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车窗滑下半边,宋昂拦了她的去路。
程天籁怀疑,迟疑,对陌生人竖起了防备,她发现自她出狱,这个男人总是出现在她本就窄小的生活圈里。
“你可以相信我。”
可能真是顺路相助,他没闲工夫陪小女孩玩猜心游戏,见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宋昂调好姿势开车要走,几乎是一瞬间,程天籁选择了他的这句“相信我”。
“地方会比较远。”她说。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松开,宋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顺路。”
宛郊巷在郊区,这么远的路让她很不好意思,在车上她想了很多,是不是要把油钱给他?她说:“谢谢你。”
手刚摸进口袋,宋昂声音很淡:“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不需要你付钱。”
程天籁飞快地缩回手,像坏事没有得逞就被大人识破的小孩。这种明明不该有的意识“腾腾”升起,再多一点就能把她的脸烧红。
宛郊巷口只有一盏老路灯亮着,这地方真偏,巷子里零星亮了几盏灯,她刚下车的时候没有看清脚下的路,结结实实踩在水洼里,鞋底薄,走了几步便感觉脚上湿湿润润的,是脏水沁透了。程天籁回过头,宋昂的车还在那,并且没有开走的迹象。
车窗都滑了下来,宋昂又在抽烟,火柴幽幽蓝光很快灭了,橘红的烟头明暗不止。他知道她要问什么,索性主动:“顺路送你,也会顺路把你带回去。”
四周漆漆的郊外之夜,宋昂在车里抽着烟安静等待,总得说来两人还只是陌生,程天籁的心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些许暖意,就算他是谜团,这个谜团也过分好看。
天籁摸索着找着了门牌号,是扇铁门,手摸上去锈迹斑斑,她敲了敲只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人怕是听不到,但门竟然开了。
“你找谁?”是个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程天籁戛然而止,她忽然不敢说妈妈的名字,小声道:“您这里有没有一个女的,四十多岁,哦对了,她身体不怎么好。”
对方竟然说没有,“你找错了,没这个人。”
“她叫姚娇。”
“没有。”
程天籁怔然,“没,没有吗?那,那好,打扰了。”
铁门关了,她在门口站了好久,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吕姨弄错了?可也不太可能吧。程天籁返回的时间比宋昂预计的要早。正准备抽第二根烟她就过来了。
把拿出来的烟又收回烟夹里,宋昂没多问,车子开到市区才说话:“你家在哪,我送你。”
“放我下来吧,我还要去上班。”
宋昂点了点头,把程天籁又送回了“明月”。
见他一起下车,她好奇道:“你怎么不走呢?”
宋昂说:“朋友在。”
原来他今晚有事,程天籁意识到这一点难免不敏感,宋昂像一个黑洞慢慢释放能量,不冷不热的态度,不多不少的帮助,话少笑容也少。每次见到他都是一个表情,拒人千里的架势。这些东西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一股力量,怎么形容呢?对,是海绵。
松松软软的海绵,踩上去不是脚踏实地的安心,却也忽略不了它给你的存在感,亦步亦趋,一深一浅。
是心痒痒的感觉。
程天籁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了,收敛心思先去领班那儿把假给销掉,黎苏把她叫住:“天籁你过来一下。”
“你去水月阁,茶水厅那边我找人替了。”黎苏似笑非笑,咬字故意很重,“曲总和昂爷都在,你上点心,别整天跟梦游似的。”
现在听到曲凌的名字比听到宋昂的更让她头疼。程天籁点头说是,拿了东西就往三楼去。碰到喝醉酒的客人是常事,她最怕的是醉酒闹事的,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前面这男人拧个酒杯摇摇晃晃,见着程天籁就死死把她堵在路上,她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也跟着向右。边闹边笑,她越怕,男人酒性越高。
“陪我玩啊小妹妹。”胆子大起来,竟把手伸出去搂她。
程天籁什么话都说不出,一个劲地躲着,男人迷迷糊糊的,几次没搂着人,火气一下子来了,“躲个屁啊你!老子投诉你!”
程天籁心急,狠狠把他推开,男人脚跟子不稳差点摔到地上。他眼睛都红了,杯子一扔,捡起碎片朝她的脸伸去。
心跳到了嗓子眼,天籁眼眶都红了,怎么会不怕,这一下非得遭罪。眼见男人手上的玻璃片迎面而来,却突然被人半途握住。
“你站我身后。”是宋昂。
醉鬼没得逞,气急败坏,“英雄救美个屁啊!你哪根葱敢挡我的道!”
“说话干净点。”宋昂还是冷淡的模样,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见。
“干净你个头!我干你妈你能怎么样!”
宋昂皱了皱眉,他不高兴了,空着的左手捻起吧台上的酒瓶,这一切都如此自然,动作甚至是优雅得体。程天籁还没反应过来,“砰”的声,宋昂手一敲,酒瓶碎成两截,碎片混着酒水四处散开,他眉间的戾气开始聚拢。
“我能怎么样?”他笑了笑,半截酒瓶对准男人的喉咙,“很简单。”
他字字狠言:“你死,我活。”


坠了梦

第五章
整个场子静默了,那人的酒意都清醒大半,宋昂够高,握着酒瓶的手指节分明,手抬到半空稳当不动,那姿势是极专业的。程天籁想去拉他的衣袖,想告诉宋昂算了吧,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
有人过来,最前面的是曲凌,他走到宋昂旁边,见这架势不由皱眉。手一拂,把宋昂给拦了下来。
“你身份不适合。”曲凌小声,宋昂知轻重,瓶一扔便和他离开。走了几步他放慢速度,曲凌明白过来,对还站在原地的程天籁笑脸招手,“来来来,我带你去吃宵夜。”
看了他们一眼,程天籁转身跑走。事情已平息,惧意也渐渐平复,可她清楚感觉到心底滋生另一种害怕,全然不同的情绪,与这个叫宋昂的男人有关。
他出现的每一次都像是预谋,恰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程天籁觉得世间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但宋昂偏偏让她摸不着头绪。
天籁靠着墙休息,到交班的时间了,更衣室进出员工多起来,她们小声议论就是不让程天籁听见。
“洋气了啊。”
说话的是一小姐,天籁有印象,她在黎苏那儿很吃香,专门应酬重要的客人。她碰了碰程天籁的手,“闪开点,别拦我的柜子。”
“是是是,对不起。”天籁连忙让开。陆唯今晚有事已经走了,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下班回家。在走出“明月”的大门前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宋昂还没走,这个直觉细密跳跃在她心尖,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发展,未知让她没底,同样刺激期许。
程天籁甚至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车还是很多,却没有那一抹醒目的白。从“明月”到住的地方不远,沿着闹街治安也好,她走得很慢,高楼群厦遮住了城市的半边天,在仅存的空隙里,她看不到星星眨眼。
墨浅路再转一个路口,程天籁发现身后的车,转头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一下狂跳。白车如剑,是他!
车里的曲凌笑道:“还算警觉,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么晚都敢一个人回家,你说她也不怕出事?”
他自顾自地说话,“我第一次看到你为个女人出头,在那样的地方为那样的醉鬼,也不怕脏了你的手。叫程,程天籁是吧?这么虚无缥缈的名字,我每次见着她也跟梦游似的,你怎么会对这种类型感兴趣?”
他说个不停,宋昂的眉头渐渐皱了,过了好久才说:“曲凌,你很吵。”
宋昂不耐烦的时候,曲凌不敢再惹他。又是一支烟的时间,他声音很淡,“曲凌,你去帮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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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有些刺眼,程天籁眯起眼睛,她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她也没有走过去。回家的路不长,她在前面走,五米之后,宋昂的车缓缓跟着,她到了小区门口车子才离开。
天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再回头的时候后面空空的,和出现时一样,突然的没有预兆。她站了很久,盯着来时的方向,又一次梳理了全部细节,昼伏夜出的生活,单一不让人省心的工作,点点滴滴,她都找不出半点和宋昂有关的东西。
第二天她休息,六点不到就醒了,磨磨碎碎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捱到八点。程天籁要去宛郊巷,昨晚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她觉得妈妈应该在那。
下楼竟看到陆唯,他蹲在楼道外,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叉打发时间。程天籁很吃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唯立刻起身,拍了拍裤子笑着说:“你今天休息吧?我今天也休息,你今天有事吗?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陆唯看着她,她不说话,他心像在打鼓“扑腾”乱跳。这几天总是梦到她,其实只是一个很模糊的背影,单薄瘦弱,短发被风吹开就露出软嫩的耳垂。这个梦境连续好久,女孩的脸没有露出来,但每次醒来,陆唯想到的就是程天籁。他心里有时候是溢满的冲动,有时又是无尽的失望。
这让陆唯很受折磨,像有一双手拽着他往下坠,无底洞一样。唯有每次看到她,才有短暂的脚踏实地的安心感觉。
陆唯很怕程天籁拒绝,他没有想好被拒后要怎么做,其实大早上在这等她就是一个突然的决定,今天又从那个梦里醒来后,陆唯想见到她,很是迫切。
“今天我不能跟你出去玩了,我有事要出去,对不起啊。”
陆唯低着头,“那你要去哪里?”
“宛郊巷。”
“哈哈,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那边的板栗很多,我正好给我妈妈带点回来。”陆唯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说话,他慢慢低下头。
“那好吧。一起去。”程天籁笑了笑,陆唯的心情一下子大好。
地铁换乘两次,还转了一个多钟头的公交才到宛郊巷。今天是周二,正是上班高峰点,车里黑压压的一片,天籁被挤在角落动弹不得,见她难受的厉害,陆唯拽着她的手往车厢内走,“麻烦让一让,对不起,对不起。”
跟着他走到车尾。“天籁上来。”陆唯用力把她推到座位旁的空余处,两手抓着两旁的扶杆,陆唯围出了一个小圈,她被他护在里面。
人挤来挤去的,陆唯要费很大劲才撑得住。他憨憨地笑,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你就这样待着啊,挤不到你的,再坚持一下就到站了。”
过了市中心车里就空了,他们坐到后排的位置,程天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陆唯,“我是去找妈妈的。”
“啊?”他小惊,一直以为天籁的家不在这儿,她从没有说过家里的事,但陆唯猜想她大概是大学生,也许和他一样,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是小蝌蚪找妈妈吧?哈哈。”陆唯故作轻松,但好像没什么效果。程天籁转头看窗外,“我有两年多没见过她了。”
下了车,陆唯揉着屁股说疼,他学猩猩捶胸学鸭子走路,程天籁被他逗得直笑。
“就是嘛,你要多笑,笑起来多好看!”陆唯把脚下的石头踢得好远,“他们都说你来自南极。”
“为什么?”
“冰山美人嘛!”陆唯指着前面,“到了到了,看看地址是不是这里。”
“阑本楼12号。”瞧仔细了,陆唯招手,“是这了!快来。”
程天籁才发现昨晚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大概是夜色太黑而门牌号又太过老旧才认错。这突如其来的纠正让她突然有些害怕。门推开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两年不见的母亲又是什么模样?要问问她弟弟哪里去了,这是程天籁最想做的。
陆唯敲门,刚敲一下就“嘎嗒”声开了。速度快的像是预知他们到来而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找谁?”问话的是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马尾扎的很高。陆唯看了看程天籁,她没有回答,因为从门缝里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这是个几家任合住的小院,白墙灰瓦的房子围出中间的空坪,门口栽了一片木芙蓉,晚秋才开的花儿竟然在八月盛夏开得欢,绿叶红瓣格外刺眼。坪中架了很多竹竿,晾着棉被和床单。然后是最中央,安乐椅慢慢摇着,上面坐着一个妇女。
程天籁怎么都叫不出那声“妈妈”。她跨过门槛慢慢向前走去。声响惊动了闭目的女人,她睁开眼,细细的一条缝,眼皮上紫红的血管清晰可见。程天籁在椅子前站定,女人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看了一下又闭上,仿佛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程天籁别过头,即使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忍不住了眼泪。两年而已,怎么可以老成这样。她蹲下身,扶着椅子用力抓紧,轻轻的:“妈妈…”
妈妈的眼睛又睁开来,缓慢的,连睁眼这么简单的事都费去她很大气力。像看一个怪物,眼神是迷茫、恍悟后的波澜、然后慢慢淡下去,最后是冷漠和无所谓。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干褶的嘴唇动了动,程天籁听到了,她在叫:“俏俏。”
陆唯把纸巾递给她,“别哭了。”
她把头埋在手臂间,身子抖的不像话。哽咽变成细碎的哭声,陆唯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她身上有怎样的故事。这个女人是她的妈妈吗?可是怎么会这么憔悴?不,应该是病态,像是缠绵病榻多年的老人。
“这两年谁在照顾阿姨呢?”陆唯自言自语。开门的小女孩一直在旁看着,“是我小姨在照顾她呀。”
程天籁抬起头,“你小姨?”
“对呀。”小女孩点头,“我也有帮忙,每天晚上打水给她洗脸。”
是女孩的小姨在照顾母亲。两年前她被一个男人送到这里,男人给了她们一笔钱,之后每个月都会汇款,两千块是生活费和医药费。程天籁问男人叫什么名字,女孩说不知道。
有人开门进来,看着坪里两个陌生人,她把菜篮放下警惕得很。
“这就是我小姨。”女孩跑过去,指着程天籁和陆唯,“小姨,阿姆的女儿来了。”
程天籁看了很久,她确实不认识这个小姨。突然,椅子上躺着的女人像是神经受刺激“腾”的下坐起,她面容骤然厉色,程天籁连忙蹲下身问:“妈妈你怎么了?”
她死盯着她,是无尽的恨意。抬手一巴掌盖到程天籁脸上,指甲划过脸颊红剌剌的一条。尖锐嘶喊:“就是你把狼给招回家的!你弟弟没了,就是你!你这个白眼狼!”
陆唯连忙把天籁扯开,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个发了狂的女人。程天籁的眼睛被泪水湿糊了,陆唯的手机响,接完电话拉了拉程天籁的手,他的表情有些怪:
“吕干妈让你现在回明月,是急事。”
她很少见陆唯有这样的表情,猜疑、警惕,像是拉开了一条界,女孩和她小姨安抚着母亲渐渐安静下来,她又闭眼睡去,安乐椅慢慢地摇,墙角的木芙蓉红艳似霞,多安宁的画面。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枉顾周围人的存在。
“哎?你是她女儿?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她这有点问题。”小姨指了指脑袋,“受刺激就发病,她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你还是离开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程天籁明白她的意思,不闻不问两年,如今惺惺作态真假,人都这样了,做女儿的出现又如何。这是对她的指责,她心口堵了块石头,越压越难负荷,没有头绪,但未来的路那么难走。
程天籁决定回去安顿一下再把妈妈接去照顾,小女孩问:“你会把阿姆带走吗?”
她点点头,女孩小姨激动起来:“可千万别啊!这两年我们对她挺好,冬天都给她擦脚她也习惯了。你这突然带走会犯病的。”
“这是我妈妈,必须跟我在一起。”程天籁声虽小,但是下定了决心。
“你说是女儿就是啊?户口呢!谁证明啊?凭空冒出来的骗子哟!”小姨很凶,“走走走,我可不放人!”
陆唯小声说:“天籁先走吧,今天不是时候。”
她敛声,掏出所有的钱递给小女孩,“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的。”
小姨在旁骂咧,程天籁皱眉:“你轻点声,不要吵到她。”
椅子上的人禁闭眼睛动也不动,天籁想再叫一声“妈妈”,这么简单的话说不出口,和陆唯坐车回去时谁都没吭声,陆唯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一看到她冷漠的侧脸就一步也不敢往前探究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明月。”陆唯说。
“不了,吕姨只叫我,你去跟同学聚会吧,正好能赶上午饭呢,耽误了你一上午,对不起啊陆唯。”她边说边笑,边笑边对他挥手,“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拐弯就看不到她的身影,陆唯还没缓过神,站在原地也不动,他心里涌上巨大失落,海啸般一点一点将其吞噬。
“明月”都是夜晚营业,吕凤娇催的急,程天籁真以为是什么紧要事,她从小门进去,等在那的竟是黎苏。玫红窄裙勾出极好身段,人比桃花艳,站在那什么动作都没有也是风情万种。
见人来,黎苏笑开了一朵花,“你也真有兴致,跑那么远的地方约会,怕给人发现咯?”
她口中的“你们”是陆唯。程天籁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黎苏都不会相信,因为她的重点不在这里。拉着天籁的手出门,黎苏笑道:“你吕姨在等你呢。”
黎苏的车是蓝色甲壳虫,开向的街道很陌生,程天籁努力记忆仍想不起它们的名字。出了市中心道路变开阔,一幢幢别墅圈幽在林荫树草中。她跟在黎苏身后,这地方全然陌生,绿景和设施是顶级的,黎苏熟悉得很,带她进了一处豪宅,沿路的花姹紫嫣红,有好几种都叫不出学名。
宅邸装潢漂亮,简约质感是讨喜的风格,黎苏把她带去二楼,房间里很多人,吕凤娇的确在里面,程天籁却一眼看到牌桌前对她有意微笑的曲凌。
她不喜欢曲凌,这个男人过于刻意,总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曲凌已经打了几圈牌,程天籁明白了,其实是他要见自己。
吕姨起身,“曲总这需要人帮忙,你今天休息就顺便吧。”她说的理所当然,对这些公子爷讨好般,“曲总,人过来了我们就不多待,各位老板多发财。”
曲凌点头,对程天籁笑:“阿苏说你休息,你也应该没什么事,叫你过来玩玩。”他手一抬,“七万胡牌!”曲凌心情大好,他随便一指,“坐着吧,等会去吃饭。”
程天籁的心像冰冻一样,黎苏背地掐了她一把,低声提醒:“把人哄好了你我都轻松。”
她觉得无力,四肢一点点软了下去,自己是随从随到的工具,不去招惹也会惹火燃身。吕姨和黎苏离开了,这宅邸的华丽太不真实,她没有契合感,她不喜欢这个环境,曲凌他们身处的世界和她不在一个高度。
“想喝什么自己叫,待会昂哥也来。”有人替了位置,曲凌从牌桌上退出,他走到程天籁身边笑着说。
曲凌自认当然的神态让她悲从心来,想到妈妈,现实总是这么难,有人意气风发权财两得,有人生活落败一蹶不起。
程天籁忍无可忍,直言相问:“你是不是每天都无事可做?”
曲凌楞住,牌桌上的人也都静了。她看着曲凌,“我今天休息是我的事,你让我过来陪你玩玩,你把我当什么不重要,可我从来就不把你当什么。我一不受你恩惠,二不对你有兴趣,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一不二?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对你唯命是从?”
“还有你说的宋昂。”程天籁笑出声,语气绕满苦涩,“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男欢女爱是你们的游戏,我不参与。”
她丢下这句话,眼底浮上淡淡哀戚,曲凌不再笑,他不觉得难堪,他只是觉得奇怪,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程天籁。
用一场男欢女爱交换纸醉金迷,这不需要她交付真心,只需燃烧热情把人哄开心,短暂的时间,等他冷却,等他厌倦,便可带着不菲的物质离开。
男人女人各取所需,尽兴游戏,满意离席。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就是如此,难道不应该吗?曲凌不明白她的话,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你要讨好谁是你的事,我没有利用的价值。不要用你的优越感来牵扯我,我不仅不愿意,还会讨厌你。”
程天籁转身要离开,就这么胆大一次吧,被吕姨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最不能忤逆的人,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吧,她摇摇头,算了,现在的日子也没见得多顺坦。
手刚伸去门把,“咔哒”轻声,门缝如扇一点点扩开,程天籁看到宋昂的脸,他望着自己,深思于心的模样,那眼神吸住她不放,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程天籁又有了踩在海绵上飘忽不稳的感觉。
她想走,但宋昂堵在门口结结实实,推开他?这个念头很快扼杀,她不敢用手去碰他,距离再近一点,她怕脚下的海绵破开一个大洞,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再无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