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冉夏眯起眼,视线在人群中找寻一轮,垂眸道:“小师傅,我们回去。”
“哦,好。”明远点点头,余光也跟着瞥了眼四周,一无所获。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迅速离开了市集。
捏着从九重楼得来的消息,仲冉夏却是哭笑不得。
还说风莲急着要他们搬出去,兴许是内部纠纷,又或是被人发现了端倪,只得立刻转移。
谁知,居然是这样一件荒唐的事。
不知谁打听到她藏身在酒肆后院的事,被长老们怀疑是风莲金屋藏娇,生怕仲冉夏吹枕边风,坏了他们的好事。
众人商讨一番,便想要打探一下这位被风莲藏得严实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若是乖巧听话,那便罢了。
若是颇有手段的狐媚子,又野心不少,恐怕就得容她不下了。
很显然,仲冉夏不乖巧也不听话,只能归于第二种。
风莲还不愿跟他们正面发生冲突,也便采取了消极应对,命人在后院中安置了一名美艳却不识大字的歌姬,装装门面糊弄过去。
至于她跟明远,就得撤离得远远的。
仲冉夏好笑,这些长老们的想象力以及危机意识未免太厉害了。这还没造成任何影响,便要防范于未然,连一丁点的隐患都容不下。
尤其是,风莲身为正派盟主,居然被他们骑到头上,连后院藏一个女子的事都得经过长老们的批准。这还能混上几年,实属不易。
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便是了。
长老们这番手段,风莲定然也在暗地里反将一军了。
翻出最底下的一张纸,仲冉夏笑开了。
九重楼倒是会做生意,重金买了想要消息之后,还附送了这么一条不起眼的小消息。
原本院中的婢女因为偷窃被重惩,连带一干下人连坐,尽数被杀。
其中,九重楼还在最后面表明了一行小小的楷字。
仆役当中有帮派长老的亲信,或眼线…
结果不言而喻,风莲借用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将院内外所有的眼线全部清除干净。
仲冉夏轻轻一叹,其实不必如此。
那些人也不过是长老们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又何必为难他们?
就算杀掉一批,还是再来一批,风莲这根本就是滥用职权,将私愤撒在这些人身上而已…
“夏儿,在看什么?”风莲推门而入,看向桌前的她,柔声问道。
仲冉夏自然明白,今天的一举一动,恐怕逃不过他的双眼。没有必要隐瞒,她甩甩手中的纸条,淡笑道:“不过是看看这场闹剧,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瞄了一眼,低笑道:“多嘴的人,确实用不得,倒不如都毁了去。”
仲冉夏眯着眼,冷笑道:“那些长老将这批人一直安放在风公子身边,当时你未曾理会,如今为何这般雷厉风行,驳了他们的面子?”
“我身上没有什么再让这些人探询的,也就对院中的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风莲双目褶褶生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慢慢说道。
“但是,我却不能容忍他们如此对你。”

身家性命

闻言,仲冉夏神色不为所动。
不能容忍?
还是不想让这些长老们知晓她的身份,以免坏事?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风莲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尤其是,如今他这般说,莫不是将清理门户的事,归咎在她头上来?
仲冉夏明显有些不悦,却并不反驳:“风公子,围攻北山的事,我希望可以提前实行。”
“夏儿为何突然如此急躁?”风莲眉眼一挑,似是有些惊讶。毕竟她之前表现的若即若离,对攻山的事并不算非常主动热心,这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话,也难免让他感到诧异了。
“速战速决,对你我都有利。”昨日在街上遇到展俞锦,对仲冉夏来说是一种冲击。她就这样黯然纠结,还不如立刻解决了这件事,而后离开这个令自己伤心的地方。
或许,自己可以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生活,过完这辈子,便足够了。
至于其它的,仲冉夏并没有特别想要追求的…
风莲微微颔首,确实认同了她的话。
研习“芙蓉帐”的人而今功力大增,正是最好的先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等秘籍的反噬和内力流失的副作用一来,他们与天凌府硬碰硬,恐怕要难以招架。
至于具体的时辰地点与部署等相关细节,仲冉夏不想插手。
一来她并非正派中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不说没有资格,看怕也不会有人信服。
二来自己想要的,只是向展俞锦报仇。至于其它,正派是输是赢,天凌府会怎样,又与她何干?
但是风莲却没有让她置身事外的意思:“夏儿,我明白你并非嗜杀之徒,只是此举关乎性命,不得有失。而你在展二公子身边比较久,对他比我更了解一些…”
展俞锦会怎么做,如何应对,想必仲冉夏心中自是有些眉目。
她皱眉,瞥了风莲一眼:“风公子就不怕手底下的人知晓了,明白他们不过是被一个女子的私仇所摆布,最后迁怒于你这位武林盟主?”
“到时得知你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即便再怎么做,刚收复来的人心就得慢慢散去了的。”
这并非危言耸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仲冉夏自以为凭她一点小聪明,根本不可能掌管全局,精心部署得没有半点差错。
只要是有些眼色的人,不难看出是谁主导了这一局…
听罢,风莲不在乎地笑了笑:“夏儿,我相信你。”
一句话,一锤定局,让仲冉夏无从拒绝。
连他都放心地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她了,自己还能怎样反驳?
勉勉强强的,她算是被风莲赶鸭子上架了。
联盟的各大帮派,从武功路数,到兵器的使用,从擅长的手段,到阵法,事无巨细,风莲皆是详细道来。
仲冉夏越听越是心惊,他这般做根本就是将所有的底细一一剖开,缓缓呈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说起初,她以为此人是心血来潮,将部署之事交给自己,只能算得上是一句玩笑话。
此时此刻,仲冉夏终于明白,风莲根本就是将所有的身家性命交托到她的手中,给与了百分百的信任。
成败得失,尽在她的一念之差。
仲冉夏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心情有些复杂。
却是一改之前的轻慢,认真地尽数记在心头。
北山陡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将人迅速送上去的问题。
这一点,在翻看了北山附近的简易地图时,仲冉夏灵光一闪,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山峰,问道:“这里可是比北山还要高?”
风莲一看,点头道:“不错,此乃翡翠山,据说终年漫山遍野的翠绿,由此得名,山脚百姓时常去挖野菜、采药。”
她沉吟片刻,低问:“若是从这里用轻功,是否能到达北山?”
风莲一愣,摇头道:“中途至少需提气一次,脚下没有实物为助力,即便有顶级的轻功,也绝不可能做到。”
“那么,如果两座山之间有绳索相连,便有可能了?”仲冉夏又提出一问,他虽然狐疑,终究是点了点头。
“有绳索的话,即便是轻功未曾达到一流水平,要过去也并不算太难了。”
“此事容易,我需要一百匹轻薄的布,以及粗壮结实的竹子,越快越好。”仲冉夏想了想,也不知道此法是否可行,也就是试一试。
风莲一口答应,转身就下去吩咐了。
半日后,这些东西便陆续送到别院里。
她拽上小和尚,两人在院中敲敲打打,又要剪刀,又要针线。院里的下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仲冉夏突然对女红起了兴致。
至于堆成一座小山的竹子有何用处,他们却是摸不着头脑了。
不怕提前透露风声,毕竟这些人也是没见过自己手上的东西,仲冉夏的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
明远被她指使着将竹子丢入热水中泡一会,又搬到旁边的冰水里又浸了一浸,这才捞起来放在一边晾干。
小和尚也是一头雾水,他还以为仲冉夏要这么多竹子回来,是要做个支架之类的东西。后来见她分别要用热水和冷水浸泡竹子,又猜测着,难道仲小姐想吃竹子饭,于是要把竹子洗干净?
转眼又觉得不对,毕竟她在旁边缝缝补补的,将大批的布密密实实地缝在一起。若是披风的话,未免太大了。若是裙子,却没有袖子,该怎么穿?
忙碌了一下午,明远想得光秃秃的脑袋都要打结了。
偏偏询问仲冉夏,她却是一副笑得高深莫测的样子,闭口不语,让他的好奇心生生踢中了铁板,更加郁闷了。
仲冉夏其实没有多想,只是要做一个滑翔翼。
这里没有铁架,她便用竹子代替。生怕在半空中,竹子会承受不住空气的压力,自己便用冷热水互相浸泡,以图增加竹子的韧性。
当然,这都是理论上的猜想,必须经过实践才能知道效果。
经过三天起早贪黑的赶工,第一架滑翔翼终于是出炉了。仲冉夏看着简陋的飞翔工具,心里还是相当骄傲满足的。
拉着明远在一处无人的小丘上尝试,摔了几次之后,两人终于是掌握了风向,滑翔翼也能在低空中滑行三十米左右。
这样的成绩,已经让第一次手工制作的仲冉夏非常满意了。
两人之中,明远的灵活性比她更好,掌控滑翔翼也更为平稳。
只是这件事,仲冉夏并不想小和尚参与其中,而她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经过商量后,风莲叫来他的心腹门徒,让她挑上一两个学习滑翔翼的使用。
门徒多数高大威猛,虎背熊腰。仲冉夏好不容易在其中选了个身形较为瘦削,动作灵活的两人。
原本他们对这个女子指挥有所不满,只是鉴于风莲的命令,不敢违抗。
如今,见她挑了众人之中武功最弱的两个,有些鄙夷,却更多的是吁了口气。
若果要他们跟着仲冉夏办事,推脱不得,还真是憋屈至极。
被选上的两人也有些闷闷不乐的,还说风莲特意叫上他们,以为是有要事交代。
风莲待众人极好,而今为了他赴汤蹈火,这些人也在所不辞。
只是要在一个女子身旁打下手,就得另当别论了。
仲冉夏也不恼,把两人直接带进后院,单刀直入地指着滑翔翼对他们说道:“此次成败,就在你们手中了。”
他们一听,显然都愣住了。
再听她大略解释,明白两人要做的是重中之重的事,不禁热血沸腾,当下便频频点头,表达决心,定然会一切服从仲冉夏的所有要求。
明远在一旁见她简单几句话,就让风公子的门徒俯首称臣,双眼微微发亮,透出无比佩服的眼神。
仲冉夏暗暗擦汗,若是现代人,让他们打头阵,一个两个早就往后退,谦虚婉转地让她另择人选。
好在古人有所谓的大义精神,这才不必让她多费口舌。
滑翔翼的使用方法并不难记,明远略略解说,两人又有功夫底子在。听了两遍,就屁颠屁颠地自个练习去了。
自然,他们对这个能飞上天的“大鸟”十分感兴趣。
不能避免的,也有些许的怀疑和不肯定。
仲冉夏由得他们慢慢折腾,累了几天,回到房间她已是倦得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可能过度疲劳,浑身无力,她的精神却尤为亢奋,丝毫没有半点睡意。
脸颊贴着被褥,冰冰凉凉的,慢慢变热了,暖暖的甚为舒服。可是仲冉夏的思绪却没有放开的四肢那般轻松,而是一幕一幕地闪过无数的片段。
有在仲府的,有在西山的,也有在北山与展俞锦单独相处的日子。那样触手可及的快乐,仿佛就在昨天。
只是,一切再不复从前了…
原本还担心,进攻北山的事被天凌府知晓,说不准展俞锦会转移地点,另觅去处。
可惜那一日,他说的话表明,不会离开北山。
该说展俞锦盲目自信,还是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内?
仲冉夏闭上眼,身侧的手掌暗暗捏紧。
不管如何,自己都会让他后悔的…
后悔看轻他们,后悔当初将剑刃指向了老爹和钟管家…
辗转反侧,直至而更天,她还是未能安然沉睡。
决战在即,仲冉夏自问神经还不够粗,能够像明远那般吃饱睡足,只管听她的指挥行事,其余的,一概未加理会。
窗外月明星朗,仲冉夏始终睡不着,便起身穿戴好,从锦盒上取出一颗夜明珠。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到达目的地,杂草早已被人除掉了,一干二净。蜿蜒的小路没了遮挡,远远便能望见一座孤零零的坟头。
“爹,女儿看你来了…”她半跪在地上,垂下眼,苦笑道:“很快,便能跟展俞锦要一个交代了。我真没用,万事准备,还是禁不住的怯懦。想要替你们报仇,可是到最后,却仍旧有点不忍心下手…”
仲冉夏叹了口气:“爹,你在泉下有知,保佑我们旗开得胜吧。”
说罢,她盯着坟头出神了许久,这才站起身,准备回去。
忽然感觉到有人走近,仲冉夏闪身跃进树丛中,屏息而待。
来人手中拿着香烛与几个馒头,取出一瓶酒斟满了,恭恭敬敬地放跪在墓前。
月华被浓雾暂时遮盖住,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能知道这处墓地,不外乎是几人…
她正暗自猜测,却见那人打亮了火石来点燃香烛。
微弱的火光下,光秃秃的脑袋,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眸突兀地显现在她的视野中。
仲冉夏大吃一惊,半夜来祭拜的人,居然是小和尚明远?!

一局定输赢

明远没有发现草丛中的仲冉夏,自顾自地摆好祭品,虔诚地双手合什,朝坟头默默念着几句经文,不外乎是替死者超渡。
只是她不明白,小和尚为何挑在半夜来拜祭老爹?
他作为仲家的义子,就算白天来也不会有人说个“不”字,仲冉夏更加不会横加阻止。但是以明远近日来的古怪行为,那一身的香烛分明就是此时染上的。
这边她正暗自疑惑,却听到明远睁开眼,轻声说道:“…心魔纠缠数十年,为何就不能放下…冤冤相报何时了…”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仲冉夏睁大眼,望见他的神色似是痛苦,却又有些挣扎。
许久,夜风渐起,飘来一句低哑的字眼——
“…爹…”
仲冉夏心下大惊,这话中分明满是犹豫和迟疑。
若他这个干儿子叫仲尹一声“爹”,也说得过去。只是这话在她耳中,却能感觉到别的意思。
仲冉夏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小师傅。”
见是她,明远愣住了,低头咬着唇,半晌才应道:“仲小姐…你都听见了?”
“你这样,究竟是为何?”仲冉夏想不明白,也不愿胡乱猜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和尚皱着眉头,仿佛心里纠结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弃婴,被师傅抱回了寺庙抚养长大。可是,仲家老爷能正确地说出我身上胎记的位置。”
“就凭这一点,小师傅就认定爹是你的生父?”她略略吃惊,这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明远摇头:“幼时我曾误入后山,摔伤了腿脚,那块胎记早就不见了。若非懂事时师傅提起,我也无从得知。”
“爹或许是从智圆大师那里听说的,所以才知晓。”仲冉夏也不知为何,心里面有一道声音,让她否定了这个推论。
仿佛这样,不好的预感才会渐渐被驱散而去…
“仲老爷从未踏入寺庙,师傅也未曾提及过他。”小和尚一双清亮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低问:“仲小姐为何百般否认,难道是不相信我?”
她摇摇头,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沉默片刻,她干笑道:“有像小师傅这样善良的弟弟,真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
明远的双眸染上了几分水润:“仲小姐,我不要做你的弟弟…”
事实上,他的年纪比仲冉夏还大,只是平日都被当成是孩子那般对待了。
想到这里,小和尚郁闷了。
仲冉夏笑了笑,看向坟头,颇为感慨道:“爹多了小师傅这样的儿子,泉下有知,亦心感安慰。”
顿了顿,她又问起:“爹除了跟你提起胎记的事,还有其它吗?”
“他说我的相貌七八分像娘亲,余下的两三分像爹爹。”明远也转向坟头,微笑着说道。
他这一说,仲冉夏想起自己与老爹没有半点相像,心下一跳,转眼平复了思绪,说道:“不早了,小师傅没有内力护身,还是赶紧回去,别受凉了。”
见她似是不高兴,明远思前想后,终于是鼓起勇气道:“仲小姐,你我之间其实…没有血缘相绊,是能够在一起的…”
仲冉夏怔忪不语,没想到这原主人居然与老爹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自从她穿越后附身在这具躯体中,里面早就不是仲尹的女儿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算不上令人震惊。
她扯了扯唇角,淡然道:“如此,最后小师傅能回到爹身边,他也算是…走得安心了…”
“可是,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唤他一声‘爹’…”明远愧疚地红了双眼,握紧双拳。
拍拍他的肩膀,仲冉夏安抚道:“二十多年以为自己是孤儿,突然得知多了一个爹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难免的。”
小和尚依旧红着眼,却是抬起了头:“我只是伤了心,仲老爷知晓我在寺庙中,这么多年来却从未与我见上一面。既然抛弃了我,为何又令师傅留下遗言,让我回仲府?”
她垂下眼,轻声叹道:“或许,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仲冉夏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道:“不管如何,逝者已逝,小师傅这便原谅了他,可好?”
许久,明远才轻轻点头:“我已决定替仲老爷守灵百日,便当是身为人子最后能够做的事了…”
两人一并回到别院后,彼此之间再未曾提起那夜的事。
明远不愿旁人知晓,仲冉夏便随了他,只默默备下了更多的香烛和祭品,免得小和尚红着脸,万分尴尬地顶着一颗光头去买酒买肉。
这件事并未在仲冉夏的心里激起多大的涟漪,却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跟明远提起。
难道告诉他,是展俞锦亲手杀了老爹,让小和尚去报仇?
只是,一想到那双清澈的眼眸也要被仇恨埋没,她心里便是不忍和揪心。
不染纤尘的心,不该被染上罪孽的血腥。
最终,仲冉夏什么都没有说。
那一天如平常般微笑着,叮嘱明远好好留在别院,她很快便要回来。
小和尚乖巧地点头,看着她与风莲离开了。
前往北山,若要突袭,便要各路人马迅速赶到。
如此,分散前往最为有利。
试问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前行,不就是跟打着灯笼,敲着锣鼓,告诉天凌府的人他们这时候要攻山?
这般愚蠢的事,即便正派人士以偷偷摸摸所不耻,仲冉夏还是让风莲,勒令众人换下平日的装束。或赤脚商人,或屠夫,或小贩,总之是避开耳目,无声无息地抵达目的地。
相比之下,他们却优哉游哉得多了。
他跟在仲冉夏的身后,两人的面容稍作修饰,装扮成平常百姓的兄妹。不急不缓,白天雇马车,晚上用轻功赶一段路,偶尔在客栈打尖歇息,丝毫不见紧张和急躁。
若非风莲明白,此乃仲冉夏刻意让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让其它正道帮派能安然行事。否则还真的以为她是出来游山玩水,并非报仇雪耻的。
实际上,仲冉夏并非风盟主想象中那么伟大。
她只是有些迟疑,有些犹豫,脚步不自然地放慢再放慢。
“砰”的一下,在街上失神的后果,便是撞倒了路人。
仲冉夏道了歉,替那人收拾散落一地的…竹签?
她狐疑地抬头,才发现此人身后的条幅,写着“王半仙”三字,立马一头黑线。
果不其然,接下来那人瞥了自己一眼,摸着下巴灰白的胡子,摇头晃脑地道:“这位姑娘印堂发黑,近日将会有血光之灾。”
仲冉夏抬了一下眼皮,配合地掏出一块碎银。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衣摆上好几个补丁,可见捉襟见肘。
反正遇上也算得上是有缘,她懒得跟此人计较,直接用银子打发了事,免得被这老道士缠上身,耽误了正事。
那道士盯着银子,双眼发光,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干咳两声,神色一整,肃然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夫尚未为姑娘办事,这银子又怎能收下?”
风莲在一旁细细观察着这老道士,满脸不悦。此人下巴尖瘦,双眼细小下场,面色蜡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货色。当下也掏出一颗金豆,递了过去:“既然如此,老先生就给夏儿算上一卦?”
看到金子,那道士口水便要流下来了,双眸贼亮贼亮。
仲冉夏见他这模样,就想要扑上来,却死死忍着,额上青筋条条,好笑道:“也好,替我算一卦,这些都是你的,怎样?”
“甚好,甚好。”老道士连忙抚着胡子,满口答应,坐在椅上拿出三枚铜钱和龟裂,摆开阵势:“姑娘想要算什么?平安还是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