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姑姑忙上前接了,端到太后面前。
顾瑾之也上前行礼。
她一脑门子汗,熬药弄得脸上有了块灰迹。太后娘娘让她平身,把她拉到身边,掏出帕子替她擦了脸上的灰,笑着道:“知道你孝顺哀家,也不必如此。弄得跟叫花子似的,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居然和顾瑾之开玩笑。
满屋子的女官都附和着笑起来。
成姑姑就默默记在心里。她十三岁进宫,已经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五年。太后娘娘没有生过公主。所以成姑姑从未见待那位姑娘这般亲热。
如此替姑娘擦脸,还拿着取笑,真真是头一回。
“回太后,瑾之不是大家闺秀,只是延陵府来的小家碧玉。”顾瑾之笑着回答。
太后娘娘佯装吃惊:“哪里碧玉了?哀家怎么瞧着,像个要饭的?”
说罢,她自己先大笑起来。
满殿的人都捂住嘴低笑。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太后娘娘的笑声了。坤宁宫的这些宫人们,几乎要忘了太后从前也是个宽和温醇的,而不是病中那个喜怒无常的老太婆…
说笑了一回。药也亮了些,太后娘娘就喝了下去。
而后,宫人们排了早膳。
太后携了顾瑾之的手。两人一同吃了早膳。
宫里的膳食,被外头做的要强很多。不过,到底是古代饮食,作料不及后世,滋味再好也是有限的。在顾瑾之尝来。不过如此。
她随着太后,吃了个八成饱。
太后娘娘倒是吃得开怀。
吃了饭,她居然想去御花园走走。
“自从哀家染了这病,太后先说是风寒,不能惊风的,不让出门。而后。又是越来越厉害,哀家已经一年半没出这宫门了。瑾之,你陪着哀家去走走…”太后娘娘对顾瑾之道。又对成姑姑说,“去取了斗篷来,哀家要出去看看。”
成姑姑大惊。
虽然逢了春,可外头仍是苦寒烈风,吹得骨头都能散了架。
太后娘娘这咳嗽。刚刚好些,最是不经风寒的。
她忙跪下去:“太后。外头冷得紧,您凤体要紧。不如等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再出去逛逛。如今除了腊梅,御花园里也没有旁的花儿草儿的…”
太后却很坚决。
她道:“哀家难道没见过花草?哀家只是想出去走走…”
成姑姑见劝不住,就一个人给顾瑾之递眼色。
顾瑾之倒笑了笑,道:“穿得厚实些,走走没关系的。太后娘娘的病,跟风寒不相干,吹点风不要紧。”
太后娘娘眼角的笑更浓了。
成姑姑无法,只得寻了见厚实的斗篷,又寻出了观音兜,又拿了手笼,烧了小手炉。
色色准备齐全,外头碧穹万里无云,虽然有刺骨寒风,可升起的日头照在身上,又是有缕温暖。
顾瑾之和成姑姑左右搀扶着太后娘娘,出了坤宁宫。
太后到底病得时间久了,没走几步,就累得心慌,她大口喘气。
成姑姑提心吊胆的,听到太后喘气就忙道:“太后,回去吧?明日再出去瞧…”
太后娘娘停顿了一下,虽然不甘心,还是点点头:“在屋子里坐着不知道,出来走走,才觉得腿脚都是软的。等调养些日子,有了些劲儿再来逛吧。”
然后又有顾瑾之和成姑姑搀扶着,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乃是中宫,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
前几日太后娘娘病清减了些的消息传出去,已经在宫里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目光全部在坤宁宫上。
如今太后出门,一下子轰动了六宫,虽然只走了几步。
皇帝下朝,太监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太后出了坤宁宫,沿着宫墙走了几步,又回去了。
皇帝大惊:才好些,这是做什么?冻着又添了病重,可如何是好?
他急急忙忙往坤宁宫赶。
刚刚进内殿,就听到了太后的笑声。
皇帝只感觉自己提着的心,倏然归位了。
他眼睛发涩: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再听到了母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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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节陪伴

太后的咳嗽渐渐止住。
喝药到了第六日,日夜都不再咳了。
皇帝又夸了顾瑾之好几遍。
太后娘娘也是拉着她,索性琼阑殿也不叫住了,直接让她歇在坤宁宫里。
每日太后睡前,顾瑾之都要替她按揉手心脚心。
于是,她每夜睡得格外香甜。
太后就对皇帝道:“皇上往后就不用四更天起床,多睡一个更次,五更初起来上朝吧。哀家这几日睡得好,等皇上下了朝,哀家才能醒…”
语气里满是轻快愉悦,还拉着坐在她身边顾瑾之的手。
除了自己小时候、幼弟仲钧,皇帝还没见母亲这样疼过谁。
他也开心,道是。
可这一年多,习惯了四更天,到了时辰自己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皇帝穿戴好,用了早膳,又往坤宁宫去。
太后没醒,顾瑾之倒是起来熬药了。
皇帝就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回答虽然恭敬,可皇帝感觉不到自己平常听到的战战兢兢,或小心翼翼。不知不觉,他说话也变得随意。
和顾瑾之聊天,他觉得很轻松。
皇帝想要轻松聊天,是很很难的事。
他想平易近人,可旁人不会忘了他高高在下,手掌天下生死。他越是亲近,旁人就会越猜测他的深层用意。
最后,谈话都是索然无味的。
反而是顾瑾之,让皇帝没有这种感觉。
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皇帝心想。
年纪小,对世事看的少,心里保存着那份最天然的纯真,不知道帝王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把皇帝当成普通人。
每个人都会得陇望蜀。
真让皇帝去做个普通人。他一定不愿意。
当他是天子,顾瑾之却视若普通时,他心里居然美滋滋的。
“…多小?”他站在药炉旁边,看着顾瑾之蹲着看药,就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
顾瑾之说,很小的时候。
皇帝瞧着她,现在也不过十来岁,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问很小的时候,是多小。
顾瑾之则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满了十岁之后。十岁之前,在家里幼学念书。十岁一过,幼学里不要我了。只得回来,跟着祖父念书。”
皇帝则微微错愕。
他失笑:“你现在多大?”
“满了十二,今年八月十五满十三。”顾瑾之道。
皇帝就又是一讶,狠狠打量了她几眼。
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谭贵妃和先皇后一起进他的太子府。姊妹俩都是刚满十三岁。可那时候,皇帝也不觉得她们年幼,一眼望去,乃是两个娉婷娇媚的女子。
而后的张妃、苏嫔、董贵人和陆贵人,都是十四五岁到他府上的。
没一个像顾瑾之这样的…
这样的小。
像个孩子!
皇帝还当她不满十岁呢。
顾瑾之弄好了药炉,站起身来。皇帝就在她旁边。倏然就感觉有钗环映入眼帘。
他没有低头。
顾瑾之的头顶,居然能到皇帝的视线之内。
皇帝中等偏上的个子。
这样一看,顾瑾之个子挺高的啊!
皇帝不由伸手。往她头上一比划,个子居然能到皇帝的耳根处。
在女子中,这就算比较高的啊?
顾瑾之就抬眸,不解看着他。
皇帝就笑了笑。
外面太监进来说,该上朝了。
皇帝叮嘱顾瑾之:“好好照顾太后。”
顾瑾之道是。
太后睡到了辰初一刻才醒。
醒来之后。梳洗一番,用了早膳。喝了药,卧在炕上和顾瑾之两个说话。
她问顾瑾之,江南是不是真的像说书的人讲得那般有趣好玩?
“是挺好的玩…”顾瑾之道。
她虽然不怎么出门,可是宋盼儿喜欢热闹。每次逛回来,都要跟身边的人念上几天,顾瑾之听熟了。
她就把江南元宵观灯、中和探春、清明郊游、上巳临水、六六归宁、七夕乞巧、中秋赏月、冬日围炉品茶等等,一并说给太后娘娘听。
太后乃是京都出身,她没有到过江南,这些风俗玩乐皆不知道。
顾瑾之说得有详细有趣,她竟然听得愣住了,让顾瑾之说了半上午。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的时候睡了一觉。
起来之后,咳嗽了两声,让太后娘娘心头大惊,问:“是不是反复了?”
顾瑾之笑着,道:“应该不是。睡着的时候,这屋子里笼了地炕,火气重些,有点咽喉干,不碍事。”
太后是吓怕了,仍心有余悸。
顾瑾之道:“民女再给您把把脉。”
太后娘娘道好,把手伸给了顾瑾之。
把脉之后,的确没有反复之证。
太后娘娘仍不安心,可咳嗽那几声,再无复发,她才安心下来。下午,顾瑾之又跟她说延陵府的风俗人情,直到晚膳的时候。
又过了两日,太后再也没有咳嗽了。
皇帝知道是大好了,就问顾瑾之:“太后的药,还要用多久?”
“再用上九剂,每日一剂,顾肝护肝,使肝气不再发作。”顾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都非常信任她了,点点头说好。
顾瑾之一开始就说,用药七日,咳嗽就会止住。结果,一点也不差。她跟其他大夫不同,她总能一口肯定具体的药剂,又说的非常准,一剂不差。
这点,让皇帝和太后对她信任非常。
虽然他们还是不知道顾瑾之的医术从何而来。
“母后,谭贵妃和张妃等人,都想来给母后请安。”皇帝见太后大好了,就道,“二弟和六弟也问上书问什么时候能再来探望母后,大皇子几个,也想来请安。”
皇帝的先皇后。和谭贵妃是双胞胎姊妹。
新帝二年,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先皇后病逝,只剩下了大皇子一根独苗。
原是打算再过两年令封皇后的。哪里知道,半年后,太后重病,后|宫琐事就全部耽误下来,由谭贵妃暂掌六宫。
太后生病之后,心情不济,很烦有人在跟前。
那些后妃甚至远道而来的南昌王、庐阳王,都只能每个月初一。来见一面。
如今,还没到初一。
皇帝是很高兴,才想着家里团圆。都来给太后问安。
太后想了想,道:“仲林和仲钧还没有走?”
南昌王仲林,并非太后亲生,只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庐阳王仲钧,则是太后的第二子。自幼就痴傻。
太后病了,庐阳王进宫之后,哭得可怜。
一个十三岁的王爷,七尺男儿,哭成那样,太后既难过又心痛。更怕儿子的傻名声越传越甚。她病中,没有精力再教导他,只得让皇帝打发他们回去。让太后病好了再来。
哪里知道,这两兄弟不肯走。
其实太后何尝不挂念庐阳王仲钧?
可不知道坊间哪里来的传言,说太后偏爱庐阳王,当年若不是庐阳王痴傻,早已辅佐他登了九五之位。
这是无稽之谈。
太后是怕皇帝心里存了疙瘩。信以为真,会迫害庐阳王。就忍住心疼,疏远庐阳王,把他封地封到了安徽去,远离京师。
这样,皇帝对他的介怀,也许会少些。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既疼皇帝,也疼庐阳王。可自古皇家无恩情。要是不小心过了头,就会给庐阳王带来杀身之祸。
明知庐阳王在京城,明明非常想儿子,太后也只是例行见了他一面。
“还没有。”皇帝笑着答道,“两人都说,等母后病好了,他们才能安心回封地。如今都在各自的王府住了。朕特许他们,等母后痊愈再回去。”
南昌王和庐阳王,都在京师有宅子。
太后却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皇帝是真心还是试探。
因为坊间有那些诛心的谣言,太后就不得不小心。
她狠心说道:“哀家已经好了。皇上派人去告诉南昌王和庐阳王一声,让他们兄弟俩回去吧!有了封地的王爷,没有特诏常住京师,成何体统?偏偏他们又是和皇帝最亲的兄弟,叫其他王爷如何想?打发他们,今日就启程返回封地!”
皇帝目光微闪,道是。
等皇帝一走,太后有些疲惫。
皇家的母慈子孝,都必须维持一个普通的底线和平衡。
一旦谁僭越,将来翻脸无情的。
太后不得不小心。
皇帝虽然口口声声让两位王爷进宫来,可听到太后不见他们,还打发他们回封地,他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看看,再孝顺的儿子,也有试探的时候。
顾瑾之瞧着太后和皇帝,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微微垂了眼睑。她放佛看到了自己前世的生活,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感夜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种累。
日子缓缓的,到了二月初一。
顾瑾之进宫已经半个月了。
太后的久咳证也算彻底安定下来。
顾瑾之就跟太后道:“太后已经大愈,不需民女再服侍。民女想回家去,再过几日就是堂兄的婚期。”
太后微愣,她有点舍不得顾瑾之。
顿了顿,太后才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服侍哀家。哀家仍是不放心,你再陪哀家两日,初三回家去,可好?”
顾瑾之道是。
当天晚夕,皇帝来请安,太后就把顾瑾之要回去的话,说给了皇帝听。
“当初哀家答应,等她治好了哀家,封她做个郡主,断乎不好食言的。”太后笑着道,“是皇帝下圣旨,还是哀家下懿旨?”

第079节贵妃

太后和皇帝说封顾瑾之为郡主的时候,因事关机密,内殿里一个人也不曾留,只是母子交心。
太后的意思,是想让皇帝下圣旨,封了顾瑾之为郡主,给予最高的封赏。虽然封号上是郡主,却是皇帝下旨,地位与公主并头。
太后再收她为义女。
别说她是顾国公的孙女,又聪明机灵,单单她救治好了太后长达一年半的顽疾,就是本朝最大的功臣。
她要是个男人,封王授地都不为过的。
顾家祖孙两代有大功于太后本人,太后再不报答,真的会遭老天爷的厌弃了。
皇帝听完太后的话,却眉头轻蹙,没有接口。
太后微惑,目光询问看着儿子。
“母后,宫里贵妃之位,尚欠一人,不如让瑾之进宫吧?”皇帝倏然道。
太后大惊。
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听到了这话。顾瑾之瞧在小小的,模样稚嫩,太后以为皇帝只会当她是晚辈。
哪里知道,皇帝居然起了这个心思!
她的儿子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个孩子,只怕信水未至。按照祖制,她是无法入宫的啊。”太后道。
宫里选妃,定是要来过葵水的,否则无法生育,真是本朝的祖制。
皇帝神色平常,没半点不好意思,道:“朕喜欢和她说话。她又是医术超群,留在宫里伺候母后,朕也安心操持国事,少些后顾之忧。她已经十三岁,信水也不过这两年。养两年有什么关系?朕宫里妃子贵人,足有五人,暂不缺人服侍朕。”
这话。倒说得头头在理。
太后也不知从哪一句反驳好。
“宫里总比外头好,样样尊贵。她那样的人,也当得起。”皇帝又道,“母后喜欢她,朕也喜欢她,养在身边,只当多个人逗趣,母后也开怀些。朕瞧着母后这些日子,气色好,笑声也好。朕听了心里也踏实…”
的确如此。
顾瑾之跟太后说外面的事,条理清晰,妙趣横生。太后听了。有种亲临其境的感觉。
她是非常喜欢顾瑾之的。
能留在宫里,每日一处说笑,太后心情也好。
可…
顾瑾之会不会愿意呢?
太后想起自己,抛却父母家人,远离闺中密友。进入这冷森森的地方,开始了争权夺势、承担家族兴旺的攀爬,心里就有些凉。
她年轻时也觉得,能母仪天下,提携家族,是女人最大的成功了。
如今。她身为太后,心却疲惫。
帝王之家,称孤道寡。有多少恩情断送埋葬?
太后对顾瑾之,不仅仅是喜欢和欣赏,更有感恩。所以,她不愿意把顾瑾之也囚禁此地。
可皇帝说了这话,太后就不知该如此反驳了。
皇帝是太后之子。却是天下之主。皇帝乃人主,太后是人臣。虽然皇帝奉先思孝。太后却不敢乱了君臣礼仪。
“皇上所言,句句至孝。”太后最后叹了口气,“一切由皇上做主。”
皇帝唇角就有了淡淡的笑。
他起身告辞,正好遇到了顾瑾之往太后那边来。
她手里端了碗,不知装着什么,竟有淡淡清香。
她给皇帝行礼。
皇帝虚扶了她,问:“这是什么?不是说太后的药不用再喝了吗?”
“这是药粥。”顾瑾之解释,“润肺滋补的。太后娘娘病了一年多,身子虽然有保养,终究亏损了些。民女做了些药膳…”
皇帝就点点头,夸她孝顺。
他转身离开了。
顾瑾之端着药粥,进了内殿。
太后神色有些恹恹的,坐在炕上打盹。
顾瑾之脚步放重。
太后娘娘听到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是顾瑾之,她眼神先是一闪,继而笑起来。
顾瑾之就端了药粥上前,给她喝:“…味道可能差些,却是最滋补阴虚的。我已经把方子交给了成姑姑。我先做两日,教会了成姑姑。等我回家去了,成姑姑就每晚给您做。您睡前半个时辰吃了,吃上两个月,腿脚比年轻时还有力气…”
她还有两天就要出宫了。
虽然她没说什么,可太后看得出,她眉宇间洋溢着几分喜悦和期盼。
她很想走了。
太后心里委顿,不舍就涌上心头。
顾瑾之把药膳端到了太后手里。
暖暖的,药香四溢,吃到口中有点微苦,却也隐约透出几分清香。
太后一勺一勺慢慢喝粥,夸了句很好吃,然后和顾瑾之说话:“瑾之,你到哀家身边服侍这半个多月,哀家一直病着,也没问问你,家里兄弟姊妹几个,爹娘可好?”
顾瑾之就笑了笑。
那种笑容,温馨又甜蜜。
“家里都好。怕太后烦,就没提过。”顾瑾之笑着道。
“哀家不怕烦。哀家喜欢听瑾之说话。”太后笑着道,“你跟哀家说说你家里的事?有姐妹吗,小时候姊妹经常拌嘴吗?”
太后娘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小时候也是闹得不可开交,经常一点小事吵起来。
母亲不准她们姊妹失和,她们吵起来,少不得要挨顿骂。
那时候相互怨恨。
如今太后想起了,心里最温暖的,却是那时候…
“没有同胞姊妹,有几个堂姐。只是我六岁上,跟着祖父父母去了延陵府,跟堂姐们不得见面,拌嘴自是没有的。”顾瑾之声音徐徐,轻柔又温暖,感染着太后的心,“有两个弟弟。九岁的是庶弟,七岁的是胞弟。他们俩都生的弱些,不调皮,总爱围着我说话。”
太后听着,心绪被顾瑾之带动。目光里有了份怅然,似乎在回忆往事。
“…娘亲她最是疼我,当宝贝一样捧着。她性格又好强,万事护着我,我在家凡事都不操心的。”顾瑾之又道,“爹爹还在念书,他一直没考中进士。可他不是那埋头苦读的,经常借口出去玩几日,然后就带好吃的给我们…”
太后也被她说得噗嗤一声笑。
“延陵是乡下地方,规矩少。人情冷暖最是温馨快活的。”顾瑾之又笑着道,“我和爹娘只是上京送礼。等三堂兄成亲后,仍回延陵府去…”
太后眼眸不由一黯。
从顾瑾之的语态里。又观她平素为人,波澜不惊的小女子,有着岁月沉淀的安静和平和,不图荣华富贵,只求安逸自在。
倒很想太后现在的心情。
所以。顾瑾之的话,特别能引起太后的共鸣。太后觉得,顾瑾之勾勒的,就是太后如今最奢望的。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心态竟和一个看尽了繁华的太后相似呢?
太后心里大赞,同时又觉得难过。
她口口声声都在说。回延陵府去,回延陵府去…
要是知道回不去,她该多伤心啊?
要是知道即将要离开将她捧在掌心的父母。她又是如何的不舍?
太后一时间情绪低落,一碗粥勉强喝了大半碗,就放下了。
“你也去歇了吧,哀家要就寝了。”太后叹了口气。
顾瑾之道是,退了下去。
太后有点异常。而且肯定跟她有关。
顾瑾之心头有疑惑闪过。
她想了想到底哪里不对劲,然后明白过来:皇帝来请安之后。和太后在内殿说了半晌的话,太后就有点情绪失常。
天家的事,顾瑾之不想妄加猜测。
她回到自己的偏殿,洗漱一番就睡了。
那边,太后心思重,到了二更天仍是醒着。
成姑姑以为太后旧疾又犯,忙喊了顾瑾之,让她去瞧瞧。
顾瑾之进来的时候,太后就失笑。
“您心里有事放不下。”顾瑾之断言道,“太后娘娘,凡事都有造化,各人皆有命。您如今身子要紧,思令神虚、令神苦,您应该万事不过心的。”
太后又是一笑。
她脸上始终有点压抑。
她方才还想到了幼子仲钧。除了上次见一面,至今没有见过,明日仲钧就要离京了。
太后既想念儿子,又为顾瑾之难过。两件事掺在一起,心情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