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卢薇儿不跟白云展搭腔,只顾和白云灵、白云归、画楼说笑,白云展试图插一句,她也装作听不见。
“不是来千里寻夫的吗?”慕容画楼偷偷戳卢薇,声音微提,正好叫白云展听见。
白云展暗骂画楼多事。
卢薇儿也不见羞恼,只是咬唇低笑,俊目睃了白云展一眼,才道:“满腹深情叫狗吃了去,哪里还能寻夫?”
这话,白云展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反正人家没有指名道姓骂他。
他横视慕容画楼一眼。
画楼只装瞧不见。
闹了这么久,画楼觉得差不多就收了,于是将他们推到客厅旁边的小会客厅,让他们两人单独谈谈去。
白云灵还想趴在门缝上去听,被画楼拉了回来。
两人单独在一起,卢薇儿才觉得有些尴尬,不安地捋着毛衣的袖口。一想到自己是受害者,应该拿出强悍的态度来,她底气便足了些,欲说什么,正好对上白云展的眼神。
那双眸子阴鹫得令人心底发憷,卢薇儿讪讪笑了。
“你怎么回事卢薇小姐”白云展咬牙道,“当初咱们是怎么约定好的?你背后给我使绊子。你如今还好意思再来找我?”
卢薇吐吐粉嫩舌尖,凑近他身边,呵呵直笑:“你还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找你,找谁去?”
“少来”白云展避之不及,脸色不善。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
卢薇儿最知晓白云展的脾气,若不是真的怒了,这样哄他,他早就笑了。她叹了口气,“真恼了?”
白云展缓缓立在桌旁,斜倚着雕花木桌,语气有些失望:“如今不恼了,毕竟过去这么久”
“我错了…”卢薇的声音真诚,絮柔在他身后响起,“当初我们约定,退亲的事情一起承担,可是我爹眼睛一瞪,我就吓住了,只得谎称是你要退亲,将责任全部推给你。云展,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承担我的过错,退亲的事情原本还是我先提出来的…”
自幼定下的这门亲事,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相处久了,才惊觉彼此很难相容。纷纷从德国回来后,各自动了别的念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反而自在很多,两人就干脆商量退亲。
可是事到临头,卢薇突然不敢直言了,白云展退亲的消息传来,她应该表明这是共同的决定,却只是躲起来哭,好似很委屈一般。
责任就全部推到了白云展身上。
白云展逃走后,她也是愧疚的。
白云展所等的,也是这句我错了。于是走到她身边,揉乱她的短发,道:“好了,你是女孩子,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让你受委屈只是你跑来俞州做什么,要是叫霖城的人知道了,只怕误会更深”
“我想去德国的,可是买不到船票…”卢薇道,“我当初回国的时候,古德诺教授就极力劝我留下来给他做助教…回国这一年多,我算是看明白了,哪怕在德国洗碟子,都比在霖城做大小姐好过…家里简直要把人活活憋死大夏天穿那么厚的衣裳,稍微挽起半截袖子,就说我不知廉耻”
白云展微微蹙眉:“那个古德诺教授不怀好意吧?”
“他是鳏夫”卢薇狡辩道,“就算他不怀好意,我大不了嫁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人,有何不可?又不是做情妇”
白云展瞠目:“你这太荒唐了你还有旁的打算吗?”
她茫然摇头。
白云展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在俞州找个工作吧。冷静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去德国…”
“找工作?”卢薇眼睛放光,“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们报社就有两个女同事…”白云展笑,“只要你不指望将来嫁到高门大户人家去那些大户人家,还是不希望儿媳妇抛头露面出去做事。而且,可能旁人也会说些闲话,你要顶得住…”
“我顶得住,我顶得住那你帮我找工作…”卢薇兴奋道,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云展,你最好了”
第七十一节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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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节应邀
第七十一节应邀
白云展把卢薇想在俞州做事的话告诉了白云归与慕容画楼。
白云归脸色一落,拂袖怒道:“胡闹”
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又剑拔弩张起来。白云展瞪着眼,欲说什么,却被画楼拉住。
画楼将他摁坐在沙发里,才道:“五弟,你会娶薇儿吗?”
白云展不想提这个,颇不耐烦。
画楼素手搭在他的肩膀,不准他起身,继续道:“依着你的性子,定是不会委屈自己娶她的。可是你知道出来做事的年轻小姐,都是些什么人?”
“新时代追求独立的女性”白云展道,“大嫂,你终日关在闺阁,根本不懂,别用这些话来说教我…”
白云归眉头紧拧,唇畔抿成一条线,眸光里透出阴凉的犀利。
“我是不懂的”画楼喃喃笑了,气质幽静如兰,丝毫不在意白云展的刻薄,“但是我也认识不少新派人家的小姐。就算再破落的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出去做事…就连念书,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也是读封闭的女子学校。”
白云展嗤之以鼻。
“新派人家,当家的还是老式家长”画楼声音低柔,“薇儿若是出去做事,旁人会怎样想她?将来正经的好人家谁愿意娶她这样的儿媳妇?五弟,你若是打算同她结婚了,你们夫妻怎么闹都无所谓。可薇儿是大户小姐,将来她红鸾星动,有了心仪的男子,却因为俞州做事这段经历被人家嫌弃,是谁的过错?”
白云展微诧,想说什么,唇角翕合半晌…
“你别狡辩说这样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画楼压住他的话头,道,“未来的事情,你不能预料,我们都不能薇儿不懂事,她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年少无知。可是她在俞州,你大哥和我们白家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将来薇儿婚约受挫,卢家不会怪白家吗?”
“五弟,你是一个人,整个社会是一群人双拳难敌四手,稍微妥协一点,你就不会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怨恨”画楼语重心长道。
“凭什么要我去迁就别人?”白云展叛逆之心又起。他最恨这样的说教,社会的进步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妥协,才不停地受阻
“凭什么要别人迁就你?”画楼声音微凛。
白云展语噎。
一旁的白云归微微颔首。她的一席话,对这个世界要求很少,迁就更多,没有十几岁女孩子的娇气,透出对生活的睿智与精明。
他打量着她,亭亭腰肢盈盈欲折,纤柔婀娜;玲珑侧颜精致,眉眼温润如水。虽不算绝色,亦别有清纯娇媚。
比起初相见时的青涩畏缩,举手投足间沉稳达练,是个可塑之才。
白云归心底淡淡一笑,要是她的性子跟灵儿一样,单纯活泼不谙世事,时时透出小女子的矜贵与傲气,他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了…这才愕然发觉,跟这个小丫头的相处,似乎没有隔阂。
他难得有耐性地教导白云展:“拆东墙补西墙是最愚笨的法子你替卢小姐解决当前问题,却想过她以后的人生没有?独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碰了壁,知道生活的艰难,也许会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自己辛苦打拼,她宁愿回去嫁人。可她出来做过事,回去之后,她嫁入门当户对人家的机会就少了一分。你想想,是不是堵了她另外的路?”
白云展拐过弯,一时虚汗暗滑,喃喃道:“那…那怎么办啊?我都答应她了…”
“先给霖城拍封电报,告诉卢家她的行踪;然后就说年关了,一时间没有公司有职位空出来,要慢慢寻访;我再叫灵儿带着她四处玩玩,结交些新派的小姐夫人…”画楼笑道,“等卢家来人了,我再出面替他们调和一番,自然不叫薇儿带着气回霖城…”
白云展微微点头,勉强答应下来。
“你跟她到底怎么一回事?”画楼眸子里噙着古怪笑意,“你还说不喜欢她,又这样替她打算…”
白云展的抵触减轻了几分,便跟画楼与白云归说了实情,退亲是他和卢薇两个人商量的结果,不是他对不起她,丢下她跑掉的。
“那你早说啊”白云归微怒,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家里为这事给卢家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的你要是早说,两家也好聚好散,我们家不至于事事低头…你太不懂事”
白云展这回没有炸毛,讪讪道:“她是女孩子嘛…”
“这个时候你还装绅士?”白云归蹙眉,“一边喊着男女平等,人格独立;一边扮演柔弱角色,遇事不敢担当,便是你们年轻人追求的信念?荒唐”
言辞间对卢薇儿不满起来。
“督军,遇事不敢担当,可不是新派女子的软处,而是所有女子的软处。”画楼轻笑,替卢薇儿辩解道,“若是有个男人愿意替我扛事,我也愿意躲在风雨后享受安逸。这是每个女孩子的娇气,您不能说这个荒唐。”
她皓腕在白云展肩头摁了摁
白云展神色微微不自在,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都不忘打趣他
原来,她也怕事…
白云归将这话搁在心中一思量,听出一些无奈与苦涩来。她大致是在抱怨自己对她没有维护吧?
那削纤肩膀,看上去更加羸弱。
白云归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这是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
又觉得这样评价她不妥:她可是个会杀人的孩子,也是个时常透出精明果决的孩子…
琼华满地,月色清冷,透过纱窗洒落在客厅里,餐厅地板上一片银霜。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便各自上楼休息。
明明是夫妻,白云归往二楼走,脚步轻缓;慕容画楼上三楼,步履轻盈,分房而睡好似是理所当然。白云展走在他们身后,瞧着画楼那娉婷背影,青丝在肩头逶迤,勾勒她背部曲线柔和纤细,引人遐思。
他吸了口气,有些念头不敢动,一动便如决堤洪水,自己都控制不住,只得任由那些古怪的想法日夜烧灼自己。
次日晌午,画楼带着慕容半岑在花厅喂鱼。
骄阳透过花厅的玻璃顶棚,在鱼缸里投下五彩涟漪。各色热带鱼游走在假山假草间,自由嬉戏。鱼缸底部的彩色雨花石,掩映着翠绿色塑料海藻,斑斓多姿,整个水面似挂在碧树繁梢的虹。
这空置已久的花厅,难得这般繁华。
画楼穿了一件黛紫色老式斜襟夹棉长袍,银红色绣玉簪花双梁鞋,青丝绾了低髻,别着海棠花簪。纤柔耳垂坠了细长丁香花坠子,雪色颈项修长细腻。
撒鱼食的时候,耳坠摇曳,在她后颈落下一片旖旎的光泽,衬得雪肤更加透明。
白云归瞧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孩子也有别样妩媚。
慕容半岑认真听画楼介绍各种热带鱼:“…这是孔雀鱼…这种的叫宝莲灯,像不像小画书的宝莲灯?这种是香吻鱼,他们…”
他倏然站直了身子,叫了声:“督军”
画楼回眸,斑斓阳光投在她的眼底,生出动人心魂的惊艳,那细细摇曳的耳坠,添了妩媚风情。她菱唇微扬,含笑喊了句督军,又道:“您来看,我和半岑昨日买的鱼,在清水里养了一晚上,就全部放在一起…”
“真不错…”白云归的赞扬有些别有深意。
他那次从窗口瞧见的鱼缸,古怪里又乱七八糟的色泽,瞧着可笑。可是养了鱼,居然透出浓艳的精致。
画楼殷勤把鱼食递给他,他随手撒下去,漫不经心道:“夫人懂得养鱼?这种鱼,霖城也有?”
“霖城没有”画楼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养…”
“那夫人真的很聪慧。”白云归的目光深敛,投在她的眼眉之间。
她眼波清湛,神态自若:“多谢督军夸赞”坦然接受他的“赞誉”,好似根本听不懂他话中深意。
白云归弯了弯唇角。
管家送了一封信,画楼交给一旁的李副官拆开。
“夫人,是吴家四少奶奶送来的请柬。有个太太们的同乐会,专门邀请夫人去玩…”李副官念给画楼听。
“吴家四少奶奶…”画楼呢喃,沉默须臾才道,“同乐会是哪一日啊?”
“这个月二十三,就是后天”李副官道。
“吴家少奶奶?”白云归在一旁插嘴,“你跟她们有来往?”
画楼接过他手中的鱼食小坛子,搁在一旁的槅子上,笑道:“没有见过…不过我也能猜到她们要做什么。前段日子吴家四少爷非要娶容姨太太,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一转身容姨太太成了督军的人。四少奶奶只怕感激督军呢,顺便就请了我…”
白云归好笑。
见画楼叫管家去回信,说自己后日会准时去,白云归便嘱咐她道:“说闲话不打紧,不要学着她们谈政治…”
“我是内地来的,哪里懂政治?”画楼黠慧一笑,目似明星般闪耀。
白云归不免莞尔。
客厅里传来一阵钢琴声,调子不成气候,故作流畅。若是没有学过钢琴的人,便会觉得好悦耳。可是精通琴艺的人,会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不用说,陆冉又来了。
白云归听到这琴声,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第七十二节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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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节八卦
第七十二节八卦
客厅里钢琴声穿过花厅的湘竹帘门,飘渺入耳。
慕容半岑以前没有听过,不免低叹:“姐姐,这是什么声音,真好听…”
画楼说了是钢琴…
白云归挑了挑眉,十分不喜欢。画楼瞧着忍俊不禁。
琴声渐歇,他们才从花厅出去。
陆冉与卢薇儿正坐在客厅碧绒沙发上说话,白云灵乖巧坐在一旁倾听。
“…没有挨过冻,俞州的女孩子娇气得极了…”陆冉话语轻柔,甜甜笑道。她今日穿了件樱桃红粤绣琵琶襟旗袍,雪色哔叽绒披肩,衬得双颊明媚,柳眉曳情。见到白云归与慕容画楼,忙起身问安,眼睛却打量画楼今日的穿戴。
卢薇儿偷偷努嘴。
陆冉吃了午饭,就邀请白云灵、卢薇儿和画楼去看电影。
卢薇儿称身子不适,懒得动弹;画楼自然说天凉不愿意出去,最后只得白云灵陪了她去…
“俞州的女孩子娇气,咱们霖城的女子就是乡下的野草么?”陆冉走后,卢薇儿就不满地跟画楼抱怨,“她瞧见我剪了短发,就问我冷不冷。我好心说,冬天还没有到呢,她就张大了嘴巴,‘哎哟,这天都冻死人了,俞州女孩子最怕冷,可娇气呢…’大嫂,你说她怎么这样?”
画楼扑哧一声,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总是很难相互喜欢,暗地里较着劲攀比。
“灵儿怎么跟她来往?”卢薇儿蹙眉,“大嫂,你没有觉得她用心不良吗?”
画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灵儿陪我在俞州,身边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她好不容易结交了一个,我总不能不准她们来往吧?灵儿这个年纪,最是看重友情,我要是说陆冉不好,她还以为我挑拨离间,对我心存怨怼…灵儿又不傻,日久见人心嘛,慢慢自己看透了,总比我们强行说教好些…”
“那姑娘一瞧就很势力,目光妩媚地围着大哥打圈…你不怕她带坏了灵儿?”卢薇儿忧心道。
画楼莞尔:“若是学的她半分妩媚,灵儿也添些魅力,我乐得见到呢再说了,你是没有见过督军的姨太太,那模样绝色艳冶,陆冉浑身解数都比不上一分,她围着督军打圈也是枉费心机…”
卢薇儿错愕瞧了她一眼,怎么说起姨太太的出色,大嫂还与有荣焉?
心中也叹:三从四德教育出来的女子,对待婚姻与爱情的态度,真是她这种喝过洋墨水的人不能想象的…
晚上回来,卢薇儿还跟白云展说了陆冉,反正是瞧她极不顺眼。
然后还拿话激他,“你不待见我这样的,是不是就喜欢那种娇气的?”
娇气二字,咬得极重。
白云展哭笑不得,“至于嘛你?你不痛快她,作践我做什么?我承认,我白老五没啥本事,看女人眼光不高,也不至于就喜欢她那种的…”
这话卢薇儿比较受用,嗤嗤笑了起来,还不忘秋水滢眸横掠:“定是当面哄我那陆小姐模样娇媚,身量婀娜,哪个男人不喜欢?”
想起白云归对陆冉若有若无的**视若不见,对自己的结论又有些讪讪…
白云展只摇头笑。
男人都喜欢模样娇媚、身材婀娜的?他从前也喜欢牡丹花似的娇艳女子,丰腴、柔媚,举手抬足都是灼灼风情,对男子的视觉与生理都是极浓郁的满足。
少不更事的富家公子,谁不是跟馋猫一样?瞒着家里结伴出入风月场所,又刺激又新鲜…
渐渐也审美疲惫了…
如今反而觉得月下清荷般的女子动人心魄。那素淡衣裙微扬,恍若广寒宫中仙子。只可远观的渴望,是心底怎么都填不满的欲壑。
他表情微怔,想到哪里去了?
次日清晨,画楼早早醒了。
庭院花圃里的白茶开得繁茂,她自己随手绾了青丝,拿着剪刀去绞了一朵入鬓。
晨曦中,披着鹅黄色羊绒披肩的女子,鬓角缀着凛冽白茶,暗香浮动周身。微微胎腕,冰消纱似的轻雾在袖间徜徉,如水袖轻抛,不着脂粉的眉眼绚烂灼目,别样韵致。
白云归斜倚窗口抽烟,突然瞧见这样一幕,唇角笑意凝住。
这孩子,原来某个瞬间,美得如此霸道。好似她的艳丽,生生将天际朝霞逼退…
她心情不错,又绞了几朵茶花。
也许是敏锐感觉到有炙热眸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禁抬眼,便瞧见书房窗口斜倚的高大身影。
铁灰色军服笔挺,眉宇轩昂。
“督军早…”她扬脸笑,声音若空谷黄鹂。
“夫人早…”白云归倾吐云雾,微微颔首,“别站在那里,院子里雾气重…”
画楼掌心已经捧了三四朵茶花,便回了屋子。
慕容半岑早已下楼。
他蹑手蹑脚立在罩着黑色绒布的钢琴前,偷偷掀起绒布一角,修长手指轻抚漆亮琴盖。
“半岑。”画楼进屋,便瞧见这样一幕,心底微动。
慕容半岑似被踩中尾巴的猫,急忙后退了两步,双颊红透,语无伦次道:“我就是看看,我没有弄坏…”
画楼只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闷闷发紧。
跟所有寄人篱下的孩子一样,他在这个家里,谨慎又小心翼翼,生怕雷池半步。前日一块儿买鱼的亲热,他似乎又隐藏了起来。
她将茶花搁在餐桌上,走过去一把揭了绒布罩子,掀开黑漆琴盖,黑白相间的琴键鳞次栉比。她手指跳跃在琴键上,轻逸一串单调却悦耳琴声。
鬓间茶花的馥郁清香萦绕。
她拉过慕容半岑的手,轻轻触碰琴键,侧颜对他笑道:“你以前弹过钢琴没有?”
慕容半岑好似被灼烫,手指刚刚触道凉滑琴键,立马缩回去,想碰又怕弄坏了似的。听到慕容画楼问他,他斜长眸子微垂,声音细若蚊蚋:“前年中秋的时候去五爷爷家,桃溪姑姑教过我…现在一个都不记得…”
慕容家人丁众多,是霖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慕容画楼根本不知道五爷爷、桃溪姑姑是何方神圣,也不想打听。她搬过琴凳坐下,鹅黄色披肩垂落在乳白色琴凳上,异样鲜艳。
她轻轻拍了拍琴凳,让慕容半岑坐下…
慕容半岑微讶,直到瞧见她眼中的鼓励,才怔怔坐在她身边,惊诧问道:“姐姐,你会弹琴吗?”
“有何难?”画楼眉眼飞扬。
身后扑哧一声,白云展已经步入餐厅。听到画楼的大言不惭,他支肘在钢琴上,“有何难?真不怕闪了舌头…”
画楼故作微恼地睥睨他。
白云归也下了楼。
瞧着慕容画楼端坐琴凳的模样,鹅黄色的披肩流苏曳曳,鬓角那株白茶开的丰神烈烈,她的青丝泛出墨玉般淡淡光泽。
那窈窕背影,恰似盛开的玉兰。
“好好弹,大清早敢蹂躏我的耳朵,军法从事”白云归心情不错,调侃道。
白云展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他知道画楼没有学过钢琴的。
慕容半岑有些紧张,忙拉慕容画楼起身,却被她纤柔手指摁住。
“半岑,你跟着我学…”画楼手指轻柔,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游走,一串《梦中的婚礼》曲子溢出,轻柔舒缓流淌。
白云展微讶,笑道:“不错啊…”
白云归接过女佣端上来的稀饭,低头吃着,简单的音符却让他的勺子微顿。
慕容半岑惊喜望着她,“姐姐,你真的会?”
“当然会”画楼含笑道,“这种小儿科,学过乐器的人都会…”她故意说得轻巧。不仅仅是为了鼓励半岑,更多是为了混淆视听。
白云展不服,叫嚷道:“别得意你敢不敢再多弹几个音?”他没有学过,却也是听闻钢琴最难学的。
她挑眉,灵巧指尖在琴键上跳跃,一曲梦中婚礼的曲子越来越高昂,喜悦中透出轻快,为深秋清晨添了一缕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