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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用棍棒打你吗?」
是摩拉格·史密斯。他挣扎着想警告她赶快离开。对于一个起了杀心的凶手,他们俩都不是对手。但是他的嘴巴似乎无力说出话来。他意识到近处某个地方有个人正在哼哼着,然后又痛又好笑地意识到那声音就是他自己发出的。看来他还没能克制住伤痛。他感觉有一双手在他头上摸。然后她像个孩子般尖叫起来:「哎呀!你全身都是血!」
他又一次试图说话。她把头低得更近了。他能看到一缕缕的黑头发和白色的脸在他眼前转。他挣扎着用膝盖跪了起来。
「你看见他了吗?」
「没看清。他听见我走近,便向着南丁格尔大楼逃跑了。哎呀!你都成了一个血人了。来吧,靠在我身上。」
「不,别管我,你去找人来。他也许还会回来。」
「别管他。无论如何,我们最好在一起。我不敢独自一个人去。杀人凶手跟鬼可不同,我害怕。来吧,我来扶你一把。」
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凸出的骨头,但是这么瘦弱的身体却出奇的坚韧,负担起了他身体的全部重量。他极力把重量压到自己的脚上,站在那里直摇晃。他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没看见。都有可能。现在别去想那个了。想一想你能不能走到南丁格尔大楼,那里离这里最近。」
达格利什让重量支撑在自己的脚上,感觉好多了。他无法看清前面的路,但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他的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
「我想也是这样。后门是最近的,不到50码远。按总护士长房门的铃,我知道她在那里。」
他们俩拖着脚一起慢慢地沿着路走去。达格利什想到这样会把任何脚印都给抹了,不免心痛起来,要不然明天早上也许还有望找到。这些潮湿的树叶提供不了多少线索。他奇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拿出武器,但推测这一点已经没有意义了。在开枪之前,他毫无办法。对于这个坚韧的小人儿,他心里生出一阵感激和温情来,她用一只虚弱的手臂像一个孩子似的搂住了他的臀部,好像毫不费力。他想,这真是奇怪的一对,便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摩拉格。他是听到你来了才跑了的。」
他,或者是她?要是摩拉格来得及看到那人是男是女就好了。他几乎很难听清她的回答。
「不要说那该死的傻话了。」
他听到她在哭泣,他毫不奇怪。她没有试图压抑或克制自己的抽泣,哭也不妨碍他们走路。或许对摩拉格来说,哭泣几乎和走路一样自然。他没有努力去劝慰她,只是把手在她的肩上压了压。她以为这是要她更用力些,便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臀部,紧紧靠住他,带着他一路走下去。就这样,他们两人极不协调地从树下的阴影中穿过。
7
示范室的灯光很亮,太亮了,甚至都刺进了他那被粘住的眼睑中,他的头不安地从一边转向另一边,以躲避光的刺痛。这时,它被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那是玛丽·泰勒的手。他听见她在说话,告诉他科特里-布里格斯就在医院里,她已经叫过他了。接着这双手取下他的领带,解开他衬衣上的纽扣,用熟练的技巧把上衣从他的双臂上脱下。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声音,粗犷而充满男子气概。看来外科大夫到了。他一直在医院里干什么?又是一次紧急手术吗?科特里-布里格斯的病人似乎总是旧病复发,令人奇怪。刚过去的半小时里,他有不在场证据吗?
达格利什说:「有人伏击我。我得检查一下有什么人在南丁格尔大楼里。」
他的手臂被紧紧地抓住了,科特里-布里格斯把他按回他的坐椅里。两团飞舞着的灰糊糊的东西在他眼前盘旋。又是总护士长的声音。
「现在不行。你站都站不起来,我们两个人去一个吧。」
「马上去。」
「等一会儿。所有的门我们都已锁上了。如果有人回来,我们会知道的。相信我们。你只要放松一下。」
说得这么合情合理,相信我们,放松。他握紧椅子的金属扶手,感到终于抓住了现实。
「我要亲自去检查一下。」
他的眼睛被血液粘住了,所以他不是看见而是感觉到他们关切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像个使性子的儿童,不依不饶地反抗着大人不许胡闹的命令。挫折几乎使他发疯,他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见地板倾斜起来,从一阵令人震惊的彩色螺旋纹中穿过,然后又竖起,向他扑来,他禁不住要呕吐。没有用,他站不起来。
「我的眼睛。」他说。
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来合理得令人生气:「等一会儿,我得先看看你的头。」
「但是我要先看见东西!」
看不见东西使得他万分气恼。他们是有意让他看不见吗?他抬起一只手,开始去揭他黏住的眼睑。他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压低了声音,用他们的行业术语轻声交流着,目的就是要避开他这个病人。他听见了新的声音,一台消毒器的丝丝声、器械的叮咚声以及合上金属盖子的声音。然后消毒剂的气味加重了。现在玛丽·泰勒在清洗他的眼睛。他的每一只眼睛都经过了纱布的擦洗,凉凉的,很舒服。他睁开眼睛,眨了眨,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睡袍的光泽和她垂过左肩的长辫。他直直地看着她说:「我必须知道南丁格尔大楼里有些什么人。能否请你现在就去检查一下?」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向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看一眼,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门关上以后,达格利什说道:「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弟弟曾和约瑟芬·法伦订过婚。」
「你又没有问过我。」
外科大夫回答的声音显得那样不慌不忙、毫不在意,彷佛是一个一心专注于工作的男人的回答。剪子挥动,头颅上立刻便有了一种金属凉飕飕的感觉。外科大夫正在修剪达格利什伤口周围的头发。
「你应该知道我会感兴趣的。」
「啊,感兴趣!你总是感兴趣。你们这种人对别人的事情永远感兴趣。但是我只能在那两个女孩的死亡事件上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你不能抱怨我隐瞒了一些事情。彼得的死与这无关,它纯粹只是一桩个人悲剧。」
达格利什心想,与其说是一桩个人悲剧,不如说是一件令大家难堪的事。彼得·科特里违反了他哥哥的第一原则,那就是要成功。达格利什说道:「他上吊死了。」
「你说得对,他是上吊死了。他走的方式尊严丧尽,一点也不愉快,这可怜的孩子没有我的应变能力。等到他们为我作最后诊断的那一天,我会有更合适的方法,而不是用一条绳索来结束我的生命。」
达格利什心想,他这种自我中心真是令人震惊。甚至连他兄弟的死也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他无忧无虑,怡然自得地站在他个人的宇宙中央,而其他人,他的兄弟、情妇、病人,都围绕着这个处于中心位置的太阳旋转,依赖着它的温暖和阳光而生存,服从于它的向心力的牵引。但是大多数人不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玛丽·泰勒在这方面会好一些吗?那么他自己呢?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和自己更为巧妙地引导了他们的这种自我中心主义的滋长?
外科大夫转向黑色的器械柜,取出一面安装在金属圈上的镜子,在他病人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他们面对面坐着,额头几乎相触。达格利什能感觉到器械的金属部分在碰触他的右眼。科特里-布里格斯命令道:「看前面。」
达格利什顺从地注视着针孔里的光线。他说:「你午夜时分离开医院主楼,又在凌晨0点38分和大门的门房说过话。在这段时间里你去了什么地方?」
「我告诉过你了。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棵榆树倒下了,拦住了路。我花了几分钟察看现场,不让其他人撞上它伤了自己。」
「有一个人倒确实撞上了,那是在0点17分。当时树枝上没有什么警示的围巾。」
检眼镜移到了另一只眼睛上。外科大夫的呼吸完全正常。
「是他弄错了。」
「他不这样认为。」
「所以你就由此推论出我是在0点17分以后才到达那个倒树的地方的。也许是这样吧。因为我编造不出一个不在场证据,我没有每隔两分钟便去查对一下时间。」
「但是你总不至于说你开车从主楼出来到达那个特定的地方,会花超过17分钟的时间吧。」
「啊,我想我可以对于自己的耽搁做出一个很好的说明,这个你不知道。我可以宣布我需要服从……按你们可悲可叹的警察的行话来说——服从生理天性的召唤,把我的汽车停在树林中去『反思』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就要弄好了。等我处理完你的头之后,我会想一想这件事情。顺便说一句,它大约需要缝十几针。我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请你原谅。」
总护士长静静地回来了。她站在科特里-布里格斯身旁,就像一个助手在等待着他下命令。她的脸十分苍白。没有等她开口说话,外科大夫把检眼镜交到她手中。她说:「每一个应该待在南丁格尔大楼的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科特里-布里格斯用他的双手摆弄着达格利什的左肩,每当他用强壮的手指戳一下,检查情况时,都会引起一阵疼痛。他说:「锁骨看来没事,只是擦伤得很厉害,没有骨头碎裂。你的攻击者必定是一个很高的女人。你自己的身高就超过了六英尺呢。」
「如果是一个女人的话。或者她有一件长武器,也许是一根高尔夫球杆。」
「一根高尔夫球杆,总护士长,你的球杆呢?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了?」
她冷冷地回答:「在大厅里,我的楼梯底下。那个袋子总是放在柜子里。」
「那你最好现在就去看一看。」
她出去了不到两分钟,他们俩都默默地等着。她回来时,径直对达格利什说:「有一根铁杆不见了。」
这个消息似乎鼓起了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劲。他几近快活地说道:「瞧,那就是对付你的武器!但是今天晚上去找它没有太大的意义。它一定在院子里的某个地方躺着。明天你们的人会找到它,并对它做必要的处理,检查指纹,寻找血迹和头发之类,用尽一切惯用的技巧。你今天晚上的状态不适合亲自出手。我们得把伤口缝上。我要把你带到门诊病人手术室去。你需要接受麻醉。」
「我不要麻醉。」
「那么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局部麻醉。不过是沿着伤口打几针。总护士长,我们可以在这里做。」
「我不要任何形式的麻醉,只要把它缝上就行了。」
科特里-布里格斯就像对一个孩子那样耐心地解释着:「伤口很深,它必须缝上。如果你不接受麻醉会很疼的。」
「我告诉你我不要麻醉。我也不要打青霉素或是抗破伤风针。我只要把它缝上就行了。」
他感觉到他们在互相对视。他知道自己顽固得有点不讲道理,但他不在乎。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把它缝上?这时科特里-布里格斯说话了,相当谨慎:「你可能想换一个外科大夫。」
「不,我就要你给我缝上。」
沉默了一会儿,外科大夫又开口了:「好吧,我会尽快完成。」
他知道玛丽·泰勒移到了自己身后。她扳着他的头,抵在自己胸口,用一双又冷又坚定的手扶住它。他像一个孩子似的闭上眼,感觉那根针像铁棍一样巨大、冰冷,同时又像一根烧红了的热铁,时不时地刺进他的头颅。疼痛真是令人憎恶,只有凭借愤怒和不想屈服于软弱的坚强决心才能忍受。他板起脸,使它变成了一张生硬的面具。当感觉到眼泪不自觉地流下眼睑时,他真是怒火万丈。
经过了好像永恒那么长的时间,他知道终于缝完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谢谢你。现在我要回我的办公室去了,马斯特森警官已经得到指示,如果我不在旅馆里,他便会到这里来,他可以开车送我回家。」
玛丽·泰勒正在往他的头上绕绉纱绷带。她没开口说话。科特里-布里格斯说:「我倒宁可你现在就直接上床。我们可以在医务人员的宿舍里为你安排一个房间过夜。我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为你安排做X光检查。然后我会再来看你。」
「明天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只是现在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想要帮忙。但达格利什一定是做了某种手势,她放下了手臂。自己站立起来后,他觉得身体格外轻。真是奇怪,这样一副似乎不存在的身体居然能支撑住这样重的一个头颅。他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摸到了包在伤处的绷带。它好像离他的头颅很远。然后,他小心地对好眼睛的焦距,毫无阻碍地穿过房间,向门走去。当他走到门边时,听见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声音:「你一定想知道你遭袭击时我在哪里。我在医务人员宿舍,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今晚我待在那里,为明天一早的手术做准备。我很遗憾不能给你提供不在场证据。我只能希望你明白,如果我想把某人从我的路上清除出去,我会有更阴险的办法,而不是使用一根高尔夫球杆。」
达格利什没作回答。他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离开了他们,在背后静静地关上了示范室的门。他想爬上楼去,楼梯却显得那么可怕。一开始他害怕自己无法上楼,但他坚定地抓紧栏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回了办公室,在那里坐下,等候马斯特森。
第八章 一圈焦土
1
大门的门房挥手让马斯特森通过医院的正门进入时,已经是凌晨2点了。此时风声正起,他驾车沿着通向南丁格尔大楼的Z字形小路前行。路两旁的黑色树木哗哗作响。整座大楼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那是达格利什还在工作。马斯特森注视着这盏灯,意识到达格利什还在南丁格尔大楼,不免既生气又窘迫。他知道必须向他报告白天的活动——由于今晚的成功,汇报应该会比较愉快——可经过这漫长的一天之后,他不希望警司还让他开会讨论,再熬上一夜。
马斯特森从边门进来,然后把门上了两道锁。巨大的前厅里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怪异和不祥。整座大楼好像屏住了呼吸。他又闻到了那种曾经觉得异样,现在却又令他熟悉的消毒剂和地板光亮油混合的气味。这种气味令人讨厌,又有点诡异。他似乎怕惊醒沉睡中的大楼。现在它已经空了一半。马斯特森没有开灯,只借助手电筒的光走过大厅。墙上布告牌上贴的通知发出白光,让他想起一些外国教堂门厅里的讣告。「请你献出善心为约瑟芬·法伦的灵魂祈祷吧。」他发觉自己正踮起了脚轻轻走上楼梯,彷佛害怕惊醒死者。
二楼办公室里,达格利什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件。马斯特森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掩藏起自己的吃惊。警司的头包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绉纱绷带做成的茧状物里,他的脸拉长了,有些苍白。他正襟危坐,前臂搁在书桌上,手掌摊开,轻轻地放在文件的两边。这个姿势他非常熟悉。马斯特森想——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想了——警司有一双与众不同的手,他知道如何展示和利用它们。他很早以前就断定达格利什是他所认识的人中最为骄傲的。这种本质的自负被过于小心地捍卫着,一般人都不太容易感觉得到。但是现在,马斯特森发现他也会有那么无用的时候,这真是叫人有点心满意足。达格利什面无笑意地抬起头来。
「你两个小时前就该回来了,警官。你干什么去了?」
「用非正统的方式获取情报,先生。」
「你看起来倒像是被用非正统的方式玩了一把。」
马斯特森对这明显的反击采取了反咬一口的手段。如果这老家伙选择了对他受的伤避之不提的态度,那他也不打算露出自己的吃惊来使他满意。
「我跳舞一直跳到深夜,先生。」
「在你这个年纪,倒也不至于会跳得筋疲力尽。告诉我那位女士的事。看来她已经给你留下了某种印象。你晚上过得愉快吗?」
马斯特森可以有理由反击他,说这一晚简直如同地狱。他还是心满意足地讲述了他所获知的一切。跳探戈露一手的事他很谨慎地略过不提。本能警告他,达格利什也许会认为这件事做得既不有趣也不机灵。他用另一种方式把晚会做了一番精确的讲述。他尽力讲得合乎实际,又不带情绪,但是感到自己在讲一些事时未免有点得意。他对德廷格太太的描述非常简洁,但语气中充满了挖苦。说到最后,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轻视和厌恶。他认为这件事自己干得真是太妙了。
达格利什默默地听着。他那茧子般的脑袋仍然俯向文件,马斯特森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讲述完之后达格利什抬起头来。
「对你自己的工作很欣赏,是吗,警官?」
「是的,先生,今晚大多数时间我都做得很出色。」
「我想你可以这样说。」
「你是打算责备我吗,先生?」
马斯特森知道他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地带,但他无法抗拒迈出尝试性第一步的诱惑。
达格利什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我认为要求一个侦探事事与人为善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发觉残酷本身变得越来越有趣,那么你大概就到了不能再当侦探的时候了。」
马斯特森脸红了,不再吭声。这就是达格利什说出的话!达格利什从不关心他下属的私生活,彷佛他从来就不知道他们还会有个人生活一样。他挖苦人的才能就像一根棒子,能将一切东西摧毁。仁慈!他自己又是怎样仁慈的呢?他那些著名的胜利又有多少是凭着仁慈之心而赢得的呢?当然,他绝不残忍。他过于骄傲,过于挑剔,过于有节制,事实上他对待一些可以接受但有点残忍的事情的态度,从人性角度来说也是过于残忍的。他对待邪恶的反应就是皱一皱鼻子,而不是跺一跺脚。但是仁慈!对小屁孩去说吧,马斯特森心想。
达格利什继续说下去,彷佛之前他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一样。
「我们当然还得见见德廷格太太,要她做一个供述。你认为她的话可信吗?」
「很难说。我认为她没必要撒谎。但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和我在一起时她并没有感觉不愉快。误导我们也许能给她带来某种反常的满足。例如,她也许用格罗贝尔这个名字代替了被告中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如此看来,她儿子在病房里认出的那个人可能是费尔森海姆的被告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些仍然活着、下落不明的人。她儿子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先生。他明显故意叫她明白这个德国女人——伊尔姆盖德·格罗贝尔就受雇于约翰·卡朋达医院,但她想不起他的原话了。她认为他大约是这样说的:『这家医院真是逗,妈妈,他们居然把格罗贝尔招来,在这里当护士长。』」
达格利什说:「所以她可能不是护理他的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否则他会指名道姓地说出来。当然,也许他大多数时间里意识不清,因此之前没看见过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或者不对她负责病房的工作心存感激。他分不清医院等级制度的细微差别。按照他的病历,他大多数时候要么是昏迷要么是神志不清,即便他没死,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不便,他的证词也是可疑的。至少他的母亲一开始就很明显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她没有对医院的任何人提起过吗?例如对佩尔斯护士?」
「她说没有。我想当时德廷格太太主要关心的是去收拾她儿子的遗物和死亡证明书,以及索要保险。」
「她对生活有抱怨吗,警官?」
「有,她一年学习跳舞的费用就将近两千英镑,已经濒临破产了。德拉诺克斯舞会上的人都喜欢预付费用。在送她回家时我了解了她的财务状况。德廷格太太原来没打算要找麻烦,但当时她收到了科特里-布里格斯送来的账单,碰巧想起她可以利用儿子的故事来获得一次减免。她得到了想要的,有50英镑。」
「这说明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要么比我们原来设想的更仁慈,要么是他认为这条信息值这么多钱。他立刻付了吗?」
「她说没有。她先是在1月21日星期三傍晚去他在温普尔街的诊所找过他。那一次她很不愉快,所以上个星期六她打电话给他。接线员告诉她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出国了。她打算在这个星期一再给他打电话,但是那天第一班邮差送来了50英镑的支票。没有信,也没有附言,只有一张表示敬意的纸条。但她收到这个纸条就满足了。」
「看来上个星期六他出国了。去哪里?我想是去德国吧。无论如何,这得查查。」
马斯特森说:「这听起来完全不可能,先生。它与我们掌握的情况一点也对不上。」
「不,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是谁杀死了这两个姑娘。从逻辑上来说,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一个人。正如你所说,这个新的证据与情况完全不符。当你在泥地里到处爬着寻找拼图游戏中丢失了的那一块时,却找到了另一个字谜游戏中的一块,这会使你左右为难。」
「所以你认为这件事是无关紧要的,先生?我费尽千辛万苦和德廷格太太周旋了一晚,都是白费工夫,一想到这点我就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