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即便林达西疑惑地问了“是不是有人在叫你”我也没有回头。
可是易扬当然不会这样放过我。
“许宝榛,好巧呀!”窗玻璃慢慢下沉,他又露出了那贱兮兮不怀好意的笑,而此时我也清楚地看清了副驾驶的人,是祝融。此时,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出戏一样,但我却感觉他似乎不大开心。
“是挺巧的。”我咬牙切齿道,“不知道十分钟前谁给我发了信息问我的地理位置。”
“这不是想和你吃饭,约你嘛?”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并不是我不想和他们吃饭,而是我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我第一次与男生的约会,便是被易扬与祝融这二人搅砸。时至今日,我想到那个男生带着恨意的眼神都忍不住打寒战。
“没事呀,我们可以一起。”祝融微微眯着眼睛,微笑的样子好看极了,“不是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吧?”
“但是,我们准备去吃肯德基。”我朝林达西使了个眼色,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祝融一直唾弃肯德基是“垃圾食品”,易扬则一直宣称肯德基和麦当劳连他家大喜都咽不下去。噢,大喜是易扬家的阿拉斯加大,上高中的时候他经常带着它出去显摆,直到它胖得他拉不动后,他就不愿再带它上街了。
好吧,我又扯远了,我只是想表达这两人有多么看不起我十分热爱消费的肯德基。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人听完我的话后没有意见,反而挺赞同的:“那就肯德基吧,我也好久没有吃肯德基了。”
这餐饭,意料中的不愉快。
我们无疑是肯德基里最诡异的组合,三个帅哥和一个灰姑娘,即便我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依旧挡不住那不停往这边瞟的目光,以及女孩们脸上此起彼伏的红晕。但似乎除了我,在座的几人还是蛮愉快。
易扬对林达西似乎颇感兴趣,来来去去都在聊着游戏,两人聊得红光满面,专业术语听得我云里雾里。祝融坐在我旁边的位置,偶尔搭腔一两句,语气不算热络也不算是冷漠,点到即止。这便是我佩服祝融的地方,无论他多么讨厌一个人,在这个人面前,你最多能感到他的疏离,却感觉不到他的讨厌,他总能很好的掩藏住自己的情绪。
与之相反的人,是我。
这餐饭我吃得异常艰辛,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偏偏在座的几人又都是云淡风轻。祝融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帮我倒饮料,给我挤番茄酱,甚至暧昧地擦掉我唇边的沙拉,越是这样,越让我感觉胆战心惊。
趁着林达西去上厕所的空隙,我做贼一样压低声音:“你们两人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易扬一脸无辜:“不是说了吗?找你吃个饭,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我的玻璃心都要碎掉了!”
“真的?”我仍旧不信。
“许宝宝,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你还这样疑神疑鬼!要不要我给你买几瓶静心口服液?”
此时正值饭点,肯德基是一波接一波的喧嚣,旁边的桌子是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一边做作业一边往外边的方向探头探脑,时不时发出小声的笑。我和易扬斗嘴,碗面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将祝融拉下水,他就坐在我的身边,可奇怪得很,我总觉得他的表情是模糊的,我看不清,一点也看不清。
祝融慢慢地用吸管搅动着可乐杯里的冰块,突然拾起我们已经跳过不知多久的话题:“什么目的?我们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来接你下班找你吃个饭顺便看看这份工作到底是为什么能让你如此喜欢,着迷到连找你吃个饭都要排队预约!”他顿了顿,“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沉沉的目光越过我的头顶。
我回头,林达西回来了。
03.
离开肯德基的时候,博陵迎来了五月第一场雨。
冰冷的、延绵的雨水席卷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天空是阴沉的灰色,大片的乌云挤压在一块,像一张巨大的灰扑扑的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想你知道吧!我和许宝桐是姐妹。”雨小了一些,雨水滴答滴答打在脚下,溅起一朵朵细细的水花,我突然打破沉默,“我知道你们是朋友,或许,是男女朋友?”
“你想问什么?”从吃饭到现在,我和林达西的正面对话不超过十句。此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的水花,又重复了一次:“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就像警匪片里那些作恶多端的罪人落网后带着不甘和恨意,却不得不屈服。但我又觉得这是我的错觉,因为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你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我看过你们在一起好几次,你们很亲密!”我脱口而出,问完我便后悔了,要是他问我是站在哪个立场说这番话,我又该如何回答。
车还没来,迷茫的雨雾将他的头发打湿了一点点,他倾头望着我,眼中似有湿润的水汽。我忽然有些紧张,用鞋子蹭着脚下的地板,过了好一会,他才摇头:“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雨水声混合着他深沉的呼吸,我听见自己松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在祝融面前放狠话了:我承认我对林达西别有图谋,但我没有抢谁的男朋友,别总是摆出一副我要和许宝桐争夺,我罪该万死的姿态,即便是我抢了她的男友,也轮不到你来和我叫嚣。
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这番话扔出来,因为我在内心咀嚼了好几遍后突然感到沮丧,莫名的失落感在我拨打祝融的电话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更加浓重了。
“你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有点感冒,头晕。”他的声音疲倦至极,我突然就想起在KTV他与我说的那番话,我们不是做了休战宣言了吗,那现在对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所以,直到挂了电话,我还是没有讲出那在心里反复排演了好几次的话。
当时我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否则我会去买两注彩票。
那顿晚餐后,我和林达西又遇见了许多次,有时候是在电梯,有时候是在茶水间,有时候是在公司食堂,我们总能巧合地在人群中遇见对方,吃了几餐饭,聊了几次天,公司里好几个同事看到我们都止不住暧昧地笑。
我说不上这是好是坏,隐隐觉得这样的改变和发生是必然的,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操纵着,将我们越拉越近。
收到许宝桐的信息是在课堂上。
以往我也会收到她的信息,大多是转发天气预报告知我最近博陵天气异常,再者便是通知我姚琳女士最近心情不好,让我暂时避开风头别回家,她极少发来问候或寒暄的消息。所以,当她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忙不忙是不是在上课时,我先是确认地看了一眼发信人,再在简短的“好,忙,是”之后加上“你呢”以及问号。
她没有再回复,我心想她可能发错了。
而在七十分钟后,我和李婉下了课吃完晚餐回寝室在楼下看到许宝桐时,我才明白她发那消息的意义。
雨后的风有些凉,她穿着一件绿色的针织衫和白色的棉布裙,那种难看的像植物一样鲜绿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那么自然,而她也像一株植物般在风中朝我微笑,好像小时候在幼儿园门口等我一起上回家的校车。
恍惚间,我觉得我们又站在了幼儿园的门口,站在那面用劣质颜料画满了卡通和花草的墙边,姐姐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等我,手里还抓着一个橘子,是她从下午的点心省下来的,是要留给我。
“姐。”我大声地喊她,脚步轻快地朝她跑去。我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喊出那个字,多久没有这样笑着小跑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手机又没有电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个寝室,所以就在这里等你,我想无论如何,你都会从门口经过。这是你同学?”
李婉站在我身边,她突然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但我能察觉她挺高兴,因为她说话的语调不自觉提高,她抢了我的话头:“你是许宝榛的姐姐吗?我是她的室友李婉,上我们寝室坐坐吧,来,跟我走!”
我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李婉兴奋地和她说着我最近的一切。在某次闲聊中她得知我有个姐姐,知道她是博陵大学的学生后一直嚷着叫我带她来学校玩—她对学习好的人总是充满了热情,敬畏。
许宝桐还没有吃饭,李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拿着饭卡冲向了食堂,过了一会,带回来一份小食堂的套餐,她的语气带着赤裸裸的谄媚,看得我想翻白眼:“你吃吃看,这是我们学校食堂的招牌。”
许宝桐坐的位置是林茉莉的,就是那个在校外租房的女孩,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吞咽,像在鉴赏艺术品一般,她估计很饿,将饭盒里的食物都吃完。这就是她和我的不一样,我在饥饿的时候喜欢狼吞虎咽,只有这样才能填满胃的空虚。
“你喝点汤!”我把碗往她旁边推了推,才注意到她带了水果过来,袋子里装的都是大个的黄澄澄的橘子。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局促,倒是她坦然得很,吃完饭自己洗了碗,末了又将桌子擦了两遍。
晚上有两节非专业课,许宝桐吃完饭后已到了上课时间,若是往常李婉拖也会将我拖到教室去,但是今天她却主动承担帮我点到的任务,叫我留在寝室,好好陪陪许宝桐。
我关了寝室的门,打开灯,白色的日光灯衬得许宝桐肤色愈发白皙,我正想问她为什么会来学校,今晚要不要住下时,她突然站了起来。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声,她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宝榛,你是不是喜欢林达西?”
我愕然地看着她,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这种彻头彻尾的寒冷几乎要让我打起了寒战。但仔细一想,这才是我们的相处模式不是吗?过去多少年了,我们不都是这样单刀直入,一语中的地捅进对方的心脏吗?
无论是我,还是她。
可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失望,像是乘上断了轴的电梯,整个人狠狠地往下坠,最后重重地摔进深渊。可缓过神来,我又觉得有些可笑,为什么从小到大她都喜欢摆出这种理直气壮的姿态。
我记得初一的时候,那时我刚因为没有天分,被小提琴老师遣送回家没有多久,我的同桌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生挺喜欢我的,因为我曾在班会上表演过一次拉小提琴,拉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已经忘记是谁的了,反正那段表演非常糟糕,算是不堪回首的回忆,班上的同学却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觉得小提琴是一种高端上档次十分洋气的乐器,我那拙劣的表演也赢得了不少掌声和欢呼。然后,那个男生开始给我送礼物,一两块钱一本的漂亮笔记本,还有一本他自己画的不堪入目的小人画,他甚至每天多坐四个站的公交车,为的就是送我回家。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喜欢,或许不是爱情,只是初中生幼稚无厘头的好感和崇拜,那男生长得也不好看,还没我高,但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因为这件事,我开心了许久。
而在一个月后,他突然叛变,他不再喜欢我了,他喜欢上我的姐姐—许宝桐,因为她拉的小提琴比我好听。
这个肤浅的少年最后并没有一个好下场,他攒了一个星期零花钱买给许宝桐的生日礼物被她丢进了垃圾箱,且是当着他的面。
我全程围观,时至今日我都能想起那个男生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泪。
后来我问许宝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喜欢他也不用这样作践人家。
当时许宝桐是怎么回答的,我记得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是冷淡与漠然,她也是这样问我:“宝榛,你喜欢他吗?”
“就算你喜欢他,也和我没有关系。就像我拒绝或接受他,都和你没有关系一样。”她当时的语气很冷,目光也是冷的,就像九岁那年,我被姚琳女士揍得满地求饶,她静静站在沙发后看着一样。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的。
我似乎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许宝桐产生了反叛的情绪。
而现在,许宝桐又一次问我:“宝榛,你喜欢他吗?”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我将问题甩回给她。
04.
“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恨我。从小妈妈都拿你来和我比较,你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下,你烦透了我的一切,所以你躲着我,明明喜欢中文喜欢文学却报了理科专业,可我们还是姐妹,我们住在一起,这辈子还那么长,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的阴影,摆脱不了你的心魔。”她看着我,笃定道:“你从小都是这样,只要我有的,你都想要。”
这是许宝桐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认真,严肃,带着苛责。很奇怪,原本我心里有的那一点点心虚和不明情绪都被驱散了,我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许宝桐,轻声细语和完美都是她的表皮,她也会紧张和愤怒。
我从没想过要与许宝桐战斗,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
“那又怎样?”我冷静地对她说,“你现在是站在什么位置来质问我?林达西不是你的所有物,他也不是你的男朋友,我问过他!”
“要不是你,你以为事情会变成这样吗?”她冷冷道。
“你别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身上好吗?”
“从第一次见到他,你就对他有所图谋!我知道你去了华宇兼职,难道不是因为林达西在那儿你才过去的吗?”她直直地对上我的眼,这副捍卫主权的模样让我也火了起来。我多想把这一幕录下来,让祝融来看看,他处处维护的那个无辜的许宝桐,她是多么的伶牙俐齿。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根本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你生日那个星期,我去旅行,我在九鹰山上遇见他的,当时我压根就不知道你认识他!你说你有的我就想要,你觉得我觊觎你的东西,我承认,我就是这样,但林达西根本不是你的,难道你没有拥有过的,我也不能拥有吗?”我恶狠狠地声嘶力竭地朝她吼着,“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林达西,无论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和许宝桐吵架了,这些年无论心里有多少不满表面还是粉饰太平,这是我第一次和她撕破脸皮地吵。
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刺眼的灯光让我无法辨析她的表情,我只知道,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眼泪从她的右眼落下来,只有那一颗。它快速地落在地面上,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已被地板完全地收纳,看不出一点点痕迹。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是混沌的,那颗眼泪像是石头,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许宝桐比我大两岁,自我有记忆开始她便是十分安静。不记得是六岁还是七岁,爸妈都出门不在家,只有我和她在家。我自小皮得很,总是上蹿下跳,她老老实实在房间做作业,我就一个人大闹天宫,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爬上了电视柜,将整个电视机都推了下来。她听到声响出来电视已经摔碎,我吓得哇哇大哭,她也被吓了一跳,却没哭,只有眼睛里还泛着惊恐的光芒。
她还那么小,就已经知道如何操控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她却哭了。
她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转身走出寝室,门用力地阖上。
我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像一匹完全漆黑的没有半点杂质的布。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许宝桐离开寝室楼,她走得很慢,绿色的笔直的身影在夜里依旧光鲜。她一直是那么耀眼,像一颗细小而璀璨的星。我看到许多女孩回头看她,我看到她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我看着她慢慢地走远,渐渐的,她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这场对峙像是我赢了,但我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反而觉得疲倦至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寝室楼一阵喧嚣后又恢复了宁静,我关了灯躺在床上,那种压抑的,烦躁的情绪在黑暗中又一次像绳子一样把我束缚住,越勒越紧,我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祝融、许宝桐、李缪缪甚至易扬,他们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响,似乎都在质问我:“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靠近林达西?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现在的你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她抢了你的玩具,你就要抢她心爱的连衣裙…”
我用力地捂住了耳朵,细碎的声音却无孔不入,不停地轰炸我的大脑。
最后是易扬的电话拯救了我。
我带着夜宵来到诺澜公寓时间已过十点,门刚打开,易扬便两眼放光地扑上来,一把捞过我手中的吃食:“许宝宝,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
“饿了又不去吃饭?”我扔给他一个白眼。
“这可不是哥哥的错!骑魂发现了漏洞,昨晚到现在一直在修正,我已经对着电脑三十多个小时了,祝融那丧心病狂的也不肯放我出去吃饭…”
“所以大晚上的你就让我来给你送夜宵…”
“不,这是晚餐!”
屋里很安静,除了我们的对话声只有冷气低沉的喘息,我问:“祝融呢?”
他端着碗在沙发上吸溜着,口齿不清:“在工作室!”
他说的工作室便是这套公寓最大的那个房间,起初只是开着玩笑喊着玩,不知何时开始那里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工作室。我刚打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几台电脑都开着机,桌面上胡乱地扔着光盘、本子、笔和凝固了咖啡渍的水杯,祝融弓着身子趴在靠近窗口的那台电脑上,许是冷,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我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答,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灯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脸色苍白,我看着他睡着了依旧微蹙的眉,忍住了伸出手帮他抚平的冲动。我记得小时候祝融还是挺爱笑的,大眼睛一笑就成了缝隙,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笑得越来越少,皱眉越来越多,偶尔看见他笑也只是扯扯嘴角敷衍了事,好像是有人逼着他一般。
我盯着他紧抿的唇,关了冷气和灯,走回客厅:“有被子吗?”
“去我房间拿。”易扬估计已经吃饱了,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点点头,转身往房间走,没走几步又听见他叫我:“宝榛。”
“怎么了?”
“没什么!”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是觉得你对我们真好,才说了祝融肚子饿想吃螺蛳粉你就去买,还记得我最爱吃腐竹!你果真是我的真爱!”
我看着他的笑脸,似乎和往常没有区别,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但也仅是稍纵即逝。
我抱着被子走进黑暗中,靠着走廊透进来的光轻轻将被子盖在祝融身上,手还没来得及拿开,已被他握住了手腕,挺大力,有些疼。
“你做什么?”我恼怒。
他放开我的手,似乎有些迷茫:“宝榛?你怎么来了?”
“怕你们饿死在这里,来给你们送吃的!”我没有好气。
在微弱的光芒中,我看不见他的轮廓,却听见他短促轻盈的笑声:“哪有那么容易饿死!”
“是啊,没有那么容易饿死,最多猝死而已!前段时间你没看新闻吗?以为自己年轻身强力壮,加起班来不要命,一不小心就猝死在办公室,你也长点心!”
他依旧是那一句:“哪有这么容易!”
我懒得理他,索性走出门去。他赤着脚跟在我身后,步伐却大,几步越过我去开客厅的玻璃门,随后客厅一阵喧闹。
我看着他和易扬表演虎口夺食,一直躁动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第4章暗涌
他却笑了,眉眼弯弯,目光越过我落在了身后的夜空:“宝榛啊,你没错。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法操控别人的思想,所以你根本不用去介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欢什么就去争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因为害怕犯错而畏畏缩缩。那样你就不是你了,不是我所认识的许宝榛了。”
01.
当天晚上我在诺澜公寓住下,睡在客房。
这里每周都有阿姨来打扫,床单洗得干净,还有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我向来认床,可这一夜却睡得又香又沉,恐怕是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觉,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醒来天已大亮,只拉了纱帘,阳光从窗外直直地照进来。
我就寝时易扬和祝融还在工作,而我醒来时工作室的灯也还是亮着,我透过门的缝隙往里望,他俩一个在画图,一个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打,我没有打扰他们,轻轻地将门关上,准备给他们做早餐。
我在淘米时听到祝融和他妈妈打电话。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清晨却显得有些突兀。
“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我自己需要会去买或去家里拿…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天气冷热…好好好,下周末就回家…您就别操心了,没事找王阿姨他们打打牌…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上课了,回来再给你电话!”
他挂了电话,似乎没想到我站在门口,微微一怔:“醒得这么早?”他极少嘴上没把门,刚对妈妈撒了谎就被我撞见,估计也有些尴尬,与我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