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站在沈昭容身边的婆子便飞快地将两份文书收起,退回柳璋身边。虽然文书上只有沈昭容一个人的签名与手印,没有沈儒平的,但总是个见证。管家也利索地站出来送客。沈儒平虽心有不甘,但在数名人高马大的家丁“护送”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带着妻女灰溜溜地离开了。
柳玦有些伤心地问柳同知:“叔叔,这是为什么呀?我真喜欢那姑娘,漂亮得象仙女似的…”
“你喜欢就纳做妾,我不反对,但绝不能娶她为妻!”柳同知丢下一句话,便甩袖离开,柳太太也满脸不耐烦地走了。呼啦一声花厅里的人就几乎撤了个精光,只剩下柳家兄弟俩和两个婆子。
柳璋上前劝柳玦道:“哥哥,这家人如今正背着人命官司,虽还未有证据,但人人皆知他们脱不了干系。你若纳他家女儿为妾,父亲都要叫人说闲话,更别说娶作正室了。好哥哥,我们家一向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害我们呀!”
柳玦被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别是哄我的吧?只因你们不愿我娶那姑娘,才故意这样说?我瞧他们一家都不象是坏人,怎会背着人命官司?我不信!”
柳璋皱皱眉:“哥哥,你我兄弟,我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只管去外头打听。”
“我会去打听的。”柳玦握了握拳。“要是他家没问题。我一定会说服叔叔。让我娶那姑娘为妻。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太子妃的侄女儿,怎么能委屈她做妾呢?”
柳璋几乎气绝。
柳家与沈家有望结亲的风声,没两天就从布村传到了九市。明鸾从金花婶处听到传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谁?谁跟谁要结亲?!”
“柳大人家和沈家!”金花婶一脸正经地道,“我昨儿去布村瞧一个生病的老姐妹,听说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是沈家丫头在柳家时,柳家少爷喝醉了酒,占了沈家丫头的便宜。柳家人为了保住儿子的名声。就跟他家结亲了!我起初也不信。但听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真不由得我不信!”
明鸾嗤笑:“谁编的谎话?沈家吗?这也太不讲究了。要是沈家女儿真个叫人占了便宜。他家还会把这种事满世界嚷嚷?柳家少爷是连城里大户人家都看着眼热的香饽饽,娶谁家千金不行,非得娶沈昭容?就算真占了她便宜,也犯不着娶她吧?沈家什么名声?什么身份?柳同知才不会这样糟蹋自个儿的宝贝儿子呢!”
金花婶听得有理:“照你这么说,完全是沈家编出来的谎话了?”
“十有**是他家编的!”明鸾很有把握,“不然这种事就该从城里传过来,而不是从布村散布开。”
金花婶回头跟几位军户家的大妈们商议,都觉得明鸾说得有理,纷纷嘲讽沈家想要攀高枝想疯了,居然这种大谎话也编得出来。
但明鸾心情却不大好,这种事她一听就知道是撒谎,但保不住有人信,万一传开了,对柳同知与柳璋可没什么好处。她匆匆跟金花婶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回家,才进门,就看见玉翟一抹一把泪地在院子里洗菜,旁边是周姨娘一边择菜一边念叨:“…都说沈家攀上了柳同知的高枝儿,咱们奶奶的冤情就无处诉了,柳大人怎能这般?好歹也是跟咱们家来往了几年的,沈家有什么好?他要给他们撑腰…”
明鸾眉头一皱,打断了她的话:“周姨娘,那不过是谣言,你怎么就当真了?”走过来轻推玉翟一把:“你别信,柳公子一向不爱喝酒,怎会酒后失德?柳家更不会看上沈昭容做嫡长媳了。柳太太素来心高,城里富户家的千金都没一个看得上,沈昭容又算哪根葱?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谣言是布村传出来的,这分明就是沈家故意撒的谎,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该不会傻到以为这样做就能逼得柳家娶他们女儿了吧?”
周姨娘小声说:“三姑娘,听说不是咱们认得的那位柳璋柳公子酒后失德,而是他的堂兄,刚刚从老家过来的,因为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又见沈家姑娘长得漂亮,就一时犯了糊涂…”
明鸾听说不是柳璋,顿时笑了:“我就说不是他干的,果然如此!”
玉翟却扭身进了屋,看上去似乎怨气未消。明鸾不解,追进去问:“你怎么了?既然不是柳璋干的,你还生什么气?”
玉翟冷声道:“我自然要生气!就算不是柳璋干的,但柳家让侄儿娶沈昭容,让她成了他们家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知道沈家是我们章家的仇人么?!他们不在乎,柳璋也不在乎么?!当初就因为沈昭容说我闲话,我母亲才会不忿上门去找她说理的。如今母亲一去不回,都是因此而起。柳璋明明知道来龙去脉,却也不劝家人一句,我…”她咬咬唇,“我就知道他信不过!三妹妹,你从此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了!”
明鸾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想到她近日正伤心,又不好多说什么,扁扁嘴就出了房间,忽然听见大门外传来马车声,不一会儿,马贵急步跑了进来,跟她打了个招呼,便直往堂屋去。
章寂拄着拐杖迎了出来,静室中的章敞也被惊动了,问:“怎么回事?看你这一脸着急的模样,莫非是城里出事了?”
马贵喘着气道:“刚刚从北边来的消息,朝廷下旨质问燕王,指了燕王十三条罪状,几乎没直说燕王要造反了!圣旨还说看在骨肉之亲份上,特地开恩,许燕王孤身进京面圣自辩。听说朝廷已经调动了山东使司五万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向北平进发了!”
章家人齐齐吃了一惊,章寂忙问:“北平可有动静?!”
马贵摇摇头:“还不清楚,但是…”他顿了顿,“朝廷指出燕王的那十三项罪状里头…还提到了亲家大爷!老爷子,东家来信叫我提醒你们一声,若是万一…你们要有所准备!”
第38章 生机
消息来得太突然,章家上下一时被惊住了,都觉得有些喘不气。
明鸾第一个开口问:“朝廷都说我大伯父怎么了?”
马贵道:“说燕王与辽东都司、山西行都司等地将官有结党之嫌,意图不轨,其中着重点出了章将军与开国公兄弟二人的名字,另外还有几位将军,倒不曾说章将军与开国公兄弟是何罪名。但这只是暂时罢了,燕王在北边一向是当家作主惯了的,又是堂堂王爷,从小儿还是在东宫长大的,如今朝廷明摆着要拿他开刀,他怎会上京自辩?那不是自投罗网么?到头来朝廷还是要对他下手,保不住也要问罪亲家大爷啊!”
章敞闻言一喜:“这么说来,朝廷并未问罪我大哥了?马贵,你真是的,也不把话说得清楚些,倒吓了我们一大跳。”
马贵叹道:“姑爷,朝廷里的事,我一个小小商行分号掌柜又怎会懂?不过是东家写了信来,让我千万提醒你们一声。朝廷眼下是没对您大哥做什么,但谁能担保以后不会呢?若到了那一日,再做准备,什么都来不及了!”
明鸾凑近他小声问:“这是外祖父的意思?他要我们做什么准备?”
马贵冲她眨了眨眼:“这个么…东家的意思是,你们若有需要给辽东捎信,就尽管吩咐我们,我们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将信送到的。”
“给辽东捎信?”明鸾反问一句,若有所思,“外祖父…该不会是让我们向大伯父求救吧?隔着几千里远呢,等信到了大伯父手里,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来得及?”
“不是向他求救,是让他自救呢!”马贵道,“横竖如今朝廷还未向亲家大爷问罪,你们劝劝他,让他想法子把自己洗脱出来,省得被搅进泥潭里。朝廷想对燕王下手,虽有些不厚道,但那毕竟是皇家家务事,与外臣不相干。辽东那边的位置要紧,亲家大爷又立过许多功劳,是有名的大将了,朝中没几位将军能比得上他的,只要不跟燕王搅和,朝廷想必也不会赶尽杀绝。”
章家众人闻言都沉默了。陈家与茂升元都是不知情的,又与燕王算不上熟悉,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自然是先想到要维护陈章两家的利益了,周姨娘与玉翟也不知道家人的秘密,并无话说,但章寂、章敞、陈氏与明鸾却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章家也好,章敬也好,早就是燕王的同伙了,怎么可能摆脱他自救?只怕到时候死得更快呢。明鸾更觉得,虽然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改变了,但建文帝在她印象中始终是个短命皇帝。燕王却是皇权之争的胜利者,虽说此燕王非彼燕王,但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加上自家政治倾向,她还是更愿意相信燕王这一边。
她小声对马贵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燕王这几年也没对朝廷做什么,皇帝还要对他下手,摆明了就是看他不顺眼。你刚才也说了,燕王小时候是在东宫长大的,跟悼仁太子一家向来亲近,皇帝心虚呢,害怕他迟早要造反,所以才会抢先下手。这么说来,我们家也是一样的,我大伯父越厉害,官位越高,皇帝越看他不顺眼。等皇帝解决了燕王,狡兔死,走狗烹,我大伯父就要遭殃了!”
马贵一愣,想了想:“那该如何是好?前些时候不是听说亲家二爷在安南很得冯大国舅赏识么?有没有可能请冯家帮忙说说情?如今章家都这样了,对朝廷能有什么害处?哪怕是看在大爷、二爷为国立功的份上,也当对你们家宽容些啊!”
章敞期期艾艾地问:“小马,上一回茂升元献了军粮,立了一功,不是在官府那里很有脸面么?近来听说安南那边又要征粮了,要不…要不你们再献点儿?”
陈氏猛地转头看向他,明鸾哂道:“父亲,献了军粮,也不过是讨好了本地官府而已,要是皇帝要拿我们开刀,那些做官的哪里有胆子跟皇帝对着干?”
章敞拉长了脸,马贵苦笑道:“姑爷的主意倒是不错,可惜我们商号名下所有的粮店里能调用的粮食,上一回都献上去了,如今秋粮又未到收割的时候,青黄不接的,哪里有粮食?不然我叔叔在广州也不会迟迟未曾献第二次粮。姑爷,我们是有心无力啊!况且,正如鸾姑娘说的,眼下讨好地方官府是没用的,别说德庆官府了,广东官府都不成!还不如让二爷那边想想法子呢。若是他在安南认得几位朝中的将军,愿意帮忙说说好话,或许还有转机。”
章敞立时眼中一亮,转向章寂:“父亲,要不要给二哥去信说一说这事儿?”
章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才骂过二哥章放与冯兆东结交是不忠不义,讪讪地红了脸。
章寂对马贵道:“冯将军虽说夸了我家老二几句,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若朝廷果然不肯饶过我们章家,冯将军也不会多言的。他家乃是皇后外戚,是今上的死忠,怎么可能为了毫无关系的章家便得罪了皇帝?”
“那…”
“今日多谢你了。”章寂打断了马贵的话,“事情来得突然,我们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还得细细商量斟酌一番。小马掌柜,你且回去,只管安心办你的事,若有新消息,就告诉我们一声。但若我们家这回真的逃不过去,你也别费心了,这原是我们章家的命。这几年陈家已经帮了章家许多,可以说有救命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万万不要再为了我们家,将你们折进去。”
“这…”马贵犹豫了一下,“也罢,我先回去等消息,有事立刻就报给你们。老爷子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儿是陈家在京城里的人得了信儿,命人飞马急报的,官府的消息至少还要再过上五六天才会到这里,若是朝廷真要下旨对付你们,时间就更长了。老爷子慢慢想对策吧,若有需要我马贵之处,您也别客气,尽管说。两家多年姻亲,若我真对你们置之不理,东家也饶不了我。”
章寂郑重谢了他,马贵摆摆手,便告辞了,临行前叹道:“如今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你们家在这里也是安分守己的,怎的祸事偏从天上来?东家一族被压了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商量着明年春闱就让几位年轻的爷下场试呢,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
马贵走了,章家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唯有章敞嘀咕了句:“陈家居然已经决定要让子弟参加春闱了,可怜我苦读了这么多日,连童试都不知道能不能参加呢。”
陈氏手一颤,扭开头去,章寂没好气地驳斥儿子:“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你那童试!从前怎么不见你有这般热衷于功名?!”
章敞吓了一跳,缩起脑袋呐呐地道:“儿子只是…只是想到全家人搬去广州的计划就这么夭折了,才抱怨两句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陈氏向公爹行了一礼,淡淡地道:“老爷,饭时将近,媳妇儿去做饭了。”
“你去吧。”
陈氏带着周姨娘与玉翟离开了,玉翟回头看看明鸾,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留下来,但看到明鸾在旁边瞪着章敞,脸色十分不善,便想劝她几句,只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扭头走了。
明鸾继续瞪着章敞,章寂也没好气,抬手就打了儿子一拐:“你如今读书是越读越出息了,连点廉耻心都没有了!陈家是你岳家,这几年帮我们还不够多么?他家出几个子弟参加春闱又如何?值得你在这里酸溜溜地说话?!”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说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说你老子我冤枉你了是不是?!”
“不…儿子说错了,是儿子不对!您饶了儿子吧!”
“既然知道不对,那你躲什么?讨什么饶呀,乖乖挨我几棍,我心里的气才能顺些!”
章敞被老爹几拐杖打得鸡飞狗跳,明鸾看得心里很爽,怨气尽去,也有心情考虑起马贵说的事来了。她想了想,问章寂:“祖父,冯兆东为什么会夸二伯父,我是不知道,但冯家人现在已经不算是建文帝的死忠了吧?朱翰之不是说过,如今为了储位之事,建文帝跟冯家正明争暗斗么?咱们能不能从这里头想点办法?”
章寂喘着气停下拐杖,沉吟片刻,道:“难。冯家即便与建文有些个矛盾,与燕王的矛盾却更深。有建文在,他们好歹还能手握大权,但若建文在燕王手上吃了亏,他们的地位就难保了。当年他们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逼宫夺位,不就是为了权势二字么?至于储位,如今冯家女儿还在后位上,嫡皇子也没什么失德之处,建文心里再不乐意,也无法轻易扶持庶长子上位。因此,他与冯家之间,小隙或许有,大冲突是不会有的。建文若要对付燕王,冯兆东断不会为了我们家便与他做对。”
明鸾苦着脸又想了想:“那…冯兆东又为什么要夸二伯父呢?从二伯父写回来的家书看,冯兆东似乎在有意试探拉拢他呀?”
章寂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冯家所谋只怕更大呢。”
明鸾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章敞摸着红肿的手臂,怯怯地插了句嘴:“他们如今都到这份上了,所谋还要更大,难不成要坐皇位不成?”
章寂冷笑:“安南小国,掀起战乱的又是逆臣,朝廷大军打了几个月,都把人围困在一处了,剿灭是迟早的事,偏在这时候说战事胶着,下令征粮,还是五十万石之多。若说冯兆东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我才不信呢!”
明鸾眨了眨眼,细心一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没错!前些时候二伯父写回来的信里明明说,…战事已经稳定下来了!一个小庄子要打几天?况且上回冯兆东只要了二十万石粮食,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又要五十万石,难道出征安南的将士都是大胃王吗?”
章寂不知道什么叫大胃王,只是道:“算算时间,冯兆东增征五十万石粮食,是这几天才传到德庆的,他那儿离德庆近,离京城却远,朝廷对燕王发难,想必是在得知安南战事将近完结之时。建文帝再傻也不会让朝廷大军两线作战,更别说他手下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大将,若真有意打燕王,必然要将冯兆东派过去的。可如今冯兆东却说战事胶着,还大征军粮,显然是打算长留安南…”
明鸾一拍掌:“他是想要跟朝廷讨价还价!如果是打算将军粮用在北方,根本没必要在两广征集,毕竟前不久他才在这里征过一次,秋粮还没下来呢,江南鱼米之乡,显然可以为他提供更多的粮食。”
章敞问:“他想要跟朝廷讨要什么好处?难不成是要逼建文帝立嫡皇子为储?”
“立储是国之大事,即便定了要立,光是等册封的吉日、还有一些繁文缛节就得几个月功夫。他冯兆东倒是乐意在安南耗上这么长时间,可燕王那边却是不等人的。”章寂冷声道,“自打李家沉船,消息走漏,燕王迟迟未能起事,只怕就是顾忌着北方的蒙古,总要打一次蒙古,打得他们乖顺了,才好回头对京城下手,否则腹背受敌,饶他燕王再厉害也抵挡不住。若是朝廷的计划被冯兆东拖上几个月才能行事,燕王早将蒙古打懵了,自然能腾出手来对付朝廷派去的兵。”
明鸾忙问:“那么说,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喽?但这几个月里,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要想些应对之法才好。要不然,万一朝廷逼大伯父投向他们,拿我们做人质逼大伯父就范,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吗?!”
章敞哂道:“依你说,能有什么应对之法?难不成真要逃走么?如今咱们安安分分的,朝廷尚不肯饶过我们,若是逃了,岂不等于将现成的把柄送到官府手里?!”
明鸾不理他,只是盯着章寂看:“祖父,您拿个主意吧?就算逃,咱们也未必逃不掉的。”她连行李和路线都准备好了。
章寂却摇摇头:“逃,能逃到哪里去?无论北平还是辽东,都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我们更不能连累陈家。”他看了看儿子与孙女,“但我们未必无处求援,别忘了,燕王府在广东…还有一处援兵呢!”
第39章 北平(上)
胡四海指挥着侍从们将丰盛的午餐撤下,回头看见太孙站在窗前发呆,暗暗叹了口气,上前微笑劝道:“殿下怎的又只吃了这么一点?若燕王妃知道,必然又要担心了。”
太孙苦笑:“我这几个月没少让王叔、王婶担心,实在是不孝,对不对?”
胡四海忙道:“您怎么能这样想呢?燕王殿下与王妃关心您,是因为您身份非同一般,贵不可言,他们既将您视作自家子侄,也奉为日后的主君,关心原是应该的。”
太孙叹了口气:“别说了,如今我算是什么?除了这个身份,什么都做不了,总是给王叔、王婶添麻烦。我有时候会想,若不是因为顾及父亲的情份,又有我在,王叔也许就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更不会落入眼下的困境中了。自打朝廷的旨意传来,我心里就沉甸甸的,总担心会害了王叔,那我就真是万死不辞了!”
“您千万不能这么想!”胡四海有些急了,“那建文帝本就忌惮燕王殿下,他本得位不正,时刻都提防着先帝遗臣反囘抗于他,尤其是燕王这样身份高又有名望、有兵权的人物,他必然欲除之而后快。即便没有您,燕王殿下也不可能归顺建文帝的。正因为有您在,他还得了一条生路呢!”
太孙默了一默,又苦笑了:“你说得对,建文帝为了皇位,什么事做不出来?连祖父与父亲他都不放过,京中诸王也多有因违逆他而殒命者,再加上先前弟弟提过的他欲与蒙囘古议和之事,可见他根本就是个无道昏君!我若实在无能为力也就罢了,既然王叔有意将他推翻,又有用到我之处,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胡四海笑着连连应是,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太孙这个说法,隐隐将自己放到了从属的位置上,这好象不应该吧?太孙才是主君呀!
只是此刻太孙与燕王关系亲近,相处得极好,他不好说出来,只能将劝诫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心里想着:燕王对太孙是诚心诚意的,太孙既然年纪还小,燕王多帮着处理军政事务又如何?只看他平日行事,也不象是有不臣之心的,况且燕王的皇室血统又远了一层,不可能对那皇位有什么企图,若是换了先帝的其他皇子,那还真信不过。
想了想,胡四海又笑着劝太孙:“殿下既有心,平日闲了,不如到书房多走动走动?燕王殿下也常常劝您常过去熟悉政务,哪怕是听不明白,多向那几位先生请教也是好的。奴婢瞧那几位先生都是极忠心和气之人,又常常指点殿下功课,殿下多与他们亲近,也能有所进益。”
太孙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愿意多向他们请教,只是…他顿了顿,“之前我犯了两回过错,如今见到他们,怪不好意思的…
胡四海忙道:“那如何能算是过错呢?头一回是底下人写文书时写错了,您又不懂得这些,看不出来也是有的,况且袁先生发现后,马上就告诉您了,不是么?他还有意为您隐瞒,只是您坚持,方才报给燕王殿下知晓,燕王也不曾怪您啊!”
太孙叹道:“你知道什么?那错处是明明白白的,我粗心才没发现,是我错了,原该受些教训,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怪我,反而让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有后来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