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君于远陡然松开了苏言,抱头大叫。
声线凄厉,满眼疯狂。双目呆滞,犹若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苏言大吃一惊,君于远的心神几近崩溃,如今也顾不上其它,救人要紧。
她立刻坐在白玉琴前,深深吁了口气,压下慌乱的心,十指置于熟悉的七弦上。
悠扬的曲子,似是春日的微风,温柔地轻拂。
苏言集中心力,一面奏曲,一面小心观察着君于远的境况。
一不留神,极有可能会重伤他的心神,无法痊愈。
若是轻了,无法将君于远引领出来,最终也只会因为心神崩溃而无药可救。
若是以前的苏言,她还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救起君于远。
可惜如今的苏家大小姐身子过于孱弱,即便她以十足的心力补救,琴音之效仍是要减半。
豆大的汗珠自鬓角缓缓滑落,苏言无暇顾及,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她索性闭上眼,循着感觉,指尖在琴弦上轻盈飞舞。
心下默念,不管如何都要撑下去!
薄薄的亵衣被汗水湿透,苏言五识全开,借着扩散的音律探知四周。
方才君于远这一叫,即便宫侍被远远撵走,在静谧的深夜依然突兀。他们不敢贸然闯入,自是去寻李唐。
苏言而今只希望,李唐能来得晚一些,避免打断了她,要不然自己和君于远都得两败俱伤。
轻扬的琴音自远方而来,四周一阵“叮咚”水声弥漫,君于远双腿轻易地松脱开去。那些无形的带着凄厉叫声的手臂不见了,君于丘亦消失了踪影。
他快步上前,抱起地上不断呕血的人。轻轻拂开那人面上的一束乌发,胸口仿佛被人一锤敲击。
一下又一下,痛彻心扉,令君于远揪紧着心,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怀疑自己似乎之前所做的一切,报应终归是来了。
不在他君于远的身上,而是自己怀里这个最为珍视的人…
那人唇角的血流不尽,君于远擦了又擦,眼底是凝不住的哀伤。
救不了,始终还是来迟了一步…
“不要自责,我不怪你,只是遗憾。”那人在他怀里,低声说着。
“以后,除了师傅,你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以后,再也不能跟在你身边,替你扫除一切障碍…”
“最遗憾的,不能看见你站在祭坛上登基的那一幕。”
那人伸手覆上君于远的双眼,轻声呢喃:“若果此事真的让你这般痛苦,那就忘了吧…”
“全都忘了吧…”
“不,”君于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缓缓摇头:“如果我忘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能记住你的人。”
许久,他阖上眼,轻轻叹息:“就算是一场梦,终究是见到你了…言儿…”
再度睁开眼,朦胧的雾色散去。
不再是前太子府,而是宫中的琼华殿。
君于远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着自己,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经历了一场噩梦的他倍感惬意,舒服得不想要放开。
只一次,放下所有,沉浸在温柔乡中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真的倦了,倦得想要从此不再张开眼。
君于远枕着身后人瘦削的肩头,低声问道:“…苏采女?”
苏言低头睇着他仍旧苍白的面容,有种脆弱地一捏就碎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线:“皇上,臣妾在。”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伸手抚上君于远的脸颊:“皇上如今可是无碍了?”
刚才他几近发狂,苏言险些控制不住。
君于远一直口中无声地默念着什么,离得远,她并未看清。
只是,在最后惊醒他的那一刻,苏言分明瞥见一滴晶莹的泪沿着君于远的面庞,慢慢滴落。
不自禁地伸手去接,那滴泪生生烫疼了她的掌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幻境,让君于远如此痛苦?
“皇上——”
房门“砰”的巨响,应声落下,激起一片尘埃。
李唐持刀冲了进来,眼见小宫女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当下杀气便染上了双眼:“皇上,在下救驾来迟!”
气势汹汹地一看,他分明看着皇上和苏采女亲昵地倒在地上。尤其是,君于远还压在苏采女的肩头,而苏采女的亵衣湿了大半,鹅黄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秉着非礼勿视的准则,李唐立即转开视线,焦急地问道:“皇上,可是有刺客?需要让御林军封锁宫门么?”
“不必,这宫女进来得不合时宜,你把她弄出去便可。”君于远扫了眼在门外忐忑地往内张望的宫侍,坐起身,沉声吩咐道。
瞧见他的眼神,李唐利索地把小月抬了出去,又命心腹守在琼华殿各处,命殿内宫侍不得胡乱走动。
做完这一些,又暗暗查探周侧没有异常,李唐这才朝君于远微微点头。
后者满意地略微颔首,又转向了地上虚软无力的苏言,淡淡道:“苏采女,可否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言耗尽了心力,此刻额角“突突”的疼,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已是没了跟君于远兜圈子的力气,坦然道:“皇上被琴弦伤了后,突然抓着臣妾,而后神色呆滞,惊惧惨叫。臣妾猜测,皇上恐怕是被人下了药。”
“绝不可能!”李唐立刻反驳道,宫中大小事务都经他手,尤其是新帝身边所有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派心腹一再注意,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还得了手!
苏言累了,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下,有气无力地道:“李大人,平常人家,绝不会有一道百合炒猪肉的菜…”
李唐一怔,他打小确实不曾在家中、茶楼见过这么一道菜。细细一想,却是明了。
君于远稍稍思索,亦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正要再多作询问,转头却见苏采女闭上了眼,气息绵长。
居然睡着了?
他凑钱一看,蹙眉道:“李唐,立刻去请谭老御医!”
李唐往床榻匆匆一瞥,床榻上的女子面色发白,气息渐弱,转身唤来心腹,立即将谭司浩叫来。
谭司浩在睡梦中几乎是被架着冲入琼华殿的,一把老骨头颠得险些要散架,喘着粗气却又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替苏采女把脉。
许久,他皱着眉,下意识地睨了眼君于远身后的李唐。
“皇上,苏采女是惊吓过度,风寒又尚未根治,这才会昏睡过去。待会臣下留了方子,煎服两三天便能痊愈。”
君于远点点头,墨眸盯着他问道:“谭太医见多识广,可否听过有什么药物能使人陷入梦境,促使其心神崩溃?”
谭司浩吓得跪在地上,急急道:“回皇上,臣下从未听过这样的药…”
新帝淡淡一笑:“谭太医这是做什么?快快平身…李唐,你送谭太医出去。”
“是,皇上。”李唐朝谭司浩递了个眼神,后者战战兢兢地颤着身随他离开了。
君于远端坐在床沿,低头看着榻上昏睡的女子。面无血色,因为亵衣被汗湿透的缘故,手心透着凉意。
他伸手覆上苏言的额角,顺着脸颊与耳廓,落在了白 皙的脖颈。
刚才的事若果传了出去,新帝疯癫的传闻,足以让四大家族将他从皇位上拽下来。
即便这个小小的采女未必能成事,却终究是祸害。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君于远从不让自己的身边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半阖着眼,停在苏言颈上的手掌逐渐收紧。
求亲
身下的人,双眼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君于远一怔,对上那双沉静无痕的眼眸,若无其事地抽回了手:“…苏采女醒了?”
许久不见回应,他定睛一看,榻上的人早已阖上眼,又缓缓睡去。
君于远眼底一闪,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让苏采女在睡梦中仍旧警觉到任何危险?
他站起身,瞥向不远处的白玉琴。挥手让李唐小心翼翼地用绸缎将琴身包好,一并带离了琼华殿。
苏言再度醒来,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
小月双眼通红,跪在榻前泣不成声。小日子满脸愁色,见她醒了,这才双眼一亮,多了几分喜色。
两人手忙脚乱地喂了水,又细心扶着苏言坐起来。
“…怎么了?”
看他们欲言又止,苏言虚弱地问起。
小月支支吾吾着大略说了,她不由失笑。
不外乎是那晚君于远第一次提前离开琼华殿,面色颇为不悦。见风使舵的宫侍暗地里议论纷纷,尤其苏言病了两日,新帝一次都未曾踏入琼华殿。
小日子虽呵斥了殿内众人,却也是忧心忡忡,不明白那一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月自然是不甚明了,只是据闻新帝极为不愉她打断了兴致,命人将其抬了出去——如此,她心下不免自责。
苏言不以为然,侧头见木案上空空如也,不由蹙眉:“我的白玉琴呢?小月收起来了?”
小日子为难道:“主子,白玉琴被李大人带走了,说是伤了皇上的手…”
“是么…”苏言还想从琴上发现些什么,不料李唐心下手为强,早早把琴拿走了。
一旁的小日子见自家主子面色苍白,垂着头似是有些失望与黯然,连忙转开话题,扯着嘴角笑道:“主子那晚的琴声,只得天上闻,比皇上寿宴时更是好听的不得了。”
小月懊恼,可惜她晕了过去,没能听到这难得的琴曲。
闻言,苏言的脸色却不好看了。
当初急着救君于远,也未曾屏退众人。若是琼华殿的宫侍听到便罢了,如果是其他人…
小日子擅长察言观色,见苏言沉默不语,也不敢再吱声了。
将近五日,苏言才能下榻。
小月偶然提起御花园新来的奇花异草,苏言想着在殿内也呆得闷了,便属意去走走。
却不想,这才在亭里坐下,便见谢昊独自一人迎面而来。
她侧头睨了眼身边的人,对来人微微笑开了:“谢公子前来,苏言真是有失远迎了。”
“苏采女言重了,”谢昊撩袍一坐,苏言身边的宫侍已是识趣地退至亭外。
苏言抿着唇,淡淡道:“他们是你的人?”
“不外乎是有钱使得鬼推磨罢了,他们受了你的恩,自然不会向着我的。”谢昊盯着她,目光微沉:“仅仅几天,你又消瘦了许多。”
如此亲昵的对话,让苏言大为不自在。
即便是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齐齐聚在一堂,只是表面笑脸迎人,暗下却是心思叵测。
现在他们一个为宫妃,一个为四大家族为首的谢家家主,谢昊的话未免有些不适宜。
苏言摸不清他的用意,冷冷道:“我此番消瘦,不也是托了谢当家的福?”
若非他使计,自己又如何憔悴如斯?
“一段时日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谢昊不慌不忙地替自己斟了满一杯温茶,轻轻笑道:“只要是关乎君于远的事,你都责无旁贷地放在心上。”
不是不明白,如果先前还以为此人是想加害君于远。如今看来,却是以新帝之危,引她将身份亮出来。
只是,谢昊便这般轻易地信了?
他似是发现苏言的疑惑,坦然道:“同样的招数,在下相信只有你能破解。若是君于远病情加重,那便罢了,现今却在第一次发作后就安然无恙。”
“谢公子知晓解开的方法?”此事,苏言不得不问。
“不,”谢昊摇头,“我还不至于如此神通广大,只晓得重中之重便是那一把白玉琴。而你,不是以身涉险告知于在下了?”
琼华殿里有各方的眼线,尤其是四大家族,谢家能如此迅速知晓,她并不觉得意外。
苏言抿唇不语,如果她能压下骄躁,在君于远第一次发作时没有出手的话,谢昊至今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身份…
念及此,她的唇边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君于远受苦,哪怕是一刻,自己也是按耐不住要出手的。即使重来一次,苏言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的。
“白玉琴,并非只有我能弹奏。”她撇开脸,低声叹道。
谢昊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但是那样的曲子,在下听过一次,绝不会忘记。”
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曾听过自己的琴音,想必再三追问,谢当家也并不会坦然告知。
顿了顿,苏言终究问出:“这方法,你是如何得知?”
猪肉与百合都是平常之物,混在一起同食却会中毒不治。同理,两种看起来完全没有毒性的药物,一是置于平日的饮食之中,一是置于身外之熏香里头,绝不会被人察觉。
再以鲜血为药引,中毒者断不会发现,慢慢地会在无尽的噩梦中不能自拔,最后衰竭而亡。
苏言当年对付前太子君于丘,便使了这种狠毒的法子。
直到君于丘毒性骤然爆发,即将崩溃之前,也才曾觉察此事,于是对她刀剑相向。
那么,谢昊又如何知晓?
唯一的解释是,君于丘身边最亲近的人,将事情告诉了谢昊。
思及此,苏言满目冷霜。
这个人定是前太子的心腹,不管是谁,都知晓得太多,必须尽快铲除。
“谢当家,你究竟想要如何?”苏言不否认他的话,却也没有承认。这个与她交手数年的人,居然还留有自己不清楚的一着,倒是令苏言颇为赞赏。
“在下要的不多,若是你答应了,我便封了那人的口,如何?”谢昊一脸胸有成竹,神色优哉游哉似是不怕她会拒绝。
“不妨说来听听,”熟悉的战意自心底涌起,苏言淡然地回以一笑。
“在下二十有二,也该为谢家延续香火。”谢昊好整以暇地见对面素来沉静的人,面上竟然流露出一分呆愣,不由笑得更欢了。
苏言回过神,蹙眉道:“谢家的香火…难不成谢当家想让我给你举荐哪位官宦闺秀?”
“可以这么说,”谢昊举杯一笑,“那就有劳苏采女了。”
苏言满腹狐疑,顺着他的话又问:“哪位人家的闺秀居然不给谢家面子,需得我来牵线?”
他缓缓笑了,目光灼灼:“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言眼底骤冷,道:“谢公子,不要开玩笑。”
不说她如今是后宫的嫔妃之一,昔日的对手此刻却向自己求亲,何其荒唐?!
“在下从不开玩笑,想必你也甚为清楚。”谢昊神色一整,视线由始至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你重新回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再次取得君于远的信任,还是再做一次被丢弃的棋子…”
“够了!”苏言冷声低喝,瞪着他道:“不管如何,此事免谈。”
“莫非是聘礼不足?”谢昊嘴角一弯,似笑非笑道:“也罢,只封了那人的嘴定是不能让苏公子满意。”
他上身前倾,凑过去低低笑道:“那么,若是四大家族从此效忠于新帝,将大部分的势力从朝廷中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你意下如何?”
苏言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昊,四大家族数十年来的努力,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全都白费了?
这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谢昊见她一副看见疯子的眼神,唇边的笑意略略多了一分苦涩:“放心,在下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苏言你,从来与自己冷面而对,决然转身,却从不回头看一眼…
君于远让你失去了所有,从不珍惜你一分一毫,你却还对他念念不忘么?
谢昊袖中的手暗暗握紧,如意料之中,苏言的回答仍旧没有半点迟疑与犹豫,决然道:“谢当家,此事绝不可能!”
听罢,他抚掌而笑:“苏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绝不会低头,只是…”
谢昊望向她,眸中暗涌横生:“不久你便会答应的,在下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苏言不解,心下暗暗有些不安。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宫侍快步走入,眉宇间含着几分凝重:“主子,有人来了。”
若是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她跟谢当家在宫中光明正大地幽会。到时候,苏言真是百口莫辩。
谢昊点点头,抬步要走,却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后会有期,苏采女。”
苏言恨不得与此人相见无期,只是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若果谢当家敢动他,我绝不会手软!”
这个“他”,不是君于远又是谁?
“是么…我很期待再与你交手的一天,”谢昊的双眼划过一丝莹亮,满心愉悦地含笑离去。
苏言不再是往日的苏言,这一局,他赢定了!
刺客
回到琼华殿,方才在亭中谢昊的求亲,让苏言颇为心绪不宁。
他如此胸有成竹,莫不是在君于远身边耍了手段…
想到那人可能会受到的伤害,苏言胸口一闷。正想要请李唐过来,问一问查探的结果。
转念一想,她身为嫔妃,问起此事是为不妥,毕竟自己的嫌疑并未完全脱开。如此一问,反倒令人生疑。
“主子,宫采女派人来了,说是苏宝林身子不适多日,想一并去探望。”小日子前来禀报,苏言闻言爽快地答应了。
她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宫香怡一个月面壁思过的惩罚已经到了。并没有四处张扬,在端德殿甚为低调,安安分分地足不出户数日。
此时却突然请自己去看苏贤,又不知暗地里耍什么把戏。
正好苏言也想瞧瞧那位苏家二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深得圣宠,近日却以不适为由让李唐撤去了宫妃的牌子——此举令苏言大为诧异。
这是欲拒还迎,还是另有隐情?
去芝兰殿走上一周,说不准事情真相便能呼之欲出。
既然不是她率先起的头,苏言又何乐而不为?
君于远先前也赏了一顶软轿给苏言,只是式样并没有苏宝林那般华丽繁复,而是朴素简单。
毕竟这轿子是用来坐的,而不是作为炫耀的资本,苏言亦不愿引来后宫另外三位的敌意,恳请新帝也给几人配了软轿。如此,苏贤这番圣宠自是稍有逊色,却并没有被比了下去,也如了后宫几位主子的意。
两位采女撑着各自的软轿,慢悠悠地晃到了芝兰殿。
宫香怡早已命人前去求见,因而她们在前殿稍稍坐了一会,苏贤便在两名宫婢的搀扶下虚软地走了出来。
“见过苏宝林,”两人起身行礼后,苏贤略略点头,示意她们坐下。
“我这身子不争气,倒是让姐姐和宫妹妹费心了。”她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气无力,略施脂粉仍旧掩饰不住一脸病容。
苏言看不出有假,垂下眼关心道:“御医可是把了脉?都说了什么?”
“太医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又文绉绉地绕得妹妹头更晕了。”苏贤虚弱地笑了笑,打趣道:“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稍作歇息便可。”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宫香怡,笑道:“难为妹妹有心,这么快就来看我了。”
宫香怡受宠若惊道:“姐姐抱恙,妹妹在端德殿担忧了许久,若非无奈,早该来拜会了。”
这番话甚为得体,既没有怪责苏贤的意思,又有讨好的意味,听得苏宝林唇边的弧度不由微微上扬。
“数日不见,宫妹妹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宫香怡垂头谦和一笑:“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倒是让姐姐为难了。”
苏言任两人打了几转哑谜,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端坐在上首的苏家二小姐。
原先以为她这是装病,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只是好一段日子不见起色,君于远又派御医前来把脉数次——究竟是什么缘由?苏言暗暗记挂在心上。
“据闻姐姐一曲令皇上与谢公子赞不绝口,不知何时妹妹有此殊荣听一听?”苏贤突然转过头,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苏言连忙应道:“妹妹过奖了,姐姐这点本事上不了大雅之堂。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一两首能拿得出手。”
宫香怡在端德殿思过一月,却也听闻了寿宴上的事,暗暗下决心回去好生苦练古琴,免得被苏采女比了下去。
苏贤闻言,并没有继续追问,仅仅是矜持有礼地笑而不答。
三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直至苏宝林露出一丝倦意,她们这才起身离开。
这一走,原先苏贤面上仅有的淡笑也荡然无存。皱着眉头,抿着发白的唇,一脸痛苦。
贴身宫女绿儿扶着她走入内室,又喝退了其它宫侍,打来一盆清水,沾湿了手帕正要上前擦拭苏贤的脸,却被她狠狠甩开。
苏贤跌跌撞撞地走到镜前,那张平凡至极的面容狰狞得吓人,苍白中泛着青,若非有脂粉掩盖,想必更为可怕。
她双掌覆上脸颊,眼底有些惊恐与无助。
当初答应谢昊对容貌稍作改变,然后以药力辅助定型,并没有多大的痛苦。
只是随着药丸服食多时,却渐渐有了气喘的症状,如今更是双颊发痒,浑身无力…
这种药,谢府的大夫曾明言,从未有人试过,因而不能说是无害。
爹爹曾劝她放弃,毕竟是药三分毒,不管如何总要毁了身子。
娘亲却极为赞同——没有牺牲,哪里有以后的辉煌?!
苏贤信了娘亲的话,让大夫在她原有的脸上略略修饰,变成了如今这张脸,也更为平凡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