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间倒回两个月前,薛东姝敢想象会有这般际遇吗?她那时,大概只求嫁个像样些的男人吧?
薛东姝已起身,上前接过圣旨,道句谢主圣恩,声音有些遏制不住的哽咽。
她如何不激动?
多少名门嫡女进宫,封的都是正六品才人,在宫廷熬了多少年,诞下皇子龙女,或圣恩浩荡,才能封得正三品的淑妃。
薛东姝的起步却比她们都高。
东瑗预感,十一妹有这样的赏赐,这不仅仅是因为十一妹是镇显侯爷的孙女,而是皇家在补偿薛家。
先补偿了东瑗,又补偿东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补偿薛家?皇家意欲何为?
接下来给东瑗的圣旨,只怕就是皇家不停补偿薛家的原因。
她一念未转,传旨太监声音又响起:“…镇显侯薛镇显之孙女,御封柔嘉郡主薛氏东瑗,娴雅大方,知书达理,率礼不越,安贞叶吉。今盛昌侯盛文晖嫡长子盛修颐,官拜刑部郎中,人物磊落,风姿华俊,鳏居多年未谋姻缘,皇太后与朕久良缘与之婚配。值薛氏东瑗待字闺中,与盛修颐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汝婚配盛修颐,一切礼仪,交由镇显侯府和盛昌侯府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院内微静,雪飘落下来,打在东瑗裸|露在外的手背,随着肌肤的温热缓慢融化,冷就趁机潜入肌肤深层。
她缓慢起身,接过圣旨,平静谢恩。
等家里下人搀扶起众人时,薛家一行人脸色皆不好看,包括接了封妃进宫圣旨的薛东姝。
传旨太监心中明了,亦不敢讨赏,客气就几句就急忙要走。
薛老侯爷令世子爷送出去。
东瑗搀扶着老夫人,东姝搀扶世子夫人,跟在老侯爷身后,依旧回了荣德阁,老夫人眉宇冷峻,让荣德阁焦急等待结果的众人心头一紧,谁也不敢先开口问话。
老侯爷面沉如水,众人给他请安,他淡淡应了,就进了内室。
“都忙去吧!瑗姐儿,你过来…”老夫人沉声对一家子姑娘、媳妇道。
众人不敢停留,纷纷屈膝道是,一行人拥挤着出了荣德阁。
尚未出荣德阁的院门,五夫人迫不及待就问世子夫人:“大嫂,圣旨上如何说?”她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从老夫人的脸色看得出,并不是好事!
世子夫人把五夫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早已猜透她的心思,心中冷讥,面上却表情平淡:“封了姝姐儿正三品的淑妃,五月初一进宫!”
宛如平地一声雷,五夫人愣在当场。
众人皆吃惊,却很快回神,掩饰好错愕,纷纷面露喜色恭喜薛东姝。
薛东姝则回眸看了眼荣德阁,表情不见了以往的卑怯嗫嚅,她淡然大方笑着,口中说多谢大家,表情似一泓清泉般明净平和,不卑不亢。
五夫人杨氏第一次发觉,这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卑躬屈膝的庶女,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似换了一个人般!
从前怎么没有发觉?
五夫人脸色一片灰白,她看了眼同意呆若木鸡的薛东琳,眼眸里簇出嫉妒愤怒的火焰。
琳姐儿不是说,太后娘娘对东瑗和东姝都很冷淡,唯独对她青眼吗?怎么最后进宫的,却成了这个婢生女薛东姝?
“那瑗姐儿,她也进宫吗?”五夫人紧紧攥住了世子夫人的手,声音有些锋利。
世子夫人蹙眉不悦,淡淡道:“进宫不是好事吗?五弟妹平日里总说皇贵妃娘娘为家族增彩,亦说我生养的好女儿。怎么轮到了自己女儿,五弟妹好似不高兴?”
声音虽然柔婉,话里却带着几分凛冽。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五夫人身上。
五夫人心中大怒,表情又刻意的温和喜庆,瞧着十分怪异。
她尚不自觉,干笑着:“自然是好事。”然后开玩笑道,“大嫂这嘴巴怎的这样刻薄,说这般的怪话,我哪里就好似不高兴?”
欲盖弥彰的话,让众人都瞧得分明,大家都附和着笑了笑。
世子夫人亦笑,却不再说什么,在岔路口同五夫人分手。
五夫人和薛东琳往一条路,世子夫人、二夫人和薛东蓉、搬到翠屏楼的十一薛东姝和客居的薛江晚一条路,纷纷行礼,就各自散开。
远远的,世子夫人等人好似听得了薛东琳吵闹的哭声。
世子夫人暗自摇头。
二夫人母女亦装作没有听到。
薛东姝垂眸,安静跟在世子夫人身后。
薛江晚却回头朝着五夫人母女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回了和宁阁,二夫人沉思不语。
薛东蓉便推她:“娘,您还想什么?已经是十一妹进宫了,天命不可违,您多想,不过是徒添烦恼….”
二夫人回神,淡淡笑了笑:“傻孩子,娘还能去让皇帝和太后改了主意?都是你命里无那富贵,才被姝姐儿取而代之。娘只是在想,怎么封了三品的淑妃,你祖父和祖母都不高兴。”
就算是老夫人想着让瑗姐儿进宫,最后却被姝姐儿取代,老夫人也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
瑗姐儿是孙女,姝姐儿亦是。老夫人就算偏爱瑗姐儿,也不会给已经封了淑妃的姝姐儿难堪!
家族以后还要靠着薛淑妃娘娘呢!
那么,瑗姐儿的圣旨,是让老夫人冷脸的缘故!
薛东蓉已道:“大约是亏待了瑗姐儿!娘,您可别再去派人打听。瑗姐儿的事,跟咱们母女吃饭穿衣挨不着,迟早会知道的,您可别惹恼了祖母。姝姐儿封妃,五房要热闹一阵子了,您别在这个时候给祖母添不快。”
想起五夫人的表情,和后来薛东琳的哭声,二夫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

第041节婚事
老夫人留下东瑗,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东瑗复又扶着橘红的手,由小丫鬟替她们打伞,主仆二人踩在厚厚蓬松积雪,一路上浅浅脚印逶迤,回了拾翠馆。
蔷薇打着油布雨伞,焦急不安等在院门口。
瞧着东瑗和橘红来,她把手里雨伞交给旁边的小丫鬟,冒雪搀扶着东瑗,急急问道:“小姐,皇上给您赐婚盛家嫡长子吗?”
这件事并不需要隐瞒,所以世子夫人并不是刻意不说。两份圣旨传下来,是薛府后宅的大事,众人自然纷纷打听。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传遍了。
蔷薇听到是情理之中。
东瑗没有太多喜悲,淡淡道:“回屋说吧,这里风寒路滑的。”
蔷薇应是,和橘红左右搀扶东瑗,回了拾翠馆。
褪了木屐,换下绫袄,小丫鬟端了滚滚热茶来,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喝茶。一杯热茶下肚,才感觉四肢百骸里流窜着暖意,她长长舒了口气。
“蔷薇,你能不能想法子,打听打听盛家的事?”东瑗不见消极,只是眉头微拧问蔷薇,“祖母说,盛家世子爷二十九岁,鳏居五年,有一个十一岁的嫡长子,一个十岁的庶女,一个五岁的庶子,三房妾室…”
橘红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东瑗话音未落她就失声道:“小姐,您可是侯府千金,怎么就得罪了皇上,把您赐给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任凭他是泼天显赫,也太委屈您了….”
说罢,她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溢满了泪光,却不敢落下。
蔷薇却好似有些心理准备,比起橘红的失态,她镇定很多。
盛家的事刚刚她就打听了一二,小姐知道的这些,她也已经知晓。她忙给橘红递了帕子,柔声道:“好姐姐,您别伤心,小姐也不自在呢,您别招惹小姐难受。”
橘红跟蔷薇一样,都是从老夫人屋里来到东瑗屋里的,俩人都是拿着老夫人屋里的月例。拾翠馆其他丫鬟婆子因为她们是从荣德阁出来的,都敬着她们。她二人之间却因为先来后到,橘红资历深,蔷薇处处捧着橘红。
这让东瑗对蔷薇越发满意。
橘红听了蔷薇的话,忙不迭抹了泪,再也不敢哭,勉强笑道:“我就是心里替咱们小姐不值得。你才来,不知道,咱们小姐多不容易,好容易有今天,圣旨一赐婚,又什么都没有了!”
“谁说什么都没有?”东瑗接了橘红的话,笑道,“皇上不是御赐了郡主?”
橘红很难受,东瑗却没有太多的伤感。
当时皇上御赐了郡主,她最担心的结果是远嫁,扬华夏国威。
知道自己要嫁一个儿女齐全、丧气多年、妾室三房的男人,她还有点侥幸。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有的时候想着锦上添花,挑三拣四。可感觉未来一片黑暗时,旁人送一点微弱的炭火都会似暖春骄阳般欢喜。
东瑗便是这样。这些日子,她日夜思虑皇上封自己郡主的后招是什么,什么样的情景她都设想过。
比起远嫁或者和亲,嫁给一个一事无成、儿女成双的二十八岁男人,她感觉并不是太坏。至少她不用远离京都,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那里的风俗,努力兢兢业业把日子过好。
盛京的人情世俗,她游刃有余。嫁到盛家,她并不灰心。
当初自己醒来,知道到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镇显侯府,处心积虑的继母,毫无尊卑的丫鬟,冷漠疏离的祖母和姊妹,那时的慌乱与狼狈,才是她最危急的时刻。
不也是一步步熬过来了吗?
比起五年前,她如今有了老夫人和老侯爷的疼爱,有了对这个世界主流思想的认知,有了几个忠心贴心的丫鬟,还有一个郡主的虚名。
倘若她以后的处境还比五年前差,她也是白活了两世!
能留在盛京,她后背靠着镇显侯府,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样安慰着自己,东瑗情绪没有太多失落。
每一次看似失意的遭遇,往往是上天给每个人的一场考验,消极于事无补。积极面对,才能赢得这场考验,最后发现,这其实并不是坏事,是老天爷设在光明大道上的一道坎,跨过去,才会找到真正的美好。
蔷薇和橘红见东瑗微愣了一瞬,斜长眸子微转,眼角便有云锦般的绚丽光泽淡淡流转。她笑着:“橘红,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这是一个更好未来的开始呢。”
然后对蔷薇道:“刚刚我说的,是祖母告诉我的。你再去打听一些关于盛家世子的事。”
蔷薇道是。
橘红抹了泪,声音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哽咽:“蔷薇,你且小心些,别叫人瞧出破绽。”
蔷薇笑了,忙道:“我记下了,橘红姐姐。”
东瑗没有再多叮嘱。蔷薇几次打听消息来看,东瑗对她办事很放心。
正月初九的镇显侯府,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东瑗回去之后,荣德阁的老侯爷和老夫人开始商议何时嫁东瑗。
薛东姝五月初一进宫,作为嫡姐的薛东瑗,必须在五月初一之前出嫁。自古就没有姐姐给妹妹让道的道理,皇家让薛东姝拖到五月进宫,就是给他们时间解决五姑娘的大事和商议九姑娘东瑗的婚事。
“先把蓉姐儿的事定了….”薛老侯爷有些头疼。
虽早已猜到皇上和太后的心思,也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瞧着瑗姐儿那稚嫩似三月桃蕊般的脸颊带着几缕茫然,老侯爷又开始心疼。
家里的孙女,他没有特别偏爱谁,唯独薛东瑗在人前贞静,人后又俏皮可爱,让老侯爷很喜欢。
和老夫人一样,一家子孙女里,他们都偏爱东瑗几分,希望她嫁一个如意的人家。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东瑗的婚事是他们最不看好的。
当初想着和盛家结亲,老侯爷是打算从旁枝里选一个嫡女,让老夫人想个法子,养在死去的韩氏名下,嫁到盛家的。
可哪里想到,他自己设的圈套,把他最心爱的孙女套了进去!
“袁夫人的娘家陈家如何?”老夫人沉吟须臾,对老侯爷道,“陈家发家虽草莽些,却是真正的富足。蓉姐儿既然不满意家族替她选的前程,我也不管她了。倘若她还不愿意陈家,就送她去庙里,先把瑗姐儿和姝姐儿的事办了,再接她回来。以后她要如何,让她和冯氏自己谋算去!”
说到最后,语气透出几分失望。
老侯爷却是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
老夫人叹气道:“腊月十八进宫,她是自己服了药的,才腹泻不止。她以为能瞒得了我?”语气很失望,“我真心为她,她却以为我害她,连腹泻都试了,我真是寒了心!既这样,让她自己去闹腾吧。陈家的事她若是还不愿意,以后嫁谁我都不管,只要她愿意!”

第042节可笑
老侯爷听了薛东蓉进宫那日生病的前因后果,眼眸微沉,道:“该查查蓉姐儿身边,谁这样刁钻!蓉姐儿瞧着挺好的孩子,哪里想得出如此古怪的法子?进宫也不愿?”
很是不解的样子。
老夫人同样不解,却叹气道:“侯爷,您越发慈悲了!从前内宅之事,您半句不问,如今倒要操心儿女们。不好查的,二房原本男人没有依仗,平白查她们房头的事,叫家里的下人知晓,以为我猜忌二房,那些逢高踩低的,只怕从此刻薄她们母女,她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老夫人希望每一房都过得红火,家族才能鼎盛,所以从来不刻意打压哪一房。但是哪一房稍微弱势,她就抬举几分,让内宅各房头平衡。
当初把二房的薛东婷养在身边,便是这个缘故。
老侯爷微微颔首,很赞同老夫人的话,心里还是对薛东蓉的事惋惜不已。薛东蓉自幼有贤名,她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令人赞绝。
比起薛东蓉,十一姑娘薛东姝好似没什么长处,偏偏就是她进宫!
家族送女儿进宫,是为了家族固宠,维持家族的兴旺。
十一姑娘薛东姝长得美丽端庄,只是才情略疏,不知道圣恩能不能长久。
老侯爷有些担心。
老夫人安慰他:“才情卓越能怎样?当初的班婕妤才情如何,不还是若秋后团扇?姝姐儿旁的不说,愿意低声下气,居于人下不急躁不自卑,就比蓉姐儿那份清傲强百倍。侯爷,咱们家的姑娘进宫是为妃,非为后,皇后、皇贵妃、贵妃都压在她们头上,傲气不是长久之计。我如今觉得,咱们家姑娘里,适合进宫的,并不是蓉姐儿,而是瑗姐儿和姝姐儿。姝姐儿心气不及瑗姐儿,却比蓉姐儿强!”
说着,老夫人就想起了东瑗和东姝的不同。
说起沉稳,五房这两位姑娘不相上下。
可当年东瑗提到房里人不规矩,一句话都没有牵扯杨氏;而东姝提起薛东婉的死,直接把杨氏拉下马。
她们不同的是,东瑗会尽量把自己的劣势降为最小,而十一姑娘东姝太急切,想要一斧头砍到合抱的大树!
东瑗知道杨氏是五房嫡母,薛府和杨氏的娘家结亲是为了家族的联姻,不到逼不得已,杨氏五房主母地位不可能动摇。
明知撼不动她,东瑗就不去碰她,只是寻找更加高的枝栖息,她在老夫人面前走动,寻求更加强大的保护,却不去得罪杨氏。
那么小的年纪,就能把一件事做到如此的妥帖,老夫人很爱她这点。
而薛东姝呢,十姑娘死了,倘若她有薛东瑗的聪慧,十姑娘临终前那些话,她应该对老夫人一个人说,而不应该在世子夫人面前提半句。她跟世子夫人提,无非是想着把这件事闹大,换取最大的利益。可是她不明白,虽然世子夫人当家,却到底是妯娌,处置杨氏最终还要靠老夫人。
把这件事捅开,杨氏记恨薛东姝,对她这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理解五房的姑娘们对杨氏的恨意,却只赞同东瑗的做法:避开她。杨氏是个泥瓷器,硬碰反而自己吃亏。
就这件事,足见东姝急功近利。
她太想扳倒杨氏,却不知道,单单薛东婉这个庶女没凭没证的投缳自缢,薛家是不会把杨氏如何的!
“可怜我的瑗姐儿,平白无故受这等委屈!”想着家里的姑娘们,老夫人就越发觉得薛东瑗的好,比当年的四姑娘薛东婷还要对老夫人的脾气。
偏偏她的事,老夫人做不得主!
想到这些,老夫人的心揪起来的疼,好多年没有这样憋屈、窝心!
太后娘娘凭什么就一口断定瑗姐儿是个佞妃妖姬,不准她进宫?因为皇帝总想着她?
过度恩宠的后果会如何,瑗姐儿那么聪慧的人最清楚,她是不会让太后担心的事发生的。
可太后连机会都不愿意给瑗姐儿。
“侯爷,您说,太后娘娘是不是还记着当年韩氏的那件事,所以那样恨瑗姐儿?”老夫人倏然又想起这桩子事,问老侯爷。
说到底,她依旧对赐婚盛家嫡长子不满意,心里缓不过气来。
封了她的瑗姐儿为郡主,的确不用给盛家嫡长子原配的灵位跪下磕头,皇家在竭力给薛家体面。可那个盛修颐年纪二十八九,没有任何功绩,靠着盛贵妃娘娘的恩宠,封了五品刑部郎中,算是最没有出息的!
京都这些年,亦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风流事迹。
高门望族的贵公子,既不建功立业,亦不风流恣意,平淡得谁都记不起他,算什么男子汉?
瑗姐儿跟了他,委屈一辈子的!
老侯爷听到老夫人提当年的韩氏,咳了咳:“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再说,跟瑗姐儿有何关系?”
有些口是心非。
老夫人叹气,亦不再深入谈下去。
“当年韩氏”,这个话题太忌讳了。哪怕隔了十几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谈论。
没过几日,京都上下都知道薛家十一姑娘封了淑妃,五月初一进宫;薛家九姑娘封了郡主,嫁盛昌侯嫡长子盛修颐,择日完婚。
薛、盛两家结亲,在盛京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盛京上下都议论纷纷。
薛家和盛家怎么能结亲?
他们两族不应该天成的仇敌吗?
流言纷纷,总抵挡不住光阴似箭。
正月十五,皇上封萧太傅的第七女萧舞倾为舞倾县主,赐婚盛家三子、御前行走盛修沐。
薛老夫人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下好了,盛家热闹极了。有了萧家七小姐,咱们家瑗姐儿日子只怕不会太难过。”
比起薛家,盛家只怕更加顾忌萧家,为了平衡两个媳妇,盛家夫人可能会对瑗姐儿比萧家小姐好些。盛家和萧家的主母们比薛老夫人还要难过吧?
看到旁人亦过得不好,老夫人心情才松了几分。
“这回,咱们三族才算真正牵扯不清了!”薛老侯爷对面最后的结局,哭笑不得。
可是他不知道,他瞧着很可笑、很混乱的局面,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加乱的牵扯!
而更乱的始端,起源于薛府五姑娘薛东蓉。
*****************

第043节挑拨

正月一过,盛家正式请了媒人同薛家提亲。
因圣旨在前,薛老侯爷十二分不愿,却也叮嘱家里人,打起精神应付盛家。毕竟将来瑗姐儿要到盛家过日子。倘若现在给盛家不快,迟迟早早要回报在瑗姐儿身上,孩子跟着受累。
既然无法抗旨不遵,就放下怨气,和和气气把这段姻缘结好。
盛家亦没有托大,对薛府和薛东瑗给予了尊重与敬意,薛老侯爷心里才好受些。
东瑗的生活却没有太多变化。
她除了每日去老夫人处晨昏定省,就待在拾翠馆练字、做针线,偶尔去世子夫人荣氏的元丰阁走动,时常也碰到去元丰阁的十一妹薛东姝和客居的薛江晚,姊妹三人一处顽笑半日,又各自回了屋;偶尔也去五夫人的锦禄阁请安,五夫人比从前还要刻薄冷淡,并不顾忌她的郡主身份而对她礼遇三分。
有时碰到她的父亲薛子明。同往常一样,薛子明冷漠得叫东瑗寒心。
二月惊蛰天,初二龙抬头那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盛京皆欢喜。春雨贵如油,二月初二这日下雨,预示一年都风调雨顺。
老夫人也很高兴,召集内宅女眷们吃饭摸牌,直到申正各人才回屋。
东瑗从荣德阁回来,脱下身上素绒绣卷草纹褙袄,换了家常的玉色绣蝙蝠纹绫袄,小丫鬟端了茶来吃,就听到外面当值的丫鬟叫江晚小姐。
东瑗微愣,就见丫鬟挑起毡帘,一个穿着织锦点翠羽缎披风的娇俏女子走了进来,口中笑道:“九妹妹的院子真是别致精巧。我头一遭来,都喜欢得不知说什么。”
她很关注人家的摆设、用度和穿戴,这是东瑗对这位远房堂姐少有的印象之一。心中有些不喜,面上依旧和睦,东瑗恬静微笑道:“快要天黑了,又下着雨,有什么吩咐丫鬟来,晚儿姐姐怎么亲自过来?要是滑了足,全都是我的不是了!”
“不妨事的!”薛江晚褪了披风,里面穿着银红色流彩云锦纹褙袄,宫绿色蝙蝠纹百褶襕裙,华贵绚丽,衬托她精致小巧脸颊,越发妩媚撩人。
薛家的姑娘里,只有十二姑娘薛东琳爱穿得华美。东瑗自是不必说,衣衫素净单调,五姑娘薛东蓉清傲,爱清雅样式;十一姑娘薛东姝隐忍,同样喜欢浅色衣衫。
薛江晚这一套衣衫,却是把薛家正经的姑娘们都压了下去。她来了快一个月,还是这样不懂分寸,只顾自己好看。东瑗暗暗摇头,薛江晚原本长得就有几分姿色,又这样爱好看的衣裳,不知道顾忌,很容易招惹仇恨的。
这个人,不能太多的相处。
东瑗心中念头忽闪而过,笑盈盈请了薛江晚炕上坐,让丫鬟们上茶。
“我听闻九妹妹身边的橘红姐姐快要出去了,想起从家里带了一对镯子还能见人,算是给橘红姐姐的贺礼。”薛江晚从自己丫鬟雪儿手里接过一个紫檀木匣子,放在炕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