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挑了挑眉:“是个什么样的人?哑巴吗?”
郭钊一听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确实是个哑巴,早年也是个好手,一对流星锤使得十分不俗,只是得罪了仇家,叫人将舌头剪了,又把他的腿打折,虽然先生生前曾为他延医诊治,也只勉强能走动罢了,倒是有一手好跌打功夫,回乡后做个乡下大夫,日子倒也过得。”
若是个瘸子,那就对不上号了。
衡王对郭钊的话只是半信半疑,便笑了笑:“那还真可惜。”又问:“其他人呢?”
“大多数都回乡了,至于近况如何,倒是不清楚。”郭钊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把话说死,“若殿下实在想见他们,在下回头就命人去打听他们的住处,再召他们入京,可好?”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衡王向安庆长公主草草行了一礼,便绕过他们离开。安庆长公主不由得讷闷:“允熞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脱险归来,也不去皇上灵前哭丧,便没头没脑的问了我这些话。”
郭钊心情沉重,想了想,问:“师母,先生收的那些人,虽然大多在先生过世后遣散了,但也有不少人因各种缘故滞留在京。因师母不喜,弟子也就没有过问他们的生计,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会惹出什么乱子?”安庆长公主问,“我早说那些人身上江湖气太重,不是良善之辈,偏驸马坚持要留下他们,说哪怕是白养着呢,也比放他们出去惹事强。我拗不过驸马,也就由得他去了,等他去世,我一个寡妇,留着这些人就是祸根,才会叫你都打发了。你那时不是说,大多数人都回乡了么?剩下的几个也由越王府接过去照顾了。难道他们还敢打着驸马府的名义在外生事不成?又是因什么事惹了衡王?”
郭钊再次迟疑:“弟子请师母示下,是不是把那些人的去处如实告知衡王殿下?如果他们真的惹恼了衡王,也是越王府的事,免得牵扯到师母身上来。”
安庆长公主皱了皱眉头:“你方才不说,这会子倒问我?罢了,一点小事,没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当日越王本是一番好意,想着替驸马照顾那些残疾之人,若是他们在外头惹了事,那也是他们不好,何必损了越王与衡王的兄弟情份?若是衡王再问,你就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好了。”
郭钊心下暗叹,苦口婆心再劝:“师母,衡王殿下会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问起那些人,想必自有缘故,我们不知内情,还是不要隐瞒的好。衡王与新君乃是同胞兄弟,便是有些口角,也没什么要紧。可若让衡王殿下误会了师母,岂不是伤了师母在皇后娘娘跟前的体面?”
安庆长公主正色打量了他一眼,良久,方才淡淡地问:“钊儿,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郭钊一惊,连忙跪下:“弟子不敢。”
安庆长公主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有许多事不清不楚地,若是坦白说出来,反倒引得他们兄弟生隙,还不如不说。至于皇嫂,她素知我的为人,不会误会的,你若不放心,一会儿我跟她打声招呼就行了。方才哭了许久,我已经累了,实在无力再撑下去,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郭钊张了张嘴,想要再劝,但见安庆长公主面露倦容,又觉得惭愧不已,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叫上侍女,侍候她往附近的宫室走去。
且不说衡王到了大行皇帝灵前如何与新君及幼弟相见,兄弟三人又生出什么嫌隙,国丧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没多久就传到了流放在外的章家人耳朵里。
章家一行人此时已经到达了江宁,就在江边一处小小的驿站落脚。听押解的差役说,是要在这里换船。刚一进驿站,就听说了皇帝宾天的消息。
明鸾想起离开南京城时远远听见的那阵钟响,以及当时章寂等人满面是泪朝着京城方向叩拜的情形,便知道皇帝是真的死了,而且就死在他们一家离京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叹息不已。
如果皇帝没死,还能指望他有朝一日病情好转,重掌朝政,把章家捞回去,但他居然死了,也就等于章家再没了指望。看越王与冯家居然对章家做得这么绝,好好的侯爷都象普通重犯一样刺了字,就知道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如果现在做皇帝的真是越王,那明鸾能祈祷的,就只有他新登基后有很多事要忙,没空来打击章家这个手下败将了。
事实上,章家从来就算不上是他的手下败将,双方根本就没有交过手,只是因为有了个猪一样的队友,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处境的。
想到这里,明鸾偷偷看了一眼沈氏,撇了撇嘴。
沈氏压根儿就没发现明鸾的表情,她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为据言氏所说早就在前一天出发流放太原的沈家和李家,事实上都滞留在江宁的这处小小的驿站,尚未北行。她原以为要到太原后才能与亲人团聚,万没想到刚一离京,就能遇上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
欢喜之余,坏消息也一个一个接着来了。因为病情沉重,沈老爷子在大理寺牢中就死了,沈老太太也没能熬过去,夫妻俩双双赴黄泉,如今沈家只剩下独子沈儒平和妻子杜氏,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沈君安、沈昭容,其中沈君安因为在狱中生了天花,病到今天还未完全痊愈,而且由于高烧多日,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哪里还有往日半分聪明伶俐?叫人看了都心酸不已。
李家只有沈氏之妹一家是被判了流放,家族中其他人的刑罚要轻得多,而他们一家人里,两位老人只是清减了,倒还算康健,再加上李沈氏夫妻夫人及他们的三名儿女、两个小妾,人口也不少。
沈李两家提前一天离京,却在江宁停了下来。原因是押送他们的官差职责只到这里,接下来就要换另一批差役兵丁,但后来的这批人听说犯人里有个天花病人,都不肯走了,坚持要等他好了或是死了才肯出发,生怕会被传染。无奈之下,官差只好滞留此地。
沈氏得知消息后,赶去看望了侄儿一趟,回来找到洗砚说:“我侄儿病情已经好了,只是病后体弱,尚需调养,却是不会过人的。如今驿站里的人视他如猛虎,连饭菜食水都不愿提供,叫他一个孩子如何能撑过去?还请小哥帮着请一位大夫来瞧瞧,替他调养调养。”
洗砚犹豫了,便去问陈氏的意思。他原是陈家奴仆,自然是听从陈家人号令行事的。陈氏知道后想了想:“这也是应该的。既是一场亲戚,便请了大夫来替他瞧瞧。”
洗砚领命而去,真的寻了个大夫来,替沈君安诊治,结果是他确实已经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但一日未痊愈,就不该再移动,谁也没法担保他这时候就不会传染别人。至于他眼下痴痴呆呆的模样,却是无法医治了。
听了大夫的话,沈家人都哭个半死,沈氏急得直跺脚:“哪里来的庸医!”又让洗砚再去请一位大夫来。
洗砚向陈氏回话道:“这已经是小的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人了,城里的大夫一听说是天花,都不敢出诊,况且又不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子弟,还是个罪眷,便是愿意出高价诊金,那些大夫还要担心会惹事。请回来的这位大夫在城中有些名声,不是没本事的乡下大夫,说的话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陈氏叹道:“好好的孩子病成这样,别说是亲生父母,便是我们旁人见了,也不忍心。大嫂子的娘家人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洗砚无法,只好去了。明鸾小声拉过陈氏:“母亲,洗砚是奉了五舅舅之命来帮我们的,怎么好一直为沈家出力?你也别太为难他了。”
陈氏瞪她一眼:“不许这么说!沈家如此可怜,你还是个孩子呢,难道就没半点测隐之心?安哥儿从前还教过你下棋呢!”
明鸾心道不是我冷血无情,而是我对那家人本没有什么好感,加上他家孩子烧成了痴呆,也不是大夫能治好的,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又何必逼着洗砚为他家办事呢?她能看得出来,洗砚的神色已经很勉强了。五舅舅陈宏对沈氏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他手下的人会愿意抛下正职替沈家办事才有鬼!
不过沈君安的情形确实可怜,正经陈家人陈氏都发了话,明鸾也就不多嘴了。她只是偷偷打量着差役们的情形,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找上了便宜祖父章寂:“祖父,差役们明明说了要在江宁坐船过江,北上凤阳的,可为什么他们只是在前院闲磕牙,却不见什么动静呢?”
章寂还未发话,章三爷章敞便板着脸教训她了:“少来打搅你祖父!备船自然是要费些功夫的,那些是差役,又不是船夫,要有什么动静?况且沈李两家还滞留在这里呢。”
这就是明鸾不解的地方:“我们与沈家、李家又不是一批的,他们在此滞留,是因为有个病人,我们为什么也要跟着滞留?”
章敞斥道:“你知道什么?这些事官府自有安排,你安心听话就是!”
章寂的反应却不同,他伸手制止儿子继续教训孙女,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神情肃然,细细听了一会儿差役们的说笑,他转过头来,脸色已经黑了:“不对,既然要北上太原,自然是先去凤阳,再转宿州、归德、开封,最后抵达山西,可他们议论的却是…一路走水路,不必靠两条腿,比别的差事轻省…”
第二十九章 坦白
更新时间2012-3-29 21:38:29 字数:5517
明鸾不懂这古代的流放路线是怎么走的,但听祖父的口风,似乎不大好,又看了看二伯父章放与父亲章敞的脸色,预感更不妙了,忙问:“那些差役是押送我们的吗?会不会认错了?”
章敞迅速转向兄长,眼中露出希冀之色,章放却摇头道:“没有认错,确实是他们。刚来的时候,押送我们的官差与他们办过交接,因此洗砚小哥还特地去与他们搭话,塞了银子,不然我们一家也不可能得了这间屋子落脚。”
流放出京的犯人,按惯例是要锁进当地衙门的牢房里的,因他们一行不知何故被带到这处驿站落脚,驿站中没有牢房,原该往柴房等地方安置,沈李两家就被塞进了这个小院子的柴房中,十几口人与十来垛柴挤在一处,连睡觉的位置都不够。但章家因为有了洗砚的打点,却能得到一间偏厢,虽然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却有一张破板床,一床旧被子,地方也宽敞些,还通风,比沈李两家可是强多了。
听了章放的话,章敞立时露出了失望之色:“难道…越王与冯家还要再折腾我们不成?如今我们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体面?再受折辱,还不如死了干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章寂早年曾经在军中历练,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将,但也见识过铁血,最是看不惯这个儿子的软弱,见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瞥见小孙女明鸾毫无惧怕之色,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三丫头,你在想什么?”
明鸾惊醒,忙答道:“祖父,那些官差是不是打算把我们送到别的地方去?可我们是刑部下令流放出京的,要去什么地方不是定死的吗?”如果是有人私下行事,没经过官方准许的,是不是能找点空子钻钻?
但章寂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念头:“刑部既然下了判书,自然有明文指示,顶多就是有心人事后篡改了,但公文却是做不了假的,多半是官差受命瞒着我们,实际上流放地已经不是太原了。”
明鸾先是失望,闻言后连忙追问:“那会是什么地方?从南京出发…走水路的话,会是南方吗?”
章寂苦笑:“江南闽浙湖广皆富庶,怎会是流放之地?恐怕不是西南就是岭南吧,前朝还有往崖州去的,本朝倒是少见。”
崖州?是海南岛吗?从气候来看,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明鸾穿越前也是去过三亚旅游的,倒不觉得那里是个清苦所在,就是过海时危险一点,还有每年的台风比较麻烦,西南、岭南也各有各的好处,虽然西南少数民族多,民风可能比较彪悍,岭南还有瘴气什么的,但都是气候温暖的地区,土地应该也挺肥沃,适合种田。
这么想着,明鸾便道:“这些都是暖和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家里众位长辈和弟弟妹妹们身体都不大好,如果去了南方,冬天也能好过些。”
章寂听了,神情柔和下来:“傻孩子,你道天儿暖和的地方就一定好么?”他虽喜明鸾小小年纪就表现镇定,遇变不惊,但也只当她是个聪明些的孩子,没有多想,便转向两个儿子:“如今还不知是不是改了流放地,也不知是改到了哪里,但如果不是去太原,原先的布置就通通用不上了。”
章放神色肃然,低声道:“父亲说得是,或许冯家就是因此才会在暗中做手脚。此事还需尽快确认,若果真如此,还当派人先行一步往北边送信才是。”
章寂点点头,叹了口气:“虽不知新君是哪一位,但看朝中的局势,恐怕是越王无疑了,圣上虽久病,然一直以来都只是小恙而已,没想到…”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黯然。虽然章家从来没有涉足皇位之争,但因为与太子有亲,本就被视作太子一方的人马,如今太子以元后嫡出、稳坐十三年储位又深受皇帝信重的资历,居然在一夕之间被害身死,妻子相殉,嫡子失踪,臣属一败涂地,实在叫人措手不及,而得登大宝的又是幕后凶手,章家别说东山再起了,恐怕连苛延残喘都很艰难。
三个大男人在为自己家族的前途而难过,明鸾倒是没在意,她本就认定了这次流放是要去过居家种田生活的,清苦些也没什么,只要努力,一样有好日子过,至于家族前程,那是什么?
她眼尖瞥见洗砚进了院子,忙招手叫他:“洗砚大哥,这边!这边!”洗砚脸色有些不好看,闻声倒是笑了笑,换了笑脸凑过来:“表姑娘有什么吩咐?”
明鸾摆摆手:“哪里有什么吩咐?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就把先前那几个官差的议论说了一遍,道:“我祖父、伯父和父亲都担心会不会是换了流放地呢,你能帮忙打听一下吗?如果十分为难就算了。”
洗砚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小的这就去找那些官差说话。”
他朝章家父子三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到了驿站前院,站着打量了一阵,认准一个最容易说话的官差,走过去打了招呼,笑着引他说些家常话,又问:“大哥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日秋凉,穿衣没注意着了凉?可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那官差虽不耐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哪里是什么受凉啊,方才叫新来的上官骂了一顿,心里正不痛快呢!”
“哦?”洗砚眼珠子一转,“原来是有新来的大人,怎么先前没听说?他为什么教训大哥呢?小弟瞧大哥当差勤勉,资历也最深,便是新来的上官,也该给大哥脸面才是。”
那官差听得顺耳,态度也好了些:“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浑人,初来乍到,原是要接手押送朝廷钦犯的差事,本不与我们相干,偏要多管闲事。因他品级比我略高半等,我不好驳他的话,倒叫他训了半天去!”接着又颇有深意地看了洗砚一眼:“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这里是渡口边上的小驿站,一年也没几个官儿来,更没什么正经牢房——犯人一向是往衙门去的,既要在这里落脚,自然要给他们收拾间屋子出来,先前来的一批人已经占了柴房,再往柴房关,人都站不下了,只能往偏厢安排,偏这新来的上官脾气坏,非说我们对钦犯太过优容,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洗砚心中硌噔一声,脸上却还维持笑容:“大哥当这差事,也有不少难处,若小弟能为大哥分忧就好了。”手下悄悄儿地塞了两锭银子过去。
那官差一掂量便知道重量,顿时笑了:“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是兄弟的好意,那大哥就生受了吧!”却是推也没推,就干脆利落地收了下来。
洗砚又说了几句好话,接着便开始旁敲侧击:“不知船只几时能备妥?我们不好跟大哥一同上路,还要提前备好船只,跟着过江去呢。等到了下一处衙门,大哥交了差事,小弟再请大哥吃酒。”
那官差原本正欢喜着,本要顺口答他,话到嘴边却忽然咽了回去,想起京城来的差役的嘱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说不准,你们比不得另外那批人,有个病人耽搁,快的话今日就能走了,再慢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到时自然会跟你打招呼的,不必着急。”
洗砚微微皱了眉头,继续笑问:“说起来我方才在那边院子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说有犯人是要从水路押走的,不知是哪位官爷的差事,倒比大哥轻省些。”
那官差勉强笑笑:“你听错了吧?哪里有这样好的差事?我还特地叫家里备了十好几双鞋呢,就预备着路上换穿。”又顿了顿,忍不住对洗砚多提点了一句:“你也给你主人的亲戚多备几双鞋吧,不然路上怕是要连脚板都磨破了!”
洗砚心中讷闷,嘴上道过谢,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明鸾这边来,将问来的事告诉了她:“可是表姑娘听错了?如果官差是要走水路押送犯人,自然用不着备那么多鞋子。”
明鸾皱眉,看向章寂,章寂沉思片刻,才道:“且看看再说吧,也许只是我们多心。”章放问:“父亲,洗砚小哥说的那个新来的官差,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虽说多半不是押送我们的人,但若他有心挑剔,我们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章敞连连点头应和,又对洗砚道:“你再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疏通一下。”
洗砚领命去了。明鸾瞥了便宜老爹一眼,对章寂道:“祖父,那人虽不好,但既然不是押送我们的人,那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离了他就好了。”
章寂冲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小孩子不必操心,祖父自有主张。”
主张?他会有什么主张?明鸾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院子里传来沈氏与洗砚说话的声音,沈氏似乎在埋怨后者迟迟未出门去请大夫,洗砚有些不耐烦了:“章大奶奶,小的身上还有亲家老爷吩咐的差事,自然是先紧着要紧的事做。沈家小少爷的病并不危急,略等一会儿也无不可,再说,大夫不是已经开过方子了么?”
“那庸医开的方子如何信得?还请小哥再跑一趟,请江宁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吧。”
“那已经是江宁城里的名医了,若真是最好的大夫,小人也请不动啊!”
“怎么会请不动呢?医者父母心,大不了多给些银子。”
明鸾在屋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想沈氏真会慷他人之慨,沈家现在是钦犯,三家人手里都没几两银子,还想用高价请人?还不是靠陈家的钱?!
章寂想必也明白这一点,老脸微红,扬声叫:“大媳妇儿,你进来!”
沈氏无奈丢下洗砚进了屋,明鸾隔着窗子给后者做了个手势,洗砚会意,拔腿就走了。
章寂教训沈氏:“那洗砚是你弟妹娘家兄弟的仆从,奉了主人之命,在流放路上照应我们章家,本是一番好意。你怎能将他视作自家奴仆般使唤?还有,若是想高价请大夫给你内侄瞧病,就自己出钱,别厚着脸皮叫人家掏银子!”
沈氏满脸通红,低头认错:“媳妇儿一时心急,做错了,请父亲责罚。”她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安哥儿自小就是极聪明的孩子,《论语》都学会一半了,如今却病得这样,媳妇儿看了,心里实在难过。”
章寂神色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心急,别说他的父母,便是我们这些亲戚,看了也觉得不忍,但是心里再急,也不能忘了礼数分寸。”
沈氏哽咽着恭顺应了,又向公爹请示:“媳妇儿兄弟在狱中受了苦楚,身子大不如前,弟妹又病着,侄女儿还小,无人照应侄儿病情,媳妇儿想多帮一帮他们,还请父亲允许。”
章寂倒不反对:“如今三家都在这里,力所能及之处,帮一把也没什么。我们这两天就得继续赶路了,你若是有心,给他们留些行李银两也行,只是别太过了,以后也要记得陈家的恩情。”
沈氏吃了一惊,脸色白了一白,才弱弱地应下:“是…”然后便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明鸾看着她离开,撇了撇嘴。看她这个模样,原来该不会打算留下来照顾她侄儿直到其痊愈吧?明鸾转头去看了文骥一眼,后者也在生病,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小小年纪的,看着好不可怜,身边却只有亲母宫氏与亲妹玉翟围着转,沈氏哪里问过一句?虽然不是血亲,但这亲疏远近也别做得太明显啊!
明鸾不屑地回过头,却正好对上章寂颇有深意的目光,心下一惊,立刻低下头去,心跳加速。
章寂没说什么,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儿子、媳妇与孙子孙女们的情形,几个生病的也慰问一番,才叫上明鸾:“陪祖父来说说话。”
明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心一横,仰首大步朝他走去。她又不心虚,怕他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