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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号病房,和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在一起,总护士长。他的病人情况不好。」
「不要去惊动他们。你一见到护士长就告诉她我来看达克尔斯护士。她在哪里?」
「在三号病房,总护士长。」她犹豫地说着。
「可以了,护士,我自己去找。忙你的去吧。」
三号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是通常留给生病护士的六间单人病房之一。只有当这六间病房都住满了,生病的护士们才会在病室的其他病房里住下。泰勒小姐留意到这不是约瑟芬·法伦生病时住过的那一间。三号病房是留给护士的六间房中阳光最充足、条件最好的房间。一个星期以前,这里住过一个因流感而并发了肺炎的护士。泰勒小姐每天都要将所有的病房巡视一遍,每天都收到所有生病护士的病情报告。她想生病的威尔金斯护士不可能已经恢复到可以出院了。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肯定是让她搬走,腾出房间给达克尔斯护士了。泰勒小姐能猜出其中的缘故。透过这间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医院前面的草坪和叉子状的花坛,而即使是穿过冬天光秃秃的树枝的疏影也不可能窥视到南丁格尔大楼。可亲可爱的老布鲁姆费特!看起事物来思想僵化,是多么叫人讨厌,但是一旦事关她病人的利益和舒适,她又是多么富于想象力。布鲁姆费特谈起责任、服从和忠诚时总是令人尴尬。但是当她说出这些不招人待见的话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按照自己的见解生活。她是约翰·卡朋达医院有史以来——或许将来也是——最好的病房护士长之一。但是叫泰勒小姐高兴的是,正是由于她的忠于职守,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才没去希思罗机场接她。回到家里面对第二场悲剧已经够糟糕的了,好在没有布鲁姆费特狗一般的忠诚和关心来加重她的困扰。
她从床下抽出一张小凳子,坐在女孩的床边。尽管服用了斯耐林大夫的镇静剂,达克尔斯护士仍然无法入睡。她正静静地平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现在她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总护士长,里面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悲伤。床头的小柜子上有一册教科书——《护士药物学》。总护士长把书拿起来。
「你学习很认真,护士。但你只会在这里待很短一段时间,为什么不从医院红十字小推车上挑一本小说或是轻松一点的杂志来看呢?要不要我给你送一本来?」
回答她的只是眼泪。那细瘦的身体在床上像痉挛般扭动着,头埋在枕头下,一双颤抖的手抱住了它。床也因为这一阵痛苦的发作而抖动起来。总护士长站起身,走向门边,卡嗒一声关上了查看孔的木板,然后又快步走回座位上。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等着,只是将手放在女孩的头上。几分钟后,可怕的颤抖停止了,达克尔斯护士渐渐平静下来,开始低声细语,由于半个头被枕头压住,又由于抽噎和打嗝,她的声音时断时续:「我真是太痛苦、太丢脸了。」
总护士长低下头仔细听她说出的话,一阵恐怖的寒意掠过全身。她真的不是在倾听一个杀人凶手的告白吗?她发觉自己在默默地祷告。
「上帝呀!千万不要这样!不是这个孩子!真的不是这个孩子吧?」
她等着,不敢提问。达克尔斯护士扭过身来,双眼向上看看她,那弄脏了的、由于痛苦而变形的脸上,一双眼睛红肿着,像两个形状奇怪的月亮。
「我有罪,总护士长,有罪,她死的时候我高兴极了。」
「法伦护士吗?」
「啊不!不是法伦!法伦死了我很难受。是佩尔斯护士。」
总护士长用双手按住女孩的双肩,让她又躺下去。她紧紧抓住女孩发抖的身体,紧紧盯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我要你把真相告诉我,护士。是你杀死了佩尔斯护士吗?」
「不,总护士长。」
「也没有杀死法伦护士?」
「也没有,护士长。」
「或者和她们的死有关系?」
「也没有,总护士长。」
泰勒小姐长吁一口气,松开按着达克尔斯的双手,坐直了身子。
「我想你最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她平静下来之后,一个悲伤的故事便出来了。这件事在当时看来似乎谈不上是偷窃,倒像是一个令人惊叹不已的事件。达克尔斯的母亲急需一件暖和的冬大衣,达克尔斯护士便从她每月的工资里省下30先令来。只是积攒这笔钱耗时太久,天气又越来越冷了。她母亲从不抱怨,从不向她要求什么。她早上等公交车时,经常要等上近15分钟,这种时候最容易着凉。但即使着凉感冒了,她也不能不去上班,因为阿克赖特小姐——她工作的那家百货商店的顾客——就等着逮住一个机会让她被解雇呢。在商店里当服务生的确不是适合母亲的工作。可是人一过50岁,又没有什么资格证书,就很难找到工作了。商店里那帮年轻的服务生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一直暗示说母亲工作不努力,这可不是事实。母亲干起活来也许不如他们利落,不过她接待顾客从不偷懒。
哈泼护士曾经把两张崭新的五英镑钞票掉在达克尔斯的脚下。哈泼从她的父亲那里得到大笔的零花钱,所以掉了十英镑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大约发生在四个星期前。当时哈泼护士和佩尔斯护士正走出护士宿舍,去医院的餐厅吃早餐,达克尔斯护士就跟在她们后边几步远。两张钞票从哈泼护士披肩的口袋里掉出来,躺在地上,轻轻地颤动。达克尔斯的第一反应是叫住那两个学生,但目光一接触到钞票,某种东西便制止了她。这两张钞票的出现是那么的出人意料、那么的难以置信。钞票完好无损,沙沙作响,它们是多么漂亮呀!她站在那里看着它们,一秒钟后,她意识到自己正看着母亲的新大衣。这时两个女孩的身影几乎走出了她的视线,钞票已经折迭在她的手中,一切都太迟了。总护士长问:「佩尔斯怎么知道你捡了那两张钞票?」
「她说她看见了。我弯腰去捡钞票时她正好回过头来瞧见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但是后来哈泼护士跟大家说起她丢了钱,而且肯定是在去吃早餐的路上从披肩口袋里掉出来的,佩尔斯护士便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她和双胞胎一起陪着哈泼护士去路上找,看是否还能找到钞票,我猜就是那时,她想起了我弯腰的情景。」
「她第一次和你谈起这件事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之后,总护士长,我们进入这幢大楼的两星期之前。我想在那之前,她还无法让自己相信这件事。她一定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才和我说的。」
佩尔斯护士一直在等,总护士长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可能要花整整一星期的时间理清心中的疑团。她必定一听到丢钱的事,就已经回想起达克尔斯弯腰捡钱的情景。那她为什么不立刻抓住这个女孩呢?难道一定要等到钱花光了,罪犯稳稳地被抓在手心,她那灵魂扭曲的自我才能得到更多的满足吗?
「她在讹诈你吗?」总护士长问。
「啊,没有,总护士长!」女孩大吃一惊,「她只是每周要走五先令,那不算讹诈。她每周都将钱送给一个为释放罪犯服务的团体,她把收据给我看了。」
「顺便问一句,她向你解释过为什么不把钱还给哈泼护士吗?」
「她认为向她解释难免会牵涉到我,我求她不要那样做。本来一切都过去了,总护士长。取得合格证书后,我要去参加一个地区护士培训,那样我就可以照顾妈妈了。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乡村地区护士的工作,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有一所自己的乡村小屋,或许还能有汽车。妈妈就可以辞掉服务生的工作。我把这个告诉佩尔斯了。此外,她说哈泼在钱的事情上一向粗心大意,让她吸取一次教训也没什么害处。她把钱送给为释放罪犯服务的社会团体,是因为她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毕竟如果她不替我遮掩,我也许会进监狱。」
总护士长冷冷地说:「这显然是胡说,你也应该知道。看来佩尔斯护士是个非常愚蠢、傲慢的女人。你确定她不会提出其他要求吗?讹诈的花样可不止一种。」
「可是她不会那样做,总护士长!」达克尔斯护士挣扎着要从枕头上抬起头来,「佩尔斯,呃,她的心是善良的。」她似乎发现这个词用得不恰当,便皱起眉头急于解释。
「她总是和我说很多话,还交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有一段摘自《圣经》的话,叫我每天看。她每周都会来考考我。」
总护士长听了愤怒不已,觉得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她滚烫的脸贴到窗玻璃上冷却一下。她能感觉到心在怦怦地跳。她还以一种几乎是职业性的兴趣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一会儿后,她又回到床边。
「别说她是善良的。你可以说她尽了本分,问心无愧,或者用意是好的,等等,只要你喜欢,但绝不能说她是善良的。如果你遇到过真正善良的人,就会知道这之间的差别。还有,即使你为她的死感到高兴,我也不会在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有其他的感觉倒不正常了。总有一天你会怜悯她、原谅她的。」
「可是,总护士长,需要原谅的是我呀,我是一个贼。」这阵哀鸣声难道不是表露了一点受虐狂的意味,不是一种反常的、天生会成为受害者的自我诋毁吗?泰勒小姐轻柔地说:「你不是贼。你只偷过一次,这是完全不同的。在我们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些小事使我们为自己感到羞耻、感到遗憾。你对自己有了一些新的了解,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这动摇了你的信心。现在你必须带着这个认识生活下去。只有学会了解和原谅自己,我们才会开始去了解和原谅他人。你不会再偷了,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是你偷过一次,你就有偷的可能性。有了这个认识,将来你就不会过于自我得意、自我满足。这会使你比别人更宽容、更能体谅人,你就能成为一个更好的护士。但是如果你继续沉溺于罪恶感、悔恨和痛苦,就会适得其反。这些隐伏的悔恨情绪也许会使你觉得心里好受些,但它们无论对你还是对他人都没有帮助。」
女孩仰望着她:「要让警察知道吗?」当然,这是个问题。但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是的,你得告诉他们,就像你刚才告诉我那样。但是我得先和警司谈一谈。他是从苏格兰场来的新侦探,我想他是个聪明人,善于体谅他人。」
他体贴人吗?她怎么能看得出来?第一次的见面如此短暂,他们仅仅对视了一下、握了握手而已,那瞬间的印象仅仅使她略感宽慰,觉得他是一个有威信、有想象力的人,也许能解开这两起神秘的死亡之谜,能把对无辜者和有罪的人的伤害都降到最低程度。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一点。但是这个感觉合乎理性吗?她愿意相信达克尔斯,但是当一个警官面对众多的嫌疑对象,又没有其他明显的动机时,他会如何去理解这个故事呢?不错,达克尔斯护士有明显的动机,为了自己和母亲的将来,她有可能犯案。她的举动也相当古怪。佩尔斯死时,她是所有学生中最为悲痛的,这是事实;但她马上便振作了起来,大家有目共睹。甚至在警察强势的追问下,她仍能稳稳地守住自己的秘密。是什么使她忽然崩溃,坦白一切并陷入悔恨之中?仅仅是因为见到法伦的尸体,受了惊吓吗?如果她真的没有插手的话,为什么法伦的死会造成这种决堤?
泰勒小姐又想起了佩尔斯。她很难做到真正了解每个学生。整体来看,佩尔斯比较迟钝、谨慎,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她可能把护理工作当作对日常生活缺乏满足感的补偿。通常每所护士培训学校都有个这样的人。当她们向学校提出申请时,你很难拒绝她们,因为她们不仅提供了合格的教育资格证书,还有行为端正的证明。她们一般不会成为糟糕的护士,这也是她们很少成为出色护士的原因。但是此刻她怀疑起来。如果说佩尔斯心中藏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对权力的渴望,将达克尔斯的过错和痛苦作为喂养自己灵魂的养料,那么她就远不是普通、无能之辈了。她简直是一个危险的女人。
她把一切都很聪明地算计过了,等了一个星期,直到她确信钱已经用完了,让达克尔斯没有选择。于是那孩子便无法辩解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打算把钱归还。即使达克尔斯决定去坦白,或许是向护士长坦白,那也必定得告诉哈泼护士。佩尔斯必定会使她做到这一点。只有哈泼才能决定是否起诉。也许说服她发发慈悲不要去起诉会奏效,可要是不起作用呢?哈泼护士肯定会向她父亲和盘托出,总护士长不觉得罗讷德·哈泼先生会有可能对任何动手拿他钱的人发慈悲。泰勒小姐和他见过一面,时间虽短,却看透了罗讷德先生。他在佩尔斯死了两天之后到医院来过一次。他是一个大个子,从外表看就是个爱寻衅的有钱人。他当时穿着一件毛皮镶边的摩托车上衣,显得上身很臃肿。他没有作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任何解释,直接对着总护士长发出一通早就准备好了的激烈指责,彷佛她只是修车铺里的一个小伙计。不管有没有警察在,他不打算让他的姑娘和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在一个屋子里再多待一分钟了。首先这种护士培训就真他妈的是个蠢主意,现在它应该关门了。他的黛安娜不需要什么前程。她已经订婚了,不是吗?一个绝佳的选择!是他合伙人的儿子。他们可以把婚礼提前,不必再等到夏天。在这之前黛安娜可以待在家里,或在办公室里帮帮忙。他现在就要把她带走,他倒想看看有什么人敢阻止他。
没有人阻止他,他女儿也没有反对。她温驯地站在总护士长的办公室里,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但脸上带着一点微笑,似乎正对刚才那顿大吵大闹、对她父亲自以为是的男子气概表示满意。警察不能阻止她离开,似乎也不打算这样做。真奇怪,总护士长想,居然没有人认真地去怀疑一下哈泼。但如果这两件命案出自一人之手,他们的直觉应该是对的。她最后一次看着那女孩跨进她父亲那辆巨大而丑陋的汽车,双腿在新的毛皮大衣下面显得很细长。大衣是她父亲怕她因为中断学业而不高兴,买来给她做补偿的。她回过身来向其他的同学挥手道别,就像一个电影明星向聚集的崇拜者赐予恩惠一样。不,这一家人绝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泰勒小姐为所有被他们握在手掌中的人表示遗憾。然而,人的个性不就是这样千奇百怪的吗?黛安娜·哈泼曾经是一个有能力的护士,在许多方面比佩尔斯护士强。
还有一个必须问的问题,她花了一秒钟鼓起勇气来。
「法伦护士知道这件事吗?」
女孩立刻自信地,还有一点吃惊地回答:「啊,她不知道,总护士长!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佩尔斯发誓说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她似乎和法伦不是特别亲密。她肯定没有告诉法伦。」
「是的,」总护士长说,「我也认为她不会。」
她轻轻地抬起达克尔斯护士的头,把枕头抚平。
「现在你得想办法睡一会儿。醒来后你会觉得好多了。不要再担心了。」
女孩的表情放松了,朝总护士长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泰勒小姐的脸,然后舒适地缩进被窝,决心睡觉。就这样,一切都好了,当然是如此,它向来奏效。这么一点一点地施以劝告和安慰,使人感到惬意,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人感到满足。泰勒小姐有着把每一个人需要的这份劝告和安慰按照各人的口味加以调制的手段,足可以去做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教区牧师的妻子,主持一家救济厨房,按照各人所需给穷人发放粮食。这是在医院里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一个病房护士长用明快的职业性声音说:「总护士长来看你了,考克斯太太。今天上午考克斯太太感觉不太好,总护士长。」一张疲倦的被痛苦折磨的脸微笑着大胆地从枕上抬起,嘴唇张开,渴望着一点点爱和鼓励。护士长们带来了她们的问题,那些关于工作和个人矛盾的、永远不可解决的难题。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快乐一些了,护士长?」
「是的,谢谢你,总护士长,快乐多了。」
行业秘书也不顾一切地要解决他自己的不足之处。
「我们只要稍微谈谈,我就会感觉好一些,总护士长。」他当然会!他们的问题全都只要稍微谈谈就可以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全都感觉好些了。听听我们的总护士长说了多少宽慰的话。她所有的工作时间都在干这些,像是亵渎神明的礼拜仪式,给人鼓励和赦免。牛奶般的仁慈和真理的苦水相比,是多么容易施予和接受啊!她能想象,如果她说出自己私下里抱有的信念,人们会多么不理解、多么不满。
她私下里的信念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奉献,也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我们所有人从生到死都是孤独的。我们的过去就是我们的现在,也是我们的未来。直到我们的末日,伴随我们生活的都只有我们自己。如果你要得到救助,就找你自己吧,再也没有其他人可找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达克尔斯护士微笑了一下,表示告别。她一走进走廊,就看见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一起从病房里出来。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一看到她便慌乱起来。
「对不起,总护士长。我不知道你在病房里。」她总是使用正式的称呼。她们也许一起开车或打高尔夫球,一起度过所有的闲暇时光;她们也许每月定期去伦敦看演出,令人厌烦地亲如骨肉,就像一对老夫妇;她们也许一起喝早茶,一起在深夜喝热牛奶,一起打发那漫长而单调的时光。但是在医院里,布鲁姆费特永远称呼她为总护士长,那双精明的眼睛总在探索着对方的眼睛。
「你已经见过新来的侦探了,那个从苏格兰场来的男人?」
「只是短暂的见面。我已经约好了,等一下要和他谈一谈。」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说:「其实我认识他,我们不是很熟,但见过面。你会发现他很聪明、很有理智。他名气很响,据说工作起来很有效率,就我所知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医院再也经受不起更多的混乱了。我想他会要见我,但他得等。告诉他,等我忙完病房里的事就会到南丁格尔大楼找他,好吗,总护士长?」
「他如果问,我会告诉他。」泰勒小姐平静地回答。她向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转过身来。
「达克尔斯护士现在平静些了。我想最好不要让来访者打扰她。她或许会设法睡一会儿。我会给她送些鲜花和杂志来。斯耐林大夫会在什么时候去看她?」
「他说他会在午饭前来,总护士长。」
「能否请你麻烦他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和他说。我整天都会在医院。」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说:「我想那个苏格兰场的警察也会想要见我。但愿他不要占用我太多时间,我病房里的事情多着呢。」
总护士长但愿布鲁姆费特不要太过挑剔。如果她以为她能像对付闹别扭的夜班外科大夫那样对付大都会警察厅来的警司,那就大错特错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无疑会摆出他平常自高自大的样子来,但她有一种感觉:达格利什警司有能力对付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
她们一起向门外走去,泰勒小姐已经在考虑新的问题了。该为达克尔斯护士的母亲做点什么,这孩子在取得资格证书,成为地区护士之前,还得有几年的时间呢。与此同时,她得从对她母亲的无尽担心中解脱出来。和雷蒙德·格鲁特说说也许有用。医院里也许会有一个办公室人员之类的工作适合她。但是这样做公平吗?一个人不能只因为沉迷于一时冲动而去帮助他人,同时却损害另一个人的利益。医院服务部门在伦敦招收新员工时,不管有什么问题,格鲁特都会毫不困难地找到人员,充实医院的办公室。他有权要求对方有能力,而像达克尔斯太太这样的人受教育程度低,运气又不好,很难谈得上有能力。她心想,得给这个女人打个电话,还有其他学生的家长,也得和他们谈一谈。要紧的是要将女孩子们搬出南丁格尔大楼。培训进程不能中断,按原计划进行时间就已经够紧了。她最好和大楼管理员一起,安排她们睡在护士宿舍里。病房里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这么多的护士。她们可以每天来使用图书室和教室。还得去讨教医院管理委员会副主席,应付报社记者,参加调查工作,讨论葬礼安排,人们会不断地来和她打交道。但是,当务之急是去见一见达格利什警司。
第四章 问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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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护士长和护士长们在南丁格尔大楼四楼都有自己的住处。达格利什到达楼梯顶端时,看见大楼西南侧被一道特制的隔墙从楼梯平台处分割开。漆着白漆的木制隔墙上开着一扇门,它在大小比例和牢固程度上都做得很马虎,与高高的天花板和橡木镶边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上的牌子写着「总护士长寓所」。旁边有个门铃按钮,但在按响门铃之前,达格利什先很快地打量一下走廊。它与下面的走廊是一样的,只是铺了一块红地毯,虽然已经陈旧褪色,但仍然给这空空荡荡的楼层带来了舒适的感觉。
达格利什不声不响地从一扇门走到下一扇门。每扇门上都有一张手写的姓名卡片,剪开一道口子,插在铜把手上。他看到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的房间紧挨着总护士长寓所。下一间是浴室,这里有三个同样大小的隔间,每一间都有独立的浴缸和厕所。再下一间门上的卡片写着吉尔瑞护士长的名字,接着的两间是空的。罗尔芙护士长住在走廊的北端,紧挨着厨房和杂物间。达格利什无权进入任何一间卧室,他试探性地转动了一下每扇门上的把手。正如他所料,都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