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荟下班后，颜春晓一个人又在工作室里待了一会儿。她试图把郭丽提供的信息和刘美含的画稿联系起来分析，但是怎么研究，都收效甚微。
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城市在夜幕下，好似戴着面具。街边，一辆黑色的卡宴打着双闪，那光芒起伏的频率，就像是一个人的心跳。
颜春晓定睛一看，看到了车边的段寻，他正倚在车门上，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似乎是在等人，但又是不疾不徐的姿态。
“嘿！”颜春晓出声。
段寻自屏幕间抬起头来，看向她。
颜春晓一边跑，一边对他招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落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肖光早前就汇报过，说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能跑能跳，没什么顾忌，看来，是真的。
“刚落地就过来啦？”
段寻点头。
是的，他刚从机场出来，原本打算先去一趟公司的，可回程的路上又隐约记起，有人约了要请他吃饭，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算算时间，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段灵和邱函的事情过去之后，他一直让自己很忙，也刻意去避开与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和话题，但是唯独对颜春晓，是有些想念的。
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他总能想起那日海边别墅，她的手落在他后背上时那温柔的力道，还有她轻灵的嗓音。
他记得她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
她像是给他种了蛊，或者，是那一刻的温情给他下了蛊。
“是来找我吃饭嘛？”颜春晓笑着问。
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有时间吗？”
“当然有。”她摸了摸肚子，“我还没吃饭呢，正好饿得不行了。”
“想吃什么？”
“我请你吃饭，当然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咯。”
“我无所谓。”
“这样啊…”颜春晓想了想，“那不如去吃肉？”
段寻：“…”
－－
颜春晓最后决定要去吃烤肉，她选择了一家平时常去的韩式自助烤肉店，极力向段寻推荐。
段寻没有异议，他本来此行的最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吃。
两人来到烤肉店门口，段寻刚停好车，转头见颜春晓已经蹦到了门口，那种迫切，就像是沙漠里走了很久的人忽然看到了绿洲。
她是有多爱吃肉？
段寻快步跟上去。
烤肉馆装潢别致也很干净，一推门，扑面而来就是“滋滋”声和馨嫩诱人的香味。
段寻扫了一眼大厅，大厅里，客人往来热闹，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边拿边烤边吃，时不时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嘈杂的地方吃过东西了，他现在参与的饭局，千篇一律，都是高雅的环境，清净的氛围，与他吃饭的人大都畏他，也知道他喜静不喜闹，所以知分寸，懂拿捏，饭桌上从来不会有太多的笑声，亦没有太浓的烟火气息。
“段先生，这里！”
颜春晓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卡位，不停地朝他招手。
段寻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你知道吃自助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颜春晓问。
“什么？”
“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她一本正经地样子。
段寻笑了一下：“想吃什么？”
颜春晓昂头看着餐台上新鲜的牛里脊、牛排和牛舌，轻声说：“先每个都帮我拿三份，不算你的。”
段寻：“…”
小小的一张桌子，牛肉、酱料和各种食材摆得满满当当的。
颜春晓挽起衣袖，娴熟地蘸料，待铁板预热之后，她把牛小排都放了上去，时不时翻面。很快，他们这桌也飘起了香。
她把新鲜的生菜叶铺在掌心里，又随手重叠了层紫苏叶，夹一块牛肉，蘸上辣椒，抹一点其他酱料，将菜叶收拢成团，一口塞进嘴里。
“唔…真好吃。”
段寻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边咀嚼边发出满足的轻叹，左边脸颊鼓的像是塞了个鸡蛋，唇角沾染了酱料也浑然不知。
这吃相，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你不吃吗？”颜春晓看了他一眼。
段寻还没有回答，她已经快速地用生菜叶替他包好了肉。
“诺。”
她把肉递给他。
段寻愣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接，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扬手一递，把肉送到了他的嘴边。
“快吃啊！”她催促。
段寻有些尴尬地微微托了一下她的手，把肉塞进了嘴里。
颜春晓看也没有看她，又马不停蹄地去给烤炉上的肉片翻身。
她可真忙。
段寻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她，烤肉味道不错，又或者，是因为她烤的，所以不错，他不知道，但他喜欢这一刻的气氛。
来之前他还在想，她会不会提起段灵和那天海边别墅的事情，可是这一路过来到现在，她每一次靠近这个话题的时候，都能巧妙地避开。
颜春晓，就是那种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方方面面都能让人感觉舒服的高情商女人。
第30章 若白3
颜春晓到最后去买单的时候，才知道段寻已经先她一步付过钱了。她站在大厅里，隔着玻璃门看着正站在车边抽烟的段寻，慢慢朝他走过去。
段寻不常抽烟，但车里会备着，偶尔有需要他派烟的场合，或者，像今天这样，突然很想抽一支。
夜风很劲，吹散了他嘴边的烟雾，只是，盘踞在他身上的烤肉店的味道怎么都吹不走，他倒不是有多讨厌这个味道，只是觉得太家常了，他不习惯。
“你怎么把单买了？不是说好了我请吗？”颜春晓皱着眉。
“下次。”
段寻不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清算得太过干净，不然，他们下次得以什么理由再见面？
“好，那下次一定我请。”她神色执拗，好像在说一个多重要的约定。
段寻点点头，为她拉开车门，说：“走吧。”
颜春晓正要上车，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仔细一瞧，没错，就是刘美含。
刘美含绑着马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有点大，风一吹，鼓鼓地罩在她瘦弱的身子上，像充了气似的。
“怎么？”段寻注意到颜春晓的目光，“认识？”
“嗯，是我一个病人。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颜春晓说着，朝刘美含走过去。
“美含。”
刘美含原本立在路灯下，正定睛对着花坛后的一家冰激凌店出神，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木木地转过头来，枯黄的发尾扫了一下肩膀，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旁。
“你在这里干什么？”颜春晓看了一下时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刘美含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垂了下头，往前迈开了步子欲走。
“你去哪儿？”颜春晓一把将她拉住。
刘美含倒也不反抗，任由她拉着，不过，她依然不说话。
颜春晓看向段寻，求助似的问：“段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一起送一下她？”
段寻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恰巧，她也在看他。她的目光很奇怪，说不上友善，也不能算敌意，就是那种饶有深意地打量。
“好。”段寻应声。
“走，送你回去。”颜春晓揽住美含，将她带到段寻车边，为她打开了后车厢的车门，“上车。”
刘美含似乎有些不情愿，她往回看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向那家冰激凌店。
颜春晓和段寻都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你想吃冰激凌？”颜春晓问。
刘美含看了颜春晓一眼，第一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神。
这很明显就是想吃的意思了。
颜春晓笑了一下，她还以为这孩子无欲无求呢，难得表露出一点喜好，她当然得尽量满足她。
“等一下，我去买。”
颜春晓正要迈步，段寻拦了她一下。
“我去。”
段寻说着，快步朝那家冰激凌店的方向走过去。
－－
冰激凌店门口排着队，多数都是女孩子，偶尔也有几对小情侣牵着手相偎在队伍中间。一身正装的段寻在队伍里显得格外惹眼，排在他前面的那个短发女生不时回头瞄他，还悄悄示意同伴往后看。
这点小伎俩自然不会逃过段寻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因为别人的注视而表现出丝毫不自然。
颜春晓站在车边，遥遥地看着段寻颀长的背影随着队伍挪动。
“他喜欢你吗？”身旁的刘美含突然问。
颜春晓心头“咯噔”了一下，就像稳稳当当放着的一碗水，忽然被掀了个个。不过，让她诧异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而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美含忽然开口说话了。认识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听刘美含说话。
刘美含的声音并不像是她外在瘦弱的形象，反而很清亮。
“你说什么？”
颜春晓假装没有听清楚，想让她再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可是，她并没有如愿，刘美含垂下头去，又紧闭了嘴巴。
夜风扑过来，忽然有点冷。
这个天气，其实并不适合吃冰激凌，但很多事往往都是这样，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才显得浪漫。
“冷不冷？要不上车等吧？”颜春晓扶着车门，轻轻地拉了一下。
刘美含顺着她的动作钻进了车里。
颜春晓也上了车，两人并排坐在后车厢里，一左一右，彼此无言。刘美含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配饰，相较于之前防守的姿态，今天有点反常。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段寻回来了。
他直接走到刘美含那边，拉开了车门，将一支冰激凌递给了她。刘美含低着头，默默地接过来，连个谢字都没有。不过，段寻也不计较，颜春晓说了，这是她的病人，既然是病人，那么总归得有些地方不似常人才能称之为病。
颜春晓观察着刘美含的反应，拿到冰激凌之后，她没有马上舔，而是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她正分析着刘美含这个反应有没有什么深意，她手边的车门忽然被拉开了。
凉风带着段寻身上的味道朝她扑过来，她还未来得及侧头，就见一支卷着粉色奶油的冰激凌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给我买的？”颜春晓看向段寻。
“怎么？不方便吃冰？”
颜春晓反应了几秒，摇摇头。
段寻挑了下眉，随即微微扬了下手，示意她快点接。
颜春晓握住了冰激凌。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冰激凌了，因为之前每回例假的时候都要生理痛，吃冰吃辣会加剧痛苦，她便把这些都戒了。可是，再如何能忍，心里还是会有欲望。如今冰激凌到了手上，欲望就愈发的强烈了。
她低头，舔了一口。
奶油很冰，却莫名的甜。
－－
段寻向颜春晓确认了刘美含家的地址，之后跟着导航，往小路绕了出去。他开车的时候，颜春晓和刘美含两个人就肩并着肩坐在后座，安静地吃着冰激凌。
车厢里飘着一股香浓的奶油味。
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恰巧撞上刘美含的目光。女孩的瞳仁亮得像是暗夜里的猫，垂头躲闪的那一瞬，掩去了若有似无的狡黠。
段寻下意识觉得，刘美含这个小女孩不简单。反观颜春晓，她手捧着冰激凌，那专注而虔诚的吃相，让她比孩子更像是孩子。
刘美含家住得不远，前后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车子停在小区的门口，颜春晓跟着刘美含下了车。
“我送她进去。”颜春晓对段寻说。
段寻点了下头。
刘美含一家子住在二楼，颜春晓与刘美含一起上楼，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
“你有钥匙吗？”颜春晓问刘美含。
刘美含低着头，不说话。里面的笑声还在一阵一阵地传出来，那点温情的热闹，衬得她的表情越发晦暗不明。
颜春晓放弃了与她交流，直接敲门。
屋内的笑声随着敲门声缓了一下，很快，有人过来应门。
“谁啊？”是男人的声音。
这男人就是郭丽的现任老公，也就是刘美含的继父钱岳鑫。
钱岳鑫自防盗门后看了一眼颜春晓，又看了一眼刘美含，拉开了门。
“你好，我是一春心理的颜春晓。”
里头的郭丽听到颜春晓的声音，立马迎了出来。
“颜医生，你怎么来了？”
“美含妈妈你好，我在路上遇到美含，所以送她回来。”
“这样啊，真是太谢谢你了。来来来，快进来。”郭丽热情地道。
颜春晓对钱岳鑫微笑点头之后，走进了屋里。
客厅里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毯上搭积木，看到颜春晓进来，她露出了畏生羞怯的表情。
“朵朵，还不叫人？”钱岳鑫走过去，摸着钱朵的后脑勺鼓励她。
“阿姨好。”钱朵小声地说。
“你好，真乖。”颜春晓对钱朵笑。
钱朵不好意思地钻进钱岳鑫的怀里。
颜春晓和钱朵互动的时候，刘美含一个人默默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美含。”
钱岳鑫试图叫住她，但刘美含没有理他。
“这孩子，真是没礼貌。”郭丽忍不住吐槽。
“没关系。”
颜春晓看向刘美含，她进了屋，随手合上了门，只留给他们一个瘦小冷漠的背影。
“颜医生，你请坐。”
“好的。”
“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稍微坐会儿就走，我朋友还在楼下等我。”
“这样啊，那好吧。”
郭丽在颜春晓对面坐下。
“美含妈妈，美含经常这么晚回家嘛？”颜春晓问。
郭丽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钱岳鑫求助。
“偶尔。”钱岳鑫替郭丽回答。
“美含妈妈你不知道吗？”
郭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开了一家小卖部，经常在店里，要很晚才回家，所以美含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比较随性，有时候是喜欢在外面玩一会儿才回来。”
“那她吃饭呢？”
“我会做。”钱岳鑫接过话茬，“我的单位上下班时间比较稳定，所以两个孩子的晚饭都是我做的。”
颜春晓恍然，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钱岳鑫是个这么好的继父。她又和钱岳鑫郭丽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走之前，颜春晓去了刘美含的房门口敲门。
刘美含自然是不可能应声的，所以颜春晓敲了两下之后，直接拧开了房门。刘美含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看着什么，一听有人推门，她立马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颜春晓匆匆一瞥，瞥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那似乎是一部她看过的电影的镜头，不过，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美含，我先走了，明天见。”她说。
刘美含侧了一下头，依旧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31章 若白4
颜春晓下了楼，段寻坐在车里，车窗降到了底，他的手支着窗台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看到她出来，他又抽了一口，把烟掐灭了，掷进路边的垃圾桶。
他今天好像一直在抽烟。
颜春晓这样想的时候，见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窝，她忽然明白过来，他抽烟是因为太累需要醒神。
“不好意思啊段先生，你刚出差回来，我就让你做司机到处跑，实在太缺德了。”她一边上车一边说。
“没关系。”
“你是不是很累？”
“还行。”
“这种情况下，没有直接否定，基本可以判断为肯定。”她说。
段寻笑了一下，倒也不辩解，等她系好了安全带，他发动了车子。
车子慢慢驶出了小区。
颜春晓望着两边低矮的灌木，还在想着刘美含一家子。很明显，在这个四口之家中，妹妹钱朵是中心存在，而刘美含游离之中，似乎可有可无。
或许，就是这种低迷的存在感，让她产生了心理偏差。
“段先生。你小时候，父母会有更偏宠妹妹的情况吗？”她不自觉地问出口。
段寻那边一时没有传来回应。
颜春晓扭头，看到段寻冷毅的侧脸时，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触雷的问题，她今晚一直在避免触雷，却在这一刻大意了。
“抱歉…”
“不需要道歉。”段寻目视着前方，“灵灵她不是我的禁忌，永远不是。”
颜春晓轻轻吸了一口气，风从窗户里卷进来，带着松针的清香，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有点自责。
“我们两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父母不在身边，家庭的概念，对我们来说就是彼此，所以没有谁偏宠谁之说。”
如果非要说宠，那就是段寻很宠段灵，那个时候，孤儿院的条件不好，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把自己能吃的能喝的能玩的，都留给妹妹。如果谁敢欺负段灵，他就算碰个头破血流，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他以为能这样宠她一辈子的，可哪知道，她的一辈子这么短。
颜春晓张了张嘴，又想说抱歉，但是，她忍住了。
车厢里安静了会儿，就当颜春晓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忽听段寻问：“你呢？”
“我啊？我是独生子女，我爸妈全身心都在我身上，我压根就没体会过家里有人和我争宠的感觉。”
所以，她能理解刘美含那个孤独的背影，但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段寻看了她一眼，她说自己是独宠的时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但眼角却垂着，那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情绪。
难怪她性格里能洋溢出那么多美好的品质，那些善良、热心和嫉恶如仇都来源于她从小生长的有爱环境。
原生家庭的庇护，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
车子开到了颜春晓住的公寓楼下，停车的时候，段寻往上看了一眼漆黑的窗户，那种扑面而来的清冷感，似曾相识。
“你一个人住？”他问。
“是啊。”
“你父母…”
“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她推门跳下了车，转头的时候还在笑着，“段先生，今晚谢谢你啦。晚安。”
话落，她快速转身跑进楼道。
段寻看着她的背影，步伐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但他觉得，她上去可能会哭鼻子。
他也该说声抱歉的，只是，来不及了。
－－
颜春晓倒没有真的哭，只是进屋开灯的时候，看到早上出门时掉在地上的手袋还在那个位置，忽然觉得很心酸。
她捡起手袋，走到窗边，段寻的车正在楼下掉头，她看着他驶出小区，才拉上窗帘。
洗完澡之后，颜春晓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她预感到今晚一定会梦到点什么，果然，下半夜的时候，梦境里忽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世界晦暗的仿佛逼近了末日…她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她满头虚汗，挣扎着醒来。
屋里黑漆漆一片，而屋外，月明风轻，一片宁静。
颜春晓起来把屋里的灯都打开了，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便坐在客厅里发呆。
这房子是新买的，她搬过来不久，家里的很多东西基本上都是刚添置的，新气还未退，挂在木架子上那个长脚布偶，更是连标签都还没有摘。
可奇怪的是，越陌生的，反而能给她安全感。
她的家里，没有一样连接过去的东西。照片那种，她见不得。就像今日段寻不过无意提到她的父母，她立马做了噩梦。
如此想来，她以为她走出来了，只是她以为而已。
颜春晓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
天一亮，她就像没事人一样换衣服化妆，元气满满地去上班。
“一春”心理咨询室搬家之后，病人陆陆续续都有回归。而这些病人中最让颜春晓棘手的，依然是刘美含。
刘美含当天下午放学后并没有准时出现在颜春晓的办公室。郭丽打电话来说，因为孩子自己提出要休息一下，想把治疗时间往后延顺一天。
颜春晓当然没有意见。
郭丽还在电话里提到自己要和小女儿回老家探亲，原本她打算带刘美含一起去的，刘美含自己也点头答应了，可没想到昨天美含又临时变卦，害她车票都白买了。从郭丽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她对于这个麻烦的大女儿越来越没有耐心。
她还说：“如果实在找不出病因就算了，我看她也没有病，就是闹闹情绪。”
颜春晓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点堵。
现在多数的家长还是这样，如果孩子被查出身体上有什么疾病，就会很着急，但如果是心理疾病，便不会放在心上。初期可能还会哄一哄，越到后面越不在意。
然而，其实心理疾病与身体疾病一样，无论哪个年龄段发生，都需要被重视。
第二天早上，刘美含准时报到，她一个人坐公交车来的，因为郭丽已经带着小女儿回老家了。
颜春晓和她说了几句话没有应答之后，她就让刘美含自己坐在窗边写作业。
这是这几天颜春晓摸索出来的相处模式，她觉得既然治疗无法开展，学业总不好再耽误。郭丽那边，颜春晓也和她通过气了，刘美含什么时候配合治疗了，她什么时候收费。郭丽对此再三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