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答的干脆。她从小就不喜欢照相,不管是证件照还是艺术照,甚至手机里连自拍都没有一张。
见霍星还在犹豫不定,陈晚撕下面膜,说:“把这个钱空出来,还不如咱俩去度个蜜月呢。”
“你想去哪?”
“北国看雪。”
霍星点点头,“我婚假有半个月,你要想去,就订票。”
陈晚顿时来了神,“可以吗?”
霍星笑,“可以。咱们往黑龙江去,再往中北部走,带你去看看大小兴安岭和松花江,那里景色很不一样,有湖有山有树,还能看松鼠。”
陈晚看他说得头头是道,问:“你去过?”
霍星应声,“我在那边待了半年,特兵集训,专挑极端天气的地方钻,零下二十几度搞野外生存,一顶帐篷就是睡觉的地方,那里我熟的很,有几棵树上我还做过记号。”
陈晚听入神,“记号写的什么?”
“我要活命。”
霍星声音淡,语气四平八稳,那些烈焰穿肠的艰苦年月,在他的人生里,就是一瓶熬了好久才出土的酒,只有自己才能闻到酒香。
陈晚好一会才说:“我好像体会到了。”
“嗯?”
“我男人的——厉害。”
她坦诚又直接,感受什么,便说什么。这种直来直往的陈述,却越显得可贵。
不算赞美,霍星却笑得非常开心。
这一晚上,陈晚缠着他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没有儿女情长,没有人心算计,霍星的人生也很简单,单调艰辛,朝不保夕,每一次磨难都是浴火重生的淬炼。
他已经尽量避忌谈起那些流血的危险,但陈晚还是听得手心冒汗。
最后,陈晚眼皮耷拉,再也撑不住地睡着了。
所以她没听见霍星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败在了你手里。”
因为婚假的时间较长,所以霍星的申请报告一早就交了上去,他的工作性质略有不同,任务偶发,不确定性太大。
霍星的这封申请直接递交省厅,第二天,秦所长就把领导的批复意见给了他。
十五天假期落实得非常顺利。
霍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秦所长先是恭喜他新婚,一番客套话后也就没啥事了,霍星的手刚碰上门把,人又被叫住。
“对了,小霍。”
霍星转过身。
秦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下个月的物资清单,往济通送的,明天动身,这一趟你随车去吧。”
济通西临老挝,边境地区一向复杂混乱,霍星参与的打拐任务依旧有队友在前线蹲守,物资供给是每个月的例行工作。
霍星想都没想就接下来了。“好。”
他接过信封,大致看了一下。秦所长拍拍他的肩膀,“一天来回,出了这次短差,你就留所里当休息,好好准备一下办酒的事。去年我儿子结婚,我可是深有感触,要忙的事可多了。”
霍星点了点头,把信封收好。
秦所长给他发了支烟,“你爱人是哪儿人?”
“上海。”
“哟,还挺远,姑娘看着面善,能支持你这工作,就很了不起。”
霍星的烟夹在指间,他抽的慢,笑了笑没说话。
秦所长拍拍他的肩,“行,那你先去忙吧,明天六点走,老时间。”
第二天,霍星前脚走,陈晚就跟着起了床。
她记得,今天和周正然的约定。
今天不出摊,所以陈晚没有穿那些文艺范的长裙,而是挑了一件样式简单的毛呢风衣,水蓝色很淡,非常衬肤色,陈晚想到今天可能要爬山,就换了平底鞋。
七点二十一到就出门。
很意外的是,周正然竟然到的比她还早。
周正然换了辆越野,更意外的是,他今天没有穿黑色衣服。
浅卡其大衣长度至膝盖,颜色暖了,气质还是不近人情。
周正然全程戴着墨镜,陈晚稍稍回想两人的见面,发现没有见过他一次笑脸。
这次也一样,没有多言,车子平缓地开上大路,上了沪昆高速,一路畅行。
育林山离市区并不是很远,往西南走八十公里,再有个二十里山路就到,说起来也算半开发的旅游景点,基础设施并不完善,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古朴简单,风景实在没得说。
陈晚下车后活动了一下,周正然把车停好,也从驾驶室下来。
后面三辆黑车从他们出发起就一直跟着,得了周正然的眼神示意,这会子安安静静地停在五米开外。
陈晚问:“周叔,我们今天是来爬山吗?”
周正然点点头。
陈晚庆幸自己穿得平底鞋。
周正然折回车里,提出来一个纸袋,递给她,“换这双,自己的鞋留车里,别弄脏。”
陈晚微怔,他给的,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周正然走到前面抽烟,给她时间换鞋。
陈晚也没磨蹭,两下换好,还挺合脚。
两人绕过几家农屋,从山脚上去,刚开始的路虽然坎坷,但还算好走,陈晚大学参加的社团就是登山队,跑起来跟泥鳅一样。
周正然年近中年,但精气神还是充沛,也能跟上她的节奏。
“周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正然墨镜一直未摘,陈晚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说:“贸易。”
陈晚了然,“我有个朋友也做这方面,不过他除了贸易,还做房地产,炒股票,什么都玩。”
“朋友?”
“对,二十年的好朋友。”
周正然问:“你父母——你养父母是做什么的?”
有了聊天话题,两人走的慢了些,陈晚与他并排,手上拽了根狗尾巴草。
“他们也做生意,我还有弟弟和妹妹,弟弟今年大学刚毕业,妹妹还在念高中。”
周正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在歇气,他的声音沉沉稳稳,爬山也不显抖。
“他们对你很好。”
陈晚笑了笑,没说是,也没反对。
她问:“周叔,您是哪儿人?”
“云南。”
陈晚有点吃惊,他竟然也是云南人?
周正然掏出烟盒,点燃他今天的第二支烟。
“在昆明,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山上有风,烟雾刚呼出鼻,就被吹散干净,周正然抽烟的时候,烟夹在指间,唇和刀片似的,紧紧贴合。
薄唇寡情。
陈晚突然找准了一个词来形容他,寡淡。
这种淡漠是历经千帆,岁月沉淀之后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不用刻意,不用雕琢,明明白白地摆在那,让人望而生畏。
周正然突然开口,“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陈晚说:“他是一名警察。”
周正然的烟灰掉在地上,他的手不可控地抖了抖。
“为什么会找警察?”
陈晚一听就笑了,“他救过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他很有缘。”
周正然隔着墨镜,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
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满满的爱意。谈起时,语气都带了情。
周正然问:“你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陈晚顿住,脸上的笑容被山风一下子吹远。
她声音淡,“我不想说。”
许久之后,周正然移开目光,落向远处的山脉,也就不再问。
一番闲聊告一段路,后面的山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勉强撑到半山腰,陈晚刚想说要休息,周正然告诉她,“到了。”
到了?
陈晚举目四望,除了草堆和树丛,什么也没看见。
周正然拨开草堆,示意她跟上。
野草有半个人高,地上时不时地蹦出矮木和石头,让前进的路非常困难。
周正然动作不乱,走在前面开路,碰到难走的,会清清淡淡地提醒陈晚,“小心。”
十来分钟后,这条路算是彻底开凿了出来,尽头延伸到一块空坪,这块空坪是明显修葺过的,石碓码放齐整,一摞摞堆高在侧边,围出了一个圆形的圈。
陈晚定在原地不动,看着中间立着的一块墓碑。
周正然走到墓碑前,声音掺着风,竟有了沧桑之感。
他说:“这是我爱人。”
陈晚一时无言。
“我爱人是跳河死的,第二天才发现,人被堵在了下游的出水口,已经泡肿了。”
陈晚张了张嘴,还是问出口,“她为什么要自杀?”
周正然默声。
风起了,比山底下要凌厉得多,像是小刀片,割在脸上磕得生疼。
就在陈晚以为不会等来答案的时候,周正然说:
“我女儿——病死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陈晚,一动不动。
周正然已经摘下了墨镜,狭长的眼廓往上扬,比这山风还要锋利。
陈晚的心莫名一颤,口齿都不伶俐了,“那,那挺可惜。”
“你过来。”
陈晚楞了几秒,架不住他的气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
她在墓碑前站定,与周正然肩并肩。
周正然声音厚重,像是突然润了色,有了情绪在其中。
“陈晚,你记住她的名字。”
陈晚看向墓碑,楷体刻字,每年都有描绘新的朱红,像血一样鲜艳。
她轻轻念出那三个字——
傅晓月。
她甚至不用问,为什么要我记住?
就在她看到这块墓碑的一刻,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拉扯推动,陈晚的心静了,山峦天地,云涌起伏,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老一少立于这寂静山岭,谁无言,谁都无言。
风依旧在吹,像是得到山神命令,不知不觉统一频率——
满山的树叶摇曳,这一刻都倒向了同一边。
这无言的祭奠里,谁也不知道在盘山公路上,正驶来一辆辆长龙般的警车。
——
两小时前,去济通的车已经出发三小时。
刚转入第二条高速,霍星接到了一个电话。
卓炜急喊急吼,少有的慌乱——
“你赶紧回来!局里已经找到周丙了!就在育林山。快一点,霍队,快一点!陈晚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了,开了一天会,偷偷用笔记本码字,感觉身体被掏空。
对了,晚妹给霍队唱的那首歌,是《爱的箴言》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陈晚搂紧了衣服,山上到底凉。周正然说:“走吧。”
这个过程里,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墓碑。
陈晚心里有很多疑虑,但这一刻,她也不想再问了。
大概,这是一个丧妻的年暮老者对爱人的悼念,他应该很孤独,没有什么朋友。
陈晚想,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交集,就好好的当一个倾听者吧。
下山要轻松许多,周正然走在前面,陈晚踢着小石子,偶尔扯几根草拽在手里晃,这青天云白,山脉起伏,很容易让人心静。陈晚掏出手机,想了想,调出一个号码。
没几声那头就接通。
陈晚摸了摸鼻尖,放慢脚步,喊了一声,“妈。”
章丽萍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陈晚踩着一粒小石头,在地上摁了两圈,然后说:“家里最近还好吗?”
章丽萍说:“好。”
她声音很平,回答也很简单,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嗓眼里抠出来一样。
但这种语气,并没有让陈晚觉得尴尬。
沉默了一会,章丽萍说:“我听到你那边的风声了。”
陈晚抬起头,举高手,任风从五指缝间穿插而过。她说:“我在山上。”
隔着电话,风从云南吹到上海。
陈晚眯了眯眼,把手收回放进衣兜,迎着风说:“妈,我下个月初九结婚——”
你能来吗。
还是没问出口。
一个请求,生生变成了通知。陈晚这一刻才发现,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在感情和婚姻这件事上,她永远一意孤行,单枪匹马。
可现在,她恍然了,她无法忽略心里冒出来的渴望。这场旅途,她竟然希望有人一起共襄盛举,为她祝福,为她打气。
沉默的等待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就在陈晚要挂电话的时候,章丽萍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陈晚抿了抿嘴,很轻地“嗯”了一声,“那我挂了,你们注意身体。”
“到了大理,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章丽萍的话猝不及防,在陈晚耳边炸出了一朵闪亮的烟花。陈晚耳朵发热,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发烫。
风越来越大了,她却越来越暖。
周正然看着她的一脸笑意,淡淡地问:“是家里人?”
陈晚心情比之前好,扬了扬手机,“是我妈。”
周正然双唇紧抿没说话。
陈晚笑了笑,“周叔,我们是要回去了吧?”
周正然说:“一起吃个午饭再走。”
这里荒郊野外,陈晚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吃的,但看周正然的架势,对这片地方非常熟,他只留了个背影,越走越快,陈晚回过神,小跑着跟了上去。
周正然带她进了一户农家,看起来破破旧旧,和周围的楼房没有什么不同。一个老妇人早就知道有客人来,笑脸相迎说:“周先生,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往里面走,是一个搭了棚子的空院,四面环山,好风景抬眼可见。一张方桌摆在院子中央,菜不多,荤素搭配一共四道。
陈晚与周正然面对面而坐,周正然抬了抬下巴,“吃吧。”
陈晚问:“周叔,你经常来这里?”
“生意忙,不经常,这是五年里第一次来。我爱人的墓托人打理。”
“那您现在住在哪?”
周正然夹了一块鱼肉,顿在半空。说:“晚上就走。”
陈晚点点头,“祝您一路顺风。”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这农家口味做得咸淡适宜,陈晚最爱吃那道牛骨汤。
周正然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盛了一碗,轻轻推到陈晚面前。
陈晚愣住。
“喝吧。”
周正然再次拿起筷子,说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
陈晚心觉怪异,但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下个月结婚。”
“啊——?啊,对。”
周正然再次放下碗筷,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缎布袋,他递给陈晚,“就当新婚礼物。”
陈晚忙推回去,“周叔我不能收。”
周正然的手掌猛地覆盖住她的手,把推辞的动作干脆地结束。
他声如洪钟,语气是不容抗议的压迫,
“收好。”
他的手心干燥,而且很冷,相比之下,陈晚就显得热血多了。
反应过来,她倏地把手抽回,飞快地放到桌子下面。那只锦缎袋安安静静地摆在桌面上。
周正然缓了缓语气,沉声说:“只是一个平安锁,银子做的不值钱。”
“那我也不能收。”
“陈晚,你很像——很像我女儿。”周正然的神色冷了冷,越发漠然。但这股漠然最终消散,他表情变得古怪,乍一看是无所谓,但隐隐的,似乎又有点失控。
“我的意思是,看到你,我想起我女儿。如果她没,没死,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如果周正然是一把难解的锁,那么在今天,陈晚好像摸到了开锁的钥匙。一种直觉撬动着她的心,那些尘埃落定的旧事,再一次灰尘漫天。
陈晚直接说出口,“我想看您爱人的照片。”
周正然猛地掀眼,镇定的双手抖了抖。
“没有。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给你看她的照片。”
拔高的心突然调头坠了地。
陈晚道歉,“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除了这微乎其微的情绪插曲,这顿饭吃得还算相安无事。
她给周正然递纸巾,自己也拭了拭嘴。
在群山环绕里,在自然的温柔怀抱中,这是陈晚吃过最特别的一顿午餐。
天阴下去了,风好像大了一些,回到市区之后,她和周正然就像是交集过后的平行线,只是一段轻描淡写的小插曲。
陈晚凝神,她有点想吃霍星做的菌子火锅了。
走出农户,走回停车的地方,陈晚换回自己的平底鞋,把周正然给买的这双耐克原封不动地收到盒子里。
她把盒子摆在后车厢的角落位置,然后拍了拍手,山间的风把头发吹歪,一缕缕扫过鼻尖。
周正然还在三米远的地方抽烟,蓝嘴白身夹在指间,右手依旧戴着黑色皮手套。
陈晚绕到车门一侧,目光围着这群山峻岭打了个转,山是青的,一座接一座,连成起伏的脉,压低了天,抬高了地,空旷寂静,偶有斜鸟飞过。
但很快,草木皆动,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陈晚刚刚意识到,周正然已经丢了手里烟,飞快地跑了过来。
忽然一声枪响刺破长空,跟随周正然的三辆黑车里,人员齐动,就在这声枪响之后,陈晚眼睁睁地看到其中一个应声倒地。
“走!”
周正然拽住陈晚的手,眼神阴戾,瞳孔紧缩。
他把陈晚推进副驾,自己飞快跳进驾驶室,方向盘打到死,油门一踩,飞速飙出。
身后的三辆黑车做掩护,陈晚回头的短暂空隙里——
看到了警车。
陈晚猛地看向周正然。
周正然一语不发,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刀,车子飚出飞快,碾压过荒草,挤过石头,卷起尘土一片。
后面连响数声枪击,很快,有两辆迷彩越野紧跟而来。
周正然神情阴冷,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陈晚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是真的,真真实实地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她抖着声音说:“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周正然置若罔闻,把车往草堆里开,这是上山的路。
警车后面的声音接连响起,很快,周正然手下的一辆黑车从右边冒了出来,是在接应他。
有了掩护,他们与警车的距离越拉越远,山路崎岖,陈晚被震得头昏眼花。
枪响越来越频繁,听节奏,是两边在交手。
周正然不为所动,冷面肃穆,他想往山的深处逃。
这次抓捕行动布局已久,后备力量充沛,很快,警方的援手大批赶到。四辆车打头阵,制服接应的车辆,跟着周正然的逃跑路线穷追不舍。
山脚下,警方控制了整个局面,围剿,追踪,犹如困兽之斗。
卓炜的车还没停稳,霍星就跳了下去。
他一路狂跑而来,秦所长一见到人脸色难看,指着卓炜,“谁让你告诉他的!胡闹!”
霍星再无平时的稳重,他在车上就听到了,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枪声,短暂的空白后,骨子里滋生出了惧意。
陈晚在,
陈晚在!
秦所长一把拦下他,“冷静一点!这是组织命令!周丙已经暴露,就在育林山。我们的人已经将他包抄,很快就能一网打尽!”
霍星什么都听不见,他冷声狂吼,“我女人不能有危险!”
“我们会保证人质的安全。”
人质?
霍星懵了。
“我们一星期前就发现线索,周丙出现在大理,与你爱人私交甚密,通过追踪观察,好不容易确定了这次抓捕路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霍星,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要顾全大局。当初把你支走,就是怕你有想法。”
秦所长义正言辞,字正腔圆。
“周丙团伙我们抓了多少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我向你保证,人质一定安全,但你,也必须铭记身份,服从安排!”
霍星坚毅的脸庞咬牙绷紧,他无言,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
千言万语也变无力。这山崩海啸,白练腾空,显得如此冷情。
她那么近,也那么远。
霍星声音淡下去,唇齿却磨了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可不可以自私一回,这个世界有抓不尽的坏人,可不可以就这一次,我不想当拯救世界的超人,我只想救我女人。
山风起了,刮进眼睛里,又冷又疼。
卓炜眼眶通红,下一秒,他迅速钻进车里,对霍星吼道:“霍队!”
霍星了然于胸,反手挣脱秦所长的钳制,两步跨上去。
轮胎磨损地面,刺耳扬尘,卓炜方向盘打到最底,眼见着就要冲上山。
突然,正前方一辆黑色越野从盘根错节的深山里驶了出来。
后方紧跟四辆警车,虎狼之势围剿落网之鱼。
陈晚抓住车门,一下也不敢松。
她浑身都在发抖,“停车啊,你自首吧。”
周正然突然冷笑,“这帮没用的警察,跟我斗了多少年,要不是这一次我自甘犯险,他们怎能这么嚣张。”
陈晚声嘶力竭道:“邪不胜正,你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
周正然勃然大怒,“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女儿被拐走的时候,那帮警察为什么没把她找回来!为什么走丢的偏偏是我女儿,偏偏是我!”
陈晚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周正然瞬间老了十岁,工整的发型此刻也凌乱开来,鬓角处的白发如此明显。他看着陈晚,目光如幽深的潭,穿透岁月,穿过时间,尽头之处,一片荒芜。
周正然终于移开眼睛,从车座底下摸出了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