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入了任府,苏眉儿终日抹上豆油,贴着胡须遮掩了半张脸,根本看不清真面目。
如今一看,明艳的桃红衣裙,勾勒出盈盈纤腰。在任府好吃好睡,脸色红润。衬着她无垢的愉悦笑容,让人许久移不开视线。
似是一块原石经过了稍微的打磨,显露出丝丝光彩。
难怪炎柳会对她另眼相看,见惯了大鱼大肉,这般清淡小菜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虽有些粗鄙,却不失可爱;有些贪财,却不市侩;有些单纯,却并非无知之徒…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性情,确实难能可贵…
“任公子?”久久未听到他的回应,苏眉儿犹豫着上前,轻轻唤道。
任云回过神,左右端详,总觉得缺了什么。片刻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抬手轻巧地插入她挽起的发间。
苏眉儿连连摆手,推脱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使不得。”
“一支小小的玉簪而已,不妨事。”任云目光一柔,莹白的簪子简朴大方,与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倒是相得应称。
不知为何,任家三少的心里,骤然掠过“如玉女子”四字。
仿佛是在漆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人如何能轻易放手?
见家长
熟悉的院门就在数丈之外,苏眉儿顿住脚步,心里陡然间升起几分胆怯。
细细又整理了自己的装束,干净洁净,落落大方。她稳稳心神,转头看着身侧的任云,欲言又止。
该如何开口劝阻此人随她进家门?
任三公子倒是一脸闲适,硕长的身影,优雅的举止,站在这阴暗的巷尾,仍是说不出的风度翩翩,丝毫没有半点不适。
苏眉儿绞尽脑汁,低声劝道:“天一未有伺候在侧,此处污秽,鱼龙混杂,任公子还请回马车稍候为好。”
“无妨,”任云淡淡应道,眸中掠过一丝戏谑:“苏姑娘以为,没了护院在侧,在下便毫无招架之力?”
“不是,只是以防万一…”苏眉儿一时语塞,喃喃说着,被任三公子打断了。
“出府已久,不免令爹担忧。”
苏眉儿明白他的意思,离府太久,怕是要令任恒生疑。
她咬咬牙,提着裙摆抬脚就走。
一草一木,皆在她梦中回想过千百遍。
院落虽小,还有些破败,却被娘亲一双巧手收拾得整齐舒适。矮屋是爹亲手搭起来的,费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
苏眉儿还记得墙角缺了一小块,是她儿时调皮,不留神剥掉的。院墙的篱笆也给她拆了一些,为的是偷偷溜出去玩儿。
以前总觉得瞒住了爹娘,心生得意,实际上两人早已知晓。只是眉儿不外乎在附近耍玩,也便装作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想来,衣摆时常弄得满是泥巴,脏兮兮的又怎能瞒得住人?
苏眉儿念及以往,目光越发柔软,唇边慢慢扬起一丝温暖的弧度。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自包袱里取出一块面纱。
这才掩了容貌,屋内一人听到声响出了来,瞅见一身光鲜的两人,显然吃了一惊。
望着那身形瘦削,面色蜡黄的妇人,苏眉儿禁不住双眼微湿。
那是娘亲,去世多年的娘亲…
她仍记得那双粗糙的手将自己照顾得面面俱到,喜欢温柔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仍记得那张包含风霜的脸容,在自己跟前总是噙着笑意;仍记得那双慈祥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带着浓浓的欣慰与满足…
一个眉目清秀的汉子从里屋走出,皮肤黝黑,有着庄稼人的粗壮,眼底带着不解,迎面而来。
苏眉儿眨眨眼,想要把将眼眶要溢出的湿润压下去。
爹去得早,自己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那年。
面容早已模糊,苏眉儿只记得爹爹宽阔厚实的肩背,以及一双强壮的手臂。
如今一看,想起娘亲常常望着自己发呆。
难怪,原来她与爹爹有四五分相似…
“两位贵人,不知来此地究竟是…”苏慕局促地搓着手,几代人都过得穷苦,哪里见过这般富贵之人,难免不自在。
任云侧头瞥向身旁的人,眼尖地瞅见她眸中的盈盈水光,心下略显诧异。
苏眉儿平复思绪,稍显热络地道:“苏叔叔,数年未见,不记得萍儿了?”
她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熟悉的院落之中,若承认自己是苏眉儿,又如何能让人信服?倒不如换上个远方亲戚的名头。
来往极少,又绝不会穿帮。
思前想后,一位同姓叔伯的女儿最为合适。
这位叔伯早年离乡背井,为的是不再过这样贫苦的生活,满怀希翼地出外闯一番名堂。
当初家中长辈自是一再劝阻,最后见他性子拗,又去意已决,便早早断绝了来往。
之后十数年没有任何消息,有人隐约在大城镇见到相似的达官贵人。便叹息着这叔伯平步青云,风光无限,话语中尽是羡慕与没有同行的懊悔。
只是,苏眉儿在近两年才偶然得知。那位叔伯带着妻儿离开桃源镇,不到三个月,却在郊外遇上强盗。一家三口尽数被杀,仅剩的钱财也被一扫而空。
若非官府后来剿灭这强盗的老巢,翻出刻有叔伯名字的颈牌,家中长辈还一直以为他这是忘了本,不愿归乡…
“萍儿?”
苏眉儿见爹爹略略思索,回想起来,一脸惊讶。
一个离去数年的叔伯女儿突然前来,不得不让人疑惑。
“四叔的身子可还健壮?离乡这么久,是打算回来了?”苏慕倒了粗劣的茶水,神色稍缓,却仍是忐忑:“家中只有这点旧茶,味道还可…”
不等他说完,苏眉儿微微掀起面纱,将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笑道:“正好解渴,这茶是新是旧又何妨?”
听她这么说,汉子松了口气,笑容愈发憨厚。
“爹年岁不小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几年来奔波劳碌,落下不少病根。卧榻之时,念及家乡,甚为想念,这便让我前来问候一番。”
家里的亲属走得走,散得散,留在桃源镇的已经不多了。她这样寻上门,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由始至终苏眉儿都低着头,这话越编越是顺口,却是不敢对上爹爹的目光。
苏慕读的书不多,仅能认得几个字,却从小教她不能打妄语骗人。
可惜,之前为了钱财,之后又为了掩饰身份,苏眉儿脱口而出的谎话越来越多。像是滚雪球那般,无法休止。
她说得心虚,余光瞥见身侧似笑非笑的任云,面色愈发尴尬。
迅速从怀里把捂热的钱袋掏出,往桌上一放,苏眉儿望着目瞪口呆的爹娘,笑道:“这是爹的一点心意,苏叔叔多买几亩地,把霖儿赎回来,再给小眉留点嫁妆总是好的。”
苏慕辛劳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银两。
他吞了吞唾沫,惊慌地推托道:“使不得,四叔身子弱缺不得钱,怎好还让他破费?”
“爹也只是想圆个心愿,苏叔叔不必介怀,安心地收下罢。”不等他回应,苏眉儿起身告辞:“苏叔叔,婶婶,保重了。”
快步出了屋,她还能望见盯着桌上的钱袋呆住的爹爹。心想着圆了愿,自己终究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院门外,一个小女娃好奇地盯着他们,朝任云露出羞涩的笑脸。
苏眉儿看着十年前的自己,越发觉得不真实。
即将擦身而过时,她禁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女童的黑发。
只是,指尖却生生从女童身上穿了过去,碰触不得…
她吓得连忙收回手,女童似是无知无感,蹦蹦跳跳地跑入屋里,软声唤着爹娘。
“怎么了?”回头见她没有跟上,任云停下脚步,淡声一问。
“…我这就来,”苏眉儿垂下头,手掌渐渐握成拳。刚刚那女童的眸里,从头到尾,只有任云的身影。
触不到,碰不了,她早该明白的。
至此至终,自己都不是该存在于此世之人…
车厢内一片静谧,苏眉儿神色沮丧,蜷着双腿缩在角落,皱着眉头不吱声。
任云看着这样的她,半晌轻声问道:“方才的真是你的亲属?”
“对,”这一点无需隐瞒,苏眉儿的下巴搁在膝头上,毫不犹豫地答道。
“平日见苏姑娘节俭,原来为的是此时增财?”
任三公子的话令她脸颊飘起一朵红晕,自己从天一那里讹诈回来的银子数目不少,又把任恒给的赏银藏得严实,就怕被人偷了去。
如今他这一提,苏眉儿倒觉得她在任府大肆敛财,还抠门得紧,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任云将手中的书册往旁边一放,略略蹙起眉:“在下知晓苏姑娘一片善心,只是这五十两银一赠,惹来的事端却只多不少。”
苏眉儿一怔,惊诧地望向他:“任三公子此话何意?莫非是我们的财露了白,给他们招来小贼之流?”
“偷儿并非最可怕的,方才在下露了脸,镇上的宵小看在任家的面上不会擅动他们。”
任云双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只是外贼易防,其它的就未必了…
原来他方才执意跟随,为的是如此,任云这般替她着想,苏眉儿不禁满怀感激。
她想起那一日这个人亦是从天而降,背着伤重的爹爹送回来,还把一袋碎银赠与他们。
苏眉儿眨眨眼,骤然回忆起那天的任云满身鲜血,却不止是爹爹的…
迟疑了片刻,盯着他好一会,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任三公子印堂发黑,近日定会有血光之灾,最好鲜少出门,或是多带几个武功高强的护院。”
斟酌了一下,苏眉儿还是说了:“尤其是要注意街头小巷…”
若他没有去巷尾,岂不是无法碰到爹爹再救下了他?
她纠结着,又道:“也不是不能去,只是要多加小心。”
苏眉儿的话颠颠倒倒的,若是常人,只怕嗤之以鼻,不再理会。
可是她每说必中,任云却不得不信。
目光微闪,他笑着应下了:“有劳苏姑娘费心,可否告知具体的时日?”
睇着她闪烁的目光,任云不知为何,便是猜出苏眉儿定是晓得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却不愿说出。
究竟是什么让她刻意隐瞒,他更是好奇。
实际上,苏眉儿记得何年何月发生,当时年幼,却记不清是哪一天。她提早给爹娘送上银两,也是堤防着此事,免得爹爹在重伤之际,因为缺了银两而延误了救治…
眼前这位算得上是自己家里的大恩人,苏眉儿亦不愿胡乱开口,只模棱两可道:“奴家能力不足,仅能猜度出几分。”
“如此,是在下为难姑娘了。”见她确实不知,亦不像是作假,任云体贴地不再追问。
只是,眼底隐隐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若此女为他所用还可,若投靠他人,恐怕后患无穷…
送衣
苏眉儿原想寻一个隐秘的地方换回装束,却被任云阻下了:“方才接获爹爹的急召,事情紧急,得先回任府。”
瞅着她一身桃红衣裙,苏眉儿纳闷道:“奴家这样回去,会不会让家主生疑?”
任云笑了笑,并未作答。
实际上,苏眉儿乔装打扮,府中除了不屑于她的任峰,包括任恒、炎柳在内的人早已知晓。
反正起初让她装成老叟的模样,为的是取信于任恒。毕竟一个年轻的姑娘家,若说是先知,不免令人心存疑惑。
几番下来,苏眉儿的能力显露,想必任恒也不介意这人是老头还是女子了…
思及此,任云微笑提醒道:“在下昨日跟爹坦言了苏姑娘的身份,之前所为情非得已。爹亦深表理解,又正逢有人要对姑娘不利,恢复女儿身更为妥当。”
闻言,苏眉儿皱着脸,心下腹诽:这话早该出府的时候提起的,要不然她也不必费心寻地方换衣,还白受了冷眼…
她抿了抿唇,估计任三公子贵人事忙,这才忘了说。
不过话说回来,为了安危着想,之前自己是女扮男装,而今却又男扮女装了?
苏眉儿纠结了一会,马车已在任府门前停下。
任云率先下去,从容地朝她伸了手。
迟疑一瞬,苏眉儿终究是握上了他的掌心。如果是平日,直截了当地跳下车便可,只是此刻穿着漂亮的衣裙,让人也情不自禁要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才落地,她便见任峰颇为灰头灰脸地出了来,满脸不悦。
苏眉儿略显诧异,这任府之中居然有人敢忤逆任峰么?
这位大少爷仍是一身的锦衣华服,手上紧紧握着一柄纸扇,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再用上一分力,这扇子便要应声而断。
任峰冷淡地扫向府前几人,目光一顿,落在了那桃红的身影上。神色微缓,恢复了往日的风流倜傥,大步上前:“三弟,不知这位姑娘是?”
苏眉儿未曾想到换上女装的自己竟然会惹来任家大公子的注意,眨巴着眼,仿佛怯懦般往任云身后一退。实际上,是担心这位大少一下扯去她脸上的面纱。
她不能确定,若果这面容一现,任峰是否会认出自己。
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苏眉儿不能不小心为上。
“大哥,这是苏先生的孙女眉儿姑娘。”任云噙着浅笑,任峰有多少年没有唤自己一声“三弟”了?
果真美色在前,往日的恩怨也便要抛在一边了。
“原来是苏姑娘,幸会。”任恒没料到那邋遢的老头儿居然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眼神始终没有从苏眉儿身上移开:“苏先生怎么的不在,却让姑娘只身前来?”
苏眉儿调整了声线,悄悄睨了任云一眼,无奈地接口道:“爷爷有要事先回山上去了,只是先前答应了任家家主,不好就此甩手不管,便让奴家暂且替代他。”
“原来如此,有劳苏先生费心了。”任峰睇着她,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觉眼前的美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妩媚动人。
视线禁不住在苏眉儿的脸容上停留,不知这面纱底下的相貌该是如何的出色?
任峰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后背一寒,仿若是毒蛇盯上了的猎物,令人浑身不自在。
任云略略侧过身,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大哥这是要出府么?”
并未理会任三公子的话,任峰再度跨前一步,手中的纸扇一伸,挑起苏眉儿的下颚,眯起眼笑意更甚:“风和日丽,苏姑娘不若与在下一同出外游玩?桃源镇虽小,城郊景色却是一等一的好…”
苏眉儿蹙起眉,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任峰却又逼近一寸。
郊外荒凉,此人邀她出行,分明是想要占自己便宜。
任云再三强调是“苏先知”的孙女,为任府的贵客,任峰视而不见,还起了坏心思。
显然家主任恒对其的纵容,让他有恃无恐到什么样的地步。
任云作为府中的三公子,不好跟任峰撕破脸。
苏眉儿心下恼火,正要开口发难,却见任峰骤然连退几步,面色霎时惨白异常。
她只觉眼前一花,鲜艳的红影一闪,自己便被人圈在了怀里。
抬头瞅见那人眼下殷红的朱砂痣,苏眉儿登时身子僵直,不敢吱声了。
“阁主,你为何突然出手伤人?”任峰拭去嘴角的一丝血红,面无血色地低喝道。
炎柳揽在怀里的人,装扮一新,与先前的老头装束截然不同,不由挑了挑眉:“任大公子恣意轻薄我的人,方才不过是区区小惩罢了。看来先前的事,并未让大公子心存悔意。”
任峰稳住身形,听罢心下恼怒,却也惊诧不已:“此乃苏先知的孙女,刚刚抵达,又如何跟阁主扯上关系?阁主虽为任府贵客,还请不要信口开河。”
他的目光来回在苏眉儿和炎柳身上打转,心里狐疑这两人何时相识?
苏老头的孙女?
炎柳唇角一翘,看向臂弯中眨着眼不吭声的人儿。
也只有她,才想出这么蹩脚的身份…
“任大公子,我以前见过谁,又与谁认识,难不成还要跟你一一禀报?”
胆敢质问祈天阁的后果,只有一个!
任峰的脸色越发苍白,任云怕事态严重,命管家前来,迅速把大公子扶了进去看郎中。
刚才炎柳轻轻一挥袖,任峰不曾事先警觉。即便知晓,以他的功力,要抵挡住这一下亦是不易。
如今显然是受了颇重的内伤,炎柳亦不愿在任府把事情搞砸,只稍稍使上一分的力度。
若是把人弄死了,就不好跟任恒交代了…
“出去了大半天,原来是换身漂亮的衣裳,好勾搭人?”见任峰与管家远去,炎柳放开了苏眉儿,不悦地皱起眉。
看看这桃红的衣裙,多么的俗气;看看这挽起的长发,那白玉簪一瞧就像是不知在哪个地摊弄来的便宜货;看看这面纱,布料粗劣,颜色深谙,跟这身一点都不相衬…
炎柳越看越不顺眼,就不明白刚刚她下车时匆忙一瞥,怎的会觉得这苏眉儿美若天仙,让他的目光迟迟移不开去?
“赶紧把这一身换了,如此花哨,实在不堪入目。”
他伸手拎着苏眉儿的领口,转身就往府内走。
回到房内,炎柳扭头却见她泪汪汪的,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裙蹙起眉。
“…怎么了?”他愣了愣,小声问道。
苏眉儿瞅着这身漂亮的衣裙,看得久了,确实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身装束。
一个在阴暗的小巷长大的,想要装扮成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犹如是跳梁小丑。
炎柳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让苏眉儿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她耷拉着脑袋,对这身衣服有些不舍。毕竟任云花了大钱买来的,就这样压在箱底,不免浪费。
若是一直穿着,苏眉儿担心自己会深陷其中,想会去索要一些不是她的身份能得到的东西…
她转头看向炎柳,轻声问道:“阁主真的觉得我穿着这身很不相配?”
见苏眉儿的神色难过,在祈天阁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阁主迟疑了片刻,支吾道:“就是太艳丽了,其它还好…”
炎柳撇开脸,不明白向来说一不二的自己居然会反口,面色当下不好看了。
苏眉儿一怔,微微笑开了:“不妨事,阁主不必出言安慰,奴家明白的。”
明白什么,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炎柳眉头一蹙,心下有点不是滋味。
苏眉儿在房内走了一转,苦恼道:“这房里只有老头的棉袍,虽然合身,可是…”
如今她变成女儿身,若果换上老叟的衣服,实在太奇怪了。
炎柳眉目一挑,张扬地抚掌而笑:“这有何难,只要我…”
一声令下,多少衣裙不是随手就来?
不待他说完,门外一道恭谨的声音传来:“苏姑娘,属下奉任三公子的吩咐,送来了几件当季的衣裳。”
听出是天一,苏眉儿立马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说是几件,却是两名仆役抬进的一大箱子的衣裳,看得她目瞪口呆。
等几人退出了院外,苏眉儿扑了上去,把箱子打开,瞅见各式各样的衣裙,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边去,笑嘻嘻地就几乎要找不着北。
炎柳眼皮一抬,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
箱子里的衣裙,大多数皆是鲜艳非常的颜色。深红的、粉红的、桃红的,让他不屑地撇撇嘴。
一箱子的大红,难不成还想让她像巷尾的春花宛的人,穿得花枝招展的好开门接客?
炎柳心里冷笑,这任云在府内的地位一般,看似并不出色,这讨好姑娘的心思倒是掌握得十成十。
瞧苏眉儿愉悦的模样,就知道有多喜欢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怎样的艳俗衣裳…
“这些衣裙是在下匆忙让人准备的,苏姑娘若是不合意,尽管开口便可。”傍晚时分,任云前来,淡笑着有此一问。
苏眉儿用力点头,面上洋溢的笑意始终未曾褪下:“让任公子破费了,奴家过意不去。”
“无妨,任家底下的成衣铺有不少积下的衣裙。在下估摸着苏姑娘会合身,这便让人送来。还请苏姑娘不嫌这些衣裳曾在屋内沾了尘,染了不少味儿。”
任云的话,让苏眉儿原先受宠若惊的心缓缓平复,含笑福了福身道:“公子言重了…”
“既然苏姑娘住入这里,只好请阁主移居别处了。”他朝苏眉儿点点头,转向了炎柳,儒雅一笑。
炎柳皱起眉,之前这小女子尚未暴露身份,两人同居一室也就罢了,如今众所周知却是于礼不合。
不得已,他只能在入夜前搬出了这房间…
物归原主
炎柳确实搬出了苏眉儿的房间,却并没有离开任云的院落。
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它,他挑的房间便在原先的不远处,与天一与天二住处紧挨着。
意欲何为,苏眉儿不用想也明白。确实这么多天了,仍未能找到戒指,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还有几分心虚。
虽说自己救了炎柳,理应收取点报酬,只是不曾想到,那戒指对他会如此重要。
苏眉儿的确有点贪财,却还不至于因而蒙昧了良心,暗地里寻思着找个理由到天一的房间走走,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六夫人如倩破天荒的到任云的院落来寻苏眉儿,让后者颇为受宠若惊。
看如倩婀娜多姿的身影漫步走进房间,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她也不由看得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