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四面涌入,锦服生寒。
他拢了拢灰鼠风氅,跟着凌青城进了内院。
凌青菀半躺在里卧临窗炕上,怀着抱着个暖炉,正在愣神。她衣着整齐,是件家常葱绿色的长袄,消瘦单薄,却没有梳头。
浓密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的脸颊,一张脸凝雪白皙,小巧精致。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可惜,她眼神呆滞,没了半点灵气。
景氏斜坐在一旁,陪着凌青菀。见石庭进来,景氏连忙起身,和他见礼。
“这就是舍妹。”凌青城对石庭道。
石庭颔首。
凌青菀也回神。
她认得石庭,有过两次惊鸿一瞥。
石庭生得俊美,非她哥哥凌青城的俊美可以比拟。他肌肤白,而且细腻柔滑,比女子还有嫩白。可是,他双目深邃,浓眉入鬓,下颌曲线坚毅,美却没有半分阴柔。
他的五官精致,整张脸叫人过目难忘。
凌青菀只是见过他两次,且没有这么近,都清楚记得他。这次近看,他的容貌的确俊美无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清冽的气息。
丫鬟帮凌青菀挽起袖子,给石庭诊脉。
石庭伸出,搭在凌青菀的手腕处。他从外头进来,手指冰凉甘洌,似有一道寒气,顺着胳膊沁入心田。
凌青菀微微怔了怔。
片刻之后,他诊脉完毕,对凌青菀道:“姑娘歇息吧,在下出去开方子。”
“您把我的病,当着我的面说说。”凌青菀道,“我自己也是学医的。只是医者不自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疾病,您说来我听听。”
凌青菀并不避讳自己的病,她知道自己病了。
但是,京里的太医们,没什么鬼才,连普通的情志病都治不好,何况是凌青菀这种情况?
所以,上次来的几个太医,她没有开口询问。太医们开的方子,她也喝了,也只是安抚母亲的心。
石庭听到她的话,没有半分惊诧。
他的表情如旧。
他平静的神色,似一副面具,永远不变。
他看了眼凌青城和景氏,似乎在询问他们的意思。
“…无妨,石公子直言。”景氏道,“我家姑娘的确通晓些医理。”
石庭就点点头,道:“姑娘没什么大疾,只是阴气太重。”
他这话一说,景氏和凌青城都蹙眉。
凌青菀却是心头一震。
他说她阴气重,不像个医者的话。但凌青菀想到自己那些诡异的梦,觉得他的话兴许是对的。
“阴气重?”景氏反问,“这是为何?是宅子风水不好,还是她哪里沾染了脏东西?”
“是姑娘的生辰八字,沾染了脏东西。”石庭表情不变,眼波平静似古潭,不疾不徐说着他自己的诊断。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诊断不像医嘱,反而像道士或和尚的口吻。
“姑娘是哪一日、哪个时辰生的,去查查最近几年,那个时日,可有什么怪事。”石庭继续道,“请副祝由符,随身戴着。再送送邪祟。”
景氏和凌青城脸色微变。
他们都想到了石庭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先皇后卢氏的妹妹卢玉,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什么时辰景氏不知道;一年前,卢皇后也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亦不知道时辰。
凌青菀就是腊月初五生的。
会不会,她们去世的时辰,正巧碰上了凌青菀出生的时辰?
凌青菀最近的样子,的确像中邪了,而不是生病。
景氏脸色不好看。
“祝由符?”凌青菀呢喃。
医学上让病家送邪祟,并不是空口胡言,一般是碰到了情志病。石庭让他们家去送邪,又让她带着祝由符,不过是给她信心。
“我是哪里的病?”凌青菀追问石庭,“您不必绕弯,可以直接告诉我。”
黄帝内经上说,“淫|邪发梦”:正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
石庭是大夫,他说送邪祟、请祝由符,肯定是凌青菀腑脏有疾。但是,不能告诉病家,否则没了神秘,达不到治病的目的。
凌青菀医者不自医,她对自己的病诊断不了。最近她自己也把脉,诊断结果是自己的腑脏没有任何问题。
“姑娘,在下已经说了,是生辰八字上的事,跟姑娘自身无关。”石庭道。
他要紧不松口。
然后他起身,对景氏和凌青城道,“祝由符我回去制,明日下午之前叫人送来。太太和凌兄弟无需忧心,及早送了邪祟,姑娘会不药而愈的。”
然后,他就告辞了。
凌青菀愣在那里。
她母亲让她自己的乳娘葛妈妈照顾她,母亲就更衣出门,准备去安家。
姨母小景氏知道很多宫里的事,她可能知道卢皇后和卢玉去世的时辰,景氏要去问问她。
凌青城陪着母亲去。
他们去了安家,回来时天色渐黑,还有一刻钟就宵禁了。
安檐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眼瞧着就要宵禁,他这个时候跟来,是回不去的,今晚就要住在凌家了。
“他来做什么?”凌青菀想。
***

第031章旧情

第031章旧情
安檐到晋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半条残烛,孤影疏渺。
凌青菀独坐桌前,金衣玉胜,绿鬓如云,只是神态清苦,跃然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平添了苍白。
安檐瞧着她,心里各种滋味涌上,反而木木的,不知滋味。
“娘回来了…”凌青菀却已经起身,笑着对她母亲道。她的笑容,失去了从前的活力,只是微微牵动唇角。
她说着话,眼睛撇过安檐,又快速挪开。
安檐留意到了,没说话。
“差点就回不来了。自从过了年,就改了规矩,提前两刻坊间的大门就要关上。幸好檐儿跟着,才得以进来。”景氏笑着,若无其事和凌青菀说话。
盛京城里,有一百多条坊。
每条坊都有坊门,一更关门,五更开门,这是宵禁。每坊都有武侯铺,那些武侯负责关门、开门。
坊内也有商铺、酒肆、茶楼甚至青楼,各色俱全。晚上关了坊间的大门,各坊住着的人,仍是可以逍遥作乐,彻夜不眠。
对于坊内的铺子,武侯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有宵禁,盛京的夜仍是繁华的。
安檐是禁军侍卫司的小官,他有特权可以在宵禁后随意出入各坊,甚是能在街上行走。
哪怕是宵禁,安檐也不必住在凌家。
凌青菀差点就忘了这点,以为安檐今夜要歇在她家里。经过她母亲一说,她突然想起了,不由笑了笑。
“…檐儿听说你病了,特意替你姨父、姨母来瞧你。”景氏又道,“你姨父、姨母担心得很,姨母和大表嫂明日再来瞧你。”
惊动了姨母全家。
“我没什么病…”凌青菀道。
景氏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檐儿,你坐下,和菀儿说说话。”景氏对安檐道,“我去厨下备饭。你今天歇在这里。”
“不必麻烦,姨母。”安檐道,“我说几句话就回去。”
“这样见外?”景氏笑道,“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姨母住过。”
安檐就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回不回去,他挺无所谓的。
景氏不等他再回答,转身喊了凌青城,母子俩出去了,留下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们照看一二。
凌青城去坊内的酒肆,买些好酒,以及名菜,款待安檐。
景氏去厨下吩咐今夜的菜,顺道去外院,让丫鬟把外厢房收拾干净,被褥之物,全用凌青城的。
故而,他们母子半晌未回。
丫鬟们见室内光线淡,特意又点了两盏灯。一盏在桌上,一盏在梳妆台上。
光线顿时铺满了屋子。
安檐和凌青菀对面而坐。
两人沉默片刻。
安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搁在手掌里。他将手掌摊开,一个海棠色金丝纹锦囊,锦簇华丽。
凌青菀看了眼,没有看锦囊,却瞧见了安檐的掌心。但见他掌心布满了老茧,不由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心里倏然发紧。
她表情微变。
这种倏然厌恶的情绪,没有遮掩住,露了出来。安檐看得一清二楚,眼眸微沉。
他开口道:“这个是你的护身符,你曾经说是八岁的时候,一个道士给的。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带了这个护身符之后,就很少生病。而后,一直用锦囊装起来,贴身戴着。
上次给了我,你就寒风病了半个月。这次,又无故染了邪祟。我想来,怕是这个缘故,所以送来还给你。”
凌青菀微讶,抬眸看着他,想从他脸上辨出真假。
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好到了把贴身戴着的护身符送给他的地步吗?
匪夷所思。
凌青菀一点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你很吃惊?”安檐突然反问。
这话问得有点锋利。凌青菀的每个表情,他都能解读出来,所以她的吃惊,他心知肚明。
“…我有点忘记了。”凌青菀直言,“上次生病之后,脑袋糊里糊涂的。”
“的确是糊涂。”安檐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往常的冷漠,隐约有几分笑谑。可是凌青菀往他脸上看去,他依旧是那份清冷。
锦囊就在他的掌心,他说:“拿去吧。”
他并没有放到桌子上。
凌青菀微微蹙眉。
她犹豫一下,伸手去拿。
安檐突然五指一收,就将凌青菀的手包裹在掌心。突如其来,凌青菀心头一惊,下意识缩回手,却被安檐牢牢箍住。
凌青菀眼底起了霜色,看着安檐。
安檐对她的怒意视若不见,紧紧包裹着凌青菀的手,脸色不改清冷,口吻依旧冷漠,道:“往后,别再生病了。病了一场,就像换了个人…”
凌青菀的眉头蹙起来。
她竟走神。
安檐这个外人,也觉得她像换了个人。她的确,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个人。
“你先松手。”凌青菀回神,语气冰凉。她没有挣扎,生怕不远处的丫鬟和婆子们留意到。
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都是远远站着,并没有特意看他们,甚至都转过脸,怕他们不自在。
安檐却没有动。他盯着凌青菀的眼睛,想从她的瞳仁里,看出她的情绪。
凌青菀被他拉着手,又被他这么紧紧盯着,心里倏然发颤,气势全无。
她下意识咬了咬唇。
“我想早点和你成亲。”安檐突然道,“小时候娘替我算命,说我命里带煞,鬼怪不敢近。跟着我,你往后也少些灾难。”
说罢,他就松开了手掌。
他把锦囊留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收回了手,但是仍觉得那个锦囊很烫手。安檐的手掌干燥温热,似乎灼伤了她的肌肤。
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男人的手掌,也是这种感觉:粗粝、炽热,霸道,似铁一把按住她。
安檐把护身符留给凌青菀之后,准备起身,去外院看看凌青城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单独在屋子里,安檐怕凌青菀不自在,还不如先避开。
凌青菀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安檐微愣。
凌青菀抬眸,仔细打量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她痴痴望着安檐,眸光微动。烛火跳跃中,她的脸变得格外妩媚灵秀。
安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温热的掌心,沿着她秀美的脸庞,缓缓摩挲着。她的肌肤,凉滑细腻,宛如上等的绸缎。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凌青菀没有推开他,反而眼神变得更加迷离错乱。
她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就在记忆的边沿,偏偏她抓不住,任由它溜走。
安檐从来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今晚,一切都好像变得很意外。
她的余光,也瞥见了他掌背那条狰狞的疤痕,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就拉住他的手掌:“你是怎么受的伤?你到底是谁?”
上次也见过他这疤痕,没有熟悉感,可是此刻有。她越发糊涂了。
安檐眉头轻蹙,对凌青菀的追问有点疑惑。
他却没有回答凌青菀的问题,因为他觉得,凌青菀问这些很诡异,莫名其妙。
只是,她这种表情,格外的妩媚。
他又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他的手指,温柔滑过她的唇线,轻轻掠过,他眼底就有团火。
凌青菀见过这种眼神。
充满了欲望。
她惊醒过来,推开了安檐。
帘外,传来了脚步声,她母亲带着管事的妈妈,重新回到了榭园。
凌青菀把锦囊往袖底一藏,情绪收敛。
安檐也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慢慢喝茶。
这晚,安檐住在了凌家,次日才告辞。
第二天,凌青菀的母亲和大哥,亲自去了庙里,请高僧做法事,给凌青菀除祟。
姨母、姑母等人,纷纷听说了,都来瞧凌青菀。
隔壁邻居石庭,也做好了祝由符。他的祝由符,是用木头雕刻的,做成小小的桃木牌子,可以系在身上,也可以挂在床上。
凌青菀挂在了床头。
这么一闹之后,她果然不再做梦了。哪怕做梦,也没有再梦到那个男人和女孩子。
她似乎梦到了从前,凌青菀的从前。
她也想起了自己和安檐的事。
安檐没有骗她,她贴身的护身符,的确是她自己送给安檐的。那是去年中元节的夜晚,城里没有宵禁。
她和安檐被大哥、安栋丢开,两人散步出了坊门。
坊外的街道,黄土铺垫,两旁种满了榆树和槐树,浓荫遮住了月色。
那晚,琼华清澈,照得大地似白昼明亮。
街上人迹寥寥。
他们站立在树荫底下,两人的神色更是模糊。借着昏暗,凌青菀才敢如此大胆,主动送东西给安檐。
她把自己护身符给安檐的时候,安檐抱住了她。
想起这段,凌青菀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行为,很陌生。
安檐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往后,我便是你的护身符。”
这话,回想起来竟有几分甜言蜜语。
安檐只是搂住她,其他的倒也没做。两人就那么静静依偎着,站立良久。
过了很久,安檐才松开她,依依不舍。
他脸上似乎有点笑意。
凌青菀想到他平常的冷峻,又觉得那点笑意可能是她自己幻想的。
“安檐倒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凌青菀想起这些,心里对安檐的抵触少了很多。
他说,他想和凌青菀成亲。那话,不像是假的。
而后,她渐渐好转了。
元宵节,她还跟着大哥和四弟,还有纪王家几个孩子,去看了花灯。
表妹赵祯对京里的元宵特别感兴趣,所以他们玩了个通宵。凌青菀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累得只剩下半条命。
“昨晚你们走后,檐儿和栋儿兄弟也来了。听说你们已经去了,他们就去灯市找你们。找到了吗?”景氏问他们。
凌青菀着实太累,摇摇头就爬到了床上。
她都没有梳洗。
而后,母亲帮她脱衣、擦脸,她是知道的,但是她眼皮太重,懒得睁开。
***

第032章得势

第032章得势
转眼间,到了正月二十。
年味悄然褪去,不剩半点痕迹。
凌青菀也痊愈,整个人活泼起来,面颊红润白皙,精神焕发。她和姑母家的表妹赵祯很投缘,两人相约游玩,时常不沾家。
赵祯是纪王府独女,深得她父亲的宠爱,性格豪爽,却不骄纵。她针黹女红出色,琴棋书画涉猎,而且马术高超,还会打马球。
凌青菀很喜欢她。
景氏则很忙碌。
首先,她要忙着替凌青菀还愿;她还让凌青城去隔壁石家,向石庭道谢。凌青菀病好,景氏觉得石庭的祝由符起了大作用。
原本还打算给石庭诊金的,石庭坚持拒绝。景氏送了好些东西给石庭,感谢他,石庭收下了。
然后,景氏还要忙着她小姑子出阁之事。
凌青菀的三姑姑,年轻比凌青菀的大哥还小一岁,至今未嫁,今年三月初八出阁。
最后,纪王妃初到京城,很多东西景氏都帮她置备,也是忙碌得不沾家。
“那个景氏,总往纪王府跑。”二婶和老太太在背后嘀咕,“有什么好处?纪王穷酸落魄,这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占咱们多少便宜呢。”
二婶怕景氏拿着家里的钱,背后贴纪王府。
纪王虽然是亲王,可他不是官家的儿子,而是叔叔。落魄王爷多了去,更不差纪王一个。
“她就爱彰显!”老太太冷哼道,“过几日,我要瞧瞧账本,看看她又败了些什么!”
果然,她让景氏拿账本给她瞧。
景氏在账目上素来磊落,而且用心,就是怕婆婆和妯娌挑刺。景氏心里一直防备着家里这些人。
故而,她拿出来的账本,别说老太太,就是几十年的账房,都挑不出错儿。
老太太看过,没发现什么,兴致恹恹的。
那天,正巧二婶、三婶和三姑姑都在老太太跟前,凌青菀也跟着母亲去请安。
等老太太翻完账本,景氏笑着对她们道:“前些日子,京里不少诰命去拜访纪王妃,她一直没空。最近她比较得闲,咱们几时去纪王府拜会?”
纪王府回京之后,除了凌青菀母女,凌家的其他女眷还没有正式登门过。
这不太好。
京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夫人们,都去了纪王府。当然,消息灵通又圆滑世故的夫人们,只有那么几位,大部分人还在观望。
纪王府门可罗雀,并不热闹,所以景氏希望凌家的人可以去暖暖场子。
景氏这话一说,二婶立马道:“我近来忙,五娘要学着做针线,笨得很,我得亲自教她。”
二婶的女儿凌青雨,今年十岁,排行第五,家里都叫她五娘。
三姑姑也道:“大嫂,我也有些针线活…”她即将出阁,是不好随便出门的。
只有三婶道:“我倒是得闲。大嫂什么时候去拜访,派人告诉我一声。”
老太太淡淡道:“你们替我问候吧,我身上乏得很。”
她都说身上乏了,众人只得起身告辞。
从祖母那里出来,凌青菀笑着对母亲道:“娘,咱们这家人,清傲得很啊。”
景氏笑,伸手轻轻点她的额头:“不许排揎长辈。”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笑起来。
第二天,她带着凌青菀兄妹,和三婶、三婶的两个女儿,去了纪王府拜访。
二婶和老太太自然在背后嘲笑三婶傻,觉得她这样粘着景氏,无非是想沾点景氏的光。
可是景氏精明百般,哪里能从她跟前得到好处?
三婶的心血必然是白费的。
她们去拜访纪王妃,也是白费力气,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
期间,嫁到程家的二姑姑也多次回娘家。上次因为程太夫人的病,二姑姑和她的女儿们记恨上了凌青菀和景氏。
所以,明知凌青菀生病,二姑姑到了娘家也懒得登门看望。景氏听说了,对她们这种态度习以为常,并不生气,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回京就回京了吧。”二婶和二姑姑说起纪王妃,二姑姑态度更是冷淡,“十几年未见,她老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家王爷,纳了多少侧妃?”
二姑姑甚至不喜欢大姑姑,从做姑娘开始就看不惯她。
而后,大姑姑嫁给纪王做侧妃,虽然是正二品的诰命,比普通的贵族夫人地位还要高,却被二姑姑说成是妾。
再后来,大姑姑被扶正,二姑姑也在背后说她是继室,非正室可比,低人一等。
可是纪王妃乃是一品诰命。
现如今,二姑姑又盼不得大姑姑容颜苍老、盼着她丈夫小妾成群,挤兑得大姑姑在家里没地位。
“是老了些…”二婶见过纪王妃。纪王妃因为姿容出色,又养尊处优,看上去白净年轻,除了眼角有点纹路,看不上年纪。
至少比二婶和二姑姑看上去年轻。
这点,二婶也不太愿意承认,却也不好空说白话。
“…他们府上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没过去纪王府。”二婶不知道纪王有多少侧妃,笑着道。
她们姑嫂都笑起来。
似乎她们没有过去纪王府,是件很光荣的事。踏足过纪王府,才是掉了身价。
这种观点有点不知所谓,她们却说得开心。
她们不肯去拜访纪王妃的事,自然也会告诉各自的丈夫。
二叔不涉足朝堂,不知道这些事。他疏于交际,也不会苛责妻子长袖善舞,故而支吾一声就过去了。
而二姑姑程轩,是个从五品的京官,需要上朝。纪王回京,京里的权贵们尚未重视,所以程轩也不以为意,笑着哄妻子道:“你不爱去,就不要去。”
结果,没过两天,程轩就在早朝上见到了纪王。
官家不称呼纪王,只叫“四大王。”
纪王在他的兄弟们之中,排行第四。
“四大王”这个称呼,让满朝文武都颇为吃惊。这不同于叫纪王的平淡,也不同于叫王叔的亲昵。
四大王,是非常尊重又非常正式的称呼。
一声四大王,这是在抬举纪王,肯定纪王的地位。
官家那么多叔叔和兄弟,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谁。
“…从今之后,四大王任应天府府尹,诸卿尽心辅佐。”官家又道。
应天府的府尹,是比较重要的京官之一。
京城的府尹,整个京城归纪王管,足见官家对他的信任。而且,他叫朝臣辅佐四大王,似乎不是封府尹,而是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