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被包围了,请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和牺牲。”
周正然薄唇紧抿,动作流利地将子弹上膛。
“咔擦”清脆两声,那把黑色的□□被掂在了手里。
周正然眼一沉,油门踩到底,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倔强,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陈晚隐隐猜到什么,她来不及联想,她也不敢去想,她甚至不敢再看身边的男人一眼。
与此同时,右边拐角处飞出一辆黑车,摇摇欲毁,横冲而来。
那是周正然的人,忠心护主,负隅顽抗。
刹那间,枪声再次冲天,警方纠集全部警力,对着这边射击。
黑车上的三个人鸣枪对垒,周正然油门一松,车如离弦之箭做最后挣扎。
警方一声示意,“当场击毙!”
瞬时,枪林弹雨,对着周正然的越野车横扫而去。
周正然猛地扑倒陈晚,车子失去控制狠狠翻进山沟。
天旋地转,坚硬的东西无数次砸进陈晚的身体。她大口呼吸,大口喘气,短暂的麻木后,剧痛袭来。
周正然依旧覆在她身上,温热的液体浸湿衣服,他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
陈晚想去拨开他,但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两颗子弹打进她的身体,像锋利的钢钻搅烂血肉。
陈晚的嘴巴一张,一合,呼吸疼,不呼气,更疼。
眼前是倒置的山景,隐隐约约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
陈晚想说话,想说你慢一点。
但身体越来越疼,越来越虚——
耳边有警车鸣笛,有风声呼啸,还有谁在一遍又一遍地喊——
“陈晚!陈晚!”
都记不住了,也看不清了。
陈晚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想起昨晚霍星说:
“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
…
…
霍星窜到车面前,满身煞气。
他眼睁睁的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陈晚倒在血泊里,可他无能为力。
越野车的车身已经面目全非,底朝天横在田沟里。车身刮得惨不忍睹,车窗仍然紧闭,陈晚的脸贴着玻璃,额头上全是血。
霍星只一眼,就看到她身体上冒出的液体,湿乎乎的一片,猩红伤眼。
最令人窒息的,是陈晚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紧闭双眼,脸色惨白。
霍星趴在车边上,对着她脸颊,抖着声音唤:“…陈晚。”
就在这一瞬,陈晚好像得到了感召,她双目费力地撑开,轻轻扫了他一眼。
霍星贴近,隔着玻璃,用手抚摸她脸的位置。
“忍着点,忍着点。”
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给他回应。
霍星猛地砸向车窗,抹了把眼睛,甩了满手的泪。
“我操,陈晚,你他妈的给老子…撑住了。”
这寂静田野,鸟已飞绝,空气里硝烟未散,掺了血,和了恨,跟着风一起,一刀一刀割在霍星脸上。
他站直身子,找准车门的位置,双手握紧车把,脚用力一踩,是要把车门扯下来。
车门在刚才的撞击力已经不成样,霍星咬牙,手臂上肌理绷到极限,他要救她,救她!
卓炜跟过来帮忙,两个硬汉一声狂吼,终于把车门生生拽了下来。
陈晚软在车里,像一朵断了根的水莲。
霍星踹开周正然,迅速扫了一遍陈晚的伤口,哪里都在冒血,哪里都是红的。
霍星无从下手,他眼里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陈晚脸上。
最后,抱起这团血人,一路飞驰送进县城医院。
14:15,第一道病危通知书下到霍星手里。
15:30,第二道。
16:00,护士慌乱进出,告诉他,赶紧转院。
…
彼时的上海,夜幕初降,华灯初上。
黄浦江边游轮慢滑,波光粼粼一派美好。
宋明谦正在江边的公馆应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解开衬衫的衣扣,端起酒杯笑纳供应商的敬酒。
意外的是,他手心突然一抖,毫无征兆。
高脚杯倾泻落地,碎了一地玻璃渣。
宋明谦凝神,某种怪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着胸口挤压。
心脏漏了节拍,像针扎一样,疼得他汗毛竖立。
他身体一向健康,这种反应在人生里绝无仅有。
下属忙着叫服务员过来处理残渣,两个副总关切他有没有伤着。
宋明谦从容回应,这时,他手机响了。
一看那个号码,显示的是云南。
一声一声不停歇。在这灯红酒绿的盛景里,竟然有一种跟人道别的错觉。
宋明谦走到窗边,面对整片黄浦江。
江风扑面,十二月,也有了刺骨的威力。
这通电话非常短,宋明谦只听了个开头,身体就僵住。
下一秒,他脸如死灰,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等过了这个雨季,我带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电话是大理人民医院打来的。
让宋明谦来见见她。
后面的话不用说太满,三分意思,七分体会。
他和陈晚的家人在机场碰面,晚上十二点前终于到了医院。
ICU病房,陈晚一个人躺在里面,盖着白色的被子,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她闭着眼睛,身上插了各种仪器,就像睡着了一样。
章丽萍不顾形象,隔着玻璃窗嚎声大哭。陈朝阳扶着她,少年的眼眶也红得不像话。
最安静的是宋明谦,他甚至没去看她一眼,隔着窗户也不看。
医院这个地方,烙着生老病死的标签,消毒水味弥漫,走廊上灯火通明,生命不分昼夜。
宋明谦抵着墙,一个人站着抽了支烟。他抽得很慢,面无表情。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像一块沉入海底的石头,包裹着海水的阴冷和自身携带的硬气,竟然有了遗世孤立的感觉。
孙舟踌躇了好久不敢向前,直到宋明谦开口,“医生怎么说?”
孙舟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面色沉重,“最严重的是枪伤,一颗打在肩膀,一颗在胸肋,伤到了心脏边上的血管,内脏出血严重,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
孙舟越说越慢,越说越小声。他跟了宋明谦十多年,上下属关系里,他是最了解他的人。宋明谦三十年的人生里,最爱的女人是陈晚。
此刻,他像是抽了精气神,三魂挂在七魄上,摇摇欲坠。
宋明谦终于说话,脸色是缓了过来,魂魄还没归位。
“我去看看她。”
重症监护室做了隔离,病人没有恢复意识之前,不允许进去,只能隔着护士办公室的玻璃探视。
宋明谦看着陈晚,神色非常平静。没说话,没表情,甚至没有待太长时间。
夜班护士在填工作日志,安静的能听见纸笔摩擦的声音。宋明谦走到门外,摸了几下才把烟盒掏出来,不算利索地点燃一支烟。
烟雾从鼻间薄薄散开,烟身像一座隐藏的火山,星火吞噬白色,烧成一截暗色的烟灰。还剩半支烟的时候,他猛地丢在地上,脚踩着用力摁了两圈,朝另个方向走去。
霍星刚从家里过来,提了两个袋子,一袋是陈晚的换洗衣服,一袋是他自己的。
霍星的狂乱劲儿已经过了,经过那三道病危通知书之后,他整个人像是从冰窖跨进火炉,从地狱爬回人间。幸好,幸好只是病危通知书,不是死亡通知单。
他这一生没信过神明。
这一刻,他谢老天爷。
宋明谦是在电梯口碰到的霍星。
见着人二话不说,一拳头就砸了过来。接二连三,一下比一下狠。
霍星倒在地上,双手抱身,蜷缩成虾状,他没反抗,没回手,默默承受着这番发泄。
宋明谦下了重手,专挑软肋处打,身体与地面摩蹭,打一下,就扬起一圈灰,宋明谦的手打累了,直起腰板换脚踹。
霍星总算说话了。
“别踢脑袋,我还得照顾她。”
宋明谦伸到一半的腿,生生扼杀在半空。
再然后,他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夜很静,尤其在折腾之后,更显得死气沉沉。这种气氛很容易往不好的境地指路。
宋明谦压抑了很久,憋红了眼睛,再一想到病床上的女人,眼泪刷的下来了。
霍星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伤痛忍进了骨子里,卓炜他们都认为,他挺住了,接受了,坦然了。可这有什么用,不过是伤不外露,统统成了内伤。
宋明谦哭得像个孩子,委屈里还带着点儿说不出的恐惧。
从上海到云南,从童年初见到少年倾心,从幼学十岁到三十而立,从第一次跟她求婚,到亲眼目睹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学抽烟。
宋明谦终于红着眼说出了那句话。
“你把小晚还给我。”
你把陈晚还给我。
霍星的脸跟刀削似的,透支了全部感情和血肉,只剩下瘆人的皮囊。他的喉咙上下滚动,是把眼泪用另一种方式分支出去。
半晌,他说:“对不起。”
宋明谦应声而起,拽住他的衣领往电梯门推,两个人撞在门上,“哐当”巨响。
“我要你对她好一点,再让她哭我就捅死你!他妈的想死就早点说!”
宋明谦这句话,就像以摧枯拉朽之势,把霍星灭得一干二净。
伤痕再次破肉而出之前,霍星的手机响。
护士打来的,陈晚醒了。
应该说,是恢复了意识,半睡半醒的时候只叫了一个名字。
霍星。
霍星穿着隔离服,终于在医生的允许下进入病房。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有时候生和死之间,就差一口气。
意志上的东西,全赖她自己。
这口气,她撑不撑得住,只有她知道。
霍星进去的时候,陈晚眼睛是闭着的。
他一走近,她就睁开了。
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皮肤变得很薄,眼廓下方都能看清淡蓝色的小血管。
陈晚很虚弱,但仍然费尽气力对他弯了弯嘴。
是笑,却那么苦。
她的手上打了吊瓶,没地儿让他握。
霍星就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轻轻贴着她的脸。
千言万语此刻都成了无言。
这种身体的真切接触,越容易触动灵魂。
陈晚一张嘴,唇就贴上了他的耳垂,嘴唇比脸的温度还要冷。
她现在只能发出虚音,很弱,却很清晰。
“我可能,不能跟你回昭通吃菌子火锅了。”
霍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他说:“没关系,这个雨季回不去,就下个雨季去。”
陈晚的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被,都能看出剧烈起伏的弧度。
霍星的脸贴得更紧了,他不敢直视那些仪器的显示屏,还算平稳的电子音,是当下最有效的定心丸。
陈晚嘴角的弯度收敛,这一次,她是酝酿足了力气才开口。
“下个月的婚礼,我可能也没有办法…”
霍星哑着声音打断她,“我不答应。”
陈晚笑了笑,极淡,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整间病房只有仪器声在嚣张,它能决定陈晚的生命。
霍星越听越烦,整个人绷得像根铁丝。
他的呼吸加重了,悉数扫在陈晚脸上。身体一旦脆弱,五感就变得分外敏感,她太熟悉霍星的节奏,呼吸深了,浅了,什么分寸代表什么情绪,她一清二楚。
她卯足了劲,终于能够抬起手,盖住他的手背,霍星僵了,心底万丈高楼平地起。
陈晚说:“你别哭。”
霍星抬高头,避开自己通红的眼眶,“我没哭。”
陈晚的手用了力,几乎感受不到,但霍星知道。
“陈晚,我们下个月就结婚了,你加把劲,咬咬牙。”
霍星终于恢复几分平日的冷静。他用这份冷静传递给她决心。
陈晚的睫毛动了动,终于还是闭上。
恐惧从天灵盖开始,像把凿路劈山的精钢钻,一点一点挑开血肉和骨头,越往深处越叫嚣。她闭了眼睛,霍星的脑袋刹那空白,好在,仪器的规律声响将他救了回来。
生命体征用冰冷的机械表现出来,显得无情又精准。
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死。
护士也过来催人离开。霍星没犹豫太久,怎么说就怎么做。走之前,他飞快地在陈晚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ICU没有陪护床,霍星只能在走廊的三根连起来的凳子上和衣而睡。
宋明谦则在对面,跟他一样的动作。
两个男人各睡各的,隔着一条走道背对背。
医院的灯从不熄灭,整晚整晚地亮,宋明谦睡不着,翻身起来的时候,发现霍星也坐在那,嘴里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一夜而已,他眼皮下聚拢一片颓废的青色。
宋明谦后脑抵着墙,望着天花板一语不发。
这长长的走廊不知从哪吹出一阵阵的穿堂风,呼啸着从头跑到尾,阴气逼人。
突然,值班医生从办公室跑出来,往陈晚病房冲。霍星和宋明谦拔腿跟上,病房里的仪器声紧促有力,缺乏规律。
宋明谦抓住医生的手,“她怎么了?!”
医生甩开他的手,直接进去隔离间。
护士解开她的衣服,按压她的胸口,医生急得满头汗,另一个护士甚至拿着电击器在一旁随时待命,陈晚像一只破败的木偶,任人拿捏。
霍星面如死灰,双手撑着玻璃,血色全无。
混乱的场面,乱响的仪器声,还有一窗之隔的女人。这些都是锋利的武器,一刀一刀凌迟着心脏。
最后,长而缓的仪器响再次重现,如同天籁,让两个男人心里的大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
医生走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抢救回来了,但你们也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落地的大石头,原来砸中了他们的脚。
陈晚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早上。
这一次她精神非常好,霍星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护士出来对宋明谦说:“病人要见你。”
宋明谦点点头,在护士的指引下,迅速换好无菌服。
陈晚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宋明谦神色如常,像是又见面的老朋友,微眯眼睛扫了她一会,嫌弃地说:“丑。”
陈晚眉心皱了一下,声音像刚从海里打捞上岸,皱皱巴巴的,不利索。
“美了二十五年,丑一回也无所谓。”
宋明谦笑,“还能牙尖嘴利,不错。”
陈晚的脸有点肿,厚厚的纱布起了毛边,她看着宋明谦,一直看着。
宋明谦收起笑容,走近了,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她说话,等她回头,十岁是这样,三十岁依旧不变。
陈晚嘴角动了动,宋明谦怕自己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些。
她说:“宋明谦,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眼里突然有了湿意,抠着嗓眼说:“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太疼了…”
宋明谦表情很淡,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动荡。
他太了解陈晚,一句话是否说完,一听就知。就像这一句,后边还有半声她没吭。
她不想让霍星承受生离死别。
宋明谦从小到大,都是陈晚的退路,她只管走她喜欢的路,走不下去了,他劈山填海,也得给她开条路出来。
一直如此,从来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HEHEHEHE…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宋明谦从病房出来,表情仍然没有异样。
他从容镇定,慌乱这个词天生与他绝缘。
孙舟是他临时决定带过来的。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纵然心有千千结,但也能在失心疯的紧要关头保持一份冷静。
他带着处事能力超群的孙舟,多少也是给自己留后路。理智这玩意,在陈晚面前是负数。
万一。
万一有个什么,宋明谦稍稍自评一下,觉得自己撑不住。
宋明谦走到外面,阳光怎么看都刺眼。他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陈助理,我近期不会去公司,营运项目交给孙副总全权处理。”
“孙舟,安排一下,离开云南。对,今天。”
人与人共事时间一长,气场自然相合,宋明谦话不用说得太满,后面的意思孙舟就明白了个透。
他跟张泽鑫联系,开门见山。
当初陈晚因黑拳而被被市局抓进去,就是张泽鑫给保了出来。
这一条道上的朋友,办事效率向来稳妥,当天下午,市局一纸诏令就把霍星叫回组织。
霍星起先守着陈晚不愿去,后来他自己也有事要摊上台面,于是拜托了护士多照看,夹风携雨地走了。
他前脚出,后边的孙舟就开始操作,动用了宋氏在云南子公司的关系,人手和交通工具一应俱全,再花高价弄了俩医生护士,给陈晚办理了转院手续。
这都是背后运作,宋明谦在签字的时候,小护士随口一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呀?”
他头也不抬,最后一捺力透薄纸。
“她丈夫。”
下午四点,私人飞机等在机场,宋明谦帮着推担架,机场风大,他脱了外套盖住陈晚的头,自己的衬衫被吹得紧贴身体,像一棵与冷风厮杀对抗的树。
陈晚似乎感受到了离开。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离开,她全程很配合,用最后一口气吊着精神,让那两台冰冷的仪器暂时安稳无事。
再小的颠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场地震,随时分崩离析化成人生灾难。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死在云南。
因为人的灵魂,会眷恋它从生入死的地方。会盘旋在这块地盘舍不得离开。
陈晚设想一下,如果真的有托梦,那么她百分百地会潜入霍星的梦境。不管梦里她以何种姿态呈现,到最后都会惹那个男人伤心。
让他伤心的事,她真的不想做。
全凭一股倔强的气,硬撑着上了飞机。
起飞的那一刻,大幅度的震动再次将她推向地狱,陈晚告诉自己,咬咬牙,要死,也得离他远一点。
就这么咬着咬着,撑到了上海。
宋明谦虽然冷静,但正是这股冷静出了问题。他像一个中了剧毒的人,行尸走肉。
十二月的南方已经初见湿冷的端倪。乍暖还寒时,人的燥意最易激发。
到了主场,宋明谦心里的谱到底靠了边,他动用宋氏的全部人脉,在最短的时间里,联系好国内最好的医疗专家,并且着手安排出国事宜。
直到陈晚安然地躺回ICU病房,依旧插了各色管子,依然有冷情的仪器屏幕在跳动曲线,依然生死未卜。
宋明谦站在半面墙的玻璃窗前。
依然爱她。
霍星被召回市局,接见他的是省厅二把手,后面跟着几张熟面孔,市局长,秦所长。
组织谈话的重点就两层意思,一是会尽全部力量救治人质,二是给了霍星一张升职报告。
霍星听后无悲无喜,一动不动。
省厅领导说:“你爱人的事我们也很遗憾,她不仅是明事理的家属,也是为社会团结稳定做出重要贡献的好同志。”
副局长好言相劝,“当时情况突然,周丙团伙携带枪支,极具攻击性,并且不服从劝降,组织一切指令都是符合规定的。我们的狙击手足够专业,全部避开了人质,她中枪的子弹是周丙团伙的枪械。”
秦所长是熟人,对霍星的情况知根知底,是非对错,正邪对立,顾全大局,这些词如同醒脑剂,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晨昏定省,如同头顶上的指明灯。
可霍星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他是看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当初卓炜和王奇在陈晚画册里看到周丙的画像,本着上报组织的态度,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考虑到霍星的关系,一切调查都暗地里进行,终于抽丝剥茧出陈晚和周丙的关系。
她是周丙的第一个女儿,三岁于昆明被人贩子拐走,原名叫做周圆月。
周丙老奸巨猾,背后有国外势力撑腰,做着最恶毒的勾当,冷血无情,抓了十几年,牺牲了那么多无名英雄,终于等到他现真身的这一天。
人间正道面前,凡事都可避让将就。
更何况霍星本身就是一名人民警察。
秦所长收敛思绪,宽慰道:“小霍,国家会记住你为打.黑事业做出的贡献。考虑到你这些年在岗位上的突出表现,经党委研究讨论,决定调你去市局,任命书已经下来了。”
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轮番劝说之后,齐齐看向霍星。
很长时间的沉默里,看得到尘埃在阳光穿透的空气里浮飞。
霍星终于说话,死水一般的平静。
“在明知车上有人质的情况下,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
当场击毙。
市局领导说:“社会安邦稳定是第一,必须从大局出发。”
霍星拳头紧了又松,反复几次,像一条脱水的鱼张合着嘴巴。
“人质的命就不是命吗?她就不无辜吗?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我可以流血牺牲,可以为国家奉献所有,但陈晚不可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
“霍星同志,请你冷静。人质受伤非任何人所愿,她是被周丙团伙枪击的。你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公职人员,应该明白,就她和周丙的父女关系,理应接受组织调查。”
霍星耳朵嗡声一片。
但很快,这些杂音都沉了下去,左耳右耳都打通了,连成一条走到黑的直线。
霍星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字地说:“陈晚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愿意配合调查,任何后果我一并承担。”
气氛有种鬼魅的压抑,省厅领导若有所思,市局那位脸色已然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