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迟的眼神不闪躲不迟疑,不是征询也不是乞求,他不过是将决定好的事告诉而已。
宋子休没有感受到一丝狂妄,冯迟够坦荡。

八卦报道热度不减,本就出色的梁跃江,这会摇身一变风流倜傥公子爷,每每看到电视,都让人恨不得砸烂。
“他妈的想出名想坏名声,别扯我女儿!”
苏又清看着丈夫面泛难色,心情也是郁闷,“行了行了,别添乱了,这些都是以前的,你别吵到小清。”
她看了看楼上紧闭的卧房,叹气道:“这孩子太不懂事了,真的不懂事。”
“他妈都快被梁跃江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了!”宋子休怄气不已,“梁叙和纪芙都是懂分寸知情理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
“前段时间还和我提结婚的事,梁跃江这个畜生,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他掐死。”
动怒间,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轻声下楼的宋允清。
“爸爸。”
细小的声音传来,夫妻俩这才察觉女儿已站在那儿,穿着睡衣,头发松垮的一把,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清清你不舒服?”一边对丈夫使眼色,一边拉着她的手上楼,“我让唐叔叔来看看好不好?你都睡了一天了,身体难受要告诉妈妈。”
允清摇正欲说话,电视里的新闻夺去注意力,无非又是一些嚼烂的八卦,“与未婚妻感情裂痕”“与公司实习生春宵一度,传闻已与宋氏小姐解除婚约”。
宋允清在画赛上的照片也被刊登出来,迷糊不清,但足以辨认。
宋子休拳头握的铁紧,身体紧绷怒在弦上,一回神,女儿的手已经覆上他的拳头,软而冷,她声音很小:“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和小江,不会结婚了。”
明明语气很弱的一句话,偏偏听的百般难受,苏又清忍不住背过身忍泪,小清拉着爸爸的手轻轻摇晃,“总是让你费心啊,只是我真的受不了…”
宋子休把女儿的手握的很紧,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他不想给女儿压力,就像不是什么大事一样,他只说:“好,我女儿,我来养。”

她去找过梁跃江。
到底不是狠心的人,21年的感情,青梅竹马艳羡众人,尽管现在很糟糕,很糟糕。
事到如今,已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去解释,她怎么也理解不了梁跃江的行为,不就是,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吗。
梁跃江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偏执的报复,得不到半分心里平衡,反而怅然若失,让人心伤透,多么愚蠢。
允清试图去忽略这一切,她站在小江楼下,几次想进门,却还是迈不出脚步。想到那晚夜深露重,她一步步走到半山腰,哭着叫他的名字,她的小江搂着另一个女人在房间里,任她当傻子。
宋允清无论如何,都跨不过这道心理障碍,她找了无数个理由去解释小江的行为,冲动,易怒,不够成熟,太爱她而做出过激的行为引起她的注意。
她最后还是放弃,现实总是比臆想来的真实,她能找出千百个借口去弥补梁跃江的伤害,然而每次想到那晚,半分妥协都做不到了。
21年的美好,不是她不记得,就是因为太记得,所以受不了他的肆意挥霍。
心如死灰总是一瞬间的事,抽离所有的勇气和期待,那些风花雪月的未来,本来就是雾里看花,谁也摸不到它真实的模样。
所以当梁跃江出现,悔恨懊恼再也无法伪装时,宋允清从未有过的心死。
梁跃江不说话,宋允清也不吭声,她只是看着他,眼睛清亮的没有一丝躲闪,这样的眼神让梁跃江心虚。他突然将小清抱住,
“扯平了好不好?你以后不要再理冯迟,我也保证不闹了。”
怀抱真热,允清顺从的贴着他,听他急切有力的心跳,还有耳边喘着粗气的话,“扯平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心真凉。
“小江。”
声音温柔如常,梁跃江心一喜,却听她说:“你知道吗,没有冯迟,也会有别人。”
“冯迟不是关键,你才是关键,小江你懂吗?如果我要走,我就不会跟你一起这么久。”允清失笑,“我给你做了早餐,我想了一晚怎么跟你道歉哄你开心,我去你家楼下等了一整天,在蓝舟别墅站了一晚,小江,这些你知道吗?”
他缓慢的点头,越来越无力,“知道。”
小清笑的更深,再抬头眼泪都出来了,“你知道,你都知道,但是你却舍得。”
她再也无法抑制的哽咽,“…梁跃江,我们认识21年。”
小清眼里的难过掺着泪水,他所熟悉的温柔爱人越来越远,梁跃江恐慌的去拉她的手,“允清,允清你别这样。”
“梁跃江,你才别这样。”宋允清拂开他的手,那个字如烫铁烙在梁跃江心里,所剩不多的底气瞬间抽空,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小清的背影,再也不敢去挽留。
她说:“别碰我,脏。”

一夜之间,宋氏与梁家取消婚约的消息暴走新闻杂志,谁都记得那年的订婚仪式,场面盛大的让所有人惊羡。
这一个月,宋允清都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帮忙做家务,陪家人聊天,看似正常不过,却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房间,再也没有一张白纸,一支画笔。墙上的画作也被悄声换掉,空旷一片好不习惯。
允清在花园里种花草,不闻外界的传言,冯迟给她带了很多种子,还煞有其事的问:“想不想养动物?”
她本不喜欢这些,这会倒是认真考虑了番,然后点头,“养什么?”
“我给你弄条狼。”
她笑了出来,手里的花洒一歪,溅湿了冯迟的衣服,“呀,不好意思。”
冯迟难得开起了玩笑,“喏,打个欠条,小清老师欠我一件干净衣服。”
她恍然,“我记起来了!冯迟,你还欠我一夜加班工资!”
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以前帮你画画,那晚调颜色很晚才走,我在你手心写的欠条。”
冯迟愉悦,“小清老师,你很小气啊。”
她点头,“被我骗了吧。”
“是,被你骗了。”
料不到他大方承认,语气低缓别有深意,冯迟和她对视,嘴边的温暖掩饰不了眼睛里的情绪。
允清笑了笑,“我也不打欠条了,加班工资和衣服相抵消吧。冯迟,你不欠我了。”
冯迟,你不欠我了。
她意有所指,背过身继续摆弄植物,“楚杨花是不是要浇三次水?现在可以上膜了吗?”
冯迟没有吱声,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动作一停,宋允清敛眸,“没打算,这样挺好。”
“在家里不出门,你爸爸把你保护的滴水不漏,就连工作也不要了,允清,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冯迟弹了弹旁边的花枝,失笑,“允清,你变了。”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她和梁跃江的婚事搁浅,在R市也是巨大谈资。允清以为生活的差别,不就是少了一个人么。
她错了,忽略了舆论和现实,女孩子脸皮薄,经不起打,经不起嘲讽。
连同事都对她躲闪了,好几次她都在卫生间听到别人聊天,“低年级组的宋老师你知道么?”
“肯定啦,她之前那么风光,现在混的不好啊,未婚夫出轨,都解除婚约了。”
“别人有个有钱的老爸,不愁嫁不出去。”
“切,不一样了啊,谁还敢要啊?她都26了呢。”
宋允清下班途中有人跟踪偷拍,隔日见报的内容总不好看,她不逛街,不出行,除了上班哪里都不去,后来几次,有狗仔跟到学校来了,她躲,他们不放,把个小女生都吓哭了。
主任委婉的表示了这些对学校的影响不好,她第二天,便请了假不再去学校。
除了家人,还有偶尔过来看她的冯迟,允清谁都没有见过。
冯迟知道,小清变了。安静依旧,却没了生气,每天做固定的事,跟她说话,她有听,却心不在焉。
如果只是这样,冯迟想做的,只是在旁默默鼓励她跨过这道坎。
偏偏,让他看到了那夜的小清———
去书房找宋叔会经过她的房间,卧房的门虚掩,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过,也许是心有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愣住。
里面的人跪在木地板上,手肘撑着床,捧着一本小册子捂住嘴,没有声音,冯迟却看的清楚,她在哭,眼睛被润的够亮。
小清吻着册子的封面,翻一页,吻一下,眼泪越流越多,后来冯迟才知道,这本册子,是她人生里第一本画画作业。而第一页,画的就是卡通版的梁跃江。
那天老师布置的题目———我最喜欢的人。
大多数学生画的爸爸妈妈,老师还问过她:“允清,你爸爸这么年轻呀?”
小允清红着脸点头,背起书包一溜烟跑走了。
冯迟不知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如今的一切,她就跪在地上,捧着册子一页页落吻,爱情,教会她睹物思人。
失了心骨,平而又淡,如此生活的第二个月,冯迟终是下了决定。
晚饭后,他一把拉起小清上楼,不顾宋子休的目光和苏又清的询问。冯迟坚定且强硬,房门一关,他把小清按坐在床上,他看着她的眼睛,澄澈也真诚,他问:
“你想不想要新生活?”
她摇头。
“你要得起,允清,我帮你重新开始。”
她迟疑,冯迟蹲下身,轻轻握起她的手,“我知道,21年的感情,你走不出去,我帮你,我带你开始新的生活,流言蜚语我帮你挡,我一定推翻这一切,让你体面风光。我不想看到你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允清,心里只能住一个人,但是你的眼睛,有权利看到更多的风景。”
“等到你好了或者想回来的时候,我就送你回家,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
“允清,我只是要你,快乐起来。”
她落泪,她听到冯迟的最后一句话:
“跟我走,我们结婚…”

21、日出

也许是“结婚”两个字触动了她的敏感,也许是眼前人的真挚诚恳让她心热。宋允清哭的止不住,后来,她一头栽在冯迟怀里。

再后来,冯迟拍着她的肩,他很僵硬,他没有试过温柔在怀的感觉,他佯装镇定,抖着的手还是出卖情绪。

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冯迟再没有提起。

他带她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去登山,去游乐场,去跑步。登高望远,忘情尖叫,沿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狂热奔跑。

她爬不动了,冯迟拉着她的手使劲往上拽。她不敢坐过山车,冯迟强硬的把她推上座位,她跑的腿发软,撑着膝盖再也不愿动,冯迟就拖着她,不跑,就抱,允清不服,推开他咬牙继续。

冯迟不愿意她颓废,他要她自己走出阴影,外面阳光大好,为何不享受笼罩。

他说过,允清如花。

就算此生,再没有办法在别的景色里绽放,他也要帮她拾起一颗向阳的心,等待厚积薄发。

她的花期,梁跃江不懂呵护,冯迟来,冯迟要她学会自己珍惜。

“你不能因为过去的21年,而失望于今后的岁月,允清你要知道,未来至少还有40年等着你去经历,你心里的希望不能止步于过去,而是要看以后的路。”

“你可以不再爱人,但你一定要爱自己,乐观,真诚的去生活。”冯迟握起她的手好温柔,“不必对我介怀,我对你没有企图,也不是追求,更不是乘虚而入的故作关心,允清,我说过,我只是想让你快乐起来。”

她的神情很平静,淡之又淡,嘴角的笑意却动容,她轻声:“冯迟,我知道。”

冯迟显然很开心,不自觉的伸手想去摸她的脸,伸到一半,他才恍然,急忙收回略带歉意,“不好意思。”

允清听到这四个字后突然笑了,在冯迟诧异的目光里,她竟主动贴了过去,脸颊挨在他掌心,一热一冷,一个安然,一个发愣。他听到允清说:

“谢谢你。”

无意间提起要去看日出,本以为是玩笑话也就没当真,允清这一个月被冯迟折腾的够呛,走过的路赶得上马拉松,她平常不敢尝试的东西也一一试过,而后发觉,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接触久了,宋允清对冯迟这个男人的了解具体化许多,冯迟跟她说自己的过去,母亲死于难产,私生子总是被歧视打压,人争一口气,他自立门户,跟过煤窑老板,下过百米深的矿井,也经历过三餐不饱的生活,后来分了点钱就从矿里出来了,这种坑人害命的买卖,做多了,会折寿。

再后来,有幸被宋子休看中,一生总有贵人相助,冯迟才算飞黄腾达。

允清撑着头,很认真的听,她问:“冯迟,你的名字谁起的?”

“我母亲。”

允清笑,“很好听。”

“那个男人结过婚,我母亲后来才知道,可惜肚子都七个月了,没几个月,她就走了,阿嬷说,母亲临终前嘱托,给我犬迟’这个字。”

冯迟,也算是她一生的句点,只是这个句点,总带了那么几分悲戚。

她的爱情,也不过是———相逢太迟。

“你呢?允清,你的名字是宋叔起的?”

她点头,眼里似有光,“允你一生。是不是很美好?”

“呵呵”冯迟笑,“猜出来了,苏妈妈的名字里有个‘清’字。”

承一诺,总是来的容易,守一诺,得花费更多的耐心,而实现诺言,却是天下难之又难的事。

小清的爸爸疼一个女人的方式,就是把诺言刻在他的血脉里。

最初的疼爱,不减不灭,一代代传承下去。

那一晚,两个人就彼此的名字而延伸出更多话题,六月初的夜晚,美好的令星星眨眼。

后来说到看日出,一句玩笑而已她不当真,哪知冯迟竟真的说到做到,凌晨三点就开始打电话让她起床。

允清再好的脾气也失控,“不去不去,天亮了再去。”

她把手机关机,冯迟就打家里的,她想拔电话线,手在桌上胡乱的摸,“啪”的一声,杯子摔了,打破一室安静。

睡意也一下子清醒,允清接起他的电话,冯迟说:“十五分钟你再不出来,我就自己去。”

允清两眼肿的跟核桃一样,冯迟倒是神清气爽,笑的好不得意。

本以为会去山顶,哪知冯迟把车开到了陌生的地方,她狐疑,“这有日出看么?”

“嘘。”冯迟悄声,示意她仔细听,“有没有发现?”

沉心几秒,允清惊喜,“海浪声!”

两人延着弯曲小路摸黑前行,“这儿没别的路吗?很难走啊冯迟。”

他转头提醒,“小声点,附近农家养了很多狗,比较不温驯。”

允清捂着嘴直点头,冯迟才发现,原来,眼角也会笑。

她走的再小心也难免磕碰,泥泞路很软,一不留神就蹦出个大石块,冯迟倒是一言不发,白色针织衫很亮,服帖在他身体上,他边走边嘱咐:“允清你小心点,附近狗多。”

“所以呢?”她张望四处,黑漆漆的只闻风吹草动声以及逐渐清晰的海浪声。冯迟声音很淡,“所以,注意不要踩到狗屎。”

允清笑了出来,拍拍他的肩,“冯迟,你变了。”

他忽的松气,“到了。”

拨开树枝,冯迟微微侧身,允清从他手肘下冒了出来,辨识出了海岸的弧线,看到由远及近慢慢涌上的白色水浪,海岸线终是与天相接,青白的一道缝,这就是冯迟带她守候的日出。

允清兴致颇高的往前跑,冯迟一把抓住她,“等等。”

他蹲□,“小清,把鞋脱了。”

她赤着脚在沙滩上乱跑,用沙子埋没脚丫,故作紧张的对冯迟说:“呀,埋着了,出不来了。”

冯迟点头,笑容在两米远的距离中,格外阑珊。

后来,他坐到了沙滩上,屈起右膝左脚伸展,浪花上来时,恰好能覆盖。耳边是水声,眼里是比水还温和的小清。

真正的快乐,是你连笑容都不自知。

再后来,允清也坐了下来,想了想,又往冯迟身边挪了挪,长发被海风漾起一圈弧,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冯迟恰好能闻到她的发香。

他们不说话,目光都落向海面,冯迟侧头打量她,小清的眉头轻拧,明明是一副思考的表情,冯迟却觉得,她在所思所想的事情里,失了神。

不一会,小清低着头双眼微闭,冯迟问:“困了?”

“恩。”

“靠一会吧。”他坐近了些,肩膀就在她眼前。允清眼里有一丝清醒,而后,她缓缓的贴了过来,“冯迟,日出的时候要叫我。”

他没有吭声,但好像是点了头。

允清醒来时,天色竟然已经大亮,太阳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看着她一脸郁闷的表情,冯迟笑,“日出,错过了。”

“你没有叫我。”她失望,“三点起来的,费了这么大的劲。”

“我叫过你,你没有醒来而已。”冯迟说:“错过就算了,下次吧。”

他突然问:“海景漂亮吗?”

允清点头,“漂亮,我记得画过一幅画,是在…”

冯迟打断,声音低沉感性,“我也觉得海景很美,就跟你一样。”他起身,揉了揉麻木的肩,“回家吧。”

宋允清把他叫住,“等一下。”

冯迟回头,“啪”的重响,一个沙团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脸上。小清得逞,眉眼俏意横生,“怪你没有叫醒我。”

“啪”,又是一个沙团砸了来,冯迟这会长心眼了,头一偏,轻松躲开。

接二连三的沙泥扔了过去,小清追着他,冯迟笑着躲,最后连团都懒得揉,手捧沙子直接朝彼此泼去,小清眼明手快,往他衣服里倒了满满一捧,冯迟憋着脸,脱了外套,在原地蹦啊蹦的,细细的沙泥从衣服下摆滑出。

衣服卷上半截,结实的腰身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其实,很诱人。

“没想到,你还真能闹。”冯迟无奈,两个沙人黑不溜秋,“扑哧”一下,竟一起笑出了声。

回市中心的时候出了小状况,冯迟的车被人认出来,而后又发现坐在旁边的宋允清,几辆车跟着甩不掉,相机一茬接一茬,被窥视的滋味真不好受。

冯迟说:“数到三,我们就跑。”

“啊?”她未明白,车轮一滑,调了方向直接停在路边,“下车!”

冯迟语气硬朗,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允清不敢耽误,回头看到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

冯迟抓起她的手狂奔,越过熙攘人群,无视车水马龙,在马路上逆流直冲,他不给她休憩的空当,城市之大,唯有两人一路前行,狂热淋漓。

允清急喘气,捂着腹部忍耐不适,她打量这个小弄堂,看到冯迟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这个矜贵从容的男人此刻也是一脸狼狈。

允清大笑,“怎么到最后,是我拉着你跑了?”

冯迟不说话,只是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看着他,突然问:“冯迟,你想开始新生活吗?”

冯迟小僵,随即如常,他答:“想。”

“嗯。”允清低下头,她说:“那好。”

“你真的想好了?”宋子休问了不少十遍。

每次,她都是点头,不说话,也就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父女俩散步在林荫小道,夜空星星很多,偏偏找不到月亮。

允清挽着爸爸的手,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最后石头一滚,掉进了路边的下水沟。

“之后你们决定去哪儿?”

她想了想,说:“哪儿都去,第一站是云南,然后是新疆,下半年再回日本。”

宋子休拽紧了女儿的手,心里的空荡如此明显,他试探:“在R市不好吗?冯迟的公司在这里也不错。”

“不想留在这里。”允清答的干脆,敛下的眸子读不出情绪,只是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

宋子休以为她会一直沉默的时候,允清却说:“爸爸,我想重新开始。”

她碰不到更爱的人,同样的,也碰不到比冯迟更好的人。

宋允清一直记得父亲说的话,对他来说或许是欣慰的吧,因为这个期待并没有拖延太长时间。

宋子休抱了抱女儿,如珍如宝,“允清,爸爸等你回家。”

婚期订在6月28日,苏又清觉得太过匆忙,小清就哄着妈妈,“就办个小型的好啦,您女儿不爱凑热闹。”

“傻子,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怎么能叫凑热闹?”苏又清拿着喜帖看了又看,“我还是觉得紫色的最好看,要不喜饼也换成淡紫包装吧?”

“好,您喜欢我们就换。”冯迟走过来,他坐在另一边,笑容很淡,“我打电话让他们改。”

苏又清叹气,放下东西便不再吱声,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婚礼,怎么都如此不上心,与己无关一般。

那晚她跟丈夫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担心允清,不是说冯迟不好,我看出来了,他再好,也不是女儿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