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要去上课啊…那快去吧!”我调侃。
他倒是笑了:“上什么课,今天周六!”
“没想到你这个乖宝宝也会对妈妈撒谎。”祝融和我不同,他和妈妈的感情向来好,每两周就要回家陪她吃饭,偶尔还陪逛街和看电影。时至今日她妈妈还是一句句地喊他宝贝,被我和易扬笑了许多次,他也不介意。我和我妈感情一般,易扬父母离异后母亲去了美国也极少联系,在内心多少是有些嫉妒。
他却摇摇头,无奈:“她就这样。”却不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问我:“做了什么早餐,饿得很!”
“小米粥,不过还没熟!”
他“哦”了一声,站在窗边没动,巨大的黑眼圈衬着他的脸色不大好。
我终于问出了内心的疑问:“我说祝融,你和易扬搞这个游戏也赚不到多少钱吧,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你们都多少个小时没有睡觉了,看你这精神恍惚的模样!”
“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他不答反问。
我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还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还没等我回答,他却开口了:“我从小没遇到什么挫折,想要什么基本都可以得到。可这些年我才逐渐明白,很多东西不是靠你自己双手得到的,压根没有意义。你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该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争取!”
晨曦像柔软的纱轻轻地落在他的发上,我微微抬头,他眼里有一点点笑意,还有别的我分辨不清的情绪。
他见我盯着他看,估计有些不自在,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宝榛,我…”
他终究没把话说完,因为易扬火急火燎地将我们两个挤到了两边:“许宝宝,你们两在干吗呢?大清早的堵在走廊,快走快走,我要上厕所…”
祝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我也没再问,因为我听见厨房传来沸腾的声音。
一直到几个小时后我离开公寓回到学校,站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之间,我才慢慢地回想起祝融那句话,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这些年也过得浑浑噩噩,就连大学专业也是为了躲避许宝桐。
李教授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海蓝色的眼睛微微显示出不悦:“许,你怎么总是走神,我说过,每一个实验我们都应该认真对待!”
“抱歉,教授!”我整整情绪,戴上手套。
“现在先量取尼可刹米,准备给家兔静脉注射…”
看着手中的注射器,有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又“嗖”地飞走了。
接下来的整个星期都过得兵荒马乱,临近期末,课业繁重,课余还要去华宇兼职,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上头撤走了两个经理,内部哀鸿遍野,人人自危,连带我也胆战心惊。
就连易扬生日,小分队的聚餐我也只能匆匆吃了饭,又要赶回华宇加班。
五六月是服装业的旺季,李缪缪最近业绩蹭蹭蹭上涨,连带说话底气都更足:“我说宝榛,你现在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忙,要不就把兼职辞了,好好忙你的学习,何必累死累活又赚不到几个钱!”
她的话音刚落,向来与她不对头的易扬也附和:“是呀是呀,连我生日你都不能会陪我一会,这让我多伤心!”说完他又捂住了胸口。
的确,这份工作赚不到多少钱,也没让我学到什么东西,每天就是上蹿下跳跟时间赛跑,我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原本也有一大堆苦水要倒,被他们这么一激,我反倒咬咬牙,把苦水往肚里吞:“我做得挺开心的,还认识了很多朋友,你们没给我打气就算了,还给我扯后腿,这叫什么朋友!”我也不知自己在生什么气,语气僵硬。
我收拾了包,就准备走,李缪缪和易扬一个胡搅一个蛮缠就是不让我走,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祝融开了口:“让她走吧,既然上了班,就该好好地做下去。我们不说那些让你丧气的话,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手机又响了,是同事问我要让我整理的数据,我匆匆往外走,自顾不暇,所以并没看到那扇缓缓关上的门后祝融阴郁的脸色和嘴角那微不可见的上扬弧度,它们形成了一个叫做“不屑”的表情。
这天于我来讲是兵荒马乱的一天,我像在打仗一般穿梭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时不时有人喊着“小许帮我去前台取一下信件”“小许把这份资料给我复印三份”“小许泡两杯咖啡去会客室一杯半奶半糖一杯双奶双糖”“小许快将这份文件送到十二楼总经理室给姚秘书”,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们口中的“小许”并不是我,而是一个拥有三头六臂可以与音速小子相媲美的外星球来客,特别是在薇姐问我要一块三十二厘米的卫生巾还一定要是资生堂的牌子我还真在包包里翻出一块后,她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周杰伦的口头禅—哎哟,不错哦!
这一整天,我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劫难,以至于我走在平坦光滑的地面上都像踩着布满鹅卵石的按摩走道,每一步都是煎熬。
几个小时后,当我蓬头垢面却心情雀跃地完成最后一个工作任务,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电梯时,我遇见了林达西,他也是刚加完班。
公司后面有条小吃街,入夏后各种小吃摊琳琅排了好几百米,祝融他们向来不吃这些路边摊,我便以为雄性生物都对此深恶痛绝,却没料到林达西会提出去吃夜宵,就着烟雾,吃烧烤喝啤酒。
夏天已经很深,夜晚有风,这夜的热气却盘绕不绝。
他穿着西裤和白衬衫坐在油腻的板凳上,最上面的两个扣子已经开了,锁骨在微弱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配上他瘦削的侧脸,我突然就红了脸,低头喝了一口啤酒。
我向来话多,和林达西在一起却总是词穷,还是他先开了话头,聊到最近公司的局势,说是新上线的游戏市场不好,上头大发脾气,研发部首当其冲被开了刀,他也加了好几天的班,整个研发部气压都很低。
“对了,你的朋友做的也是3D竞技类的网游?”他突然问。
“是啊,不过还没发布。”
他点点头,问了许多关于骑魂的问题,正好打破了我的尴尬。我们聊了许多,从游戏聊到了我的那几个朋友,最后又聊到我自己。我喝了一点啤酒,情绪突然高涨,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就记得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一直在看我,而他一直在微笑。
分别的时候,我听见他说,许宝榛,我还挺喜欢你的。
因为风大,隔得距离又有点远,我不知是错觉还是现实,可心里的得意却一点点在蔓延。
02.
那夜回去后我一直睡不好,半夜醒来觉得热,就去冲了个热水澡。喝了酒又吹风,现在又受了凉,第二天醒来觉得头昏脑涨,我以为没睡好,还是迈着虚浮的脚步去上课。早晨的课是细胞学,老师做了幻灯片,上课上到一半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分子我觉得难受极了,想和老师告个假回寝室休息,明明起了身,却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昏昏沉沉地往下坠,耳边是女孩们的大呼小叫。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大概病了。
我似乎睡了很久,醒来发现入眼的世界都是黑的,努力辨认了好久才知道自己在诺澜公寓,我常住的那间客房。厚厚的窗帘盖住了外边的世界,门也是虚掩着,隐约还听到李缪缪和易扬的争执。我刚掀开被子准备起身,门却被推开,祝融的声音连同刺目的光一起洒了进来:“别动,睡着!”
他长手长脚,没走两步就到我身边将被子按住:“好好睡着,别起来!”说着伸手在我额上探了探,似乎在自言自语,“还是有点烧。”
“我怎么会在这?你又怎么会在这!”
我才知道我在课堂上晕倒了,班里几个同学联合将我送到医务室,正想打电话通知我的家长,刚好我的手机响了,是祝融打来,于是他便到学校来接我。本想送我回家,但又怕吓到我父母,所以直接把我送到了诺澜公寓,又叫了易家的家庭医生。
“你睡了那么久,差点没把我们吓死,再不醒都想把你送去医院。”他的声音低低的,像窗外沙沙的雨声。
我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我被灌了药又睡了十多个小时,迷迷糊糊说了许多话,又流了一身汗,他和易扬都不懂得照顾女孩子,只好把李缪缪叫了过来。
我睡了一觉,精神却没有恢复,迷迷糊糊却还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我以为是李缪缪,她却摇头:“是你姐。”
“许宝桐?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来了,估计是和祝融一起?”她坐在我的床边,又帮我压好被子,“你别吹风,免得又着凉。说实话,宝榛,我觉得你姐姐对你还真不错,帮你换衣服,擦身子,还帮你把衣服洗了,你就别和你姐置气了。”
我有些恍惚,听着李缪缪唠叨心里沉甸甸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灵鸡汤也不是李缪缪平时的风格,我便随口回了一句:“你别是拿了祝融还是我姐什么好处,替她做广告吧!”她猛然就站了起来,说哪里可能,末了才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讪讪地坐下。
我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心里一片冷津津:姐姐啊姐姐,看,全世界都说你好,我可真是不识抬举。
那种难受的,令人抑郁的感觉又来了,我像是躺在火炉上,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汗,嘴里一片苦涩,胃部也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不停地翻涌着。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李缪缪看我脸色不对急忙去喊祝融,他来得很快,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推开他。
他却又靠了过了,伸出手想要拍我的后背,我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呕了出来。
酸臭的味道瞬间就弥漫了整个房间,我没有顾得上难堪,迷迷糊糊靠着他的肩膀又闭上了眼。我听见自己小声地嘟囔:“让李缪缪给我换衣服,不要许宝桐。”
他扶着我的手似乎僵了一下,接着是一声短促的轻叹,然后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在我们的相处中越来越常见。我还是那个我,祝融还是祝融,可我们却不再是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了。我们之间像横亘着巨大的河流,我在这边,他在那边,我们遥遥相望,我们彼此挂念,我们无法靠近,我们无法忘却。那些晦涩的、压抑的情绪翻涌着,快要将我淹没。
我已经许久没有生病,这一病就是许多天。
我打电话去华宇请假,薇姐大手一挥就给我批了一周的假,学校李婉也帮我请了假,让我好好休养。
学校环境不好,又吵闹不适合养病,我索性就住在诺澜公寓。只是这几天易扬每天往外跑,祝融的课估计也多,只在晚上才过来,李缪缪又要上班,我一个人睡了两三天,睡得浑身难受,没地方去索性去李缪缪的店里玩。
周五下午的百货大楼算不上热闹,但也绝对不算冷清。往来都是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她们大多是由长相普通甚至略带猥琐的男人陪伴着,他们脖子上套了金闪闪的粗黄金项链,掏钱包掏卡的动作熟练潇洒,整个百货大楼充斥着女人的撒娇声和各种香水味。
我来到香奈儿专卖店时,李缪缪踩着八厘米的高跟站在一个穿着黑色抹胸短裙的女人身后,见我进门,她脸上模式化的笑依旧没有减轻分毫,却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你先去沙发上坐着。
我对这里并不陌生。
因为李缪缪的缘故,我常来这里找她玩,后来她混到了店长,我更是肆无忌惮。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来找李缪缪,在店里一件又一件地试衣,除去这个颜色那个颜色照着尺码统统来一件,造成暴发户挥金如土的假象,然后什么也不买,走人。
当然,这种无聊的自欺欺人的行为并不适合在今天这种这种金主还在不远处猥琐地盯着李缪缪的时候。
我百般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喝着李缪缪给我倒的花茶,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翻了几页,最终还是将杂志放回书架,透过洁白的橱窗打量外头往来的人。
这一看,可不得了。
我看到了许宝桐,还有祝融。
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奇妙,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像是被针刺到一般,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祝融打电话,而我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他站在与香奈儿专卖店隔着电动扶梯遥遥相对的乐器店,手机响后他并没有马上接听,而是和许宝桐说了什么,她先进了乐器店,而他挪了几步。
“喂—”
“你在哪里?”
“在学校啊,怎么了!”
“你说谎!”我边打电话边往外冲,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想一定很狰狞,“你说谎,我明明看见你和许宝桐在一起,你还对我撒谎。”
祝融也看见我了,他对着我笑,嘴角弯弯,有些痞,笑意却未抵达眼底。他没有放下电话,看起来气定神闲:“既然你看见了,又要问我干什么?”
这时我已经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淡定更加愤怒:“你为什么要说谎!”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姐让我陪她修小提琴,我…”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我挥挥手,不耐烦地尖锐地打断他:“我不是问你怎么和她在一起,我是问你为什么骗我?”
“哦?你问我为什么?”祝融脸上的痞笑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冰冷的有些漠然的表情,“这该我问你,许宝榛!你给我打这个电话的初衷又是为什么?看到我和你姐姐在一起,觉得生气?觉得我背叛了你?然后给我打电话,听到我撒谎你很庆幸吧,我说了谎,你也有了发脾气的理由!许宝榛,你有没有先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和你姐在一起,你都是这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而且,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你是站在什么角度问这个问题,我的朋友?还是你姐的妹妹?”
他就像一根针,尖锐地挑破我心里的脓包,一个又一个。我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就知道!”我转移了话题,笃定并恶狠狠地。我知道,我并没有权利阻止祝融去喜欢谁,甚至和谁在一起。但至少他应该和一个我认可的,或者我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她以后还可以和我们一起玩,而不是许宝桐。虽然她是我的姐姐,虽然她很优秀,可我偏是无法接受她。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自私,我也知道他一直对许宝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但要我接受还是有一点点难度。
他眼中的讽刺意味很浓,甚至带上点好笑:“许宝榛,谁告诉你我喜欢许宝桐?”
“难道不是吗?每次我说到她,你都是这么维护她?难道不是吗!”
“谁,告诉你的!是谁?许宝榛,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他看着我,明晃晃地表达着他的嘲讽和冷漠,“就算我喜欢她那又怎样?是不是还要你同意?你追着那个叫什么林达西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就算我和许宝桐在一起,你又要怎样?”
“我又没和林达西在一起!”
“哦,我知道了。”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焦点转向我身后,“怎样,能修好不?”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许宝桐出来了,风带来她清新的发香。
“没法修,可能要换一把了!”我听见她叫我,“宝榛,你病还没有好吧,怎么跑出来吹风了?”
她慢慢地走到我面前,站在祝融身边。
上上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上一次见面我病了毫无知觉,而这一次,我突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连面对祝融的那种理直气壮都没有。
人言有时候就是一种洗脑教育,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渐渐的,你也会觉得自己是错的。
我努力地仰着头,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桀骜不驯。我不知自己是如何作答的,也没有用心去听她接下来的话,我只是一直盯着她,还有站在她身边的祝融。
说实话,她和祝融看起来挺般配,同样的大眼睛高鼻梁,有一点点相像。
但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我感到心情愉快。
我看着他们慢慢远去的背影,拿出手机给林达西发短信,我赌气地恶狠狠地按着键盘,清脆的声响响应着我剧烈的心跳。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十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他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好
03.
“然后你就这样,用十分钟的时间找到一个男友?”
“是。”
“啧啧啧,许宝榛,我可真是小瞧你。”李缪缪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地喊,“十分钟就有一个,一个小时就是六个!你一天有一百四十多个男朋友了呀!真是厉害,要不我们去开个店,专门介绍男朋友吧,那些相亲节目铁定没戏!”
“好好好,这份专利我授权给你,现在我先去上课。”我打断她的胡言乱语。
“你什么时候来拿包包?”挂断电话前,她又说,“要是没时间要不要我给你送去?”
“不用了,钱包和手机都在身上,没什么重要东西,改天见面你再拿给我。”
那天我气冲冲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李缪缪还在忙着钻研如何让顾客把几件过季的衣服都收入囊中,所以,她并不知道我从店中跑了出去。而我在祝融和许宝桐离开之后,又给林达西发了一条告白信息,得到确切的回复后,我并没有感觉到多惊喜,反而有些蒙,以及不可思议,但我终究还是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快答应,而是懵懵懂懂地离开百货大楼。
等到李缪缪发现我失踪了包包却还留在店里时,我已经坐在了回校的公交车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课排得满满的,课余还要兼职,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李缪缪见面,就连我刚上任的男友林达西,我们都只是某天在公司匆匆见了一面,打了个招呼后各奔东西。
有了男友对我的生活来讲并没多大变化,唯一的不同便是短信和电话多了,虽然我还有些不适应—挂了李缪缪的电话,我又给林达西发了短信告知他我要去选修课,老师调课所以我今天没法去华宇兼职,昨天说好的晚上一起吃饭改天再吃吧。
他的回复依旧很简洁有力,一个干干脆脆的“好”。
选修课是在综合楼的大教室,二百人座的教室稀稀疏疏坐了四五十人,老师是刚从师范毕业的女孩,脸皮薄,脾气也好,点了名讲了半节课后就在同学们的怂恿下放了电影。上一周请了假导致我的实验报告迄今未交,李教授催了好几次,趁着大家看电影,我在底下奋笔疾书。
快下课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在扯我的头发,还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回过头却看到易扬一脸坏笑:“我们都坐在你后面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一直没发现!”
他身边毫无意外的是祝融,自那天在百货大楼不欢而散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默契地和对方怄气。此时看到他,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说开心也不是,但又谈不上不开心。
“怎么来了?”在“你”和“你们”之间权衡了许久,我最终还是省略了主语,祝融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我也不看他,只是盯着易扬。他被我盯得发毛,也忘记这是在课堂上,叹气道:“哎哟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么大人还像小孩子过家家,三天两头要么吵架,要么冷战,到底累不累啊你们!”
“谁冷战!”
“鬼才和他吵架!”
我和祝融异口同声,声音不小,惊动了小老师,她在讲台上咳了咳,我急忙回过身,继续埋头写我的报告。易扬在和不知哪个系的女孩小声地说话,逗得她们咯咯咯地笑。我没听到祝融的声音,却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灼热,简直要烧穿我的后背。
我隐隐有预感,这一次和祝融不会善了。
果然,在当天晚上的晚餐,我们就爆发了争吵。
下课后易扬让我们去他家吃饭,他已经让阿姨做好了菜,我或多或少猜到他的目的,加上公寓离得近,也懒得矫情,就过去了。导火线是林达西的电话,我也不避讳,就在餐桌上接了,挂了电话才发现两人连饭也不吃了,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哟,许宝宝,很少见你这么温柔呀!”易扬一脸促狭。
我点点头,说是啊,和男朋友打电话当然要温柔,末了我又补充:“忘记和你们说,我谈恋爱了,男朋友是你们都见过的林达西!”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放下了筷子。我对上祝融的目光,我知道他在生气,但此时我无所畏惧,甚至隐隐有些激动,没错,我是在挑衅。
我以为祝融会和我吵起来,结果没有。他只是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通,目光轻蔑又嘲讽,嘴角微微上扬。我记得高中有个女孩对我说,她最喜欢看的便是这样骄傲又桀骜的笑,像深邃的黑洞,明知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靠近,一遍遍地沉溺。
他笑得多好看,可我却恨透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宝榛!”
“我有什么好笑!”
“你本来就是笑话,还不准别人笑了?”他说完这句,从椅子上起身,再不看我一眼,直直地朝大门走去。我听见关门的声音,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既憋屈又愤怒,恨不得掀了餐桌。我认识他太久了,久到他的每个眼神动作、他的一颦一笑我都能准确地解读,此时他真的看不起我,也不愿和我吵,因为他真的把我当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