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老侯爷就眼眸微黯,瑗姐儿是个可怜人。

第037节姊妹
光阴暗转,新年的喧阗热闹很快就过去。正月初四又下了场雪,扯絮般洋洋洒洒了好几日,地上积雪几寸厚,拾翠馆的翠竹被压得七零八落。
正月初八那日,雪依旧未停,横眸处,拾翠馆处处不御铅华,银装素淡。橘红和蔷薇就领着大小丫鬟在院子里扫雪,怕越级越厚。东瑗透过窗棂瞧着,觉雪香沁心凉,莫名的向往。
她披了风衣,穿了木屐,令小丫鬟拿着簸箕亦去扫雪,被橘红苦苦劝住:“天寒地冻的,我的好小姐,您快屋里坐!要是冻着了,老夫人还不骂死我们!”
东瑗不听,笑道:“不碍事!人亦如水,活动才能新鲜!总是屋里坐,我手脚都是僵的,浑身血脉不流畅,同死水般,对我无好处。反正是咱们自己的院子,你们让我舒展舒展!”
橘红气得直跺脚。
蔷薇却笑道:“动一动,的确觉得身子骨轻朗些!”
橘红大骂:“你这小蹄子,不帮着劝,还起哄!回头小姐伤了寒,我禀了老夫人,看不打烂你的嘴!”
东瑗就笑起来,对橘红道:“你们不都是在这里扫雪?也没有见你们冻着累着,单单我是泥捏的、面揉的,这样不经用么?”
橘红哀求道:“您怎能跟我们比,我们做惯了粗活,您是千金贵体,您快屋里去坐吧!”
东瑗不想跟她说运动有益身心健康的话,亦不想说人之贵贱不在命。这些话说出来,在这个年代离经叛道,没有什么益处。她只是固执得像个小女孩子,跟橘红撒娇耍赖。
蔷薇笑着挽橘红的胳膊:“姐姐,咱们这里这样有趣,单让小姐屋里坐,她岂不闷得慌?”
橘红架不住东瑗的哀求,蔷薇的帮腔,只得叫丫鬟又拿了件狐裘风衣给东瑗,嘱咐她要是累了就赶紧回屋。
又转身让小丫鬟们准备好姜汤热水。
扫了一会儿,手臂后背渐渐暖和起来,东瑗便放开手脚,干的比小丫鬟还要卖力,又惹得橘红说了一回。
“咦,这是做什么?”穿着鹅黄色绣芙蓉锦簇纹绫袄的女子看到东瑗领着丫鬟们扫雪,大吃一惊。
循声望去,是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紫鸢。
东瑗把扫帚给了小丫鬟,笑道:“下这么大的雪,紫鸢姐姐怎来了?”
紫鸢满腹狐疑,还是道:“来了位姑娘,老夫人让请了几位小姐过去作陪。”然后又道,“九小姐,粗活让丫鬟婆子们做,您怎么亲自扫雪?”
橘红脸色微变,忙拉了紫鸢的手:“都是我没有劝住。她瞧着我们扫雪有趣,非要玩闹,我挨不过她,任她耍了这半日!好姐姐,您可别再老夫人跟前提,否则我十条命也不够的!”
紫鸢笑,须臾又微沉了脸:“我不说便是!下次也要仔细些,别叫九小姐冻着,老夫人又该担心的!”
橘红忙道是。
蔷薇就忙请了紫鸢屋里坐,东瑗也不敢再扫雪,跟着进了屋。
丫鬟们递了姜汤给东瑗,让她去去寒气,她乖乖喝了,紫鸢和橘红才算松了口气。
这个时空,作为大家闺秀的东瑗想要一个健康的体魄也难。刚刚想着运动一下,一屋子服侍都吓得变了脸。
她微微叹气,真不想做多愁多病的林妹妹,无奈世道不准她乖张异类。
净了脸,橘红帮着她匀面,东瑗问紫鸢:“哪个姑娘来了?”
紫鸢笑道:“九小姐怕是不记得。是从前西街三房的铭大爷家的大姑娘,唤作江晚。她刚刚出世,铭大爷和大奶奶就纷纷病卧床榻,挨过两年就去了。霄二爷放两广区明府同知,带了她去。这一走都十四五年了。如今霄二爷也不好了,怕江晚姑娘以后无着落,就托付给了侯爷,让人送来了盛京。原本年前就该到的,路上遇到了风雪,耽误至今。”
东瑗听了颔首。
薛府有很多五服之内的旁枝住在西街,说起西街,大约就是指那些人。
人数太多,内宅的丫鬟婆子甚至夫人、姑娘们都不一定弄得清楚。
是族里一位叔伯的孤女,跟着叔叔去任上。而后她叔叔定居两广,她亦跟着在那里。现在她叔叔身体不好了,把她托付给了老侯爷。
去了十四五年?
那么唤作薛江晚的姑娘,应该有十六七岁了。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嫁啊?
东瑗想着,换了件月白色四喜如意纹褙袄,绯色挑线百褶襕裙,头上梳了双宝髻,只带了枝金莲瓣一点油簪子,淡雅大方,并不掩容颜似桃蕊般的秾丽。
进了荣德阁的西次间,只有老夫人和十一姑娘薛东姝陪着一个妙龄女子,静静说着话儿。
看到东瑗进来,老夫人就笑着冲她招手,对那女子道:“这是你九妹妹。”
那女子下炕,给东瑗见礼。东瑗忙还礼,目光在她身上轻掠而过:不似京都女子的高挑,她生的纤柔单薄,玲珑小巧;白皙肌肤,乌黑青丝,穿着豆绿色绣芙蓉盛绽纹交领长袄,草绿色八宝临门福裙,眼睛似秋水般清湛,望着东瑗时,眼里有忍不住的惊讶。
她笑着对老夫人道:“九妹妹像天仙一样,我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美丽的,老祖宗好福气!”
声音糯软轻柔,官话不是很标准,越发吴侬软语的婉转。
老夫人笑了起来。
东瑗便笑了笑,却不知道如何称呼,看了老夫人。
薛东姝瞧在眼里,笑道:“九姐姐,这是江晚姐姐。”
东瑗就叫了江晚姐姐,然后坐到薛东姝旁边的炕上。
薛江晚复又坐到老夫人身边,说起在南边的事。
半盏茶的功夫,五姑娘、十二姑娘都来了,几个人各自见礼,相互姐姐妹妹唤了起来。
老夫人高兴,留东瑗姊妹吃中饭,特意叫厨房加了几道各人爱吃的菜。
吃了午饭,老夫人照例要午歇,众人就去了薛东姝暂住的暖阁说话。
“十一妹妹住在这里?”薛江晚亲热笑道,“小巧别致,比我在家住的院子强上十倍百倍!”
这话有些恭维,薛东姝淡然笑了笑。
十二姑娘薛东琳却冷哼一声:“我祖母的屋子,是镇显侯府最精致的,你们南蛮之地有甚么好东西,怎好比较?”
一语说的薛江晚脸色涨红。
薛江晚无名无分客居薛府,可没有想到十二姑娘会如此势利,这样当面不给她脸子。
瞧着薛江晚的窘迫,薛东姝正想开口打破僵局,给她个台阶下,却瞥见清冷的五姐和恍若不闻的九姐,话又咽了下去。
薛江晚更加诧异薛家姑娘们的冷落,心里针扎般的难受。在她瞧来,这是一种对外来者不喜的表现,她袖底的手指微紧,自己讪了讪,接了十二姑娘的话:“是啊,南蛮之地比不得盛京的繁华,是我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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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节势利
听到薛江晚的话,薛十二很是满意。
可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屋子里静得有些怪异,薛东姝忙吩咐丫鬟们上茶、端上点心,然后请大家吃茶。
“江晚姐姐是坐船北上的吗?”薛东姝见薛江晚的尴尬,便跟她说起话来,希望屋里气氛能活络几分。
有人开头,东瑗也接口道:“我长这么大,从未出过盛京。江晚姐姐一路北上,定是有意思极了,跟我们说说有什么趣闻吧,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五姑娘薛东蓉依旧淡淡品茗,笑容疏离清傲。
虽然十二姑娘薛东琳依旧冷傲不屑,五姑娘冷漠疏淡,可九姑娘和十一姑娘都在刻意找寻话题,薛江晚不敢拿大,接话笑道:“哪有什么趣闻?我跟着叔父同僚甘大人的官船北上,晕船得厉害,每日昏昏的。走了七八天才好些。一路上大风大浪的,越往北越是难行。原本两个月就应该到的,我们走到了三个半月。乳娘不准我出去看,每日在船舱里,入了夜才敢瞧瞧远岸的灯火…”
这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的举止。
十二姑娘薛东琳却道:“那也太无趣了!”
薛江晚笑容恬柔,不见了刚刚的窘迫,笑道:“是啊,一路上是挺单调无趣的。到了江宁,甘大人就停船不行,我和陈管事、乳娘三人雇了马车北行。叔父写信给侯爷,以为我定是一路水路到天津港,请求侯爷派人去天津港接。哪里知道我陆路而来,错过了。”
“怪不得!”东瑗亦接口道,“还在想怎么这个时候来…”
“这个时候来正好,明日是我九姐姐及笄!”薛东姝笑道。
薛江晚哎呀一声:“原来明日是九妹妹贵降的日子啊,恭喜妹妹。”
东瑗便笑了笑说多谢。
坐着喝茶,吃点心,五姑娘薛东蓉对薛江晚有种莫名的疏离,令东瑗有些奇怪。
自家的姐姐,东瑗是清楚的。五姑娘平日待人是清冷了些,却从不给人脸色瞧,更加不会刻意冷落谁。倘若是平常,她应该含着笑跟薛江晚敷衍几句才是。
可是薛东蓉一言不语,仅仅是淡然含笑。
十一姑娘薛东姝一向的客气,十二姑娘依旧傲慢任性,只有薛东蓉反常。
续了一杯茶,话题渐渐转移到及笄的礼节上,薛东姝撑起十二分的热情,薛江晚便接口,两人一唱一和的,倒也没有再冷场。
东瑗、东蓉和东琳姊妹三人更多是沉默听着。
那边宝绿便过来请她们,说老夫人醒来了,请姑娘们跟前坐坐。
薛东姝松了口气,她都快词穷了。
几个人连忙起身,去了老夫人平常起居宴息的西次间,二夫人也来了,正坐着陪老夫人说话。
外面依旧洋洋洒洒着鹅毛大雪,无处可去,老夫人就说让二夫人等人陪着摸牌。
“祖母,我也不会,就先回去了,昨日临了半帖大字,还没有写完。”十二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很拘束,不敢放肆,她找准机会就想溜。
老夫人亦不强求她,笑道:“叫锦秋搀扶着你,别摔了。路上滑,记得穿木屐!”
最后木屐二字,咬得有些紧。
薛东琳忙道是,转身扶着丫鬟,出了荣德阁。
东瑗却是心头一暖。老夫人是听闻了那日薛东琳在拾翠馆门口借着木屐踢打锦秋,指桑骂槐说东瑗吧?
老夫人今日的话,多少是在教训十二姑娘的。
可惜十二姑娘着急走,并没有听懂。
二夫人则看了眼东瑗,眼眸忽闪不明。从前在老夫人跟前最得意的,是她的女儿、排行第四的薛东婷。自从薛东婷出嫁,老夫人就疼爱东瑗,比起当初对薛东婷,老夫人对东瑗的溺爱更盛。
倘若是从前,老夫人可不会为了替四小姐讨一个公道,就言辞暗地里教训旁的姑娘,不会做这种明面上恩宠失衡的事!
可惜,从十二姑娘的表情动作来看,她根本没有听懂,老夫人白费了心思。
可东瑗听懂了,一向不爱看打牌的她依偎在老夫人身边道:“祖母,我也想学打牌,我跟您坐一处。”
“好,好!”老夫人呵呵笑。
薛江晚清湛眼波便在东瑗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还以为这个八面玲珑、住在老夫人暖阁的十一小姐最受宠爱。原来她错了,是文静娴雅的九小姐最得老夫人的喜欢。
这样想着,薛江晚对十一姑娘的热情就减了两分。
五姑娘薛东蓉把薛江晚的神态瞧在眼里,那清傲的表情就微微一滞,有些阴霾。
詹妈妈叫人支了牌桌,东瑗和老夫人坐了一席,二夫人一席,詹妈妈和薛江晚一席,五姑娘和十一姑娘一席。
直到晚夕世子夫人来请安,才散了局。
老夫人把薛江晚介绍给世子夫人,笑着对世子夫人道:“你帮晚儿安排一个地方住,从我屋里挑四个丫鬟给她使。”
然后对薛江晚道,“好孩子,你暂时委屈些。明年开春了重新盖一处馆楼,你和你十一妹妹再搬进去!”
薛江晚忙起身,笑道:“老祖宗,夫人,不用麻烦的,我随意住在哪里都成!”然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十一妹歇在老祖宗这里,我是不便打搅的;也不敢打搅五姐姐,倘若九妹妹那里宽敞,我先落足,等盖了新楼再和十一妹去,也省得劳烦夫人重新安排地方。”
东瑗一愣。
世子夫人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东瑗。
东瑗心中感觉不舒服,她的院子都是她的人。平日里她在拾翠馆很自在,突然搬个人进去,她会觉得不方便。
她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含笑望了老夫人。
老夫人见东瑗不热情,就知道她不喜,笑着对薛江晚道:“你有心了!你虽远道而来,以后也是咱们家的人,哪里能叫你委屈着跟瑗姐儿挤?”
世子夫人见老夫人表态了,就笑道:“从前贵妃娘娘在家住的翠屏楼,我一直叫人打扫着,地方皆宽敞又舒适,丫鬟婆子、物品用度一应现成的。姝姐儿一直在这里挤着娘,不如趁此机会,跟晚儿姑娘一起搬到翠屏楼小住,等盖了新楼,再挪地方。”
老夫人听了,微微颔首:“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十一姑娘薛东姝忙起身行礼道谢,薛江晚跟着道谢。
刚刚薛江晚那一席话,十一姑娘早已暗暗留心,感叹这个女子的势利眼,看到高处就想着爬上去。薛东姝对薛江晚的心早冷却了八九分,表面上却不漏一点,依旧客气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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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节及笄
正月里学堂里放学,闺阁忌针线,东瑗从荣德阁吃了晚饭回拾翠馆,怕积食,又不好拿鞋出来做,让屋里服侍的众人都去歇了,只留橘红和蔷薇在跟前说话消食。
“今日来的那位晚儿小姐,长得比咱们家的姑娘们都小巧些…”橘红替东瑗拨弄着暖玉手炉里的炭火,一边跟她闲话。
弄好之后,把手炉给东瑗捧着。
东瑗接下,斜倚着朱色弹墨镂金引枕,神态慵懒,笑道:“她在南方长大嘛。南方姑娘自然比咱们北边的玲珑些。”
北方亦有身量娇小的姑娘,只是薛家的姑娘们个个高挑,就显得薛江晚特别的娇俏婉约。
“小姐,晚儿小姐都满十七岁,比咱们家五姑娘还要大几个月。您知道她为何没有说亲吗?”蔷薇坐在炕尾,笑容有些慧黠。
“你这么快就打听出来了?”东瑗亦忍不住笑。
薛江晚进府还不过十二个时辰呢,蔷薇就把她的底细摸清楚了,果然是家生子的优势啊!
东瑗有将遇良才的满意。
“晚儿小姐的乳娘姓李,从前住在我姥姥家隔壁,我妈打小就认得她。她跟我妈一起进府当差的,还是老太太把她赏给了霄二奶奶。后来霄二爷外放,她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如今跟着晚儿小姐回来,头一个打听我妈。知道我妈还在府里当差,就找我妈拉家常。您知道我妈那嘴,最会套人话,三言两语就问清楚了…”蔷薇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惹得东瑗和橘红也跟着笑。
橘红笑着骂她:“快说正经的,别东一句西一句的!这晚儿小姐什么来历?”
“是铭大爷通房养的。铭大奶奶一直身子骨不好,生养不得,挨了两三年,就停了通房的药,生了晚儿小姐,抱到铭大奶奶名下养着。而后铭大爷身子也越发不好,就只有这一个姐儿。铭大爷和铭大奶奶去了后,霄二爷外放,就把晚儿小姐带了去。霄二爷有三个嫡女,两个庶女,霄二奶奶又是百伶百俐的人,听说对晚儿小姐总不太好。霄二爷倒是喜欢晚儿小姐,常常护着。如今霄二爷身子也不好,怕自己走后晚儿小姐没了着落,才想起咱们府里来,厚着脸皮求侯爷。侯爷当即同意了,才送了晚儿小姐来盛京。”
“因为霄二奶奶不喜她,所以婚事一直耽搁至今?”橘红接口问道。
“不是!”蔷薇看了眼东瑗,“是因为…”
欲言又止。
东瑗笑道:“咱们天天守在这深宅,无趣得很,你有什么就说,我只当顽笑话。”
蔷薇这才大起胆子,低声道:“原先十四岁就定了当地富户。可她是通房生的这事,不知道哪个多嘴多舌说了出去,那户人家非要退亲。霄二爷没法子,就同意退了。后来,那户人家居然要娶霄二爷的一个庶女。”
东瑗微骇,问蔷薇:“这是怎么个缘故?”
她虽然是通房生的,却是养在嫡妻名下,比起庶女,身份应该尊贵些。那户人家退亲,她大约可以忍气吞声,却转身要娶叔叔家的庶妹,这不是响亮的一巴掌吗?
任凭是什么人家,都不会答应吧?
“不晓得,那户人家只说庶女的四小姐跟他们少爷八字极好,最是旺夫的,非要求娶!霄二爷不同意,霄二奶奶却满口应承,跟二爷吵了起来。说这样好的人家,不替自己的女儿打算,只为晚儿小姐,没有做父亲的担当。家里是二奶奶管着,二爷执拗不过她,就把庶出的四小姐嫁了。后来霄二奶奶又替晚儿小姐说了几门亲事,晚儿小姐都不同意,还闹着要出家,就一直耽误到今天…”
东瑗听了,笑容意味深长:“二奶奶当家作主,连二爷都怕二奶奶。可晚儿小姐说不嫁就不嫁,想着上京就上京,这位小姐只怕比咱们瞧着要厉害些,可能不是个省事的。”
又想起薛江晚提议要住到拾翠馆,东瑗又道:“咱们不与她深交,也不要得罪她,且慢慢看看她的秉性如何。”
橘红和蔷薇应是。
冬夜渐深,明日又是东瑗及笄礼,蔷薇和橘红服侍她歇下不提。
正月里办及笄礼,不好请外人。老夫人赏了一根足踏流云金蝶嬉戏掐丝樱桃花簪,东瑗的父亲薛子明、继母杨氏做主,正宾由世子夫人担任,有司是四夫人,赞者是世子夫人荣氏的好友建昭侯府袁夫人。
及笄礼成之后,老夫人就打发薛子明去外院,只留下娘们在跟前凑趣。
“老祖宗,咱们郡主及笄,您就这样打发了?可委屈我们郡主了!”袁夫人十分活络,拉过东瑗在身边说话,对老夫人笑道。
世子夫人笑道:“咱们郡主不喜铺张。”
东瑗脸颊生霞,有些窘迫道:“袁夫人,大伯母,你们不要再叫郡主了。我还是喜欢听袁夫人和大伯母叫我瑗姐儿。”
老夫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夫人就忙装作一本正经道:“是,郡主吩咐了,以后只能叫瑗姐儿!”
东瑗就往老夫人怀里钻。
又惹得一屋子人笑起来。
老夫人搂着她,对世子夫人道:“我们瑗姐儿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不许你们取笑她!”
众人都笑着应是,满屋子欢声笑语。
“我们家姑娘多,每个姑娘及笄礼都这样简简单单的。娘怕礼节太重了,孩子承受不住那福气。”二夫人就在一旁跟袁夫人解释为何东瑗的及笄礼如此简单。
袁夫人连连颔首:“还是老祖宗见识卓越。我们这些笨头笨脑的,只知道图个虚名,哪里想得到那么远啊?”
说的众人又笑。
正喧阗着,外院的管事急匆匆进来,对老夫人道:“宫里下了圣旨,请九小姐和十一小姐接旨,侯爷和世子爷已经预备香案,请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带了两位小姐去。”
东瑗微怔,手指猛然一紧,差点折断了她修长的指甲盖。
封了郡主不过八天,后招来了!
她和十一姑娘薛东姝的圣旨一起来,那么进宫的那位自然是薛东姝,而她呢?
那位拿了她玉佩、封了她郡主的皇帝,会怎么对她?
东瑗呼吸有些慢。
满屋子都惊讶望着她二人,只有东瑗、薛东姝和老夫人瞧着很是平静。
老夫人下炕,拉过两位孙女,道:“切不可让传旨的公公久等,我们去吧。你们都留在此地。”
众人忙道是,世子夫人就急忙跟上。
满屋子人,个个面面相觑。
十二姑娘薛东琳感觉有些不妙,为何突然叫薛东瑗和薛东姝接旨?难道是进宫的诏书?
不对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明明很喜欢她,对薛九和薛十一很冷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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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节赐婚
东瑗搀扶着老夫人,薛十二搀扶着世子夫人,四人去了外院接旨。
停了半日的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朔风碎散,摇曳蹁跹碧穹间,缠绵若三月柳絮。
丫鬟在一旁替她们打伞,各自脚步缓慢,生怕地上积雪滑了足。
到了接旨的院子,檀香味混合着腊梅沁香,袅袅撩人。
跪在地上,丫鬟递了蒲团,可来不及扫去的雪,依旧湿了襕裙的边角,缓慢浸湿衣裾。
先下降的是薛东姝的圣旨:“…朕惟赞襄内政、每慎简乎六宫。弼佐王风、务先崇夫四教。眷兹懿行。沛以新恩。兹闻薛镇显之孙女薛氏东姝,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含章娴诗礼之风、克播清芬于彤管。兹以册印、封薛氏东姝为淑妃,着壬戌年五月初一进宫。尔其徽音益懋、积余庆于家邦。钦此。”
淑妃,是正三品。
听到此处,世子夫人心头微动,却默不作声。
老夫人和东瑗皆有感触,纷纷将头深埋。
十一姑娘薛东姝从薛家深宅一个前途未卜的庶女变成了正三品的皇妃,起因为何?
若十妹不死,她就不会接到老夫人的住处,亦不会被寄养在韩氏名下,成为五房原配的嫡女。
若五姐不病,她不会被取代进宫。
这便是命运!
上苍把每个人的人生都划了轨道,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挣扎,最后会一个因素而改变,去走一条难以想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