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齐半灵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宜妃秦如月称病在瑶华宫中闭门许久, 消息也远不如过去灵通, 到快用晚膳的时候,才听青绵提起了此时。
“你是说,皇后她参加完宫宴就病倒了, 凤栖宫还去请了太医?”
秦如月一笑, 悠哉哉地吃着手里的果子,“她可真是个病秧子, 这才忙了一个中元节宫宴都能病倒,能顶什么事儿!”
想想她秦如月, 前面那三年, 后宫账册可都是归她管的。
青绵想起底下小宫女回禀的事情,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秦如月的脸色,才接着道:“陛下好像也去了凤栖宫, 就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秦如月一凝。
她称病这些时日,裴亦辞别说来瑶华宫看她了,可是连打发底下的太监来问问她安好都不曾有。
她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可有打听到, 陛下去凤栖宫做什么吗?”
青绵颇有些无奈, 只摇摇头:“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向来嘴严,原本在凤栖宫给我们做眼线的那个侬儿身子骨又弱,不过是有些腹泻, 又在去行宫的路上颠簸了, 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如今瑶华宫早没了以往的声势,反倒是皇后越来越被捧着。侬儿之外的宫女也就不大敢像以往那般透露凤栖宫的消息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如月,“这下, 我们在凤栖宫能知道的线索便全断了。”
秦如月一把就把手中的果子摔在地上,冷哼一声:“这齐半灵也是好手段,就算陛下不在乎她病不病,八公主在她宫里,陛下说什么也还是会经常过去的。”
“更不必说,现在她不知用什么手段勾了陛下,竟还和她单独在北郊行宫呆了那么久。”
“妖妇!”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两只手紧紧攥着。
自她入宫以来,只觉得陛下勤政,连后宫都不常入。
过去若告诉她陛下会陪一个女人在行宫呆好几日,秦如月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可现在……
她越发觉得坐不住了,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又转头去看青绵:“你说,要不本宫去皇后宫里探病如何?”
不去亲眼看看陛下究竟在凤栖宫做什么,她总觉得坐立不安。
青绵连忙拦住她,扶着她回贵妃榻上坐好:“娘娘您别忘了,您自个儿还‘病着’呢,可千万别去凤栖宫寻晦气啊。”
秦如月也就是说说,她自然没胆子一边称病一边还凑到凤栖宫去探病。
她想了想宫里其他两个妃子。
顺嫔尚在禁足,豫嫔……
虽说豫嫔一直苦着张脸,似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
可她入宫以来,陛下基本就没去过她宫里。
秦如月就不信,豫嫔就半点不急?
她又从榻上起来,朝梳妆镜走去:“叫人都进来替本宫梳妆,今晚本宫去豫嫔那里用晚膳。”
秦如月梳洗打扮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去了豫嫔宫里。
却没想到守门的太监告诉秦如月:“宜妃娘娘,我们娘娘方才出去了,不在宫里。”
秦如月坐在双人肩辇上,听到那太监的话不免一愣:“今儿中元,都快用晚膳的时候,她不在自己宫里,出去做什么?”
那太监低着头闷声回道:“奴才也不知道。”
秦如月让人放下肩辇,自己扶着青绵朝里走去:“不过,本宫就在这里等等她也无妨。”
几个守门的太监看着秦如月就这么大喇喇直接闯了进去,不由面面相觑,可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宜妃跋扈,在宫里可是出了名的。
他们主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豫嫔,他们更是任人践踏的烂泥,谁敢在宜妃头上动土啊。
豫嫔沈婉所居的宫殿比秦如月的瑶华宫破败多了,许多门窗柱子都因不常修葺而有些落漆。
秦如月坐在主殿里,有些嫌弃地打量着四周。
好在她没等多久,就把沈婉等了回来。
看到沈婉急匆匆赶回来,稍显狼狈的样子,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方才你去哪儿了,快用晚膳的时候还不在自己宫里。”
沈婉垂着头,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却避而不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娘娘病了许多日,怎么今儿到臣妾这里来了?”
秦如月从肘边小几取了茶来喝,一边笑道:“本宫养了几天,早好得差不多了,想出来走动走动,就顺便来妹妹你这里蹭个饭,你不介意?”
“对了,说到这个……”秦如月指了个自己身边的圈椅让沈婉坐着,“你可有听说,皇后娘娘病了的事?”
沈婉脸色没什么变化,只回道:“今儿宫宴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病了?”
秦如月轻叹一声:“是啊,想来是皇后娘娘太过操劳,这才累倒了。本宫本想去凤栖宫看望皇后娘娘一番,可惜本宫自己也病着,就不好打扰娘娘了。”
沈婉一脸莫名地瞧了瞧秦如月,见她朝自己看过来了,便移开目光,手攥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又有些抱歉地望向秦如月:“娘娘恕罪,臣妾好似是刚刚出去受了点凉风,怎么喉咙有点不舒服了。”
这七月的大热天,就算临近傍晚,可哪来的凉风!
秦如月气得差点当场翻脸,忍了又忍才算没发作。
看沈婉这德性,秦如月估摸着她也不愿意帮她去凤栖宫看看陛下究竟在做什么了。
不过沈婉这个样子她也预料得到,成天缩在角落里,无论什么事都从不出头,若不是宫里妃嫔少,秦如月估计都不记得有这号人。
意料之中的事,她就懒得再勉强,也不想留在沈婉宫里用晚膳了。
她打了个哈欠,借口胃口不好,又坐上肩辇回瑶华宫去了。
到头来,被宜妃派去凤栖宫的差事,还是落在了青绵头上。
青绵领着七八个捧着礼物的宫女到了凤栖宫外,很快就有人把消息报到了孙禄这里。
孙禄抹了抹额上的汗,忍不住心里唾了秦如月一口。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跑腿的。
不过秦如月身后有越王府,孙禄半点不敢怠慢,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了寝殿。
孙禄飞快地瞄了一眼床那边,就看到裴亦辞正用帕子替齐半灵擦着脸颊,估计是想让烧得滚烫的她降降温。
他不敢多看,立马就低头行礼,轻声道:“陛下,宜妃听闻皇后娘娘病了,遣人送了些礼物来。”
床那边半点声音都没有,孙禄又不敢抬头看,却感觉一股无形的气势在他的肩上,越压越重。
孙禄能跟在裴亦辞身边这么久,自然不简单。
等了许久没听到裴亦辞的吩咐,他心中了然,又静静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寝殿的门。
青绵已经带着人进凤栖宫来了,看到孙禄从寝殿出来,忙不迭迎上去行礼:“孙公公,不知陛下是不是在里头?”
孙禄站定了,睨她一眼:“陛下在何处,与你何干?”
青绵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公公恕罪,是我多嘴了。只不过这些礼物,是我们娘娘的心意。我们娘娘牵挂皇后娘娘,特命我要亲眼看过娘娘安康才好呢。”
这青绵,跟在宜妃身边这么久,怎么都不懂看眼色?
孙禄有些不耐:“皇后娘娘在静养,什么阿猫阿狗都去探望,扰了娘娘清净可如何是好?”
青绵怔住了。
看着一直贴身伺候陛下的孙禄过去可最爱和她打交道,可如今对她这个口气,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过了好一会儿,青绵才强笑道:“是我冒昧了,那我们放下这些礼品,这便告退了。”
好容易打发了宜妃派来的人,孙禄看了看日头,心里又有些着急。
这晚膳的时辰都快过了,陛下还独自一个人待在皇后娘娘的寝殿里,究竟还用不用晚膳了!
往日裴亦辞批折子忘了用膳的时辰,孙禄还敢大着胆子进去问问。
可今天这情形,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了。
正当他在门口迟疑又纠结的时候,寝殿的门突然开了,他回头一看,就见裴亦辞从里头走了出来,眼睫微垂,眼底竟有些发红。
“陛下……”
孙禄赶紧迎上去,本想去问问裴亦辞要不要现在传膳,却见他走到了耳房边,把应白芙叫了出来。
“现在到了晚膳的时辰,用不用给她准备一些粥品?”
裴亦辞记得,齐半灵经常早膳也只喝一些粥,如今昏迷着,更是只能喝粥了。
应白芙连忙摆摆手:“如今娘娘烧得那么厉害,怕是吃了要吐,万一把前面喝的药一道吐了就不好了。等明日她清醒了,再给她准备一些白粥也不迟。”
裴亦辞肃容颔首,想转身回去,却见八公主在自己的寝殿门口探头探脑的。
见裴亦辞看到自己了,八公主跑过去:“皇兄,皇嫂她没事?”
她过去经常发烧,看到皇嫂病得那么厉害,她也不免担心极了。
看到八公主,裴亦辞的脸上稍稍柔和了几分。
他轻轻拍拍八公主的肩:“等你皇嫂明天醒了,你就去看看她。”
八公主的眼睛一下亮了,欢快地应了一声,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齐半灵的寝殿,这才转身回去了。
倚绿见裴亦辞出了寝殿,便想趁这个机会进去把绞毛巾的铜盆水给换了。
可她刚进去,又立马冲了出来,拽着应白芙就往里边跑。
“姑娘吐了,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裴亦辞也听到了倚绿的叫声,原本稍稍安定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迈开腿就往寝殿里跑去。

第五十一章

齐半灵趴在床边, 对着摆在床边的铜盂吐个不停。
倚绿急得都快哭了, 一下一下地替她顺气。
齐半灵午宴的时候就没吃几口,更没吃晚膳,吐出来的全是棕褐色的药汁。
倚绿一看就更急了, 扭头问应白芙:“应姑娘, 这可怎么好!”
“先别急……”
等齐半灵不再吐了,倚绿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才扶着她躺好。
应白芙上前,轻声唤齐半灵:“娘娘, 娘娘?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齐半灵只觉得昏昏沉沉的, 眼前一片黑,勉力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清。
她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头晕……让我再躺会儿……”
应白芙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胸口:“好好好,您先喝些水, 然后随便睡,好不好?”
倚绿已经从旁边的小几上倒了一小盏茶来,应白芙扶起齐半灵, 让倚绿小口小口地喂她喝下。
这时候, 原本就被孙禄扣在凤栖宫的两个太医又被孙禄火急火燎地从耳房抓过来。
到了寝殿门口,三人才放轻脚步。
两位太医被孙禄拽着冲过来,缓了好几口气, 才朝着裴亦辞朝着裴亦辞行礼请安。
裴亦辞却没看他们:“去瞧瞧她如何了。”
太医们连忙领命。
看到应白芙和倚绿都围在齐半灵身边, 周院判一惊,压低了声音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应白芙正重新替齐半灵诊脉,顾不得搭理他们。
倚绿看了他们一眼, 轻声答道:“方才娘娘突然吐了药,应姑娘正在替娘娘诊脉呢。”
两位太医点点头,转头却看见应白芙竟从自己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银针来,竟是要替齐半灵扎针。
宫里主子们用药施针,都至少要两名太医讨论过后才能决断,应白芙这么做,那位稍年青些的太医刚想上前阻止,却被周院判拦了下来。
见周院判朝自己摇头,那太医纵然再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闭上嘴等应白芙施针。
裴亦辞坐在桌边看着殿内几人都忙得团团转,目光落在了又昏睡过去的齐半灵身上。
她睡得并不安稳,身上微微发着颤,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他在桌边静坐,一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两位太医和应白芙低声商讨着什么,周院判微微叹了口气。
裴亦辞蹙眉看向他们,见他们差不多谈完了,便问道:“她,怎么了?”
应白芙见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都支支吾吾的,无奈上前回禀:“陛下,娘娘她现下吃不进药,今夜怕是有些凶险,得时时有人看护。待到明日,若是能清醒过来,才算熬过这一遭。”
周院判和另一个年青的太医吓得差点冒出冷汗来。
在宫里做太医,谁不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连带着祸及全家。
就算主子有了什么不好,他们也不会把话说太满。哪有应白芙这样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的?
可裴亦辞现在就需要她这样的有话直说。
他细细问了应白芙要留心些什么,才点点头:“朕知道了。”
应白芙也没料到,裴亦辞竟这么认真听了自己说的注意事项,一些细末之处还反复和她确认了。
她不免嘀咕,莫非裴亦辞今晚打算亲自守着齐半灵?
谁料果真被她说中了,待裴亦辞把应白芙说的所有话都记下后,就开口撵人了:“你们都退下。”
两位太医互相看了眼对方,领命退出了寝殿。
可倚绿半点也放心不下自家姑娘,刚要开口,应白芙拽了拽她的袖子,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明儿一早还得伺候娘娘,咱们先退下歇一歇,否则明天体力不支更是麻烦。”
“今晚……”应白芙望裴亦辞那边瞧了一眼,“咱们就在寝殿边上的耳房里休息,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过来。”
说罢,她又朝倚绿使了个眼色。
倚绿本想留在寝殿,犹豫了半天,才对裴亦辞屈膝行了一礼:“陛下,奴婢们就在隔壁耳房,若是娘娘有什么不妥,您大点声唤奴婢们来便好。”
见裴亦辞微微颔首,她才由着应白芙拉她出去。
孙禄守在门口,见所有人都从寝殿里出来了,心里一惊,凑到倚绿和应白芙身边问她们:“两位姑娘,怎么又是陛下一人在寝殿里?”
应白芙看了他一眼:“今夜娘娘病势凶险,陛下问了一些需要留心的地方,便遣我们退下了。”
话说到这份上,孙禄还有什么不懂。
他心里着急起来,陛下连晚膳都还没用,今晚是要照料皇后不打算就寝了吗?
陛下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可孙禄身为他的贴身太监,却不得不为陛下龙体安危着想啊。
他越想越着急,转头看看四处无人,凑在墙根想听听里头究竟什么情况。
可他耳朵都贴墙上了,也没听到里头传出半点声音来,只无奈地摇摇头,寻了个角落盘腿坐着歇息了。
裴亦辞等人都离开了寝殿,才慢慢走到齐半灵床边,从铜盆绞了个帕子替她慢慢擦着脸上和脖颈处。
齐半灵刚刚被应白芙施了针,抖得没方才那么厉害了,可人还微微颤着,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
裴亦辞方才就看到齐半灵嘴唇一开一合地,似乎在说着什么,便俯身上前,却听她轻轻念了一声:“承平……”
裴亦辞浑身一震,定定望向齐半灵。
她好似被魇住了,眉头紧蹙,一双手紧紧捏着底下的被子。
裴亦辞低头见她捏住被子的手都浮起了青筋,便伸手轻轻将被子拽离,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
“阿娆。”
近八年没再唤过这个名字,如今再开口念及,裴亦辞的声音就如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一般生涩。
叫出这个名字,裴亦辞喉头微动,怔怔低头看着齐半灵的脸。
良久,他伸出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脑后。
齐半灵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时候父兄尚在,她还是齐府里无忧无虑的二姑娘。
正是齐折晖院子里的梅花含苞待放的季节,她想知道父亲究竟私下寻哥哥交代了些什么,便跑到哥哥院子里,缠着正在梅树下吹笛子的他不得清净。
哪知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缂丝长衫的陌生少年走了进来,哥哥立马便起身去迎他。
就算那少年穿得普通,齐半灵也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给他请了安。
结果那少年问起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她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把那少年哄得一愣一愣的。
被哥哥拆穿了,齐半灵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和哥哥一起笑做了一团。
当时她觉得,这个少年傻乎乎的,被她捉弄了,竟还跟着她和兄长一道笑了起来。
她很快和少年熟稔起来。
少年每次到齐府和兄长说完话,便会偷偷来寻她。后来,甚至还把她逼到墙角,哄着她叫自己“承平哥哥”。
齐半灵原先只当这个少年是哥哥,直到后来少年红着脸把自己母妃留下的血胆玛瑙手钏送给她,她的心跳得像只四处乱窜的小鹿,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早被这个少年拨乱了。
她花了十数天,从哥哥这里学了玉雕,刻了个乱七八糟的玉佩,逼着少年贴身放着。
少年嘴上嫌弃,可把玉佩藏进衣襟的时候,唇角还微微翘着。
本以为这样自在逍遥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文宗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宫里宫外更是争斗不断。
文宗有十一个儿子,可不知为何,真正活到成年的却不多。
大皇子身为魏皇后的养子,名分上占了“嫡”字,但文宗却迟迟不立太子,大皇子一党蠢蠢欲动,竟一一开始对其他幸存下的皇子下手了。
那时正值冬季,大都风雨漂泊,人心惶惶。少年在一个寒夜悄悄来了齐府,在齐府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了她,拥她入怀,第一回托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住了她。
这时的她想起大都四处遍布的流言,只记得不停提醒他要保重自身,没顾得上旁的。哪知道,当晚她就被父亲灌下了迷.药,连夜快马加鞭送去了渭州老家。
这个梦繁冗无比,越到后面她的眼前越是模糊不清,整个人像朝着漆黑的夜里独自前行一般,慢慢被捉入了一片黑暗中。
“陛下,天快亮了,您可要摆驾宣政殿?”
孙禄盘腿昨晚坐在齐半灵的寝殿外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时辰有些迟了。
裴亦辞登基四年来,除了北征和去行宫的那几日,从没耽误过一天早朝,没漏批过一本折子。就连年节,都会把内阁重臣宣到建章宫问事,举朝上下谁不知陛下勤政,身为裴亦辞贴身近侍的孙禄更是心知肚明。
他慌忙放轻手脚推门进来提醒裴亦辞。
裴亦辞手里还拿着帕子,眼下有些青黑,听到孙禄的禀报才抬头望了望寝殿外。
果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凤栖宫去宣政殿了,可想起阿娆昨夜一整晚都躺在她身侧低低呢喃着他的字,他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你去宣政殿前头传个话,就说朕今日身子不爽,罢朝一日。”
裴亦辞顿了顿,不容置疑地下了口谕给孙禄。
刚吩咐完,他下意识低头去看齐半灵的时候,却愣住了。
齐半灵眼睛半睁着,正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人生第一次偷懒被老婆抓包了!

第五十二章

倚绿在孙禄进寝殿之前就等在外面了, 见裴亦辞很快带着孙禄出来了,她行了礼,忙不迭朝后招呼了捧着洗漱用具的小宫女们进了寝殿。
一进去, 倚绿就瞧见齐半灵竟已经醒了, 湿漉漉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娘娘!”
倚绿提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记得应白芙说过, 若是今儿早上齐半灵清醒过来了,才算是熬过这一遭。
她立马让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去把应白芙找来, 自己则倒了杯茶,走到齐半灵身边慢慢将她扶起,一边小声问她:“姑娘, 您觉得好点没有?”
齐半灵的脑袋一阵一阵痛得厉害,她用力捂着额头,就着倚绿拿着的杯子小口喝着茶。
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她才看向倚绿:“我这是怎么了……陛下方才怎么在这里?”
忆起刚刚一睁眼就看到裴亦辞坐在她床边,扭头看了一眼就出去了,齐半灵又摸了摸依旧发烫的额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得出了幻觉。
“姑娘,您昨儿真真是吓煞奴婢了……”
倚绿眸中泛起雾气,“您午睡刚起, 前一会儿还好好说着话呢,后一会儿就突然晕了过去。后来,应姑娘给您熬了药,您喝下没一会儿就都吐了……应姑娘和太医都沉着脸,说是夜里怕是难熬, 好在您今儿醒过来了。”
想起齐半灵后一个问题,倚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才接着道,“昨儿夜里,陛下在这里陪了您一夜。”
齐半灵听了倚绿后面一句话,有些愣怔。
恍惚间昨夜有些不太真实的梦又出现在她脑海。
梦里的她混混沌沌的,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亲手雕刻了玉佩送给那个少年,也记得他将亡母留下的血胆玛瑙手钏赠给了她。
那个梦断在了她离开大都前往渭州的时候,可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梦里的事是否曾经发生过。
梦里那几个片段断断续续的,还能和她入宫后发生的琐事联系上。
难道是她日有所思,才会做这么光怪陆离的梦?
齐半灵清楚自己记忆有损,可她回想不起来的主要都在快离开大都那段时间的事情。
在梦中认识那个少年的时候她年纪还小。这么多年以来的记忆都没问题,单单忘了那个少年?
齐半灵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左思右想半天,连倚绿帮着她净完面通完头发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