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连忙答应下来,转身找陈氏去了。
屋里只剩下章寂与章放父子,前者忽然沉下了脸:“你媳妇方才在外头骂什么了?你怎么没拦住她?!”
章放面色一变,低下头去。
“自家人听见了,顶多心里不舒服,好生安抚你三弟妹一番,也就过去了。但她在门外也大声嚷嚷这些,万一叫旁人听了去,信以为真,你叫你弟妹如何见人?还要连累江千户名声受损!”
章放的头垂得更低了。这确实是他疏忽处。
“自打家里出事,她就一直在抱怨,对家中处境也早有不满。你要去安南挣军功,她还成天阻拦,方才我隐约听见你们在争吵,似乎她把你什么文书给烧了。虽说咱们与江千户有些交情,你在卫所里也有些脸面,应该可以求人帮着补上一份,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了,不免叫其他武官轻视于你。”章寂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儿子,“你成天说要教训她,待她也算严厉,为何她越发不象话了?你怎么就没能管好你媳妇?!”
章放面带愧色道:“儿子知道错了,往后定会严加管束,不叫她再说出那等胡话来。”
“你若有法子,早就治住她了,还会拖到今天?!”
章放一窒,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儿子其实也想好生管束她,只是她性情不好,不服管教。儿子曾经威胁说要休了她,结果她说她曾经为母亲送葬,又没了娘家,属于三不去,况且二丫头又是我嫡女,为了孩子的前程,我更休不得她!这些话虽叫人生气,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宫氏正因知道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儿子自知行事不当,请父亲责罚。”
章寂见儿子有愧意,也放缓了语气:“本来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是不该管的。但如今冯家有人来了,你媳妇又是他家姻亲,就怕她会一时糊涂,主动投靠了冯家。”
章放忙道:“父亲放心。
虽然宫氏娘家与冯家有亲,但她早已为娘家人所弃,这几年变化又大,想必冯家人即便来了,也不会再找上她。况且她对太孙之事本不知情,应该不会有所妨碍,我也会约束她别与生人说家里的事。”
章寂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既不知太孙之事,即便看到些蛛丝蚂迹,告诉了冯兆中的死党,但那小子毕竟不是冯兆中,太孙与广安王都走了,只要沈家不昏头,他再疑心也猜不出真相。我怕的是她糊里糊涂,为了日后的富贵,也为了你的前程,自作主张投向冯家,无论你是否同意,在外人眼中,你妻子与你都是一体。眼下燕王已经打算起事了,若有朝一日事成,被太孙与他知道你曾经投靠过冯家,你要如何做人?即便不等到他们起事,我们也要为你大哥的处境着想,别让他在燕王面前难做才是。”
章放恍然大悟:“父亲说得有理,儿子一定会管住宫氏,不叫她犯糊涂的。”顿了顿,咬牙道,“必要时,也少不得要委屈委屈她了。正巧眼下出了这件事,我吓一吓她,让她受个教训,也省得她总以为我拿她没办法!”
【第三卷·平地雷】第十八章 下属
冯兴桂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来,扫视一眼房间周围便露出嫌恶的神色。
这居然德庆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里最上等的客房,跟京城里的比,还不及三流客栈的一根毛!自打他进了锦衣卫,早已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若不冯兆中再三叮嘱,不能惊动地方,他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只盼着调查能一切顺利,他好早早回京城享福去。
守在门外的人大概听见了动静,轻轻敲着门:“大人,裴老三已经回来了,正等在外头呢。”
冯兴桂懒洋洋地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真的,早不回晚不回,偏在这时候要回话。”
门外的人在腹诽:“你一到地方,找到了章家人,就立刻回城住进客栈,连日饮酒作乐,还勾搭上个小寡妇相陪,把事情都丢给别人做,你只动动嘴皮子就算了。即便裴老三回来早了,也见不到你,若来晚了,天知道你又干啥去了,却只在这里抱怨别人!”但他只在心里想想,没胆子说出来。这位总旗大人虽然行事荒唐,可挡不住人家后台硬!听说冯家的侄儿,跟冯兆中冯千户还要好的堂兄弟,有传言说锦衣卫里一个资历颇老又立过不少功劳的校尉,只因为对冯兴桂略有些怠慢,就被冯千户以渎职的罪名开革了,连新近立下的功劳都归了别人。这事一出,锦衣卫里无人再敢小瞧冯千户,他一个小人物,还别惹恼了冯总旗这样的红人才好。
冯兴桂梳洗穿衣,命小二送了饭食上来,吃饱喝足,捧起一碗热热的酽茶喝了几口,舒服地长吁一口气,才命人传裴老三上来。
裴老三连夜办事回来,正困顿的时候,又饥又渴,方才等候得久了,在楼下挨着墙角打了个盹,猛然被人推醒,见同僚中一向相熟的钟玉荣,也没多想,随口便道:“正困着呢,让我再睡一会儿。”正要闭上眼,又被狠力推了一把,不由心头大怒,扭头要骂人,看到钟玉荣严肃的脸,方才醒过神来:“大人传我了么?”
钟玉荣没好气地道:“你真要死了,这什么时候?你居然能在这里睡着?冯总旗正等着你回话呢,幸好他不曾下楼来见你,不然瞧见你这个模样,你还能有好果子吃?你又不不知道他什么人,赶紧打起精神去见他,等回完了话,再回房挺尸不迟!”
这话虽不好听,裴老三却深知他为自己着想,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忙忙上楼去了。
到得冯兴桂面前,他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番下属参见上峰的大礼——他知道冯兴桂最注重这些,不想在小事上得罪了他——然后便束手肃立一旁,静候对方询问。
冯兴桂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碗,问:“如何?可有查到李家船上下来的那帮人不到了德庆见章家人?”
裴老三忙答道:“,属下查到德庆码头在几个月前确实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下了船,离开码头后便不知去向了,没人看见他们在德庆城中出现,直至六日前,其中一人又再度出现在德庆码头,问及前往三水的渡船,听说要到隔天才有,便又离开了。属下猜想他大概急着要走,才会连一天都等不得,便往德庆境内其他码头询问,终于在几十里外的悦城镇查问到,那人曾经数次在悦城码头上出没。总共有三名当地人记得曾经见过他,最早在上月末,最近则在五天前,当时他买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旧渔船,看来等不及渡船,打算自己驾船离开了。”
冯兴桂眉头一皱:“如此说来,他们在这地方还停留了挺久嘛。没人在九市见过他们么?”
“没有,属下在九市镇附近查问过了,还收买了当地一个地头蛇,确认并无那样形容的人出现过,至于章家,除了章家老二新近出人意料地升了百户外,并无异状。属下打圻过他们家人的行踪,几乎没离开过九市,只偶尔会进城。” 冯兴桂冷哼一声:“章老二走了狗屎运了,我还只总旗呢,他居然能当上百户?老天爷真瞎了眼睛!”
裴老三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属下在九市镇上碰巧听人说起一件事,兴许与此事有关。”
冯兴桂横了他一眼:“既如此,你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不赶紧说?!”
裴老三忍了忍气,忙道:“,。属下在九市镇上唯一的客店住了一日,正巧镇上的大户李家为老人做寿,请了一个外地的戏班子,人就住在那客店中。
其中有几个戏子午间吃饭时偶然说起,他们在来的路上,曾经遇到过几个人从德庆离开,穿戴虽平常,却极有气势,似乎正心情不悦,其中一人撞着了一个戏子,骂他挡道,被同行另一人斥了几句,命他不许张扬,之后便走了。那戏子抱怨说,瞧那几个人不过平民百姓,居然如此嚣张,叫人看不过眼。另一名戏子便劝他,那几个人说的北平口音,又个个高壮,想必官府中人在出公差,让他少说几句,省得惹祸上身。属下当时听到这里,便问了他们事情发生的日期,正在四天前,地点在肇庆府码头,那些人要往东边去的。” 冯兴桂立时直起腰来:“可燕王府的人?!”
裴老三迟疑了一下:“属下不能确定,但那几人操着北平口音,多半燕王府来人,当然,也有可能碰巧过来出公差或行商的北平人。”
冯兴桂骂道:“德庆这种小地方,北平能有什么人会来?即便来了,也跟燕王府脱不了干系!你既打听到了他们的行踪,可知道他们在德庆都干了些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眼下又在哪里?!”
裴老三不得不低下头小声答道:“属下无能,只能查到这些,再多的就查不到了。属下猜想,大概他们本就有心掩人耳目,故而,,,”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兴桂迎面扔过来的茶碗打断了:“查不到,查不到!你除了这三个字还会说什么?既然知道自己无能还来见我做什么?给我滚!”
裴老三被热茶水浇了满头,脸上瞬间浮现出屈辱之色,一言不发退了出去,钟玉荣迎了上来:“怎么?他又,,,”裴老三还没回答屋里又传来冯兴宗的叫唤声,钟玉荣只得进去了,不一会儿走出来,满脸无奈地看了裴老三一眼,拉着他往外走。
裴老三冷笑:“怎么?他要你处罚我?”
钟玉荣嗤笑:“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你放心,他不过就摆摆上司架子,罚你几板子罢了还不敢对你如何,你就当他在发疯好了。等回去了,你把这些事都上报冯千户,冯千户不象他个草包,只会不懂装懂,听了你的回话,就知道短短两日之内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已极难得了若他还要因那草包几句抱怨,就把你投置闲散,那
“嘘!”裴老三担心地看了看冯兴桂房间的方向,面露无奈,“你也不怕叫他听见。你与我不同,他素来看我不顺眼,却一向倚重你。别为了我这点小事,得罪了他,怀了自己的前程。”
钟玉荣不以为然:“怕什么?张满那马屁精出去给那草包张罗酒食与女人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谁会听见?”
裴老三叹道:“冯千户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非得抢了这差事下来命冯总旗那种人领着咱们来办。但到了地方,冯总旗除了命我们四处探访,就只顾着花天酒地,别的什么都不做,甚至不肯去当面询问章家人。再这样下去,多早晚才能将事情查清楚呢?”
钟玉荣冷笑:“你道他真心想办好这趟差事么?咱们临行前冯千户特地差人来嘱咐咱们,无论查到什么,都别忙着上报指挥使大人,先告诉他再说,还让我们多多辅佐冯总旗。
冯总旗当时口口声声打了包票说会把事情办好,结果才上路两天就开始喊辛苦,到了这里就更不用说了。那一日去了九市一趟,回来就说累得慌,除了召粉头去房里陪酒,连门都不愿意出,只会支使咱们跑腿。我看这位冯总旗与冯千户也未必一条心。” “不管他们不一条心,我们总得要交差啊!冯总旗有冯家撑腰,即便差事办砸了也不怕,咱们可要吃挂落!”
钟玉荣沉吟片刻,道:“你说得有理,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冯总旗满意才行。他想揪住章家不放吧?但外人不知,你我却心知肚明,章家已经不成气候了,但背后还有石家撑着呢,咱们收罗了章家的罪证,彻底将他们家灭了,冯家人自然高兴,咱们却得落了埋怨,这又何苦来?再者,冯总旗总瞧章家人不顺眼,定要给章家老大按个私通燕王府图谋造反的罪名,可章家老大如今守着辽东呢,把他铲除了,谁跟蒙古人打仗?明明一直都相安无事的,他为了立功就不顾大局,咱们却不能跟着犯糊涂!” 裴老三有些迟疑:“你说这会不会冯千户的意思?我听说冯家早有心要掌兵权,辽东那里可有大军呢,若能夺得辽东兵权,他们还怕什么燕王?” 钟玉荣白了他一眼:“哪里没有兵权?偏要抢章老大的,他们就不怕蒙古人么?冯千户的哥哥那回去打蒙古人,丢了城池不说,还差一点全军覆没,他哪里还有那胆子?”
“因为怕蒙古人就不要辽东兵权了?”裴老三歪歪头,“若蒙古人不打辽东了呢?不有风声说想与蒙古议和?”
“咱们就别管这许多了。”钟玉荣不耐烦地道,“赶紧把这件事了结,给冯总旗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尽快让他回去吧!眼下京里正热闹的时候,那些王公贵族与冯家对着干,三天两头就有人被抄家,多的咱们兄弟立功的机会,咱们却被派到这偏僻角落里受气,叫人如何甘心?还想办法早些回去,指不定还能搏上一两个功劳呢!”
“你说得不错。”裴老三想了想,“依我看章家那头,索性咱们悄悄儿去当面问吧?已经查到这么多事了,他们休想能欺瞒我们。若他们没有反意,咱们也不必非要与他家为难。章家老二升了百户不日就要出征安南,连文书都下了,若咱们拿住他,反而会惊动广东指挥使司,倒不如专心去追查那几个燕王府使者。他们才走了几日,只要咱们行事够快,还有可能追上他们,到时候严刑逼供,什么话问不出来?”
钟玉荣连声叫好,又瞧了瞧客房方向:“你快趴下,我轻轻打几板子,先糊弄过去,然后你就说受了伤动弹不得,冯总旗必会派我去办事,到时候我就去找章家问个清楚。” “那你可得用心些,别叫他们花言巧语哄住了。”裴老三有些不放心,钟玉荣虽还算精明,有时做事却稍嫌马虎。
钟玉荣轻嗤一声:“行了,又不头一回办差,我还不懂么?赶紧趴下吧!”
“好好好。”裴老三利索地趴下了,回头冲钟玉荣苦笑,“好‘弟,你可得轻着些。若打重了,三五天内我可赶不了路。”
钟玉荣找上章家时,章放早已将事情安排妥当,又从戏班子那边确认已经有人向他们问过话了,心中大定,只等冯兴桂反应了,却没想到冯兴桂没来,来的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锦衣卫。 章放有些迟疑,钟玉荣盯紧了他:“章百户,您马上就要出征安南了,想必也打算挣个军功回来,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如今正要紧关头,我也不想多打搅你,只要你老实将事情始末详细说出来,我自不会再碍着你的时间。” 章放迅速道:“你这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那几个不燕王府的人,原我家兄长派来的信使,给我们捎东西来的。”
钟玉荣冷笑:“章百户,你这又何苦?前头就锦绣前程了,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章放面露迟疑,眼角瞥见堂屋方向,章寂已经拄着拐杖出来了:“阿放,你只管跟他说,这又不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家如今的处境,也攀不上‘结党,这两个字,燕王也只看在亲戚情份上派人来看咱们罢了。”
钟玉荣听得眯了眼:“燕王果然派人来过了?!”
章放马上就解释给他听了:章家老大章敬长年驻守辽东,对朝廷忠心耿耿——不管朝廷上当权的谁——朝廷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的,但他无怨无悔。燕王个好王爷,最欣赏章敬这样的忠臣了,有心亲近,但章敬怕被人说他与燕王结党,就不肯搭理,燕王也不在意,认为忠臣总要有些风骨的,于为了表达对忠臣的欣赏,就派人看章敬他爹来了,送了些上好的药材,又留了些财物(章放紧接着将事先准备好的物证摆了出来),但章寂认为私下与藩王来往不对的,收下贵重礼物更不对,就很生气地拒绝了。送礼的人见他油盐不进,又防着他们不肯让他们捎信给儿子,也恼了,觉得章家人辜负了燕王的好意,就气冲冲地丢下礼物走了。
章放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燕王不为了笼络章敬才来的,章敬也没有投靠燕王,章家更立场坚定,作风正派——谁都没有犯错误。钟玉荣听得眉头直皱,一时又找不到破绽,顿时陷入苦思。
就在这时,宫氏进来了,见有客人在堂屋里,也没多想,就回了房间,钟玉荣却忽然眼中一亮。
他起身就想走过去,章放看得瞳孔一缩,立时骂道:“你这泼妇,舍得回来了么?你又到城里做什么去了?!”
宫氏心情正郁闷,闻言没好气地说:“二爷,你再骂我也不会改主意的,我绝不会让你在战场上送掉性命,江千户一日不放你,我就缠他一日。”
钟玉荣又要上前,章放飞快地抢先一步冲到房门口再骂:“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妇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听。你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如今你也没了娘家,宫家早就弃你于不顾了,即便我休了你,也没人能替你撑腰,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休我?!”宫氏听得柳眉倒竖,“你怎能休我?我为婆婆送过葬,又没有娘家,我还给你生了女儿,你休了我,叫女儿怎么办?你休不得我!” “谁说我休不得?”章放冷哼道,“母亲去世不过一夜,我们家就被抄了,她的后事庵里的人代办的,你几时为她送过葬?至于你娘家,那你的事。我如今升了百户,还担心女儿会嫁不出去么?早早休了你,兴许还能让女儿少受你的连累,寻个更好的人家呢!”
宫氏有些害怕了,只嘴还硬:“二爷,你休要唬我。才不会让你干这种事呢,休妻岂好听的?你也不怕叫人说闲话!”
“有你这样的老婆,我早叫人说了无数次闲话,还不如将你休了,省得再受你连累。”章放回头看看父亲方向,“你不信,只管问父亲。从前我们还想着,宫家或许有朝一日会心疼你这个唯一的嫡女,向朝廷求赦。如今都过去几年了,看来没希望了。连你娘家都不管你了,我又要你何用?每日只生气!” 宫氏见章寂板着脸不说话,扭开头不看她,信以为真,脸色都白了。
旁边冯玉荣却听出几分别的含义:“章百户,你说的宫家,,,冯家四奶奶的娘家么?”
【第三卷·平地雷】第十九章 吓唬
这话正中章放下怀,他忙道:“正是,我这婆娘本是宫家嫡女,冯家四奶奶本是庶女,不料我家出事后,岳父岳母居然弃了嫡女,为巴结冯家又将庶女记作嫡出。偏我这婆娘不肯死心,总以为她娘家人定会来救她,结果她娘家长辈害得我唯一的嫡子得病后误了医治,病重而死。我那时候就恨得想把她休了!若不是眼看着我们家被流放至岭南偏远之地,无人相救,我还要指望她生身父母有一日会念及骨肉之情,把我们家捞回去,又怎会忍到今日?”宫氏在旁听见,一脸的不可置信:“二爷,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
"住口!”章放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质疑,“当初我是为了安抚你,才说的那些好话,你以为我心里真那么想么?!若不是为了能有朝一日获得赦免,我又怎会一再容忍你?这几年你除了成天抱怨,与妯娌妾室斗气,还做了什么?家里人人都在辛苦干活,你却只知道添乱。没有你,家里人还能过得好些呢!”
宫氏浑身都在发抖,冯玉荣暗暗打量了这对夫妻一眼,看出章放脸上的怨忿是真的,宫氏眼中的恐惧与委屈也是真的,他心里有了个想法,便干笑说:“章百户,看来你好象有些家事要料理,我就不打搅了,告辞。”
章放忍住再骗他几句的冲动,知道过犹不及,勉强道:“慢走,不送了。”努力让自己的双眼盯着妻子瞧,脸上的怒气不减半分。
冯玉荣一走,他仿佛松了口气般,脸色也缓和下来。这时,一直待在房间里的玉翟流着泪走出来道:“父亲,母亲虽犯了错但她这四年来好歹也曾与我们全家共患难,她如今已经无处可去了,求您饶恕了她吧。”
章放看了看女儿,轻咳一声,转头去望宫氏。宫氏颤抖着声音道:“我不会走的,你休想休了我!你若是受不了我的脾气,当年你章家落魄时怎的不休?若你休了,我这几年也不会吃了这许多苦头,我大可以带着孩子回娘家去我父母只是要避开章家,我是受了你们的连累,只要跟你们断了关系,他们断不会弃我而去!”
章放一听这话,原本有些和缓的怒气又起来了:“你父母若是真在乎亲骨肉当年就不会对你弃之不顾!文骥与玉翟都是章家人,若是跟着你去了宫家,只怕还要死得更快些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宫家人抱有妄想!”
宫氏哭道:“我就妄想了又怎的?你若真的休了我,我马上就回京城找我父母去!他们一定会替我出气到时候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百户,就算是成了大将军,也别想讨得了好!”
玉翟急得直跺脚:“母亲,您在说什么呀?!
章放则不怒反笑:“好,好,你有志气,还有靠山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滚回京城去吧!”说罢扭头就回了房间。今日他只是为了误导那锦衣卫,同时威慑宫氏一把方才说要休妻的,没想到反而逼出了宫氏的真心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老婆真真是要不得!
章放就这么走了,宫氏只觉得又伤心又生气对女儿诉苦道:“我不过就是为了他着想,不让他去安南打仗拼命他犯得着与我翻脸么?居然要休妻!连你外祖父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挖出来了。我当年说要求一求你外祖母,免了咱们母子三人的流放他还口口声声说不许我去,今日却又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