攥住程潜的衣领,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程潜这才察觉出不对,抬头看着严争鸣同样僵硬的背影,奇道:“怎么了?”
严争鸣就站在石蛤蟆殉职之处,一时间觉得天地都颠倒了过来——那山坡下浅浅的谷地中,有成千上万的大妖厮杀正酣,飞禽走兽,人首畜身,血流得看不见地面的颜色,肉块翻飞如屠宰场,相比之下,方才那大熊精与长蛇精…真的就是小妖两三只。
终于,方才哑巴了的木牌开口道:别看了,这要是真的,响动和血腥气早就传到山那头了,还用得找你们爬这么高才察觉到么?”
他一出声便如当头棒喝,三个吓傻了的小崽子立刻回过神来,再一看,那谷中情景果然是有一些虚影。
李筠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近乎急切地问道:“前辈,这是假的吗?”
木牌笑道:“这山谷叫镜照谷,映照的是别处风光,自然是真的,不过不在此处而已。”
这人言语中有种见惯了流血与厮杀的满不在乎,三言两语听来,就叫几个少年不由自主地戒备了起来。
三人互相打了一圈眼色,全都没吱声,那木牌却仿佛无知无觉,兀自说道:“你们穿过这山谷,过了前面那座山,就能见到临仙台了,镜照谷中所示情境就在临仙台附近,你们几个将我送到那里,自行去找你们小师弟就是了。”
严争鸣干巴巴地说道:“我们是来找那个小地包天的,不是结伴自尽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木牌闻言,升起一层白烟,白烟散去,他们长脖小脑袋的师父形象便跃然眼前,好像木椿真人亲临一样。
谁知见了那熟悉的老黄鼠狼,严争鸣非但没什么好脸色,反而直接将手中木牌扔在了地上,提剑指着它道:“你敢冒充我师父!”
“师父”被他这样不客气地呵斥,竟也没有生气,反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随后从善如流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像一朵细高顶伞的蘑菇。
“那就不变你师父了——不过我可是你师父亲手刻下的,”那朵“蘑菇”和和气气地说道,“小争鸣,你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你师父吗?”
严争鸣面露迟疑,“蘑菇”便再接再厉道:“再说,小筠的指路蛤蟆不是将你们领到这了吗,那说明小渊也在前面,反正也顺路,对不对?”
严争鸣低头看了看蛤蟆殉职前所指的方向,思忖了片刻,心道:“都走到这里了,再打退堂鼓就太可笑了,万一那小丑八怪就在前面呢?”
出于对木椿真人的绝对信任,严争鸣很快把手中剑和心中疑惑一同放了下来,俯身捡起木牌,不耐烦地道:“那你来带路。”
木牌一路将他们引下了镜照谷,三人心里明知道周遭尽是海市蜃楼,可从逼真的群妖爪牙下穿过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这段穿过山谷的路显得格外漫长,经此一役,程潜感觉以后什么“夜幕荒村”“剜心老鬼”之类的厉鬼传说,恐怕再也撼动不了他分毫了。
程潜忍不住问道:“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牌不慌不忙地道:“天妖将要降世,夺了妖王之力,妖修们不讲天地君亲师那一套,妖王一虚弱,群妖必然趁机叛乱夺位。”
程潜听了,心道:“岂有此理。”
不过他又想起了那言语粗鲁、坑蒙拐骗的紫鹏真人,想起林中一声不吭便杀熊夺妖丹的大蛇妖,感觉妖修不愧是一群畜生,真是全无章法道理,这样看来,似乎没事造个反也有情可原了。
严争鸣问道:“既然妖修们一直都有这个风俗,那你去临仙台做什么呢?看热闹吗?”
这一回,木牌中的“蘑菇”正色了下来,说道:“天妖降生时见血光已是不祥,若再放任它们相互争斗,恐怕那天妖生出来就会是个残忍好杀之辈,将来会成扶摇山一劫,我须得趁此劫未生时前往制止。”
严争鸣听得云里雾里,便问道:“什么意思?”
木牌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十分简单粗暴地岔开了话题,道:“前面那桥下有动静,你们找的人应该就在那。”
镜照谷深处有一洼地,里面满是淤泥,以前可能是条河,后来尽管河道干了,一座刻着兽头的桥还是保存了下来。
桥下有桥墩和几个桥洞,程潜一眼就看见桥洞附近有几个獐头鼠目、浑身干瘪的小妖,它们个个一张尖嘴,两腮胡须,细长的尾巴还吊在身后没收起来——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帮小耗子精。
这时没人再追究木牌的顾左右而言他了,一只耗子精探头探脑地望风,其他几只耗子正在桥洞中忙得热火朝天,而被它们围在中间的,正是他们那坨韩渊师弟!
韩渊俨然已经成了只泥猴,正在拼命挣扎,两只大耗子精按着他,另一只掬着一双短爪,正拿着一捧一捧的淤泥往他身上抹,旁边的大火堆已经架了起来——这分明是要将韩渊烧成一只“叫花人”!
天理循环,报应果真不爽,那小叫花残害良家肉鸡性命无数,终于自己也要归于一捧烧熟的泥土了。
不过这一次,木牌没有特意隐藏师兄弟三人的身形,不远处的韩渊与大耗子精们已经一同看见了他们。
韩渊简直快要喜极而泣,如释重负般地嘶声嚎叫道:“救命啊,师兄——救命——放开我,你们这群大耗子!我告诉你们,我师兄会喷云吐雾,隔山打牛,天打雷劈…一下把你们劈成一盘外焦里嫩的死耗子!”
传说中会天打雷劈的师兄弟三人俱是无言以对。
严争鸣看着韩渊身上那层足有一寸厚的淤泥,露出了一个后槽牙疼的表情:“我看还是让它们将此人烤了吧。”
话音未落,望风的耗子已经率先扑了上来,见识了熊蛇大战,见识了千妖哗变,这不过一人高、形容猥琐的大耗子再难激起几个人的畏惧之心,严争鸣将木牌往李筠怀里一塞,提剑便迎了上去。
耗子精伸爪挠来,严争鸣横剑一挡,耗子的指甲正磕上了佩剑一边的大宝石,宝石纹丝不动,耗子精的指甲劈了!
就听劈了指甲的耗子精惨叫一声,愤然张开尖嘴咬向严争鸣的佩剑,严争鸣手肘一拧撞上了它的鼻子,撞得耗子精闷哼一声,扑向一边,倒在了早已经等在那里的程潜脚下。
程潜现在只有一招“起手式”算是熟练,因此原本就预备好了姿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战局,那大耗子被严争鸣一肘子撞得七荤八素,满眼星光地跌倒在他手中利齿之下,角度寸得简直仿佛是送到了他的利齿之下。
程潜本能地双手抓住利齿,将准备好的起手式送了出去——
将此鼠中豪杰超度到了西天。
他没想到自己一击得手,尚在愣神,另外三只耗子见此事不能善了,已经一同扔下韩渊,兵分三路地向他们冲过来。
打算与这些抢晚膳的人决一死战。

第16章

三只耗子,一开始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满身血肉的程潜,两只奔着严争鸣去了,最后一只大耗子冲到了李筠面前。
李筠仿佛只是个过路的,他浑身上下搜罗了一番,发现自己这一整天都在心烦意乱,居然没有带兵器…虽然带了也未必有用。
情急之下,李筠一把将别在领口的羽毛扯了下来,姹紫嫣红地与那耗子精对峙。
紫鹏真人作为妖中大能,连掉的毛都不同凡响,那耗子见了明显瑟缩了一下,瞪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前前后后地围着李筠打转,狡猾地估量着他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不好惹。
李筠被它转得心惊胆战,腿肚子不幸抽起筋来,却知道自己不能露出怯意,只好生生地忍着,忍出了一脸憋尿一样的色厉内荏。
好在程潜很快就携着尖牙过来帮他了。
程潜没花什么工夫,就从杀生中回过神来,他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震惊不适,却发现其实并没有。
当他双手举着那沾满了血的大尖牙时,心里平静得好像只是切了一棵白菜,而这样的平静挂在脸上,弄得他几乎像个索命的小鬼。
程潜很快发现,不是他怕耗子精,而是耗子精怕他,他往前走一步,那大耗子就往后退一步,同时呲牙咧嘴地对他做出恐吓。
敌人一弱,他心里更有底气,不退反进,倒是那耗子,一发觉恐吓无效,立刻判断对方是个硬茬,居然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万物有灵,修行不易,好不容易成了精,谁不惜命?
见一只跑了,另外两只虽然没弄清怎么回事,也谨慎起见地跟着跑了。
这一小撮耗子精抱头鼠窜,兵败如山倒。
李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终于得以闲暇,专心致志地抽起筋来。
不过就在他们打败了第一波敌人,一口气没松开的时候,严争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动静,远处的程潜好像看见了什么,对他叫道:“小心!”
严争鸣本能地往前一扑,利索地使了第二式里的一招“周而复始”。
他将佩剑狠狠地挥了出去,正撞在了某种利器上,而后响起了一声嘶哑的咆哮。
严争鸣狼狈地捏住剑柄后退,转身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猞猁轻巧地落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原地化成了半人形——那妖怪身材高大,除了尖爪外,几乎都变成了人形,甚至还阴森森地开口笑了笑,猩红的舌头舔着嘴唇。
怪不得那几个耗子精跑得快,他们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严少爷细皮嫩肉,一看就很好吃,猞猁精兴奋地用脚尖蹭了蹭了地面,下一刻,它闪电般地向他扑了过来,有力的前爪近乎刀枪不入,迎上佩剑的刃,连皮毛都没有伤到。
猞猁利爪一按,便用蛮力将他的剑压了下去。
严争鸣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后跌去,猞猁精见状大喜,当空化为原型,一只爪子按在他身上,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筠和程潜本来就离得远,这边匆匆交手又迅捷如兔起鹘落,两人完全救援不及。
情急之下,李筠伸手往怀里一探,也没看清自己摸出了什么,便胡乱向那猞猁精扔了过去。
程潜余光扫见:“二师兄别…”
可是他这制止已经晚了,小瓷瓶精准地砸到了猞猁头上,里面剩的大半瓶水劈头盖脸地全洒在了猞猁身上,皮毛光亮的猞猁就这样被原地点化成了一只庞大的癞蛤蟆。
一时间,连猞猁自己都呆住了。
猞猁惊怒交加,似乎想开口咆哮,结果只发出了一声拖泥带水的“呱”,它甚至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舌头,被那细长的舌头吓坏了,居然忘了怎么收回去。
舌头垂在猞猁蛤蟆胸前,堪堪挨到了严少爷细密嫩肉的脖子,死里逃生的严少爷当场就疯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地怒吼:“我真服了你了李筠!”
随即,他仿佛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一脚将自己身上那巨大的蛤蟆给踹翻了,把什么“木剑法”“铁剑法”全撇在了一边,毫无章法得像个准备揪人头发的泼妇,不分青红皂白地向那猞猁精挥去。
变成了蛤蟆的猞猁显然没有了之前那钢铁般的利爪,也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用蛤蟆的四条腿腾跳转挪,被严争鸣无比仇恨地一剑捅了个对穿,在一阵歇斯底里的挣动后,猞猁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然后死不瞑目地不动了。
行凶者严少爷本人看起来却比死猞猁还不想活了,他拿着佩剑,几次三番地在自己脖子附近比划,险些想不开刎颈自尽。
程潜和李筠动手扶起了“叫花韩渊”,七手八脚地将他身上已经干了的泥块敲下来,露出里面泥土斑驳的赤身裸体,程潜上下扫视了他一番,转头向羞愤欲死的大师兄报告了自己的发现。
“大师兄,你不是问小师弟从玩过蛤蟆那天开始,是没换过衣服还是没洗过澡吗?”程潜道,“我知道了,他是没洗过澡。”
严争鸣:“…”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了佩剑,感觉更应该自尽的应该是韩渊才对。
韩渊看见他们简直喜极而泣,哭哭啼啼地道:“师兄…小潜…”
他企图冲上来给谁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可惜他的三位师兄没有一个人想和满身臭泥的光屁股小叫花亲近,全都做了鸟兽散。
严争鸣一边努力地忘记他惨遭玷污的脖子,一边气急败坏地指着韩渊道:“你要是不想回去就被清理门户,就给我抄一辈子经吧!”
韩渊没敢反驳,眼珠叽里咕噜乱转,企图寻找一个盟友,最终,他求救的目光落在了程潜身上。
程潜木然地用仅剩的袖子擦干净一脸血,此时又渴又饿,简直没有了装模作样的力气,因此本性流露地说道:“师弟,修行之前,你确实应该先治治脑子。”
韩渊震惊地看着这“温良恭俭让”的小师兄,一天之内,身体和精神同时遭到了重大的伤害,最后还是李筠出头给他解了围,李筠微微抬了抬手里的木板,建议道:“师兄,我看我们还是先去临仙台吧?”
严争鸣冷哼一声,已经率先抬腿走了,李筠想了想,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分给了韩渊,省得扶摇派弟子在妖谷落下一个不喜欢穿衣服的名声。
镜照谷和临仙台相距不远,很快,浓重的血腥气就顺着风传来了,李筠手中的木牌上陡然冒出一团一人多高的黑雾,翻滚的黑雾勾勒出了一个不怎么鲜明的人形,一瞬间唤起了程潜忘记的记忆。
这个人他梦见过!
韩渊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叫道:“哎哟娘啊,这是什么?”
那黑影没有回答,他端正地悬在半空中,站成了一条肃穆的影子,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程潜就是觉得,这人身上仿佛有种准备献祭似的平静与凛然。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你…是不是就是北冥君?”
“北冥?”黑影轻轻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何人配冠北冥之名?那都是鼠目寸光的凡人们妄自尊大罢了。”
程潜忍不住将他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分析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这是承认了。
可是“北冥君”不是传说中最大的魔头吗?怎么会附在一块木牌上呢?
他又究竟是附在了那块平安无事牌上,还是附在了师父的符咒中呢?
难道师父刻的符咒既不是引水的,也不是引雷的,引的是大魔头?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符咒吗?
这些事程潜都是两眼一摸黑,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修真界的事知之甚少,什么都不明白,对眼前一切不可思议也都无从猜测。
一路有这黑乎乎的北冥君保驾护航,大小妖物们不是根本看不见他们,就是望风而逃——想来方才他们几个大战耗子精和猞猁精的“惊险”情景,大概被这位大能视为了“小孩跟小猫小耗子打架”,根本没打算出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