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却靠在窗下的大引枕上沉思,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后半日一直有些神思不属。傍晚时赵玮过来了,看到她好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问:“祖母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有哪里不适?”
张氏摇摇头,犹豫了一下,瞥见孙女还在西暖阁那边没过来,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了,叫孙子到近前坐下,才压低了声音,把今天赵琇跟高桢那一番小口角告诉了他。
赵玮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呢,祖母不必担心,他俩都还是孩子呢,拌几句嘴又有什么要紧?”
张氏却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哪里是拌嘴呢?琇姐儿的性情人品,我做祖母的自然是信得过。我只是觉得…世子似乎太过殷勤了些,三天两头地送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天天过来拿书,每次都要跟琇姐儿在那边屋里私下说两句话…我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只当他们是从小儿亲近,就象是兄妹一般要好罢了,今日却越想越惊心。世人亲友间往来,哪有这样硬要送礼给人家,人家不肯受,就恼得摔了东西的呢?他对咱们琇姐儿,也跟你对琇姐儿不一样,不象是兄妹之情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父亲与兄长
此时的高桢也来到了父亲广平王面前,接受他的训诫。
广平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起来的?琇姐儿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冲着女孩儿发脾气,还摔东西,真是好有出息!”
高桢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将事情原委说了。其实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赵琇会拒绝他送的礼物呢?明明之前收斗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如今不过是一个手炉和一个手筒罢了,能算得了什么?
岂不知广平王听了以后,越发恨铁不成钢了:“就为这点小事?她心中有顾虑,你打消了她的顾虑就是,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高桢闷头不语,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她让我把东西留给以后的王妃使…”
广平王有些无语了,揉了揉额角:“你就为这个生气了?”
高桢不明白,这话难道不让人生气吗?他喜欢她,心里只愿意她做他将来的王妃,她怎能说这样的话呢?
虽然他当时确实是太过冲动了,自己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那一刻他是怎么了,只觉得热血涌上头,手就挥了出去。
广平王苦思冥想,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劝儿子,最终他选择了这样一种说法:“你要知道,女子有时候是会口是心非的。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嘴上说的,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如你母妃,总是跟我说,别送她太多东西了。她过生辰,我让内务府给她制新首饰。制新衣,她每一次都说,太过奢侈了,其实她不喜欢那些。但你仔细回想,哪一回她收到我送的东西是真的不高兴的?她真的不喜欢那些衣裳首饰么?”
高桢回头想想。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母妃还是很喜欢他父王送的东西的。从小到大,他都能看到她把父王送的每一件首饰仔细收藏起来。还有衣服,即使是旧衣裳,她也会命人洗干净了,熨平整。再仔仔细细收起,每年六月六,都要拿出来晒晒太阳,再重新洗净熨平收藏。母妃虽然总说,皇家人行事不该奢侈。上行下效,对底下的影响不好,因此无论是吃穿用度,都应该尽可能节俭,要以朴素端庄为美。但父王送的珠宝华服,她总是喜欢的,常常在私下的场合里穿戴,只是在见客或是出门的时候。就会换下来。也许,这也是女子口是心非的一个事例?
难道赵琇也是如此吗?她拒绝收礼,其实是喜欢收礼的意思?让他把东西留给未来的王妃。其实本意也非如此?高桢总觉得这种想法有点问题。赵琇在他面前,好象一向还算直率,如果真的喜欢他的礼物,那一定会收,然后事后回礼,觉得那就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人情。他对她的这种做法也很喜欢,因为她通常都会给他做新衣裳。哪怕他嘴上说“随便穿穿”,可他家常也总是会穿在身上…
咦?这么说来?他莫非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高桢被震惊了。脸上的表情更加木然。
广平王看不到儿子的表情,见他不吭声,就有些郁闷了:“说话呀,怎么忽然安静下来了?”
高桢不想去面对那可能的答案,决定要将此事揭过:“父王,是我不该跟赵妹妹争吵,只是如今吵都吵了…我该怎么办?”
广平王还以为他已经想通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满意地露出了笑容:“这很简单,既然你知道错了,向她认错赔罪就是。说话和气些,诚恳一点,琇姐儿其实是个再懂事不过的孩子了,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跟你计较的。”
“要我认错?”高桢有点小纠结。他真没觉得自己不该生气,赵琇忽然就不收他的礼物了,要跟他生分了,还说什么将来的王妃,他为什么不能生气?赵琇还没跟他解释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呢。
广平王叹息着摇头:“蠢材!无论是谁有错在先,你冲女孩儿发脾气,难道不是错了?你摔了东西,吓着了人家,难道不是错了?若你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那就出去吧,父王也懒得教导你了。”
如果是发脾气摔东西这一点,高桢承认自己是错了。这么做不但失礼,还象赵琇说的,容易引起明火烧坏东西。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赔罪认错。
见到儿子顺服,广平王才满意了些,补充道:“等赔完了罪,你再到和她一起到赵老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讨她一家欢喜,过后再送点礼物给她,把她本人给哄好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高桢讶然:“可她不肯收我的礼物,我又怎能再送东西给她呢?”
广平王没好气地说:“换了是我,见到有人接二连三给我送贵重礼物,还是无缘无故的,我心里也要犯嘀咕。琇姐儿既然是好孩子,自然不会因为东西珍贵,就不管不顾地厚着脸皮收下来。她不肯收,你就该想个能说服她收下的理由,或者另寻一个好时机再送。要我说,你也是太心急了,先前你已经送了斗篷,今日你送了颜料,借了画册,过得几日,她到我这里读书,若是天太冷了,你再送她手炉,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待到天气更冷些,你瞅准她穿那件雀金呢斗篷出来的时候,把手筒给了她,也别提那是特地叫人做的,只说是从前的旧物,难道她还要追问不成?若是实在担心她会回绝,你就想法子让她帮点小忙,然后当是还人情似的,把东西给她,她也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高桢心中懊恼,早知如此,他就该向赵琇讨一幅腊梅,然后把手炉手筒作为回礼送给她,讨来的画还可以装裱了挂在他自己的屋里,日日欣赏,又怎会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广平王趁机教育儿子:“其实。若是有心讨人欢喜,不必送多贵重的东西。一味送贵重的,反倒落了下乘。你应该留意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送得恰到好处。这才是上策。哪怕只是一枝花,一页诗稿,只要合了对方的心意,倒比任何珠宝华服更能让对方欢喜呢。你瞧我送你母妃的东西,哪怕只是在出城回来的路上采摘的一束野花,她有嫌弃过么?可有为了珠宝华服。就把那野花丢在一边?”
当然没有。高桢曾经好几次亲眼看见母妃钟氏把父王赠送的野花插在发间,与金珠玉翠相映,又或是小心插在花瓶里,就跟御花园里采回来的珍奇鲜花一般对待,有时候甚至还会更加珍视。
高桢有些明白了。他想起赵琇提过的玻璃花房中的月季,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广平王见儿子受教,也想明白了,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真是个呆儿子,他教儿子怎么讨女孩子欢喜,怎的比他当年哄老婆还要累人?
陪父亲用过午饭,高桢回到栖凤阁,还未进前堂。就看见烟雨匆匆赶来向他报信:“赵家小侯爷过来了,正在堂中等候世子。”
高桢心中疑惑,赵玮怎会在这时候来找他?赵玮平日行事。素来很讲究,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那都是有规矩的。这会子按说是他陪其祖母赵老夫人与妹妹吃完了午饭,再说说家常话的时间,再过一会儿,赵老夫人要午休。他也就回自己住的松柏居去了,会到栖凤阁来。无论是借书、探讨功课还是习武,都至少是后晌的事。
高桢狐疑地进了前堂。就看到赵玮坐在主位下手左面第一把交椅上,双眼直直盯向前方,堂中光线昏暗,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高桢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似乎有些来意不善。
不过赵玮看到他后,主动站起身,微笑着打起了招呼,又不象是有什么异状的样子。高桢又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者赵玮是听说了他跟赵琇之间的口角,为妹妹出头来的?
果然,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后,赵玮状若无意地开口了:“方才吃饭时,听闻我妹妹跟世子起了口角,还望世子别怪她失礼才是。那丫头,心直口快的,心思又单纯,有时候说话得罪了人家还不自知,祖母与我都为她担心不已。原本还道她这两年长大了,就懂事了些,没想到今日又惹得世子生气,我替妹妹向世子赔个不是,还望世子别与她计较。”
高桢忙道:“你说这话,就太过外道了。不过是点小口角,原是我的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冲她发火的。我正要向她赔罪,你反而替她赔起不是来,倒叫我心里惭愧。况且咱们是什么交情?别说是我惹恼了赵妹妹,即使是她惹恼了我,我也不会真的跟她生气,更何况是让她赔礼呢?”
赵玮顿了一顿,微笑道:“世子这话有理。想来我们三人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我平日爱护妹妹,就算起了口角,也从不会跟她生气,想来世子与我是一样的心。对小妹妹嘛,咱们做哥哥的自然计较不了许多。你说是不是?”
高桢不想说是,他跟赵玮怎么是一样的呢?赵玮跟赵琇是兄妹之情,他对赵琇可不是。
他就这么沉默着没吭声。
赵玮等了半日,也没等到他一句肯定的回答,忽然间脸色就沉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道:“说起来,我这些天一直窝在屋里苦读,与世子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切蹉过拳脚了。这会子风雪已散,倒象是要见晴的意思。不知世子可有兴趣活动活动手脚?”
高桢有些疑惑他怎会忽有此意:“现下么?刚吃过午饭,只怕不太合适吧?”
赵玮笑眯眯地说:“那就另定时间?只是不知世子何时有空闲?”
高桢心里纳闷,只得道:“那就申初二刻(下午三点半)如何?”
“就这么定了。”赵玮站起身,拱拱手,就转身离去。
高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六十章淤青
赵琇对自家兄长跟高桢之间的约定一无所知,她对于之前跟高桢那场小口角虽然有些纠结,但也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丢开了。她自诩是个成年人了,当然不会对小孩子发脾气的事太过在意,明天见面时好声好气跟高桢说几句好话就行了。如果他一定要她收下那两份礼物,她大不了就收呗,然后回他两份差不多价值的礼就好了。
所以她现在非常自在地练着字。
今天说好要向高桢借几本画册,再拿些颜料回来的,结果节外生枝,她空手而归,索性也不练画了,就专心写大字。练完了字,她又到祖母跟前去做针线。给哥哥做的斗篷已经做好一半了,她只做面,毛皮里子还得送回城里去叫专门缝皮子的人去上,她自个儿的手艺是不成的。她还差几针就做好了斗篷的面,正寻思着是不是请哥哥过来试一试,看大小是否合适,斗篷扣子会不会太紧,还有颜色绣纹之类的他是不是喜欢。趁着还未送去上里,尚能再做改动,索性一并改了,也省得完工之后他不喜欢,要再改做就太麻烦了。
给高桢做的那一件斗篷也差不多了,同样是只做好了面,到时候要一起送去上皮子的。当然,给高桢做的,跟给自家哥哥做的就不一样了,赵琇不打算询问他的意见,倒是希望上皮子的人能尽快完工,她好尽快给高桢送去,还上雀金呢斗篷的人情,顺便哄一哄这傲娇的少年。
因此赵琇特地打发了丫头去松柏居请赵玮,让他学习之余。若有空闲,就到落梅院来一趟。
但丫头回报说,小侯爷不在松柏居里。他身边侍候的小厮说他寻世子说话去了。
赵琇心中疑惑,还有些担心地跟祖母张氏念叨:“哥哥去找世子做什么?”
张氏心里有数,虽然也有些担心孙子会不会年轻气盛。说话不慎得罪了广平王父子,但面对孙女当然不会说实话,只道:“他平日也常去寻世子说话,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哥哥跟世子可比你要熟悉多了。”
这倒也是。赵琇记得几年前哥哥随祖母上京,还跟世子混过一段时间,说起来要论熟悉程度。那一定是远胜过自己的。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了,加紧手里干活的整度,把高桢那件斗篷的面也做完了。
张氏瞧见,倒是留上了心:“你这两件斗篷都是给你哥哥做的?”
赵琇笑说:“斗篷要那么多件做什么?针线上的人也给哥哥做了全套的冬装,光是大毛、小毛斗篷就有四件呢。我只要做一件就够了。另一件是给世子做的。祖母没瞧见?我特地选的深灰色的呢子料,上头一丝绣纹都没有,连包边也都是用的黑绒料。”
张氏眼皮子一跳,仿若无意地问:“好好的,你怎么想起给世子做斗篷来?王府难道还缺针线上人?世子有的是新衣裳。”
赵琇笑说:“他不是送了我一件斗篷吗?我自然要回礼的。雀金呢太少见,我没处寻去,他如今也穿不得,我只好拿这上等呢料来做了。不过我这是自个儿一针一线缝的。哪怕比不上他送我的斗篷珍贵,这份心意也算抵得过了吧?”
张氏木然扭开了脸,心里更担忧了。
孙女儿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开窍吧?兴许她只是拿世子当哥哥一般。赵玮平日送东西给她,她也一样会亲手做了针线回礼,想必对世子…也是一样?
晚饭的时候,赵玮总算出现了。不过他的模样好象有些不对劲,虽然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的。但奇怪的是左边嘴角的位置好象有一块浅浅的青色,好象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似的。赵琇一看就吓了一跳。连忙问:“哥哥你脸上怎么了?”
赵玮盘腿上炕,看着炕桌对面祖母面带忧虑的神色。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什么,走路时想事入了迷,不小心撞在树干上了。”
赵琇囧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哥哥你?走路时撞在了树干上?”她可从来没见过赵玮闹这种笑话!再说,撞树怎么会撞到嘴角上的?难道哥哥当时是仰头看着天往前走的吗?
赵玮脸上的笑容都要凝固了,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知道这很好笑,所以妹妹尽管笑吧。”
赵琇连忙掩下偷笑的冲动,使劲儿摇头:“没,我怎么会笑哥哥呢?我明明是在担心你。”又小心地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他嘴角的淤青:“疼吗?”
“不疼。”赵玮看向祖母,“就这么一点青,明儿就好了。”
张氏叹了口气:“琇姐儿,你去寻瓶药酒来,一会儿吃过饭给你哥哥带回去。别把这一点淤青不当回事,若不早早揉开,明儿早起就紫了,那时会更明显。”
赵琇笑着应声去了,东暖阁次间里只剩下张氏与赵玮祖孙二人,张氏便压低声音问孙子:“你这是寻世子去了?可问到什么了?你难不成跟他打了起来?若是惊动了王爷,闹大了反而叫你妹妹难堪!”
赵玮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祖母放心,孙儿难道是那等鲁莽之人?孙儿跟世子说话,一句都没有明言,只是探问世子对妹妹,是否如孙儿一般,也是兄妹之情。世子却迟迟不肯回答,孙儿心里就明白了。孙儿气他对妹妹竟起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心思,就借口多日不曾与他切蹉拳法,打了一场。打的时候,孙儿心里有气,下手重了些。他身手原在孙儿之上,却处处留有分寸,反倒与孙儿斗了个旗鼓相当,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后来还是王爷召世子去说话,我们才停了手。孙儿嘴上这点淤青,原是自己不慎弄上的,并非他所伤。反倒是他。因为不敢下狠手,倒叫孙儿打了几拳,虽然不重,但也挺疼的,他却一声不吭。孙儿见他这样。心里的气倒是散了一半。”
张氏听得直念佛,忙道:“你也太大胆了,若是在世子脸上留下伤痕,哪怕王爷看不见,难道他身边侍候的人是哑巴?不会告诉王爷?万一王爷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好?”
赵玮不以为然地道:“就算王爷怪罪。孙儿也不后悔,这样的事,说来世子也不占理。不过是为了妹妹的名声着想,咱们不好声张罢了。”
张氏忍不住叹气,不过她更关心高桢的态度:“你可瞧出什么来了?世子对咱们琇姐儿。究竟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有什么真心实意?”
赵玮道:“妹妹才多大?不管他如今是真心实意还是一时兴起,都是不算数的。不过我瞧他对妹妹还算上心,否则也不会挨了我几拳,还继续忍着让着,不向我下重手了。”
这话让张氏松了口气:“那就好。他们都不是小家子的儿女,平日来往,身边有无数人盯着。你妹妹年纪又小,还不至于吃什么亏。先让他们分分开,少见几面。过得两年,世子娶了亲,也就忘了小时候的荒唐事了。过两日咱们就寻个理由跟王爷告辞吧,先回家去,别再在温泉庄子上住了。”
赵琇正好寻了药酒回来,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十分吃惊:“为什么不在温泉庄子上住了?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张氏连忙闭了口,赵玮笑着对妹妹说:“这里虽好。到底是王府的产业,况且又有王爷与世子在此。咱们过来作客。住几天是个意思。如今都住了半个月,你还不心足么?难不成要在这里住满一冬?”
那倒也是。赵琇心里也清楚,不可能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住那么久的,但她住得舒服了,心里就有些不舍:“什么时候把咱们家那个温泉小庄子也收拾出来就好了。冬天的时候,祖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赵玮笑了:“这有何难?侯府那边改建已经做好大半了,剩下的因天气寒冷,不好继续,要等到明年开春后才能完成。那些匠人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索性打发几个人去那边庄子,把咱们自家要住的屋子盖好了。这样用不着等明年冬天,明年春天,祖母和妹妹就能到咱们自家的温泉庄子上住了。”
听起来挺不错的,不过赵琇还是笑着否决了兄长的提议:“冬天正是温室出产的花卉蔬果卖得最好的时候。现在去那边小庄子上动工,说不定会影响产出的,何必呢?等明年农闲时再找人建新屋子也不迟。若实在想要在今冬明春过去小住,就让人把原来的院子腾出来,好生收拾收拾,将就着也能住人。”
赵玮其实是希望以后的冬天都不必再借住广平王府的温泉庄子了,那自然是在自家的温泉小庄上修新院子更好,便反驳说:“祖母要住的,怎能将就农舍?况且那边人乱糟糟的,还是建新院子的好。”
张氏打断兄妹俩的讨论:“好了,不管是建新院子,还是别的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吃饭要紧,赶紧收拾一下,梅姑都提食盒进院子了。”
赵琇探头往玻璃窗外看,果然看见梅姑带着两个婆子,提了食盒进院,正沿着玻璃游廊过来,连忙伸手把炕上那些没做完的针线活给收拾起来。
赵玮瞥见两件男装斗篷,随口就问:“这是给我做的么?只要一件就好了。妹妹何必费事?”
赵琇笑说:“那件黑丝绒绣回纹的是哥哥的,另一件深灰色的是给世子做的。哥哥一会儿好好瞧瞧你那件,可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趁早说了我好改。明儿就要把斗篷送回城里上皮子了。”
赵玮顿了一顿,看了祖母一眼,张氏不动声色地说:“这是那件雀金呢斗篷的回礼,这也是应该的,礼尚往来嘛。”
赵玮这才罢了,只是调笑说:“可我怎么瞧着,觉得给世子做的那件比我那件更好看呢?连面料都要贵重一些。”他认得那是哔叽缎,比黑丝绒更少见。
赵琇随口说:“哥哥那件用的黑丝绒,我一看到料子,就知道适合哥哥了,立刻就选中了它,上头的绣纹花了我好几天功夫呢。世子那件是素净无花纹的,面料贵重一些,才能拿得出手嘛。”
但赵玮还是不太满意:“那为什么给我做的是黑斗篷,世子那件却是别的颜色?其实他平日都是穿黑衣更多。”怎么看,他都觉得灰色的比黑色的更气派好看,人穿上着也更显得笔挺。
赵琇笑了:“哥哥你还挑剔这个?你平日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有,黑色百搭,怎么配都行。但世子平日成天穿黑的,再披个黑色斗篷,不就成了黑无常?还是弄别的颜色好看些。这个深灰色的哔叽面料带着一点光泽,现在守孝穿没问题,以后脱了孝也可以继续穿,再适合不过了。为了挑选合适的面料,我费了足足两天呢。”
给他做的斗篷是一眼就挑中的料子,给高桢做的斗篷料子,却要花两天时间去挑吗?
赵玮忽然觉得心好塞。
第二百六十一章告密
赵家祖孙三人吃晚饭的当口,高桢却在忙活另一件事。他脸上的青紫要比赵玮的多多了,虽然广平王看不见,但旁人却是有眼睛的,在前去陪父王吃晚饭之前,他还得先做点掩饰。
烟雨小心地往他脸上敷着粉,左瞧右瞧,有些迟疑:“应该看不出来了吧?晚上把灯调暗些,叫其他侍候的人离得远一点,想必没那么容易叫人发现的。我已经叫笔山急驰回王府取药了,这会子想必已经快到京城,晚上世子睡下之前就能回来了。那个药见效极快的,只要涂一点,将淤血揉开,明儿早起,就什么青紫都看不见了。”
高桢朝着旁边的镜子扫了两眼,觉得差不多了,就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一会儿你跟过去侍候,别叫其他人到近前上菜。”
烟雨从前也没少做过在广平王一家三口跟前侍候的事,笑着答应了。
她把自己的梳妆盒收起,瞥见另一个丫头烟波还捧着镜子发呆,便轻轻碰了对方一下:“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去把世子那件斗篷取来,世子要去芙蓉楼了。”
烟波默默放下镜台,转身去取了斗篷来给高桢披上,边披边红着眼圈道:“世子当真不把挨打的事告诉王爷么?论理,赵小侯爷也太过分了!不过是寻常切磋罢了,哪里一再把拳头往人脸上打?咱们世子身份这般尊贵,是他能打的么?他打了不算,连句赔礼的话都没说,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人了?!”
高桢微微皱了眉头。瞥了她一眼。
不料她却因为这一眼而红了双颊,细声细气地说:“奴婢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看到世子受伤,奴婢心里难受…”
高桢似笑非笑:“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闭嘴吧!”说着扯住斗篷挣开她的手。大踏步往门外去了,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给烟雨:“烟雨收拾完了就过来。”
烟波怔怔地看着他离去,忽然跳了起来:“哎呀,世子忘了戴斗笠了!外头天色瞧着好象又要下雪呢!”忙忙转头去寻斗笠,寻到了回来后,高桢早已不见了踪影。她便对烟雨说:“我去给世子送斗笠了。姐姐一会儿赶紧过来呀。”说着就要转身出门,却被烟雨一把紧紧拽住:“你去干什么?”
烟波眨了眨眼:“我去给世子送斗笠呀。”
烟雨笑了笑:“不必你操心了。外头只是瞧着象要下雪,但还未下呢。真要给世子送,我顺手捎过去就行了。就算不带,难道芙蓉楼那边就连个斗笠或是一把伞都没有了?”
烟波笑道:“有是有。只是我怕世子刚走到半路上,雪就下来了,所以…”
“栖凤斋离芙蓉楼就那几步路,世子这会儿已经到了吧?还未下雪,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烟雨几乎是把她手里的斗笠夺了过来,重新放回原位,才拍了拍袖口,冷声吩咐:“好生留在这里看家。大炕要烧得暖暖和和的,不许断了柴薪。茶炉子的火也不能灭下去。等世子回来了,一应热水、茶、净手的帕子、水盆、暖炉都要供上。若出了差错。可别怪我待新人不客气。”说着还扬声吩咐屋外的婆子们:“烟波新入王府,许多事未必熟悉,妈妈们也多看着些,别出了岔子。世子怪罪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婆子们齐声应了:“姑娘放心,我们也不是头一日当差了。还能出了差错不成?”还有婆子对烟波说:“姑娘是宫里来的,新入王府。想必对我们王府的规矩还不清楚。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跟我们说。都一样是在王府当差的,姑娘别与我们外道才是。”
烟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闷声不吭。她怎么可能跟这些婆子是一样的人?!
烟雨查点了一圈屋里,又给自己加披了一件斗篷,给自己那个白铜的手炉添几块炭,便要出门。烟波却把她拦下了,犹豫了一下,问:“姐姐,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世子身边事情也多,若实在不想让芙蓉楼里的人近前服侍,只姐姐一个也是不够的。”
烟雨瞥了她一眼,也不啰嗦,直接问:“你想干什么?”
烟波僵了一僵,赔笑道:“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想帮姐姐…”
“世子不过是去芙蓉楼赔王爷吃一顿晚饭。桌子边上用不了许多人侍候。”烟雨斜眼看着她道,“有我,有烟霞姐姐,也就差不多了。烟霞姐姐是伶俐人,不会随便乱说话的。你又何必凑上去?倒是这边屋里离不得人,我留你下来看屋子,也是重责大任。若你也去了,这屋子谁来照管?”
烟波咬咬唇:“不是还有妈妈们么?”
烟雨便忍不住笑了:“既如此,还要你做什么?你能做的事,妈妈们不能做?”她把脸上的笑一收,拉长了脸道:“你也别跟我装神弄鬼了,老实说吧,你想到芙蓉楼去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跟王爷告状?说赵小侯爷打伤了他?”
烟波见自己的盘算已经被揭穿了,也不再掩饰:“这难道不应该么?王爷就只有世子一个儿子了,平日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世子好好的却叫人打伤了,怎能不禀报王爷知道?!姐姐如今自作主张,瞒下了此事,若是日后叫人捅到王爷跟前,王爷发怒,姐姐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烟雨听得冷笑:“好大的罪名呢!我可不敢当。瞒下此事,哪里是我自作主张了?分明就是世子的意思。况且世子与赵小侯爷自幼交好,又有过命的交情,不过是切磋拳脚时手重些,两人都挨了几下,赵小侯爷脸上也有淤青,谁还在乎这个了?世子怕王爷担心,才叫我们瞒着的。你倒好。竟然在世子面前说起他好友的坏话来了,还是王爷请来的客人。妹妹虽是宫里出来的,也不象是很懂规矩的样子嘛。”
烟波有些不服气地回头瞪她:“难道主人受了委屈,我们这些身边侍候的还要装不知道么?”
烟雨白了她一眼:“世子怎么受委屈了?你见他比完之后,有露出生气的模样么?你既然知道他现在是你的主人。就该做好份内之事。主人吩咐下来的话,你还敢违令?世子说了不许告诉王爷,你还非要告状,是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关心世子的那一个,旁人全是哑巴、聋子?”
烟波哼了一声,抿着嘴不说话。但看那表情,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才是一等一的忠婢,烟雨等人不过是尸位素餐之辈。
烟雨看得好笑极了:“你其实就是想在王爷跟前露脸吧?想叫王爷夸你是个忠婢?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吧。这里不是宫中,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也不是先帝。你在我们王府,只要老老实实做好份内事就行了。多余的话不必说,多余的事不必做。我们世子的脾气,是最不喜欢身边人违他意思的,我是好心提点你,才跟你说了这半日,你可别不知好歹。真惹恼了我,你的差事还保不保得住,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烟波的脸色变了:“姐姐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别仗想仗着资历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烟雨冷笑一声:“不把人放眼里的人是你!只因王妃去世,王爷与世子为了给王妃积福。把她从前用惯的人放了一大半出去,王府的人手少了,宫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担心世子身边少人服侍,方才命内务府又选送了一批人进王府。你虽说是宫里出来的,其实也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内务府选派。谁又比谁高贵些?你摆这副架子是给谁看呢?你虽被指派到世子身边服侍,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是服侍得不好。该踢的就踢,该撵的就撵。你以为太后娘娘会为了你,跟世子生气不成?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知道你是谁呀?!”
烟波被噎住了,小脸涨得通红。她原以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能让人高看几分,又因为进府不久,就被派到世子高桢身边侍候,还立刻上位大丫头,越发觉得自己受看重了。本来还想跟这烟雨别一别苗头,不想却被对方直接打了脸。但她心里再委屈,也没法反驳回去,因为烟雨说的是实话。从前太后蒋氏还是淑妃时,她曾经在淑妃宫里做个小宫女,却没能跟着宫殿的主人移居慈宁宫。太后兴许会觉得她有几分脸熟,却绝不会为她做任何主。
烟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往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轻哼一声,迈步出门:“老实点吧,当人家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呢?世子还在孝期,你若真敢算计他,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来,用不着王爷开口,太后娘娘就能直接打杀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烟波屈辱地哭了起来,跑回屋里大哭。
高桢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上演了一场撕逼好戏,他正有些尴尬地坐在广平王对面的位子上,坐立不安。
烟霞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瓶药,亲手给他脸上的伤处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