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冉收回目光,看向费海,费海一本正经的,与先前总是笑嘻嘻的样子判若两人。大概,连他也明白,过了今晚,一切都变了。
奔驰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文件袋。费海上车就把文件袋递给了佟冉。
“佟小姐,这是上官先生交代的婚前合约。”
佟冉接过来,文件袋没什么分量,可她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车厢幽暗,并不适合阅读,佟冉也无意马上打开,直到费海又催促了声:“佟小姐,看看吧,有什么疑问告诉我,我可以反馈给上官先生。”
她应了声,打开了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张纸,所谓合约的条款也远比佟冉想象得要简洁,概括起来就四个中心点,领证日期,同居地点,合约期限,对外保密此合约的存在。
两年。
佟冉盯着合约期限那一栏,脑海里使劲换算着两年是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多少秒……可惜,她脑力有限,算不出来。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两年好长。
费海在后视镜里瞥见她一动不动的,有些担心。
“佟小姐?”
“嗯。”
“有什么疑问吗?”
佟冉摇摇头。她真正的疑问,并不在这份合约里,而她真正的疑问,上官珒也还没有回答她。
费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专注地开车。
没一会儿,云和剧院出现在了视线里,佟冉想着自己今天一天行踪不明已经很怪异了,如果再让人看到她被费海送回来,那就真的难以解释了。
“费海。靠边停车,我自己走过去。”佟冉说。
“还有一个红绿灯呢,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
费海见她如此坚决,没有强求,他将车靠边停下。
佟冉推开门,要下车时,又不放心地补一句:“费海,麻烦你转告上官先生,叶三平的事情请他务必上心。”
“好。”
第十四章 调整作息
云和剧院。
佟冉一进门,就看到卞廷川他们一大群人围坐在院子里,不知在商量什么。苏瑶最先看到佟冉,她朝她扬了扬手。
卞廷川紧接着朝她看过来。
“冉冉。你今天去哪里了?”卞廷川问。
“我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
“我的信息没看到吗?”
“看到了,不好意思,我忘了回。”
卞廷川静默地看着她,眼神一如往昔,可佟冉却心虚地觉得他的目光里有探寻。她想转身走,又被苏瑶叫住。
“冉冉姐,我们今天去看三平了。本来想叫你一起的,但你一天不见人影,师兄都着急了。”苏瑶说。
“三平怎么样?”
“撞伤了脑袋,现在在医院,不过已经没有了大碍。”
佟冉点点头,只要叶三平没事,熬过这一两天,上官珒应该能把他救出来。想起上官珒,她很自然地想起刚才他坐在对面认真吃草的样子,那种淡漠的优雅,让她的脑袋一阵晕眩。
“我有点累,去休息了。”佟冉对众人说。
没人应声。
她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平时看着挺疼三平的,真出事了也不过就这样。”
佟冉的脚步顿了顿,想回头争辩一句,又觉得没必要。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情绪都像绷紧的弦,稍一扯就断了,若再生出其他事端,云和将更不太平。
她疾步回房,将那纸合约藏到了床单下,洗完澡倒头就睡。她很久没有做梦了,今日却忽然坠入深长的梦中,她梦到了母亲,那个窈窕的身影,遥遥相立,静默不语。她知道,母亲或许是在怪她,怪她就这么草率地把自己嫁了……
佟冉被手机的闹铃震醒。
她翻了个身,解锁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有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响铃十五秒。之后,那个号码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上官珒。”
佟冉睁着惺忪地睡眼,看清“上官珒”三个字时猛地跳起来。
她手忙脚乱下床,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将电话拨回去,电话只响了三五秒,那头就有人接了起来。
“嗯?”上官珒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不设防的慵懒,好像是在睡觉。
佟冉默念一声不好。
完了完了!她忘了现在是凌晨五点三十分,她是要起床练功才定了这么早的闹钟,而这个点,一般正常人都还在睡觉。
她正思忖如何开口,又听那边喊出她的名字。
“佟冉?”
这是上官珒第一次对她直呼其名,意外比“佟小姐”动听。
“是我。”
“有事?”
“我看到你给我打电话了。”
“那是昨晚的电话。”他言下之意大约是,昨晚的电话,这个点回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佟冉自知不对,一时没吱声。
“你平时都是这个点醒?”上官珒又问。
“是的。我要练功。”
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清醒了很多:“看来以后我得调整作息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
佟冉回味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脸颊莫名发烫。
她又想到了他说的同居,以后,她真的要和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睡一起吗?
第十五章 二十年
佟冉挂了电话,回房穿好衣服。
院子里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吊嗓的声音远远近近,不绝于耳。她拿了红缨枪,原是想去北门练功的,可去了那边,又觉得提不起劲儿,于是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轮朝阳在东方升起。
天刚一亮,卞应宗就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说是魏家不打算追究叶三平的责任了,让他们随时可以去医院把人接回家。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整个云和剧院上下都喜出望外。
佟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想,上官珒昨天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想说这件事,他的办事效率,可真够迅速的。
卞应宗下午就让人去医院把叶三平接回了剧院,叶三平伤未痊愈,精神状态不佳,其实医生并不建议这么快出院,但卞应宗了解叶三平,他在陌生的环境不自在,回剧院养伤更适合他。
果然,叶三平一回到剧院,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身上的病气也去了一半。
晚上,沈素玲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叶三平回家,大家围坐在一起,愈发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热闹。
“也不知道魏家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苏瑶说,“之前看他们的样子,还以为会和我们死磕到底呢。”
“就是,想不通。”尚小眉也在旁接腔。
“难道是良心发现?”
“他们要是有良心,一开始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沈素玲把盘子重重地摆上桌,瞥一眼头上缠着白纱的叶三平,“看看我们三平,都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无声,纷纷看向三平,满眼心疼。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人回来了就好。”卞应宗抿一口杯中的茶,声音平静,“我们就当是上天护佑。”
佟冉抿紧唇,轻轻垂了一下头。
魏家蛮横,比起敬畏神明,他们更敬畏的是权势。所以这次,才不是什么上天护佑,而是上官珒护佑。
现在,叶三平的事情是解决了,但她却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合同上领证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她注定是上官珒砧板上的鱼肉。
佟冉正胡思乱想,面前的碗里忽然多了一块糖醋排骨。
她抬起头,看到卞廷川的筷尖又送过来一个鸡腿。
“想什么想的菜都不吃?”他温柔地看着她。
佟冉夹起排骨,放到嘴里,任由那酸酸甜甜的感觉占据味蕾,良久,她才开口:“我在想,我们认识多久了。”
“二十年。”卞廷川脱口而出,说完,旋即又笑了,“我还记得呢,你来的那天穿了嫩绿的裙子,像棵刚冒芽的小草,眼神挺精神的,就是头发乱糟糟的。”
佟冉也记得那一幕,永远记得。
那时她母亲刚去世,没人给她扎头发,她就像个小梅超风一样,整日披头散发,走哪儿都遭人嫌。
她以为卞廷川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可是他却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这一晃儿,都过去二十年了。
“廷川哥哥,二十年那么快,两年也不会太久,对不对?”她轻声问。
“你说什么?”卞廷川没听清。
佟冉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说玲姨的糖排真好吃,我今天能吃两碗饭。”
“这么能吃,云和快要养不起你了。”卞廷川嘴上打趣,筷子却又给她夹了两块排骨。
佟冉鼻头一酸,赶紧把脸凑到碗边,掩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廷川哥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而她,以后该以什么心态去承受他的这份温柔?
第十六章 白衬衫
三天后,是合约上领证的日期。
这三天里,上官珒那边安静如鸡,一点动静都没有。佟冉一度以为,他这个大忙人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可惜,她想多了。
领证那天一早,佟冉就收到了费海的短信,费海在短信里详细地提醒了她领证要带的证件,简直一点不给她出错的机会。
佟冉带齐证件,小跑穿过院子,一打开门就看到那天送她回来的白色奔驰停在门口。她怕被剧院的其他人撞见,赶忙绕到副驾驶,拉门上车,一气呵成。
“快走!”
“证件都带了?”驾驶座上传来的并不是费海的声音。
佟冉一怔,倏然转头。
手边咫尺,上官珒正看着她。
佟冉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退,肩胛骨撞到了窗玻璃,一阵冰凉的疼痛。
“怎么是你?”
“你期待的不是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证件都带齐了?”
佟冉点点头,刚准备扣安全带,云和剧院的门忽然打开了,门后,沈素玲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走出来。
佟冉瞥见沈素玲的瞬间,快速地猫腰,胸口贴向大腿,整个人折叠到一处。
“快走快走。”她一边躲进沈素玲的视线盲区,一边催促着上官珒。
上官珒不疾不徐地发动车子。
“你是要去做贼?”
“不是去做贼,但也不是去做雷feng。”
她的言下之意,虽不是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上官珒莫名笑了,这次,笑意润进眼眸,是真的笑了。
车子启动加速,很快离开云和剧院,佟冉确定不会再有熟人看到,她才直起身子,肩胛骨和腰都叠酸了,她在副驾驶座上使劲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上官珒专注开车,余光浅浅地捕捉到她牵动衣角时露出的那半截小蛮腰,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跳了一下。
“安全带。”
“哦。”
佟冉扯过安全带,“吧嗒”一声扣好。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神不宁,偏偏,上官珒也没有放点音乐舒缓一下气氛的意思。
片刻后,佟冉轻轻地“喂”了声。
“嗯?”
“我们真的要去领证吗?”佟冉问。
“怎么?反悔了?”
“我可以反悔吗?”
“你觉得呢?”他单手控着方向盘,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把控方向时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他的语气也是。
佟冉抿紧唇,扭头使劲瞅了上官珒一眼。
这一瞅,她才发现上官珒今天的上衣是件雪白的衬衫。她以前一直觉得,卞廷川是这个世界上能把白衬衫穿得最好看的男人,今天却忽然意识到,那个“最”字是她定义得太早太武断了。
若说卞廷川把白衬衫穿出了邻家哥哥的亲和,那么上官珒的气质,则彻底盖过了这份亲和,他轻挽的衣袖,敞开的领口,每一个细节都彰显了一个成熟男人的优雅……甚至,是性感。
佟冉咽了口唾沫,挪开目光。
第十七章 领证
奔驰停在民政局的门口。
佟冉赖在副驾驶座上,紧抓着安全带,不愿下车。
上官珒绕过车头,为她打开车门。
“下车。”
“我们真的要领证吗?”佟冉垂死挣扎,“上官珒,你不会后悔吗?在你辉煌的人生履历上多一段失败的婚姻真的没关系吗?”
“失败?”他的手扶着车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未尝试,怎么就失败了?”
“你不爱我,我不爱你,这样的婚姻,从开始就是失败的呀!”
上官珒黑眸微眯了一下,继而沉默。
佟冉以为他被她说动,正想再加把劲儿,却听他低声道:“下车。”
“……”
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办证处意外的冷清,没有其他人。佟冉东张西望,觉得奇怪。
“怎么没人?”她轻声问。
上官珒看了她一眼:“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领证?”
佟冉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想。”
“那不就得了。”
“你连民政局都能‘清场’?”
“不是‘清场’,是借了半小时。”
今天民政局有活动,早前已经发出了通知今天不办证,上官珒特意挑了这个日子,让费海提前打了招呼,开了绿色通道。
佟冉撇了撇嘴,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也好,他考虑得这么周到,她就不用担心消息会泄露了。不然,以上官珒在A市那不输明星的辨识度,光是被拍到个背影,也能霸占娱乐杂志的半边天了。
两人来之前,将领证需要的证件都准备齐全了,唯独还差3张两寸半身免冠彩色合影照片。
局里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领到摄影室,摄影师早已等候在侧。
佟冉看到摄影室喜庆的大红幕布时,忽然意识到上官珒今天为什么穿了白衬衫。她低头看看自己,墨绿色的波点T,往那一站,就是典型的“红配绿赛狗屁”了。
“我今天衣服没穿对,要不改天来拍吧?”佟冉终于抓到了费海短信里的漏洞,兴奋地提议。
可话音刚落,摄影师就捧出了一件全新的未拆封的女士白衬衫,衬衫领子上有浅浅的压纹,看起来质感很好,而且,这件衬衫与上官珒身上那件明显是情侣款。
“上官先生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摄影师笑吟吟地道。
佟冉有一种孙行者怎么翻都翻不出如来佛手掌的无奈感,她默默接过衬衫,去更衣室换上。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上官珒已经站在了幕布前,大红的幕布,更衬得他白衣胜雪,只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全然看不到新人领证时的欣喜,佟冉知道,她的眼里也没有。
“来来来,两位新人站到一起。”摄影师是这个房间最兴奋的人。
佟冉闻言,走到上官珒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靠近一点哦,笑一笑。”摄影师比划着,“笑一笑嘛,smile!”
佟冉立在原地,胳膊肘与上官珒虚虚地挨着,僵硬地拉扯出一个笑容。
“两位再靠近一点,新娘笑得自然一点好不好?”摄影师对佟冉的状态不太满意,“上官先生,说点甜言蜜语哄哄你的新娘,让她放松,表情别绷得那么紧嘛。”
甜言蜜语?
让上官珒给她说甜言蜜语?
佟冉正觉得难以想象,腰上忽而一紧,上官珒掌心的温度透过纤薄的衬衫熨帖在她的皮肤上,他稍一用力,她就被揽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上依然是那浅淡的如同松柏一样的木香味。
佟冉看着他把头凑近她,浑身鸡皮倒立,她思忖着,上官珒不会真听那摄影师鬼扯,说什么甜言蜜语吧。
结果,就听他低声在她耳边叮咛了句:“配合点,我们只有半小时。”
“……”
第十八章 夫妻相
证件照拍了十分钟才拍出摄影师满意的效果。
“好有夫妻相。”摄影师捻着快冲出来的照片,兴奋地递给上官珒看。
上官珒看了一眼,淡淡地应声:“嗯。”
佟冉只当他们一个有意吹捧,一个假意敷衍,可当她接过照片,才发现照片拍得真不错。
上官珒天生上相,随意往那一站,就是画报级别的。而她,不知哪一瞬间松懈,流露出毫无防备的笑意,正好被摄影师捕捉,竟也有不输上官珒的粲然。
关键是,他们鼻翼那一块位置,还真有点相像。
佟冉悄悄看向上官珒,他并未察觉,只是转手将照片交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说了一句:“麻烦。”
结婚证很快就办好了,工作人员将大红的册子分递给他们二人,佟冉一打开就看到了盖着民政局印章的内页,她和上官珒故作温情的笑脸印在上头,像出最滑稽的人间喜剧。
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佟冉攥紧了手里的小册子,一时悲从中来。
“走吧。”上官珒对工作人员道了谢,转头对佟冉道。
佟冉闷声不响地跟着他走到门口。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来时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有了要下雨的迹象。她心头的阴云更加厚重。
“在想什么?”上官珒见她耷拉着嘴角,微微挑了下眉。
“想我守身如玉二十五年,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好惨。”
上官珒笑起来,他从未遇到过一个女人说话如此直来直去。
“你笑什么?”佟冉扭头瞥他,“我知道你也不开心,何必强颜欢笑?”
“领证是喜事,我为什么不开心?”
“需要保密的喜事,能有多开心?”
上官珒目眺远方,良久无言。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立,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佟冉,明天开始,搬来和我住。”
“什么?”
“我知道你听清楚了。”
“为什么这么快?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她既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云和剧院的人交代,更没有准备好住进一个陌生的房子和一个尚且不了解的男人同居。
“你不需要准备什么。生活用品有人替你准备。”
“可是……”
“快刀斩乱麻。”上官珒打断她,“越是艰难的决定,越应该速战速决。”
“乱麻?”佟冉不解。
“心乱如麻。”他扭头看向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守身如玉二十五年,突然要和一个并不算了解的男人同居,换谁都会心乱如麻。”
佟冉:“……”
“走,送你回去。”上官珒收起笑容,没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佟冉立在原地,看着他走到车边,一如既往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心绪莫名复杂。
她有时候觉得上官珒很温和,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无情。
“不走?”上官珒蹙眉。
佟冉大步走过去,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故作姿态地抬起下巴:“上官珒,我才没有心乱如麻呢!不就是同居两年嘛!两年之后,我也不过二十七,到时候,我离开你,还是一条妙龄好汉!”
说罢,上车,坐得笔直。
上官珒:“……”
第十九章 春闺梦
佟冉回到云和剧院,下午没有排她的戏,但她还是去了前院,今天有卞廷川的《春闺梦》。
黑漆漆的剧场里,观众稀少,但这并不影响卞廷川的发挥。台上,他娴美柔静,唱腔幽咽婉转,一颦一蹙间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佟冉坐在靠后的位置,遥遥看着台上的卞廷川。某一瞬间,两人的视线遇上,卞廷川眼里光芒微闪,竟走神塌了调。
幸好,这小小的失误除了佟冉没有其他观众发现。
之后,卞廷川越唱状态越好,而佟冉,却越听越心不在焉。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反复复思量的,还是该怎么和剧院的人交代。
佟冉五岁来到云和,从此之后,剧院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师傅卞应宗、师兄卞廷川还有沈素玲、叶三平、苏瑶、尚小眉……这些都是她从未离开过的家人,一想到以后不能和他们一起吃住,一起练功,她心底的愁绪就浓得化也化不开。
《春闺梦》在稀稀落落地叫好声中收尾。
卞廷川下了戏台,从台柱后头绕了一圈,带妆走向了观众席。
观众席的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佟冉正要起身,她前排的位置有个女人先站了起来。女人身穿红色旗袍,腰肢纤瘦,卷发束在脑后,靓丽又性感。
又是这个旗袍女,她又来了。
卞廷川却仿佛没看到,他直接越过女人,走到了佟冉的面前。
“冉冉。你今天又去哪儿了?”卞廷川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担心。
佟冉并不打算回答,于是她扯开话题:“廷川哥哥,那个女人又来了呢。”
“不用管她。”
“你怎么这样?现在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了,再不好好维系戏迷,到时候人都跑光了,你唱戏给谁听?”
“你想我怎么维系?”
佟冉扬手,捻住卞廷川纤秀的下巴,佯装调戏:“需要的时候,可以出卖一下色相。”
她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卞廷川瞬间变了脸,他抓起佟冉的手腕,径直往后院走。
佟冉踉跄了两步,心虚地往回望,这一望,正好撞上旗袍女审度的目光,这是佟冉第一次看清旗袍女的正面,她化了很浓的妆,但浓妆也盖不住她的漂亮,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透亮,性感,还有闪着若有似无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