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沮丧过,却在选秀时,看到新帝眼中的光亮又重燃了希望。
而今自己贵为后宫等级最高的嫔妃,又深得圣宠,苏贤以为她希翼的辉煌就要到来。
却在这一刻,那些药却让她变成了这样,让苏言有机可趁,取代了自己。
苏贤紧紧握着双拳,长长的指甲刺入掌心亦不能压下她心中的愤恨。
以往在苏家,苏言的容貌出众,不管在哪里都是被人簇拥的宠儿。直到苏言的娘亲去世,新家主上位,却又得到新的怜悯。
甚至是她的爹爹,对苏言的关注也比自己要多。
而娘亲,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夸奖苏言的女红,苏言的琴艺,苏言姣好的面容,以及得体的举止。
由始至终,没有人看重自己,苏贤的性情变得暴躁,变本加厉地换着法子欺凌苏言。
她不承认,自己这是在嫉妒。
却是苏言此人,夺去了她苏贤应得的一切。
整张脸奇痒无比,苏贤终究重新接过绿儿手中的湿帕子,敷在脸上,免得自己忍不住用指甲去抓。
这张脸是她邀宠的王牌,无往不利,苏贤不愿也不能失去。
面上稍微好转,她一手甩去手帕,挥退了绿儿,独自在案前执笔写下寥寥几句,仔细叠好,迅速放入锦盒的暗格里。
苏贤细细查看妥当,这才扬声命人快马加鞭送去江南苏府。
一连数日,君于远并没有驾临琼华殿。
苏言仍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苦思两日对谢昊的作为不得其果,她索性抛诸脑后。
成事最忌急躁,敌不动她不动,苏言相当有耐心地等着谢昊出招。
这夜苏言刚刚睡下,殿外阵阵喧嚣,宫侍慌乱地前来禀报。
“主子,宫中出现了刺客,伤了苏宝林和宫采女,而今御林军正大肆搜索。”
刺客?
苏言皱起眉,这是四大家族要对付君于远了?
“皇上的寝殿可是有保护周全了?”
这一问,宫侍愣愣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主子,这…奴才不知。”
话音刚落,只见他袖中冷光一闪,身影微动便扑了上来。
苏言方才已有所感,若嫔妃遇刺,御林军定要封锁消息,这名小小的宫侍又如何知道得那么多?
她心下戒备,对方一出手,立刻抛去手中的玉枕,闪避开去。
可惜苏家大小姐的身子孱弱,又未曾练武,苏言终归是高估了自己。腿脚稍缓,手臂便被划开一道极深的血痕,她颇为狼狈地在地上一滚,直奔案前又躲开了一刺。
刺客显然有些吃惊,这苏采女连日来大病小病不断,又不曾习武,在没有防备之下,居然能避得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击,实在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若起初靠得是运气,那么她能躲掉第二剑,却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苏采女腿下虚软无力,一看就知晓不是练家子。
只是刚才一连串的动作行若流水,诡异的身法让刺客心底不由起了几分提防。
苏言的双眼紧紧盯着刺客,见他握着短剑不动,神色里又多了一丝探究,暗暗叫苦。
她故意弄出声响,便是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而今却未有宫侍闯入,怕是琼华殿早就被这刺客控制住了。
苏言大病初愈,方才一番折腾,手脚早就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若非硬撑,早就要倒了下去。
如今的她没有白玉琴在手,又摊上这么个身子,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的份。
苏言不甘心,亦不愿轻言放弃。
只希望殿外的御林军,能尽早发现此处的蹊跷,要不然…
可惜求人不如求己,眼见刺客要再度出手,苏言抓起手边的砚台在案上敲碎,拾起其中的碎片。
瞅准时机用力一击,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她打起精神,握紧手里的碎片。
此时此刻,熟悉的晕眩却如期而至,霎时间苏言眼前一片漆黑。
她暗道一声该死,脸颊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兵器交接的清脆响声传来,下一刻苏言感觉到腰上一紧,被人用力揽在怀里。
昏眩逐渐消散,她睁大眼,看见一身明黄的君于远单手执剑,衣袂翻飞,游刃有余地与刺客交手。
招招凌厉,却避开了要害,苏言知道他这是要捉活口。
李唐亦加入了战局,二对一,刺客渐渐落了下风。
深知自身不敌于两人,刺客骤然用尽全力挥剑在战圈中撕开一个缺口。
正当他们以为此人要垂死挣扎,妄图逃出生天。却见他直直冲向苏言,厉声喊道:“苏采女,你言而无信…不得好死!”
君于远尚未出招,这刺客已经口吐乌血,仰头倒下。
李唐走前一看,摇头道:“皇上,这人服毒自尽了。”
君于远侧过头,深深地看向苏言,却没有出声询问。
方才在殿外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杀气,这才闯了进来。却在看到那双失神的黑眸时,不由自主地替苏采女挡去了一剑。
如今刺客身亡,她也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不惊不怯…
是有恃无恐,还是清者自清?
不管那一种,都让君于远不得不侧目。

结案

毫无悬念的一场卑劣的栽赃,苏言盯着地上了无声息的刺客,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侧过头,低声说道:“皇上,苏言遇刺重伤,谭老御医亦束手无策…”
君于远目光一闪,当下便明白苏言的用意。
放下鱼饵,请君入瓮。
他笑了笑:“李唐,命御林军包围琼华殿,任何人不得出入。”
苏言瞥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
谢府的书房内,谢昊拍案而起,怒喝道:“谁让你自作主张?”
谢志皱着眉,一脸憋屈:“堂哥,那苏言明显胳膊往皇帝那边拐,总碍着我们的事。从此以往,我们又如何能成事?”
说罢,他嘟嚷着补充道:“反正所有人都知晓苏家两姊妹都是我们送进宫里去的,绝不会怀疑是谢府动的手。”
“胡闹!”谢昊冷冷地盯着他,问道:“告诉我,是谁的主意?”
谢志挺直胸膛,笃定道:“堂哥,这都是我一手包办的,莫不是你真的看上苏家大小姐的美色,所以才一再偏颇…”
谢昊冷哼一声,自家堂弟是怎么一个人,他心知肚明。如此周全的计划,若是刺杀成功,加之苏贤亦受了伤,谢府确实能撇清关系。
如今刺客失了手,临死前的只字片语,足够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苏言身上。看似相当高明的嫁祸,在谢昊眼中,不过是一出小小的把戏,无趣至极!
别说他不信,怕是君于远亦看出了端倪,正打算撒下大网等着他们。
只是苏言如今身子弱,又未曾习武。听闻此番救兵来得晚,受了重伤…思及此,谢昊不免担忧,却又不能冒昧入宫探望。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谢志身上:“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文城知府正好缺了一个师爷,你在谢府已久,也该出去做事了。”
谢志一听,焉了。
文城在明国偏远之地,如今谢昊说是打通了关节,让他有了一官半职,实乃光宗耀祖之事。事实上,根本就是等同于流放。
谢志忿忿然,不甘道:“堂哥,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不听话的棋子,最后只会反咬你一口,到时便是得不偿失了。”
谢昊冷哼道:“不劳堂弟费心。”
他看向谢志,冷声又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眼底无尽的冷意,令谢志不寒而栗。若非他是谢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这条性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吞了吞唾沫,终究是屈服于谢昊的怒气下,支吾着坦言:“苏家曾派人求助于我,一派花言巧语,我也是一时糊涂这才擅自出手…”
“苏家什么人?”谢昊眯起眼,起了几分兴味。
谢志乖顺地答道:“苏和的夫人,苏家主母秦颜。”
完了,他又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找谢府的部下,而是让管家暗地里安排了别的死士。”
谢昊满意地颔首,管家的能力他还是相当信任的,此事怕是不会陷谢家于不义之地,当下转身就走:“今晚收拾细软,明天堂弟就出发去文城。”
闻言,谢志整个愣在当场。
不管是否坦白,显然这位堂哥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秦颜是什么人,不到半日,底下的人便将她的生平经历的记录呈了上来。
谢昊大略翻看,这苏家与秦家时代交好,原先苏和该娶的是秦家嫡女。却在成亲前一个月,这嫡女被发现与府中长工私通,又恰好苏家长辈登门,抓 奸在床。
嫡女羞愤之下,妄图自尽,最后被人救下,去了庙堂吃斋念佛,与青灯长伴一生。
这门亲事,才落到了庶女秦颜的身上。
秦颜容貌清秀,并未有嫡女那般俏丽动人,却胜在有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入门不久,就令苏和服服帖帖的,夫妻二人耳鬓厮磨,羡煞旁人。
苏和虽偶然寻花问柳,却绝不会带回家中,亦从不曾提起纳妾之事。
商贾之人谈生意不免去烟花之地,苏和如此也算得上是在花丛中走过,确实片叶不沾身。
由此,苏秦两家对这门亲事亦相当满意。
可惜这番平和,却被那一位容貌艳丽非凡的苏家大小姐打破了。
看罢,谢昊倒是想去会一会这位称得上女中豪杰的苏家主母。
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有这般手段,着实厉害。
可惜,秦颜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动在苏言头上!
一连几日,宫中风平浪静。
苏言日夜躺在床榻上,等得几乎要发霉。
显然,对方的耐性却也不差。明白东窗事发后,最该沉住气,倒是让苏言佩服。
这出戏里加上了受伤的苏贤与宫香怡,两人均在宫侍的誓死保护下留住了性命,伤得不重,却受了惊吓,闭门休养。
只是苏言却下意识认为,此事跟这后宫的几位嫔妃定总是脱不开关系。
试问,她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她们又是谁?
君于远亦相当配合,御林军把琼华殿守得严实,连一只蜜蜂都飞不出去。还派了李唐接替了受罚的主管职务,一手包揽了殿内大大小小的事务。
此事在旁人看来,大内总管亲自伺候,是新帝对苏采女无上的恩宠。
苏言却深知,这不过是又另一番贴身监视罢了。
可是,这么一个大好解闷的人在,她自是不会放过。
指手画脚地支使着李唐,见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苏言忍不住想笑。念及当年在强盗窝子里,李唐也是一副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家伙,最后却往往被自己气得跳脚。
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有趣之极。
“爱妃在此处,倒是自在。”君于远大步踏入,看着沉着脸的李唐,以及双眼含笑的苏言,神色淡漠。
苏言心下一跳,不由敛了笑意。
便听到他接着道:“早朝时,刑部尚书将一干物证呈上,爱妃晓得是什么?”
君于远忽然一笑,苏言迟疑道:“物证?”
“正是,”他点点头,施施然地坐在椅上,直视着苏言:“他认定后宫之人买通江湖杀手,欲取爱妃的性命。”
她眨眨眼,顺着君于远的话问起:“皇上,那是何人所为?”
“端德殿的宫婢出言作证,正是宫采女,宫香怡。”
他话音一落,苏言显然有些惊讶:“宫采女刚刚面壁思过一月,数日内却在暗地里谋划了这一出…皇上不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人证物证俱全,爱妃这是替宫香怡打抱不平?”君于远瞥向她,似笑非笑。
苏言默然,她与刑部尚书毫无交情,此举却显然是为了替自己脱罪…
君于远盯着身旁的人,她却似无所感,右手的指骨微微弯曲,垂着头细细思索,指尖不由自主地在膝上微不可见地略略一动。
这小习惯像极了那人,他目光一顿,若是忽视掉那一张艳丽的面容,就凭那双眼眸与平日的点点滴滴…似乎有些什么,正要从胸口呼之欲出。
君于远皱起眉,薄唇抿成一线。
如此荒唐之事,怎么可能…
一旁的苏言兀自沉思,没有发现君于远的视线长久地停在自己身上。
刑部尚书素来刚正不阿,是师傅一手提拔,对明国可谓忠心不已。此人正直严明,却是行事低调。在早朝上呈罪证,总觉得与这人的性情不符。
尤其是,事情的解决似乎比想象中要迅速和容易。
没有任何悬念,直指采女宫香怡,更像是被推出来顶罪一般…
谋划这样一场刺杀,背后的势力非同一般。这后宫之中,也只有她与苏贤身后的谢家,以及支持宫香怡的几位朝臣有此手腕与能力。
如今宫采女获罪,谢家等同于撇清了关系。
这事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苏言正百思不得其解,刑部派人前来禀报,宫香怡方才在狱中自尽而亡。
她一怔,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君于远。
畏罪自尽,宫采女这般等同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状。根本上,连辩驳的机会都不曾留下,没有任何余地的…
苏言揉着额角,心底对这位聪颖的宫采女不免有了写同情。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她这一死,等于是断掉了所有的线索。
若果此事并非宫香怡做的…
那么此举是那背后之人丢弃了宫采女这颗棋子,还是君于远为了剪除拥戴宫香怡的势力而布下的一局么?
不能怪苏言这般想,无论遇刺之事最后何人获罪,最终的赢家都是这位明国新帝。
瞥见苏言眼中闪烁的光芒,君于远仿佛能感知她所想,破天荒地开口道:“若是朕所为,苏采女如今怎能安然无恙?”
说罢,他起身离去。
宫香怡的死,足以令君于远忙碌好一段时日。
苏言怔忪片刻,才晓得刚才他这是在解释。
君于远心高气傲,如果亲口否认,那定然不会是他做的。
新帝回到御书房,分布在洛城各处的眼线已将秘折一一呈上。
这是萧霖与苏言数年来悄然无息地安插在朝臣府上与市井之中的人,庞大的情报网足以让君于远不出宫门,也能知晓百事。
他抬手一翻。
刺客身上没有任何记号,使出的招数亦没有任何门派的痕迹,分明是哪家养的死士。在明国,能养得起死士的,非富即贵,人选可圈在一定的范围内。
刺客闯入芝兰殿时,宫采女正拜访苏宝林,周侧有十数名宫侍伺候,死命相护,这才逃过一劫。
据幸存的宫婢所说,两位嫔妃大惊失色,狼狈躲避,跌跌撞撞地还受伤不轻——如此,不像有假。
只是,宫香怡如今顶了罪。这出戏有了结果,君于远在明面上自然不会再去追究,属意刑部尚书尽快结案。
顺道,将宫采女身后的一干势力借故连根拔起,免得他们再有借口送另一位张香怡、李香怡入宫。
君于远正要合上秘折,却瞥见最底下一行小楷,不由定睛一看。
‘嫔妃遇刺之事的罪证被人秘密置于刑部尚书的案前,查探未果。萧门门主命刑部尚书在早朝公诸于世,后者得令…’
看罢,他不禁蹙起眉。
刑部尚书在早朝递上罪证,竟然是先生授意的?

剑舞

同样是暗门后的小树林,绿树葱葱,白日里静谧无声。
石桌前,君于远挽袖亲手烹茶,浅淡的茶香顿时飘溢开去。
白衣男子缓步而来,在他对面撩袍落座。伸手端起茶盏,微微眯起了眼:“皇上这手煮茶的功夫,真是越发精湛了。”
“先生过誉了,”君于远低头抿了一口,唇齿间的馨香久久不散,确实是上等的新茶。
萧霖放下茶盏,单刀直入道:“皇上不惜动了密诏约在下前来,是为了宫中遇刺之事?”
“不错,”君于远颔首,低问:“先生为何插手?”
“谢家如今还不能动,”萧霖简单明了地答道。
君于远挑眉,笑了:“确实尚未到时候,只是先生这番所为,莫不是偏袒于那位苏采女?”
“皇上若是这般想,便是罢。”萧霖淡淡应着,又道:“据闻苏采女一手琴艺非凡,不知何事能聆听一番?”
“此事不难,五日后便是宫中赏花宴。到时,定会命苏采女抚琴助兴。”君于远微微一笑,一锤定音。
萧霖却摇头:“刻意而为的琴音,总是欠缺些味道。”
闻言,君于远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遂了先生的意。”
这日酉时初,百花赏宴便摆在了御花园。
即便后宫刚刚经历了一番血腥之事,骤然少了一位主子,却依旧不能掩盖住忙碌的宫侍们眉梢上的喜色。
毕竟,或许不久之后,那空置的端德殿又将迎来另一位主子,如同朝起夕落那般平常。
小月双手捧着嫣红的薄纱缎裙,一旁的小日子则是将琳琅满目的饰品呈上。三五位宫婢伺候在侧,就等着在院前昏昏欲睡的主子起身。
苏言倚在软椅上,懒洋洋地半阖着眼。
听闻稍后苏宝林亦会抱恙出席,她即使想再窝在琼华殿不出,看怕也寻不着藉口了。
满是虚假、试探和须臾奉承的宴席,苏言前生陪同君于丘几乎日日被邀,却又不得不去,早已厌恶至极。
只是在赏花宴上,还能跟君于远见上一面。
思及此,苏言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让众人梳洗换衣了。
盛装打扮后,她盯着镜中那张明艳动人的容颜,只觉越发熟悉。
若非有苏贤在,再过一段时日,自己往日那张平凡清秀的面容,她怕是会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直至忘却。
苏言与苏宝林面对面时仍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不知苏贤侍寝,君于远对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容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感激谢昊。
不管谢家将苏贤送入宫意欲何为,起码那张脸足以令君于远不会彻彻底底地将她忘却,不是么?
苏言踏入御花园,远远望见苏贤柔若无骨地倚在君于远的身旁,两人悄声低语,举止亲密,让她的心禁不住一揪。
撇开脸,对上谢昊直视而来的目光,毫不忌讳的神色令苏言蹙起了眉,低下头随着领路的宫侍在新帝右下首的位置落座。
端起酒盏灌了一口,满嘴辛辣的味道让苏言险些失手打翻杯里的酒。
她的案前居然会出现烧刀子…
苏言眨眨眼,将双眼被辛辣逼出的湿润压了下去。
抬头瞥见君于远身边的苏贤一双丹凤眼褶褶生辉,她抿了抿唇,未曾多言。如此儿戏的恶作剧,上不了台面,苏言亦不打算跟这位苏家二小姐计较。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御花园内一片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大臣皆是微醺,三两人或细细交谈,或专注于美艳的舞姬曼妙的舞姿。
见天色渐暗,苏言不打算在此耗下去。
且不远处谢昊如影随至的目光,也令她浑身不自在。
正琢磨着借口退席,却见李唐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说是皇上有请。
苏言略略睨了眼仍旧跟苏贤低声谈笑的君于远,朝李唐微微颔首,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御花园。
“苏采女在此稍坐片刻,皇上随后便到。”
说完,李唐转身便走了。
苏言环顾四周,没想到她会被带到君于远寝宫的偏殿。
从侧门走出,一大片妖艳夺目的木槿花正值盛开。枝繁叶茂,满树的花骨朵有淡淡的紫,有如雪的白,还有艳丽的红,美丽至极。
殿外的丝竹之声隐约飘来,苏言暗忖着赏花宴结束尚早,君于远怕是要耽误些时候才能前来,不由抬步穿过侧门,走向了那片花海。
花瓣随风而散,落了她一身,浅淡的馨香令人心旷神怡。
苏言伸出双臂,掌心向上,捧着手里的落花,愉悦地笑了。
君于远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残霞夕照,金色的明华落了苏采女一身,勾勒出明艳的侧脸,说不出的惊艳。
他脚下一顿,故意弄出些声响,引得苏言警觉回眸。
沉静的眼眸在君于远身上一瞥,她矮身一福:“苏言参见皇上。”
“平身罢,”君于远抬袖指向石桌,淡笑道:“白玉琴在此,苏采女替朕的剑舞奏乐如何?”
“是,皇上。”念及此地极少人经过,苏言颇为放心地在石桌前坐下,指尖轻轻滑过琴身,仿佛还能感觉到白玉琴重新回到主人手中的喜悦之情。
她抬头见君于远从腰上抽出软剑,略略思索,指下响起铮铮之声。
似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又像是飞掠而下三千尺的瀑布,恢弘、壮观、气势如虹。
苏言的十指仿佛给白玉琴赋予了生命,激荡琴音倾泻而出。熟稔的指法,专注而欢喜的神情,那双素来沉静无波的眼眸流泻出耀目的光亮…
说是光彩夺目也不为过,君于远望着她,在越发高昂的琴曲中只觉热血沸腾。
还道女子只识风花雪月,他也不期望苏采女弹奏出的靡靡之音。此次,却大为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如此,又怎能给她比了下去?
君于远收回视线,执剑而起。
在苏言眼中,他舞剑的身姿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潇洒英武。
她的唇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丝弧度。
一琴一剑,如梦似画。
不远处隐匿了身影的白衣人,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双拳。
萧霖闭上眼,靠在石墙前,感觉到原先犹若死灰的胸口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
琴音飘入耳中,一指一音,熟悉得就像是从他身上剥离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