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新帝睇着他,缓缓笑开了:“先生,这世上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转过身,背对着萧霖,君于远又道:“据闻先生已经取得谢家家主的信任,借此抽丝剥茧,定能把江家之事轻易查个水落石出。”
听罢,萧霖一声不吭,似是还在考虑。
君于远回头一笑:“先生莫不是担心苏采女在后宫的安危?我以小惩为名,让御林军严守琼华殿,内里又布下了不少暗卫。这般周密,绝不会令刺客有机可乘。如此,先生可是放心了?”
萧霖直视着他,坦坦荡荡地道:“苏采女以一曲救下了李霜,在下还欠她一个人情。”
君于远颔首:“先生说的是,霜姨能痊愈,多得苏采女的一手好琴,我自是不会亏待她的。”
得了皇上的承诺,萧霖即便再不愿意,也没有借口推脱。
倒不如尽快启程,办妥后火速赶回。
念及此,萧霖朝他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君于远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自嘲一笑:“先生心急火燎的,果真是因为要报答苏采女的恩惠?”
自他的徒儿死后,又有谁能入得了萧霖的眼?
君于远笑着摇头,先生怕是要陷下去了…
半月的禁足一过,琼华殿外的御林军只多不少。
苏言好不容易命小日子悄悄潜了出去,替自己给萧霖报信,却得知他出门办事,早已离开有十日之久。
想必因为她的禁足,而未能与苏言告别。
没有萧门相助,苏言不敢胡乱行动,免得派人去太医院查找她的病况记录时被人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药方的事,便只好暂且搁下了。
这天午后,苏言服下汤药,正准备回房小憩。
贴身宫女小月匆匆来禀,脸色有些不好看:“主子,苏婕妤来了。”
苏言一听这名字就头疼,这位苏家二小姐又想来做什么?
她连忙摆手道:“跟她说,我已经歇下了。”
小月愁眉苦脸道:“主子,奴婢就是这样回的。可是苏婕妤说,等主子歇息好了再去见她也可,她会在前殿好生等着。”
敢情自己不去,她就不走了?
如此无赖的举动,实在让苏言哭笑不得。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小月,过来替我换衣罢。”
“姐姐总算来了,”苏贤远远望见她,还特意起身迎了上来就要行礼。
苏言心下叹息,面上惶恐地虚扶道:“妹妹贵为婕妤,这礼我可受不得。”
“两姊妹见面,姐姐是长辈,哪有受得不受得的?”苏贤抬起手,掩唇一笑。上下瞧着她,又惊呼道:“才半月没见,姐姐就瘦了一圈,这怎生了得?”
不用细想,都能猜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苏言也闲得慌,索性遂了她的愿。
只见苏言撇开脸,抽出帕子在眼角沾了沾,委屈道:“妹妹有所不知,皇上这回是真的恼了。这御林军说是严防外人进出,实际上连殿内的宫侍也走不得。吃穿用度,每一样都查得仔细。有些贵重的物什经不起折腾,不知坏了多少,我还得忍着不能吱声…”
她小幅度地吸吸鼻子,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前后将近一个月,皇上也未曾踏进琼华殿一步,这莫大的寝殿越发冷清。”
苏贤听得满心欢喜,难得看见了苏言受挫的模样,只是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挤出几分怜悯的关切神色:“姐姐莫急,皇上也是一时之气。待过一段时日,气消了,自然会来寻姐姐的。”
可惜,等皇上不生气了,她也要殷勤地吹吹枕边风,恨不得君于远再也不踏入琼华殿半步!
苏言垂着头,神色有些悲戚,却也多了一丝希翼:“那便…有劳妹妹,在皇上跟前多美言几句了。”
“姐姐尽可放心,妹妹定会寻个时机跟皇上提及的。”苏贤看完一场好戏,乐呵呵地放下一干补品与绸缎布匹,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要走。
突然她脸色微变,重重倒回椅上,捂着小腹低低地呻吟起来。
身旁的紫儿大惊失色,扬声命人去请御医,又跪在地上,替苏贤擦起额上的湿汗,满脸忧色。
随行的宫婢端着热水和干净的帕子,急得团团转。
苏言偷偷撇撇嘴,这苏家二小姐又来这么一出,实在无趣得紧。
殿内一片忙乱,御医匆忙前来。把脉后,眉头越皱越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月看得忧心,却见自家主子神游在外,全然不在状态,不由急得红了眼。
“皇上驾到——”
伴随李唐尖锐的嗓音,君于远快步走近。
苏言暗地里挑了挑眉,主角都一一到齐,这出好戏也该开始了。
“皇、皇上…”苏贤软绵绵地倒在君于远的怀里,虚弱地低吟着,脸色越发苍白。
君于远扶着她靠在木椅上,扭头低喝道:“李御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婕妤如何了?”
李御医垂着头,一扫之前的支吾,恭敬地答道:“回皇上,苏婕妤这是误食了断肠草。按照发作的时辰来看,不足半个时辰,服下的量并不多,并无大碍。臣下已经派药童立刻煎服解毒的汤药,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药到病除。”
君于远皱眉道:“断肠草?宫内何来这样的毒药?”
“皇上,这…”李御医不敢妄下判断,踌躇着不知如何回应。
新帝亦不为难他,看向了苏贤身边的紫儿:“苏婕妤这半个时辰都服用了什么?”
紫儿趴伏在地上,恭谨地答道:“皇上,半个时辰前苏婕妤就到琼华殿来探望苏采女,除了案上这杯热茶,并未曾服食其它物什。”
一切罪证皆是指向了苏言,她双膝一跪,坦然道:“皇上,臣妾冤枉。”
身为好的戏子,就该恰如其分地告罪。
苏言就不相信,如此拙劣的小计谋,君于远会看不出。
“奉茶的宫婢是何人?”君于远没有看她,沉吟片刻又向一旁的宫侍问道。
小月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回皇上,奉茶之人正是奴婢,只是奴婢未曾见过所谓的断肠草,又与苏婕妤无冤无仇,还请皇上明鉴。”
“不管为何,这热茶经了你的手便让人下了毒,与你也脱不开干系。”君于远不愿多说,挥手道:“李唐,把这宫婢拖到院里去,命御林军打一百大板。”
苏言愕然,上回苏贤的宫婢犯错,只罚了十巴掌。
虽说是由李唐执行,伤势要比往常的重很多。
可是,此次小月分明是被拖出去做了替罪羔羊,一百大板连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要受不住,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婢?
她心下不忍,一来替小月打抱不平,二来也因为君于远刻意的偏袒而感到一丝愤怒。
“皇上,琼华殿有御林军严密看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放毒,此人必是嚣张至极,还请皇上严加追查。”
言下之意,这里只有两殿的人,下毒害人的定然是在其中。
苏贤已经服下汤药,面色仍是惨白,哽咽着道:“皇上定要替臣妾做主…”
君于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淡然道:“发生这样的事,与苏采女御下不严亦有关系。如今朕只罚一人,已经是看在苏婕妤的面上。既然你这般说,殿内的人也难逃罪责,亦一并受罚罢。”
不等苏言再开口,李唐已经命人将殿内的一干宫侍拖到了院内。板子重重落下,抽打的皮肉声与惨叫不绝,显然御林军并没有手下留情。
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苏言只得怔怔地望着宫侍被按在长凳上,挣扎着,呼喊着。一双双眼睛或是无神,或是认命,或是祈求,看得她无奈地转开了脸。
闭上双眸,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眼底的涩意。
君于远细心地扶着苏贤上了龙撵,那片明黄前呼后拥地出了琼华殿,只余下这院内一阵呼天抢地。
双膝睇着冰凉的地上,苏言却无所感知,直到被人用力托了起来。
她定睛一看,没料到君于远离开后,大内总管李唐却还留在殿内,双目迥然地看着自己。
苏言听见院内的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去,眉头紧蹙,知晓宫侍在大刑之下恐怕要支撑不住,却也无能为力。
原想君于远一走,她还能勒令御林军手下留情。如今李唐在此,怕是无法如愿。
李唐粗略地扫了眼院前受刑的一众宫侍,沉声问道:“皇上如此重罚,苏采女可是难受了,心下不平了?”
“…不敢,皇上这般做,定有他的缘由。”苏言不明所以,还是拘谨地应道。
他扯扯嘴角,要笑不笑道:“苏采女素来识大体,在下果真没看错人。的确,皇上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
苏言眨眨眼,不曾想到此时此刻安慰她的人,居然是以前不拘言笑的李唐,真是世事难料。
她也明白,这番好言好语,亦不过是怕自己心生怨恨,到头来折腾得这后宫鸡飞狗跳,给君于远免除了后院失火的隐患。
顺着他的话,苏言谦虚求教:“小女子愚笨,还请李大人提点。”
“提点不敢当,”李唐摆摆手,睨了她一眼道:“皇上虽有难言之隐,又如何会忘了苏采女的好?毕竟这后宫之中,安分守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眼见御林军纷纷住了手,他躬身道:“杖刑结束,在下也得跟皇上回禀了。”
临走时,他还好心地指着边上的箱子道:“那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苏采女不妨收下。”
说罢,李唐带着御林军迅速撤出了琼华殿。
苏言打开箱子,淡淡的清香飘来,居然是宫中对治疗外伤极好的膏药。
她几步走至院内,却见小日子和几位宫侍颤巍巍地站起身,呲牙咧嘴的却还是站得颇稳,不禁愣住了。
一百大板下来,这双腿是保住了,却难免要躺个大半月的,他们怎么就站起来了?
小日子扶着腰,笑眯眯地道:“主子尽可放宽心,那些御林军就先前几下板子落得实了,之后的不过是花架子,看似用力,其实就是给我们拍尘。”
其余宫侍皆是眉开眼笑,连连附和,却又怕殿外的御林军,不敢声张,闷哼着点头。
宫婢身子弱,歇了好一会也站了起来。
见状,苏言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究竟是李唐授意,还是君于远暗地里计划的?
起初那板子落得狠,看得她心肝胆颤,却在两人走后,明显放了这些宫侍一条生路。
这分明是一场戏,一场在苏贤面前顺水推舟的好戏!
而李唐最后那番话,亦让苏言不解。
安分守己,说的是她跟师傅萧霖前些日子走得近了,还是提醒自己跟谢昊密会的事,让其远离此人?
如此,苏言是不得而知了。

临幸

芝兰殿内,苏贤服了汤药,腹中的阵痛不久后便消散无踪。
她任由着紫儿搀扶到床榻上躺下,转头盯着殿门,皱眉道:“皇上呢?”
“有大臣觐见,皇上摆驾御书房了。”见苏贤神色不悦,紫儿叹道:“国事繁重,主子理当体谅皇上的难处。皇上金口玉言,说是明日定会前来。”
“真的?”闻言,苏贤又眉开眼笑了:“紫儿,方才苏言那模样,你可看得真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着实让人解恨。”
紫儿大吃一惊,急忙在殿门前命宫侍都退在院外候着,这才又走了回来,无奈道:“主子,小心隔墙有耳,此话可说不得。”
苏贤不在乎地挥挥手:“芝兰殿里的都是自己人,谅他们也不敢乱说话。”
“主子,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紫儿还要继续规劝,苏贤不耐烦地嘟嚷道:“你怎么跟娘亲一样越发啰嗦了?我又不是无知小儿,自有分寸。”
提起这分寸,方才的事险些让紫儿吓破胆。
她刻意压低声音,无可奈何道:“主子,你怎地公然在琼华殿内下毒?若是出了事,让奴婢如何跟主母交代?”
苏贤笃定地笑道:“份量由李御医所配制,拿捏准确,不会出什么意外。”
紫儿一惊,她竟然如此大胆,将性命交托给一个外人?
“主子,虽说李御医的独子被主母捏在手心里,却也不能肯定,他会不会为此狗急跳墙,以主子为质,反过来威胁主母。”
苏贤好笑道:“就李御医那孬样,有这样的心也未必有这样的胆,何惧之有!”
紫儿还要再说,却被她面色不愉地抬手止住了:“我知道你这是在担心,但非常之时不用非常手段,又如何对付得了苏言那只成了精的狐狸?”
“我也明白此事急不得,可是紫儿也看见了,我不过在殿内歇了几天,皇上便日日去琼华殿听曲品茗,若是长此以往…”
苏贤低下头,咬牙切齿道:“苏言不过是低贱的庶出,就妄图爬到我头上来,真是不知好歹!”
紫儿深知早年主母三番四次以苏言刺激她发奋,却适得其反,引起苏贤的深恶痛绝,在苏家数年来变着法子地欺辱那位苏家大小姐。
如今入了宫,苏言的受宠,不免又令苏贤的骄傲受挫,这才会铤而走险。
紫儿心下一软,却正色道:“主子,今日之事,若非皇上偏袒,根本不可能这般顺利。”
苏贤似懂非懂道:“此计天衣无缝,送药入宫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根本无从追查。即便来的不是李御医,其它御医把脉后也绝不能在我身上看出任何纰漏来!”
“当时不但有琼华殿的宫侍在,芝兰殿的人也是不少。皇上由始至终都没有严查的意思,不过顺着主子的话随意判断,就治了苏采女的罪。”紫儿暗忖着新帝不可能完全信了苏贤的一面之词,却又直接把罪责都归咎于苏言,此事着实让她不解。
苏贤得意一笑:“若是如此,皇上分明是偏袒于我,紫儿还操心什么?”
念及苏言大势已去,她浑身便是说不出的舒坦。
想起方才在琼华殿内,一众宫侍被打得鬼哭狼嚎,苏言看得一脸悲戚的神情,苏贤便要忍不住笑了开去。
瞅见她掩不住的欢喜神色,紫儿却是满心担忧。
即便苏贤如今真的让新帝上了心,此时此刻正当荣宠。只是帝王之爱,又岂能长长久久?
紫儿睇着她如若小女儿态的娇俏笑意,提起皇上时的愉悦神采,令其平凡的面容不知添了多少明艳之色…
只怕苏贤的一颗芳心,早就落在了新帝的身上。
可惜如此,却是后宫嫔妃最大的忌讳!
皇帝三宫六院,无数美人围绕,喜新厌旧乃是常事。今儿圣宠正盛,周侧的人巴结谄媚,恨不得将所有的奇珍异宝呈上;明儿皇上揽着新晋的美妃,这些人说不准立刻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令其生不如死…
尤其是遗落了一颗心,又如何能收回来?
更何况,苏贤进得了这后宫,却有四五分靠得是她如今这张脸。
皇上当初亲自替那位前太子的宠臣送葬,足以看出两人不平常的关系。而今苏贤的容貌稍作修饰后,几乎与那一位一模一样,她能轻易入宫,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紫儿双目忧心更甚,却又不忍打破苏贤这番情窦初开的美梦。
苏老爷是从商奇才,主母亦是少见的奇女子。
在两人的光环下,却更显得苏贤的平庸,如此滋长了她的倔强、骄傲、任性与狠戾。
紫儿与其同龄,又素来亲近,看得出她的孤寂,以及埋藏在心底的自卑。
说到底若非苏贤的出身,论容貌,论琴艺,论女红,论书画,她哪一点都不如苏家大小姐。
如今两人同在后宫,苏贤又怎能甘心与苏言分享同一个男人?
即便是皇上,她也是不愿意的。
紫儿心下矛盾,看着苏贤难得的愉悦笑颜,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暗暗下决定,只要她在一日,绝不会让苏贤走上不归路!
“皇上,事情已经办妥了。”李唐躬身上前,将袖中的一方巴掌大的锦盒置于案前。
君于远放下朱笔,微微颔首,抬手打开锦盒,笑道:“可曾试过了?”
“回皇上,共一十二人尝过,并未出任何差错。”李唐嘴角一掀,恭谨地答道。
“甚好,”李唐办事,他素来放心。君于远把锦盒收好,重新翻开一本折子,略略蹙眉。
又是要他纳妃,显然那些老家伙是吃饱了撑着!
他心思一转,蓦地笑了:“李唐,传朕的口谕,今夜让芝兰殿苏婕妤侍寝。”
大内总管心领神会,低声应下。
苏婕妤晚上侍寝的事,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后宫传遍了。
两位奉仪赶紧地带着礼品登门恭贺,却被宫侍以婕妤要沐浴更衣准备侍寝为由,略显不耐地挡在了门外。
她们心下忿然,可是打狗却要看主人,只得悻悻地把贺礼放下,回各自的寝殿去了。
小日子一打听到这消息,也匆忙赶回琼华殿报信。
那天殿内的宫侍被严惩后,未免让旁人看出有异,他们将近半月未曾外出。此次也是他恰好经过御膳房,耳尖地听到厨娘偷偷提起,这才晓得的。
他兴冲冲地回来一说,语气中夹杂着气愤和不屑。若非那苏婕妤耍手段,凭着自家主子的姿色容颜和一手好琴艺,又怎会被皇上一再冷落?
苏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日子见她如此,不由担心道:“主子尽可放宽心,以苏婕妤那歹毒心肠,皇上对她的宠幸也不久…”
“胡说什么!”小月低声喝止了他,小日子低下头不吱声了。
听罢,苏言反倒笑了:“这后宫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心地良善之辈。”
小日子张了张口,却没了言语。
他想说主子性情温和,从不重责殿内的宫侍,平日和和气气,面带笑容,为人并不苛刻。
只是想到苏言几番令苏婕妤忿忿而去,轻轻松松地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不堪入耳的话都通通挡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日子可没忘记那条原本该到琼华殿里的青蛇却去了芝兰殿——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善良?
即便是他,当初为了争宠,苏采女到谢家省亲时,也故意把转告小月的时辰说错,好让自己能伴随主子左右…
自己也是如此,更何况是身在后宫的诸位明枪暗箭里生活的嫔妃?
“主子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了?”小日子略略心焦,自今夜侍寝后,苏婕妤怕是要越发嚣张,肆无忌惮了。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苏采女?
小月小心翼翼地阖上房门,也低声帮腔道:“小日子说得不错,今天之后,琼华殿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苏言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转头道:“你们这是想让我对苏婕妤使绊子,好让她侍寝不了?”
确实,她心中有千百种法子,能毫不费劲地令苏贤不能如愿。
只是那日李唐说的话,却让苏言不得其解,也不想无端出手。
再者,阻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要她不休止地捣乱下去?
那样没完没了的日子,又有何意思?
见苏言沉默以对,两人再心急,却也无能为力。
自家主子不动,他们又如何能擅自插手?
苏言再度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院中的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她却没了欣赏的心情。
她了解君于远的性情,做事自有他的打算,从不随心所欲。
侍寝的事,在旁人看来是再自然而然不过了,苏言却想得更长远。
君于远想要从苏贤身上得到什么,借此获得怎样的利益,还是另有所图?
苏言咬着唇,挥手让两人退了出去。
尽管她心里面如镜般通透,却不等于自己会好受。
仿佛千百个铁锤敲打着苏言的胸口,即便再坚韧的心也要承受不住。
一寸寸的慢慢的碎裂,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苏言捂着心口,沉沉地吁了一口气。
一手紧紧地握着木椅的扶手,即便掌心被勒出一道道红印,也不自知…
侍寝的口谕传来,苏贤只觉满心的欢喜几乎要从胸口溢了出来。
外人见她们几位宫嫔轮流侍寝,也就芝兰殿去的次数最多。
却不知,苏贤明里暗里收买了各殿的宫侍,晓得皇上谁也未曾真正临幸过。
而今,自己有幸成为这第一人,又怎能不雀跃?
尤其是,这个还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优秀男儿。
苏贤指挥着宫侍将刚刚打扫一新的寝殿再擦一遍,提着裙子来回踱步,东瞧瞧西摸摸,又是高兴又是忐忑,怎么看也不满意。
殿内的宫侍被她点来点去,宫婢苦着脸把擦了三遍的瓷器又仔细用湿布拭了拭;太监则是跪着,把干净得发亮的地又拖了一遍,累得满头大汗。
紫儿望见她使劲折腾着宫侍们,面上好笑,却也有条不紊地命宫婢把各式衣裙和饰物呈了上来,提醒道:“主子,浴池已经备好了,请移驾沐浴净身。”
闻言,苏贤这才放过了殿内的宫侍,走前还不忘警告道:“给我好生打扫干净了,待会若让我瞧到一点灰,仔细你们的皮。”
看着宫侍跪倒一遍,抖着声答应了,她这才抬起脚,拉着紫儿三步作两步地往前跑。
紫儿任由其拽着,仿佛能从苏贤的手心感受到她心底无比的欢愉,情不自禁地微笑开去:“瞧主子心急的,这天还没黑呢。”
苏贤羞得满脸红晕,嘟着嘴跺跺脚,丢下宫婢加快了步子,走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