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嫁进萧家的第一天,我才发现萧朗原来与这萧家一样:萧索下掩盖着玄机,质朴下藏着骄逸。
记得那个新婚之夜,我没进洞房,一直坐跪在萧潜的灵堂里,心里记挂的却是宇文楚天的事。接近二更时分,我听见门外平稳的脚步声走进,紧接着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过来,急切道:“二少爷,吕侍卫还在等您。”
“我不是说了,除了找出军中的奸细,别的事情都别来烦我......”
“他说,魏苍然被人杀了!”
“什么!”萧朗大惊道:“何时的事?”
“昨日!”
萧朗匆匆离去很久,我才想起呼吸,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窒息,还是因为惊吓,心急速地跳动。
在灵堂徘徊一阵,我还是忍不住悄悄向他的书房走去,因为萧潜最喜欢和人在书房谈论要事。
刚到书房外,我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萧尚书,这是王爷让我交给你的密函。”
静默一阵,书房内有火光映在窗纸上,又很快熄灭,随后听见萧朗的声音道:“你回去禀告王爷,夜枭的事不劳他费心,等萧家的事情处理完,我一定会查清楚魏苍然的死因。”
我捂着口,完全不敢喘气。
难怪萧潜会那么清楚宇文楚天的身份......
我早就猜到夜枭能在江湖有那么根深蒂固的势力,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杀手组织,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它背后的掌控者竟是那个看起来如此恭谨的萧朗。
为了不被发现,我没再听下去,屏住呼吸悄然退开,快步跑回房间。
从那日后,我除了每日去萧潜灵堂拜祭他,整日整夜都在萧家的书房看书,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有关夜枭的信息。
可惜,萧朗做事特别谨慎,我连关于夜枭的只字片语都没找到。
一日,我无意中看见萧朗带回的刑部的记录,我随意翻了翻,发现有一页是折上的。
那一页记录的是禁卫军的一个统领,叫魏翔,因牵扯一件行刺事件而被满门抄斩,唯独十二岁的独子魏钦然失踪......
再看看日期,距今竟有三十五年。
我记得魏苍然就是十二岁投身武当门下。
行刺的罪名绝非一般,凭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逃走,除非……
朝野之中能有这个势力,且有这个胆量救人的大概也就只有萧家。
不管魏苍然是念着萧家的救命之恩为他们做事,还是他本身就是萧家有心培植的杀人工具,有个事实是肯定的,在很早很早以前萧家就已经另有图谋。他们聚集所有武林中武功高强的高手,排除异己,才会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
“大嫂!”
萧朗突如其来的呼唤让浑身奇寒,我努力维持着冷静,将剧烈颤抖的手指收到背后。
“我是不是不该看这些?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
“都是些旧案子……”他简单收了收桌上的文件,目光扫过我正看的那一页。
他的手略僵一下,继续将文件全部整理好放在柜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
“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我说完,忙向外走。走到门口,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萧朗道:“大嫂。虽然大哥不在,你到底也是萧家的人,我不想为难你……所以,也请你不要为难我。”
我脊背上渗出冷汗,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你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据我所知宇文楚可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啊?我不……”我下意识地想说不认识他,突然发觉不妥,只能闭上双唇。
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说话,等着他说。
他顿了顿,理着衣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你哥哥吧?”
“不错。”
“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既然话已经说开,我自知装傻也没有用,只能直言道:“萧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以萧家有如今的地位还不够吗?你这么做会陷萧家于绝境的。”
萧朗阴沉地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大哥的死是个意外?大哥做事向来谨慎,他怎么可能将回程的路线随便告诉他人?”
“你的意思是?”
“大哥统领禁卫军,边关数十万大军又只听他的号令,你觉得谁最想他死?”
我想到一个人,但我不敢深思。
“大哥才死不足半月,朝廷突然撤兵议和,你就什么想法都没有吗?”
“不会的!”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撞在门侧。
是啊!飞鸟尽,良弓藏!
伴君侧,几人得了善终……
萧潜一生几乎没有安安稳稳过过好日子,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抱怨过,他只说等有一天外患平息,国家繁荣昌盛,百姓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的时候,他就可以跟我退隐田园。
可能他到死的那天都不会想到,无能的朝廷,昏庸的皇帝,会用他的命换取议和的机会……
萧朗冷笑道:“古往今来战功赫赫的将军有几个得善终。国难当头,萧家自然地位显赫,天下太平之日,第一个灭门的就是萧家。”
有恩怨,就有江湖。
有皇权,就有杀戮
无所谓对错,就是规则……
宇文楚天躲不过,萧潜竟也躲不过!
萧朗走近我,沉声道:“你告诉宇文楚天,我要见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说,他一定会杀了宇文楚天。
“你告诉他,我知道他最想要的答案。”
“什么答案?”
“魏苍然是何等聪明之人,你认为他会对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连来历都不查清楚?你认为他会蠢到将一个要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委以重任,悉心栽培,还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他……”
我退后,一步步退后。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萧朗所谓的真相,可能会将宇文楚天推向永远无法摆脱的深渊。“我从来没离开过萧家,我没见过他。”
“你很快就会见到。”
我正在猜测萧朗话里的深意,便见他走到书房门口,大声唤道:“来人,少夫人得了重病,服少夫人回房休息。”
……
我被迫让人拖回房间锁起来以后,又听见萧朗在门外似万分紧张地吩咐着下人:“少夫人病情危急,快去请大夫来……还有,去宫里找贵妃,请最好的太医来。”
之后的几天,来我房里看病的医生就没有间断过,有些甚至是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来,当然,他们谁也诊断不出病因。萧朗又偏偏将我的病情描述的如同病入膏肓一般,所以他们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束手无策。
我从未反驳过,如同木偶般躺在床上让他们诊治……
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他会不会来?
一年未见,他过的可好,脸上是不是又见阴郁,眉宇间是不是更多沧桑。
后来娘来看过我,因为有萧朗在,我不便多说,只安慰她说没有什么大碍,是萧朗做事太过谨慎。
十日后的一个子夜,初春的暖风扶起幔帐,点点星辰在碧纱窗外闪烁。
难得一见好天气,多日未眠的我刚陷入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额头忽然被一阵特殊的冰冷覆盖。
我猛然抓住额头上的手,拼命地握紧,就怕一松手一切都会消失。
没有烛火,月光也刚巧被遮,所以尽管我努力地睁大眼睛,还是只能依稀看见有个人坐在我的床边,黑色的衣服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这就已经足够。
他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必说,我就已经感觉到幸福。
梦里无数次与他见面,都是遥遥相望,无语凝泪。
这一次,他总算开口说话了。
“你的身体……没事吧。”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可见我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我更加开心,小心地将他的手放在唇边,用我的呼吸给他点温暖。
刚要开口,突然想起萧朗的话,忙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你还不能原谅我?”
我坐起身,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他看看我的神色,叹息一声:“既然你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推门离去的时候,我别过脸,不敢多看他一眼,手指几乎扯碎被子。
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等着他来看我,想问问他:“你这一年过得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跟他说,我早已不恨你......”
如今他来了,我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听见他轻轻关门的声音,我的牙齿才放开被咬得血流不止的唇,刚松了口气。
突见黑夜里,火光冲天。
我几乎忘了披上外衣,奔出房间……
院子里站满了侍卫,连房顶都站满了人,手里都拿着染着火的弓箭。
萧朗站在最前面,站得还是那么笔直正统。
宇文楚天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浅笑道:“萧尚书,你不会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拦得住我吧?”
“我当然知道。”萧朗挥了一下手,所有人的弓箭突然指向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哥,别跟他多说,你快点走。”
宇文楚天看看满脸忧虑的我,看看萧朗,似乎有所了悟,道:“我刚好今天有时间,洗耳恭听。”
“你听我一次,走吧。”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柔声道:“外面冷,你进去吧。”
我摇头,“他要杀你,他才是夜枭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他震惊地转身看向萧朗。
萧朗倒是没有反驳,走近些,靠在宇文楚天身侧,用只有我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确切的说,魏苍然是我的师傅,夜枭的事我只是参与一些而已。”
“你想跟我说什么?”
“那要看你想问什么。”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已经都有了悟。
这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办法救他了。他想知道真相,不论真相有多么残酷。
宇文楚天深吸了口气,叹道:“先说你的条件吧。”
“难怪师傅对你赞不绝口,果然不凡。我的条件很简单:我想你成为夜枭的新主人。”
萧朗见宇文楚天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继续道:“宇文楚天,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听师傅说的。别人也许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觉得一个曾深爱过你母亲的人会猜不出你的身份?猜不出你的目的?实话跟你说:从你出现在江湖的第一天,他就开始留意你,他让孟漫接近你,拉拢你,并将夜枭所有行动都交给你掌控。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明知你要杀他,还要在你武功被废的时候把武当的内功心法交给你。”
宇文楚天突然屏住呼吸,无比紧张地看着他。
萧朗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我的条件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无尽等待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宇文楚天洒脱地绕过萧朗,毫不在意地笑道:“反正我现在活的很好,知道真相对我来说未必时间好事......”
“宇文楚天!你难道都不想问问他为什么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
“他作恶无数,死有余辜。”
“他是你什么人你心知肚明,对不对?”萧朗脸色铁青,怒斥道:“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说他死有余辜,你真的枉费他对你的一番心意……”
等萧朗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失言的时候,宇文楚天已经僵在原地,像是一尊没有了生命的雕像。
满院的火光在他晶莹的眼眸里明明灭灭,照见绝望和悔恨。
但他依旧挺立于天地之间。
这就是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他的脆弱,除了我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承受了多少伤害!
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心被人折磨得血肉模糊......
好久,宇文楚天才大声说:“他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他杀了。”
“你错了,想杀你父母的不是师傅,是兰侯府。”萧朗看看我,脸上的冷漠让我不寒而栗:“当日师傅收到书信的时候,上面并未写明要杀之人的名氏,只详细写出住址……等师傅发现那次任务死伤惨重的时候,才从孟漫的回报中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呆愣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站在凄然的天地间,干枯,死亡。
没有什么事情比听见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更可悲,可我还没来得及哀悼这残酷的现实,便跑过去用尽所有力气扯着宇文楚天的衣袖,阻止欲愤然离去的他:“不会的,哥,我娘不会这么做的……你别听他乱说。”
“我们隐居在荒山野岭,除了你娘没人知道我们住在哪!”
“她那么爱父亲,她不会杀他……”我也记得龙大夫说过……可我还是没法相信这是事实。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夜枭的人没有伤害你?”
我再也无从反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求你……你要杀她就先杀我吧……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哥哥……楚天……”我哭着说:“她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你杀了我的孩子,还要再杀我娘吗?”
他的身体僵直,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吓得浑身都在战栗。
我自己有多大的力气我很有自知之名,但那一天他没有挣脱,任由我搂着他哭泣,哀求……
直到他问:“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萧潜走的那天。”
“我以为你失去了记忆,才会爱他。原来你恢复了记忆,选的人还是他……”
“我能选择吗?如果能选……”
我们的感情经历过太多的血和泪。
这一刻的相对,由兄妹变成了誓不两立的仇人,彼此反倒找不出任何言语来解释和道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无力地开口道:“你放手吧,我答应你不会伤害她。”
“真的?”
他拉开我的手,转身与我相对良久,缓缓退后一步道:“萧夫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句萧夫人,一步的距离,隔着的是多少恩怨情仇,多少道不出口的无可奈何。
是啊,我是名正言顺的萧夫人!
若我还是他的妹妹,或许能要求一点点他的疼爱和温存。
可我不是了,再没有资格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抱着他不放,更没有资格扑到他的怀里对他说:“我爱你!我想选择的人是你,可你不能娶我,也不会娶我!”
我只能忍下失落,向他施礼道歉:“宇文少侠,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话一出口,才猛然发现“宇文”这个姓听来实在是莫大的讽刺,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宇文楚天勉强地牵动嘴角,似乎想给我一个笑容,可他没有笑出来,一滴泪从眼角默然坠落。
是初春,眼前已是霜雪漫天。
是满天繁星,眼前已经光泽黯然。
做不了情人,连兄妹都不能做了……
褪色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早已苍白的誓言这一刻变得刺耳。
他曾每日背着我去看日落,对我说过:“小尘,我会一生陪你看日出日落。”
他曾拥吻着我的身体,对我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也曾说过:“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可此刻,我们已经没法再向对方跨出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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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看向萧朗,吸了两口气才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告诉我……他凭什么认定我是他儿子?他如果真是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你不记得入夜枭的第一个条件吗?”
“以血为誓?”
“对他来说,一滴血就足以让他验明你们的关系。”
“他从我入夜枭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他儿子?”
“不错,他留你在身边,栽培你,是希望你能有一天认同他的做法,助他完成他的目标。可是,你就连武功尽失,生命垂危之时,要杀他的想法都未改变。他说:你永远不可能原谅和理解他的所做作为,在你的眼里他就是个杀人魔鬼,你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为了让你能够解脱,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他最后决定让你达到目的,用他的死化解你仇恨,让你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我是问你,为什么他不告诉我真相!!!”宇文楚天吼道。
“他跟你说出真相,你会认他吗?他说:你会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杀了你的母亲,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在你眼里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让你知道真相,只会让你更憎恨他。他的死是让你解脱的最好的方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会把这一切告诉我,如果他想到……”宇文楚天的声音很平静,只是白皙的颈上绷起一条青筋。“他或许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我本来也不想说。但是夜枭被你弄得死伤惨重,元气大伤,除了你,没有人能让夜枭重新崛起。”
“萧尚书……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一件事:你身为尚书,高官厚禄,为什么还要掌控夜枭这样的组织?”
萧朗没有回答,向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请随我来。”
书房里,萧朗拿出他的卷宗,放在宇文楚天的面前。
“这是当年魏家被满门抄斩的记录。”
宇文楚天看后眉头紧皱:“一个禁卫军的统领若是真想刺杀皇上……不可能会失败。”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萧朗叹息一声,道:“此事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当年家父年轻气盛,一心想说服皇上积极抵御外敌,不要坐以待毙,不料昏庸无能的皇帝见家父在朝堂之上如此有影响力,心生芥蒂。他有意削弱萧家的势力,又忌惮萧家手中的兵权,所以先从与萧家走的最近的魏家下手。
刺杀皇上何等重罪,这刑部卷宗中竟连供状都没有,就直接定了满门抄斩的罪名,是什么缘由文武百官谁不是心知肚明,谁敢直言觐见。家父本想暗中救出魏统领,不想他赶到时魏统领已经在狱中自尽。家父救出他的独子,并将他送去武当,本想他平安度过一生。没想到八年后,魏苍然来到萧家……他说:‘我们魏家三代的血为朝廷保住江山而流,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下场……魏家三百一十六人的血不能白流,我是魏家最后一点血脉,朝廷欠我们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他建立夜枭就是为了训练一流的杀手,推翻朝廷?” 宇文楚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他是为了帮朝中一位王爷和萧家巩固势力,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有实力逼昏君退位……只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还没找到一个让百姓信服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时……我大哥被害,夜枭被灭……”
“我觉得你们已经把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说得很冠冕堂皇了。”
“也许在你眼里我们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坏人,可你想过没有,朝廷昏庸无能,边境战事不休,先不说一天要有多少将士死在战场上,就说边关的百姓有多少被蹂躏你可知道?如今国家岌岌可危,再这样下去,国家必亡!”
“你不用拿什么民族大义压我。”
“那就算为你死去的父亲做点事情。”
宇文楚天起身冷冷道:“我要证据,足矣证明他是我父亲的证据。”
“如果我拿得出呢?”
宇文楚天没有回答,只是在萧朗面前伸出一只手。
萧朗淡淡一笑,从衣襟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宇文楚天的手上。
宇文楚天看后,手无力垂下。
那纸上染了几滴漆黑的血,上面的文字竟是寥寥数语。
悔不尽,鸳鸯帐内千错万错
恨难偿,银丝锦上滴滴血泪
情奈何,意难全
花恋旧枝,水欲无处
孤烟一缕,苍然一粟
只恨倾心非吾心
且待倾心似我心
原来,当年魏苍然做了不该做的错事,才看出陆琳苒的心事,又不愿意勉强心上人,用这封信表明心意,希望陆琳苒能做出决定。
萧朗道:“你母亲失踪后,师傅在暗角看见这张染了毒血的书信。”
“这我知道,她在新婚前夜中了剧毒,还被人打成重伤……我想不出除了他,谁能干出这种事。”
“当然有,只是你想不到。”
“什么?!”
“你可知陆林峰怎么死的?”
“我舅舅?”
“看来没人告诉你他死于陆家的分筋错骨手。”
这一次不仅宇文楚天震惊,连我都忘记伤感,万分诧异地看着萧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你以为夜枭只养杀手?夜枭还有最严密的消息网。再说,心爱的女人无故失踪,你以为师傅不会派人查处真相。”
宇文楚天惊得退后数步,撞在案上:“你的意思是……当年下毒的人是我舅舅,而杀他的人是我外公?”
“难道,也没人告诉你陆老前辈一直被陆穷衣软禁在卧室里……”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唉!难怪你斗不过陆穷衣,你在夜枭这么久还是不了解江湖。你就从来没想过你母亲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委身嫁给师傅。”
“我知道她是为了陆家。”
“当年,陆林峰武功平平,为人狂傲自负,阴险毒辣,他搞得陆家声誉大不如从前,江湖上对陆家成见颇深。你母亲为了重振陆家,才不得不接受安排,嫁给江湖上受人敬重的武当大弟子魏苍然,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守住陆家天下第一庄的地位。陆林峰是长子,自然不会愿意乐意见到整个陆家落入外姓人之手……所以他对这门亲事百般挑拨,后来见你母亲不惜一切代价决意要嫁,便在成亲前夜下了毒手。”
萧朗顿了顿,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宇文楚天的神色,又道:“师傅查出真相后去陆家质问陆林峰,陆老前辈一时怒气攻心一掌劈下去……他没想到陆林峰那几日因练功心脉受损,一掌便毙命了,也没想到年幼的陆穷衣清楚地看到这一幕,更加没想到的是他早已中了慢性的奇毒。”
宇文楚天扶着案子,他掩住口,剧烈地咳了两声,刚缓了口气,放下手,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正渐在那刑部的卷宗上……
“啊!”我慌忙上前扶住他,颤抖着用衣袖帮他擦着嘴边的血:“怎么会这样?”
“没事,没事。”他按着胸口,痛苦的咬紧牙关,可喘息一下,又是一大口鲜血溅在我身上。
“你的伤还没痊愈?”萧朗问。
“今日蒙萧尚书不吝赐教,怕是痊愈无望了。”
“都是些旧事,你又何必如此介怀。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会把答应你的事做完。”他按着胸口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止住脚步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萧尚书能解答。”
“请讲!”
“那日与孟漫在密室私语的人,是他,还是你?”
萧朗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孟漫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相交十几年,还不及与你相交十几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也不见得,至少关于你的事她对我只字未提。”
“但她总在我面前提起你,所以我才对你如此了解……这大概就是爱人与朋友的区别吧。”
“那她现在在哪?”
“在夜枭的新总坛,她还在等你回去。”
“谢谢!”
他似乎问完了问题,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又站了片刻,才对我躬身道:“萧夫人,请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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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楚天离去后,我再没有他的消息。
没过多久时局开始变了,边疆又起了争端。
这一次没有了萧潜,敌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母亲想带我和浣泠回苗疆避难,我说:“我是萧家的人,有一口气也要留在萧家。”
送她离去那日,我问:“娘,当年是你让人杀了我父亲的吗?”
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我道:“我听说买凶杀死我父亲的是兰侯府。”
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粒粒晶莹。
“我今天才明白沣临终为什么那么说!原来他说他无论做过什么事都是因为他爱我,让我不要责怪他……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再问,帮她擦去眼泪。
动荡的时局,破败的山河,任谁也无法再挽救这个残局……
她走后不多日,萧老将军亲自挂帅出征,一去未归。
噩耗传来之时,萧朗匆匆忙忙赶去战场,此去也是杳无音信。
虽然不喜欢萧朗这个人,我还是希望他在某一个地方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今日,所有萧家的下人都各自逃命去了,只剩我守在萧家惨败的院落,打扫着萧潜的灵堂,陪着他度日如年。
夜,本该是华灯初上,而京城里再没有万家灯火,只剩我的一盏孤灯在寒冬里摇曳。
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缩在冰了的被子里,我问自己:“为什么你不走?你还在等什么?”
我不能走,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他就不知道我爱他,我在等他......
泪在寒冬里结了冰,而我还在守着他离开的地方,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