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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才想起来。我绝不会想到法伦会服用尼古丁。况且,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服用了它。」
达格利什说:「在拿到毒理学报告单以前还不能肯定。」
「再说,警司,你能断定那毒药就是来自这个小罐子吗?在医院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尼古丁来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
「当然有可能,尽管在我看来可能性很小。法医学实验室应该能告诉我们实情。这种尼古丁里掺有一定比例的清洁剂,可以通过气相层析辨认出来。」
她耸耸肩。「嗯,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梅维斯·吉尔瑞叫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其他来源?你是指谁?就我所知,尼古丁不放在药房里。而且不管怎样,法伦死之前伦纳德就已经离开南丁格尔大楼了。」
「我又没说伦纳德·莫里斯。但是两个护士死的时候他都在现场,别忘了,当你把尼古丁放进这个柜子里时,他也在这里。他像我们其他所有的人一样,也是嫌疑对象。」
「你买尼古丁时和莫里斯先生在一起吗?」
「是的,事实上他和我在一起。我忘了这件事,要不我会告诉你的。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出去了,他回到这里喝了茶。」
她对罗尔芙护士长生起气来:「这事与伦纳德无关,我告诉你!他几乎不认识佩尔斯或是法伦。佩尔斯和伦纳德根本就没有来往。」
希尔达·罗尔芙平静地说:「我就没听说过她和谁有来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试图把一些想法灌进达格利什先生的脑子里去,但是你却实实在在地把它们往我脑子里灌了。」
吉尔瑞护士长大惊失色,表情一片凄惨。她不断地悲叹着,头左右摇晃,好像在不顾一切地寻求帮助或庇护。她的脸色非常难看,在暖房里的绿色灯光照耀下,如同中了梦魇一般。
罗尔芙护士长狠狠盯了达格利什一眼,然后不理睬他,向她的同事走去,用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声音说:「哦,吉尔瑞,对不起。我当然不是指责你或是伦纳德·莫里斯。但是他当时在这里的事实总会泄露出来。别让警察把你搞得手忙脚乱。那就是他们工作的方法。我认为警司绝不会在乎究竟是你、我还是布鲁姆费特杀了佩尔斯和法伦的,只要他能证明有人杀了她们就行。好了,就让他那样干吧,我们只要保持平静,回答他的问题就行了。为什么不做好你的工作,让警察去忙他们的呢?」
梅维斯·吉尔瑞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寻求抚慰:「可是太可怕了!」
「当然可怕!但不会永远这样。话说,如果你一定要找个男人倾诉的话,就找个律师或精神科大夫吧,找牧师也行。至少你有理由相信他们是替你着想的。」
梅维斯·吉尔瑞忧愁的双眼从达格利什身上移到罗尔芙身上。她像个儿童一般,在决定该相信哪一个时拿不定主意。这两个女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起,吉尔瑞护士长用困惑而责备的眼神盯着达格利什,而罗尔芙护士长的脸上则浮起一种对于女人来说不自然的得意的微笑,彷佛她刚刚完成了一件救人于危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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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达格利什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正穿过餐厅走来。他向门口转过身去,以为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终于来和他谈话了。暖房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那矮胖的身影,而是一个身材很高的光头男人,身穿一件束腰带的雨衣,左眼蒙着纱布眼罩。一种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都怎么了?这里怎么像个陈尸房?」
别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吉尔瑞小姐已经冲过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达格利什饶有兴致地看到来者皱了一下眉头,极不情愿地猛缩了回去。
「伦纳德,怎么啦?你受伤了!你却没有告诉我!我还以为是你的胃溃疡发作了。你一点也没说你的头受伤了。」
「我的胃溃疡是发作了,但那也无法阻止我受伤。」
他直接对达格利什说:「你想必是苏格兰场来的达格利什警司了。吉尔瑞小姐说你要见我。我是到全科医师诊所来上班的,但我能抽出半个小时听你支配。」
吉尔瑞小姐还在表述她的关心。
「你出事了,却一声不吭!怎么发生的?我打电话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有其他的事要讨论,而且我不想让你慌成一团。」
他挣脱了她抓着他的手,在一把柳条椅上坐下。两个女人和达格利什都向他走去。此时一片沉默。达格利什先前就对吉尔瑞小姐的情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先入之见,他在心中将它做了一番修改。只见他坐在那里,穿着一件廉价的雨衣,一只眼睛蒙着眼罩,脸上青肿着,说起话来里带着一种容易激怒人的挖苦语气。他本应给人留下可笑的印象,但令人惊奇的是,现在他令人印象深刻。不管怎样,罗尔芙护士长曾经把他说成一个小男人,神经质,容易被惊吓和激怒,是个没用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有力量。这也许只是被抑制的神经质能量的表现形式,又或许只是一种由失败或不得人缘而产生的过分的怨恨。他的个性显然不讨人喜欢,但也不容易被忽视。
达格利什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约瑟芬·法伦死了的?」
「今天早上9点30分时我给药房办公室打电话说我不能来时,我的助手告诉了我。我想那时只怕全院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吧。」
「你对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
「反应?我没有反应。我几乎不认识那姑娘。我只不过是吃了一惊而已。同一座大楼里死了两个人,而且时间又隔得那么近。嗯,至少可以说这不同寻常。这事真的令人吃惊,可以说我大吃一惊。」
他说起话来就像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正屈尊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闻记者就某个问题发表看法。
「但是你没有把这两起死亡联系起来吗?」
「当时没有。我们都把住在大楼里的学生叫作夜莺,我的助手当时只是说又一只夜莺,约瑟芬·法伦被人发现死了。我问他怎么死的,他说了些有关流感后的心脏病之类的话。我想是自然死亡,这是每个人在一开始都会有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相反的想法?」
「我想那是一个小时后,吉尔瑞小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到了这里。」
看来吉尔瑞护士长把电话打到了莫里斯家里。她必定是有紧急的事要和他联系,才不惜冒这个险。那或许是要警告他统一口径?就在达格利什琢磨着她会给莫里斯太太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时,药剂师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吉尔瑞小姐通常不往我家里打电话。她知道坚决将工作与私生活分开。但是她早饭后往实验室打电话得知我不在时,自然会担心我的健康,我正害着十二指肠溃疡呢。」
「你的妻子无疑是能够叫她放心的。」
他回答时很平静,只是用尖锐的眼光看了罗尔芙护士长一眼,这时她已经远离他们,站到一边去了。他说:「我妻子每周五一整天都带着孩子在她母亲家里。」
这一点梅维斯·吉尔瑞无疑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最终有了串通口供的机会。但是如果他们要编造一个不在场证据,为什么要把它安排在午夜呢?因为他们有最好的或最糟的理由知道法伦死于那个时刻?又或者是因为吉尔瑞知道法伦的习惯,断定午夜时分最有可能案发?只有凶手知道法伦死的时刻,又或者连他也无法准确知道。这可能发生在午夜前,也可能在凌晨2点30分。甚至连迈尔斯·赫里曼以他30年的经验也不能光凭临床症状准确地说出死亡时间。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法伦死了,她几乎是一喝下威士忌就死了。但那具体是在什么时刻?她一上楼就要准备临睡前喝的那杯饮料,这已成了她的习惯。但没有人承认在她离开护士起居室后曾经见过她。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和伯特双胞胎在午夜两点后看见她房内的灯光从锁孔里透出来时,她可能——只是可能——还活着。如果当时她还活着,那么从午夜到2点之间她在干什么?达格利什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有权进入学校的人身上,但是假设法伦那天晚上为了赴约离开过南丁格尔大楼,又或许她推迟了调制夜里喝的柠檬威士忌的时间,而在等候一个来访者呢?南丁格尔大楼的前后门在早晨时都已经闩上了,但如果法伦让她的来客夜里出去,然后再闩上门呢?
梅维斯·吉尔瑞还在牵挂她情人受伤的头和青肿的脸。
「出了什么事,伦纳德?你得告诉我。你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吗?」
罗尔芙护士长刻薄地笑起来。伦纳德·莫里斯用带着威胁性的轻蔑眼光狠狠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转向吉尔瑞护士长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梅维斯,我告诉你,我摔了一跤。那是昨天晚上我们分开之后的事。有一棵大榆树横倒在路上,我骑着自行车撞了上去。」
罗尔芙护士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在自行车灯的照射下,你应该能够看见它的呀?」
「当然没有,警司。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骑着车直冲过去了。」
「也许它系在一根更高的树枝上,你没看见?」
「仔细看也没发现。我扶起自行车,从惊吓中定了定神之后,仔细地察看了那棵树。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我也许可以把它至少稍微抬起来一点,把路清理出一部分,但显然不可能。干那活得需要一部拖车和起重滑车。可在午夜0点17分,那棵树的任何一根树枝上都没有什么围巾。」
「莫里斯先生,」达格利什说,「我想我得和你谈谈了。」
但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正在会议室外面等他。达格利什还没开口,她便用指责的口气说:「你叫我到你房间去见你,我不顾病房里忙得要命,急急忙忙就去了。到了那里后却又听说你不在,叫我来暖房里。我可不能围着南丁格尔大楼,跟在你后面团团转。如果你要见我,现在我只能挤出半小时来给你。」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达格利什说,「从你的行为来看,你似乎决心给我你是凶手的印象。当然,有可能是你干的,一旦有理由证实,我将就此得出结论。同时请你控制一下你与警察作对的热情,在这里等到我能见你为止,只要我和莫里斯先生谈完话就行了。你可以在这里的办公室外面等,也可以去你自己的房间里等,你看怎么方便都行,但是大约三十分钟后我要你到这里来,我也不打算为了找你围着这大楼到处转。」
达格利什没去想她会怎样对待他的这一番责备,她的反应也令人吃惊。厚厚的眼镜后面的眼睛变柔和了,闪闪地发出光来。有一剎那,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意地微微一点头,彷佛她至少是成功了一次,让一个特别听话的学生精神发出了闪光。
「我就在这里等。」她在办公室门外的一把椅子上扑通一声坐下,然后向莫里斯点点头。
「我不该一直让他说个不停,不然的话,半个小时谈完就已经很幸运了。」
3
但是这次谈话不到30分钟便结束了。开始的两分钟被莫里斯花在如何坐得舒适上。他脱下脏雨衣,抖了抖,再抚平它的皱褶,好像不知何时在南丁格尔大楼把它弄脏了,然后又不厌其烦地将它仔细迭好,放在椅背上,接着才在达格利什的对面坐下,自己开了话头:「请不要向我连珠炮似的提问题,警司。我不喜欢被人讯问,宁愿以自己的方式向你讲我的故事。你不必介意我讲得太精细。如果不是有一颗讲究细节的头脑和对事实的清楚记忆,我也不会成为一家重要医院的总药剂师了。」
达格利什温和地说:「那么能否从你昨天晚上的活动开始,告诉我一些实际情况呢?」
莫里斯继续自说自话,彷佛根本没听到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
「过去六年以来,承蒙吉尔瑞小姐的赐福,我享有成为她密友的特权。我毫不怀疑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住在南丁格尔大楼的女人,把她们自己的看法强加在这种友谊上,这可以预料。你要是和一群中年老处女住在一起,肯定会在性问题上受到妒忌。」
「莫里斯先生,」达格利什耐心地说,「我到这里来不是调查你和吉尔瑞小姐的关系或者她和她同事的关系的。如果这些关系和两位女孩的死有关的话,你可以讲给我听。否则我们还是不要当业余心理学家,回到具体的事实上为好。」
「我和吉尔瑞小姐的关系,与你在那件事上的调查关系密切,我就是因此才会在佩尔斯护士和法伦护士死的时候恰巧出现在南丁格尔大楼。」
「好吧,那么就把那两次情况告诉我吧。」
「第一次就是佩尔斯护士死的那天早上。那次的详细情况你无疑也知道。我自然也把我到大楼的事向贝利警察报告了,因为他在医院所有的公告牌上都贴了张告示,要求佩尔斯护士死的那天早上到过南丁格尔大楼的人都主动报上姓名。我倒并不反对再重述一遍。我在去药房的路上顺便到这里,为的是给吉尔瑞小姐送一张便条。准确点说是一张卡片,那种『幸运卡』,人们通常会在重大事件之前送给朋友的。我知道那天由于罗尔芙小姐的助手曼宁护士长得了流感,因此吉尔瑞小姐得参加第一次示范教学。事实上,那是她在这所学校的第一次示范课。吉尔瑞小姐自然很紧张,特别是综合护士协会的视察员要到场。不巧的是我错过了头天晚上的邮班。我急于想让她在走进示范室之前收到我的幸运卡,所以决定自己把它塞进她的房间。我那天来得特别早,8点刚过就到了南丁格尔大楼,不过一会儿就离开了,一个人也没见着。职工们和学生们大概都在吃早餐。我没进示范室,那是肯定的,因为我不太想让别人注意到我。我只是把那张卡片插进信封,塞进吉尔瑞小姐的门缝里就离开了。那是一张相当有趣的卡片。上面画有两只知更鸟,雄鸟用虫子在雌鸟的脚下摆出『祝你好运』四个字。吉尔瑞小姐也许还很好地保存着那张卡片,她很喜欢这类小玩意儿。只要你提出来,她肯定会给你看。它可以印证我说的话,说明我在南丁格尔大楼所干的事和我所说的一致。」
达格利什正色道:「那张卡片我已经见过了。你知道示范的内容吗?」
「我知道,就是胃内插管送食。但是我不知道法伦护士夜里生病了,以及谁来顶替她扮演病人的事。」
「对于腐蚀剂如何进入滴管,你有什么想法?」
「你让我按我自己的顺序说吧,我正准备告诉你。我没有想法。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搞了一个愚蠢的恶作剧,不知道后果会是致命的。这或许得算一次事故。这种事是有先例的。一个新生的婴儿在一家医院的妇产科被杀了,幸好不是我们这家医院。这事就发生在三年前,一瓶消毒剂被人错当成牛奶。我无法解释这种事故是如何发生的,也无法解释在南丁格尔大楼会有谁竟如此无知、愚蠢,居然认为将腐蚀性毒药放进牛奶里喂给病人会很好玩。」
他停下来,对于达格利什想要插嘴提出另一个问题表示轻蔑。响应他的只是一个温和的询问眼色,他继续说下去:「关于佩尔斯护士的死就是这样。我没有什么其他可说的了。法伦护士的死则就完全不同。」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了哪些人?」
他突然生起气来,厉声说道:「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警司。昨天晚上的事吉尔瑞小姐都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什么人都没看见。0点刚过我们便离开了她的房间,穿过泰勒小姐的寓所从后楼梯走了。我从大楼后面的树丛中取出我的自行车,我认为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我到这里来做客的事告知大楼里每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我们一起走到了小路的第一个拐弯处,然后停下来说话。我又把吉尔瑞小姐护送回南丁格尔大楼,看着她从后门回去。她之前把门敞在那里。我最终骑车走了,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在午夜0点17分时到了那棵榆树倒下的地方。如果说有人在我之后从那条路上经过,并在树枝上系了条白围巾的话,我只能说我没看见。如果他是开车来,那必定是停在南丁格尔大楼的另一边了,我没有看见汽车。」
又是一阵停顿。达格利什毫无表示,只有马斯特森不由得发出一声疲倦得无可奈何的叹息,沙沙地翻过笔记。
「现在,警司先生,我要讲的事情发生在去年春天,那时,现在这一班学生,包括法伦护士,还在读二年级。按照惯例,我给她们上了一堂有关毒药知识的课。我讲完之后,除了法伦护士之外的所有学生都收拾起书走了。法伦走到讲台前,问我有没有一种普通人买得到的毒药,能迅速而毫无痛苦地将人杀死。我想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问题,但是又找不出理由拒绝回答。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会有什么个人目的,而且无论如何,她可以从医院图书馆有关药物学或法医学的任何一本书上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达格利什说:「你当时告诉了她什么,莫里斯先生?」
「我告诉她说尼古丁就是这样一种毒药,它可以从一家普通的玫瑰花喷雾剂店里买到。」
是真话还是撒谎?谁又能分辨得出呢?达格利什以为通常他能够判断出一个嫌疑人身是否在撒谎,但是他对这个嫌疑人没有把握。如果莫里斯坚持他说的故事,它究竟如何才能被驳斥呢?如果它是一个谎言,那么目的很清楚,就是要说明约瑟芬·法伦是自杀的。他这样做的理由明显就是要保护吉尔瑞护士长。他爱她。这个有点可笑的迂腐的男人,那个有点傻、爱卖弄风情的半老徐娘,他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呢?爱情又不是年轻人或优秀人物的特权。但这种爱情一牵涉进任何调查研究便显得错综复杂,显得有点可怜、有点可悲,甚至有点可笑,现在这件案子就是这样。但它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他从第一桩案件的卷宗中得知,贝利警察绝没有完全相信那张贺卡的故事。在他看来,送贺卡对于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是愚蠢、幼稚的行为,与莫里斯的个性尤为不符,所以他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达格利什的想法不同。他只是孤独地,并非浪漫地骑车去看他的情人,将车子极不光彩地藏在南丁格尔大楼后面的树丛中,一起慢慢地走路穿过一月午夜时分的寒风,拖延着最后宝贵的几分钟。他出于笨拙却又出于奇怪的自尊,保护着他心爱的女人。最后说的这些话不管是真是假,要说出来都是最为不容易的。如果他一定要坚持这个说法,这对于那些宁愿相信法伦是死于自杀的人来说将是强有力的辩词。他会坚守这个说法的。他以一种毫不动摇的、昂扬的、视死如归的目光看着达格利什,接住了对手的目光,挑战着他的不信任。
达格利什叹息道:「好吧,我们不要在推测上浪费时间了。让我们再次来确定一下你昨晚的行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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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没有食言,当马斯特森领着伦纳德·莫里斯出来时,她已经等候在门外了。但先前表示默许的那种愉快情绪已经消失,她在达格利什对面坐下时摆出了一副要开战的架势。面对着这种老祖母式的怒目注视,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一个刚来单人病房的低年级实习护士,有点手足无措。这种感觉极其强烈,熟悉得令人恐怖。他的思绪准确无误地追踪到了这种令人吃惊的恐怖感的源头。他读预备学校时,女校长就曾经这样对他怒目而视,使得当时只有8岁、思乡心切的他感到同样的手足无措、同样的害怕。有那么一秒钟,他不得不强撑才能面对她的盯视。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她,而且是出自她的主动。这张脸极其普通,毫无吸引力。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从镶着钢框的眼镜后面直瞪过来,愤怒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的鼻子布满斑点,眼镜架半嵌入鼻子上方多肉的凹处。铁灰色头发剪得短短的,形成肋条状的波纹,与她那呈袋状鼓起的两颊以及下颏的刚硬线条非常相配。那顶雅致的、起褶的帽子戴在梅维斯·吉尔瑞的头上就像一个精美的、带着绢丝花边的蛋白酥皮筒,即便是希尔达·罗尔芙戴着也能使她那男女不分的相貌优点尽显出来。现在它低低地压在布鲁姆费特的眉毛上,就像一块镶有花边的馅饼,周围裹着一圈特别让人倒胃口的面包皮。如果取走那顶象征权威的帽子,换上一顶平凡的毡帽,再在她的制服上罩上一件不成形的浅褐色外衣,你就能看到一个中年的郊区主妇,手提一个走了形的袋子,在超市里大摇大摆地穿行,精打细算地盘算着这个星期的购物账。然而眼前坐着的显然是约翰·卡朋达医院有史以来最好的病房护士长,更令人吃惊的是,她还是玛丽·泰勒选定的密友。
没等他开口提问,她就说道:「法伦护士是自杀的。她先杀死了佩尔斯,然后杀死了她自己。我碰巧知道是法伦杀死了佩尔斯。所以,为什么你不停止对总护士长的骚扰,让医院的工作走上正轨呢?你现在无法帮助她们中任何一个,她们都死了。」
她说话时使用的那种具有权威感的、使人窘迫的腔调,使得这番陈述具有一种命令的力量。达格利什的回答尖锐得不近情理。去他的!他可不会任人恐吓:「如果你那么肯定,就必须拿出些证据来。你所知道的任何事都应该讲出来。我是来调查谋杀案的,护士长,不是来调查偷便盆这样的小事的。你有责任不得扣留任何证据。」
她笑了,那是一种尖厉的嘲笑,就像一头动物在咳嗽:「证据!你不会把它叫作证据的。但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