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郑旋夏的侍女阿澜走了进来,“四娘,外面有人想要见你。”
“谁?”
“那人自称是铃佛儿。”
郑旋夏与卢意婵对视一眼,良久,她才发话,“不见。”
阿澜立即走了出去。
卢意婵心中忐忑,“她什么意思?”
郑旋夏满不在乎,“管她什么意思呢。”
“对了。”卢意婵突然想起之前铃佛儿说的话,“她恐怕不是善类,你要多个心眼儿。”
“她能把我怎样?”郑旋夏笑了起来,“我不见她是懒得看见她糟心,不然你以为我会怕了她?”
“三娘,她不走。”阿澜又走了进来,脸色带着为难,“她说希望您不要逃避,她还说有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
“看吧。”郑旋夏指指外面,“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那就请她进来。记得走角门,可别让一个歌姬踏了我郑家的大门。”
卢意婵挑眉,“你想怎样?”
“我能怎么样?”郑旋夏摊手,“我还不知道她想怎样呢,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咯。”
不一会儿,铃佛儿便施施然走了进来,面容稍显憔悴,但光彩却依旧不减半分。
“哟,卢娘子也在呢。”
卢意婵歪着头看她,却没有说话。
“说吧,找我有何事。”郑旋夏端正地跪坐在榻上,一脸平和地看着铃佛儿。
“郑娘子既然是要嫁给七郎的人,有些事儿也应该让你知道。”铃佛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奴肚子里有了七郎的骨肉。”
卢意婵与郑旋夏皆是一惊,铃佛儿满意地欣赏着郑旋夏脸上变换的神采。
“原来如此。”郑旋夏脸色也回复极快,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七郎他知道这事儿吗?”
“自然是知道了。”铃佛儿脸上带着美丽的微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过七郎为了保全郑娘子的面子才瞒了下来,不过奴认为呢,郑娘子还是早知道的好。”
“婚前先有了媵妾儿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郑旋夏不急不缓地说着,“七郎可知你来了洛阳?”
“七郎体贴我有孕在身,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要奔波劳累,就留在长安,但是奴怕七郎无人陪伴照顾,便私自跟了来。”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你来找我了。”如果说刚才郑旋夏是强装镇定,此刻她确实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我真不知你是如何蠢到这个地步的。”
铃佛儿抬头,疑惑地看着郑旋夏。她有这个自信,就算不能嫁给七郎做妾,也能牢牢握住他的心,作为外室也不是不可以,还不比媵妾受气。但是这个即将以正妻身份呆在七郎身边的女人,她不能过得那么好!而且她骄傲了那么久,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大闹一场,她的姑母如今正是宠妃,就算她不要嫁给七郎了,主上也有可能点头,到时也怪不到七郎头上,若是取消不了婚事,她也是受了一个沉重的打击。
卢意婵本来只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可是此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郑娘子是何意思?”
“你还真以为七郎要你留在长安是为了你的身孕?”郑旋夏嘴角挂上了嘲讽地笑,“你一个贱籍歌姬难道还配有七郎的骨肉?七郎为了保住你的命才让你留在长安,想不到你却急着送死。”
铃佛儿脸色骤变,郑旋夏继续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知道了会伤心欲绝?会哭天喊地?来人,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
“你敢!”铃佛儿陡然起身,“你要是敢动我和我的孩子,七郎不会放过你的!”
“我就是要了你的命你看有没有人敢到主上面前参一本!”郑旋夏顿了一下,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无奈,“至于你的孩子,若是七郎有那个能力保住,那就由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岳致云与铃佛儿
铃佛儿被带走了以后,卢意婵有些不安,“你真就这么处置了她?”
郑旋夏看看天,“这几天我阿耶,还有催伯父都忙得不可开交,等过几日他们闲下来,就把她送去催府,你说催伯父催伯母会怎么处置她?”
“恐怕......”卢意婵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七郎的孩子,他会不会迁怒于你?”
“即使他要迁怒于我,难道我就要忍着一个歌姬欺上头来吗?”郑旋夏斜躺在了榻上,“催伯父不会让铃佛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七郎若是不想得罪郑家,他就不会插手管铃佛儿的事。如果他真的要保住铃佛儿,那......我也就认命。”
卢意婵兴致阑珊,便回了卢府。过了一日,郑旋夏却突然派人来叫她,让她赶紧去郑府一趟。
卢意婵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刚一踏进屋子,郑旋夏就拉住了卢意婵。
“可有好戏看了!”
卢意婵有些郁闷,“什么时候你还有这个心情。”
“听我说。”郑旋夏看了一眼外面,“前天我把铃佛儿关起来以后,就有一个人在郑府门前徘徊,昨天打听到了铃佛儿还在郑府,今天就准备偷偷潜入郑府呢。你猜是谁?”
“七郎?”
“呸!”郑旋夏一巴掌拍在卢意婵后脑勺上,“是岳致云!”
“什么!”卢意婵差点跳起来,“真的是他?”
“能骗你不成?”郑旋夏一脸古灵精怪,“我叫人故意放他进来,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疯了你!万一他做了什么事儿,你可怎么收场!”
“就当看一场戏,快,跟我走。”
卢意婵其实也很好奇岳致云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便跟着郑旋夏悄悄的过去了。
两人先在柴房的窗子边蹲了下来,还叫人拿了一盏屏风来挡着。
不一会儿,岳致云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柴房门锁着,他轻轻敲了一下门,铃佛儿立即站了起来,“谁!”
岳致云紧张地看着周围,小声地说道:“阿菲,是我。”
铃佛儿始料不及,“你怎么来了!”
“你两天没回来,我担心你,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铃佛儿高兴极了,“你快去找七郎来救我,都是郑旋夏这个贱人把我关在了这儿!”
“她想做什么?”岳致云隔着门板,急的满头大汗,“你会有生命危险吗?”
郑旋夏气得握紧了拳头,却丝毫未动,卢意婵拍拍她的被,心中却大为疑惑,岳致云与铃佛儿到底什么关系?
“我告诉了她我有了七郎的孩子,她嫉妒得发了狂,很有可能要了我的命,你一点要去找七郎!一定要快!若是郑家和催家背着七郎处置了我,到时候谁也无力回天了!”
“什么!你有了七郎的孩子!”岳致云脸色发白,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他根本没碰过你吗?”
卢意婵明显感到郑旋夏的身体绷紧了,便握紧了她的手。
“只要七郎认定了这是他的孩子就行了。”铃佛儿的语气出奇的冷静,“都是张志全......都是这个禽兽!不然你以为我能再聆音阁只卖艺?”
“你......”岳致云双腿一软,摊在了地上,“要是被发现了......”
“不会的!”铃佛儿冷笑一声,“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好......好.......”岳致云站了起来,趔趔趄趄地跑了出去。
卢意婵扭头,“就这样让他走?”
郑旋夏站起来锤锤腿,“当然咯,难道让他知道我们玩弄他吗?”
卢意婵跟着她走了出去,一路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岳致云和铃佛儿什么关系?”
“还记得上次我告诉你我觉得岳致云有些奇怪吗?”
“记得,怎么了?”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派人查铃佛儿,也就顺便查了他,你猜怎么着。”
卢意婵有些烦躁,“这个时候你还卖关子!”
郑旋夏正了神色,“你知道岳致云从哪儿来的吗?”
“灵昌。”卢意婵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没错,记得他曾经说过。”
“灵昌?”郑旋夏皱了眉头,“不对呀,我查到的是他是幽州人,父亲是当地一个商人。”
“不会吧?李郎不会与商人之子结交的。”
“所以才说他有问题嘛。”郑旋夏冷笑,“他可以骗你,就不能骗李郎了吗?”
卢意婵心底发凉,“那铃佛儿呢?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兄妹,同父异母的兄妹。岳致云是庶子,而铃佛儿是舞姬的女儿,她的母亲连名分都没有。”
“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卢意婵想到岳致云之前的举动,突然明白一切都不是巧合。
“铃佛儿或许是真心爱慕七郎,也极有可能是野心勃勃想要改变命运。”郑旋夏手指轻戳卢意婵,“岳致云,也极有可能是想利用你。”
卢意婵抿着嘴点头,“这事儿,你会告诉七郎吗?”
“不会,我也想知道他的态度,若是他为了铃佛儿做任何委屈我的事儿,我都不会依的,否则我还如何与他安稳的过这一生。”
“恩。”卢意婵心中烦闷,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先回去了。”
卢意婵一走,郑旋夏又转身去了柴房。
“你来干什么?”铃佛儿戒备的退到角落,满脸惊恐。
郑旋夏笑着看她,却一眼不发。
过来良久,铃佛儿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你......你不能动我......我有七郎的孩子。”
“孩子?”郑旋夏笑出了声,“我真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悲,还未出生就被你当做工具来争夺名利。”
“你懂什么?”铃佛儿双手抓住地上的稻草,“我生了这一副相貌,就注定从小不被嫡母待见,而父亲却想用我来取悦官府好保住自己的生意,你从小就高高在上被人们捧着宠着,你没过过我的生活凭什么来指责我!”
郑旋夏蹲到她面前,“七郎很好,你的这些下作手段,别用到他身上。”
“下作?”铃佛儿冷笑,“贱民做的事儿就是下作,你们这些贵族做的事儿又高贵得到哪里去?”
“随你吧。”郑旋夏站了起来,“七郎还不知道你来了洛阳,你要是后悔了,我当你没来过,你若执意这样,我便只能把你交给催伯父了。”
铃佛儿靠到了角落里,“后悔?我为何要后悔,而且你怎么确定七郎他现在不知道我在洛阳?”
郑旋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说道:“那就这样吧。阿卓,现在将她送到催府,什么都不用说,让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穿越者相见
卢意婵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家,却见门口一辆带有卢家标志的马车稳稳停着,“宜笑,这是?”
宜笑摇头,“三娘,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夫人今儿个应该没出门啊?”
卢意婵往中堂走去,却隐隐听到卢奕的欢笑声,平日里他倒不敢这么肆意的,她加快脚步走进去,一眼看见卢奕被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抱在怀里,两人笑得可开心了。
“杨娘!”卢意婵提了裙角便奔过去,“你可来了!”
杨娘回头看见卢意婵,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我的三娘又长大了。”
卢意婵走到杨娘面前,双手勾住她的脖子 ,把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眼睛开始泛酸,“杨娘,你眼角有皱纹了。”
“都四十的人了自然有皱纹了。”杨娘轻拍她的背,“你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还能不老吗?”
“对了。”卢意婵突然想到宋景梵之前似乎对杨娘很感兴趣,“有个人一直想见见你。”
“谁?”
“宋相公的儿子。”
杨娘绕着发丝,看着卢意婵,“中书令大人的儿子?怎么会想见我?我区区一个奶娘他又怎么会知道我?”
卢意婵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的确很想见你。”
“恩。”杨娘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好,见见也不会少块儿肉。”
还没等到杨娘和卢意婵决定什么时候去见宋景梵时,第二天他便不请自来了,唔......还有宋璟也来了。
由于宋璟的到访,卢意婵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杨娘也陪着她,卢意婵瞅了一眼,杨娘正悠闲自得地绣花,“杨娘,你不出去看一眼吗?”
“看什么?”杨娘换了一只手,“难道我去给宋相公上一杯茶?”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他的儿子很想见你一面。”
杨娘依旧没有抬头,“急也不急在这个时候。”
卢意婵在房间了徘徊了好一会儿,杨娘悄悄抬起一只眼睛,看见她捏着手帕两颊绯红,走走停停,都没有感觉到别人的眼光。
杨娘心中了然,突然丢开手中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个宋郎君可不简单,我去瞧瞧。”
“哎!”卢意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杨娘突然的转变,却被她的话戳中了心事儿,“杨娘!不是那样的!”
可惜杨娘已经转眼就没了人影儿,卢意婵倚着门窗无语凝噎,杨娘这么激动该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吧?不会不会,应该不会的,比较杨娘是跟在阿耶身边的人。
心里这么想,卢意婵还是怕杨娘一个激动就把自己卖了。
不一会儿,杨娘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卢意婵见她那样子,连忙往屋里躲,却被她一把揪了出来,“宋景梵是吧?小伙子模样倒长得挺好的,也配得上我们三娘了。我说你怎么那么着急呢,敢情是知道人家提亲来了。”
“我......”卢意婵脸红得像抹过胭脂儿似的,她深深埋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他......”
杨娘眯着眼睛笑了,直勾勾地看着卢意婵却不说话,最后还是卢意婵自己沉不住气,“那......大哥他怎么说?”
“郎主也得先回了卢阁老,卢阁老点头了才算。”
宋璟当初是庐怀慎一手举荐给主上的,他自然不会拒绝,所以这就是个时间问题了。卢意婵松了一口气,杨娘却突然严肃了起来,“来,三娘,告诉我,你是愿意的吗?”
卢意婵想着反正事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也不必再遮着藏着了,便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杨娘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成了,郎主让人快马加鞭地去灵昌回了卢阁老,说不定你还能赶着时间和郑四娘子一起出嫁呢,说起郑四娘子,她最近如何了?”
“快别提了。”卢意婵抿嘴摇头,“长安跟来了个舞姬,正在跟四娘闹呢。”
“闹什么?”
“七郎原本是那舞姬的入幕之宾,只是主上既然赐了婚了七郎也就收了心,可惜这舞姬确实不死心,一心想要绑住七郎,如今怀了别人的孩子却骗七郎说是他的,还好被四娘给发现了。”
杨娘听得疑惑,“怎么是四娘发现的?”
卢意婵更来气儿了,“那舞姬也是不知好歹的,竟然跟到洛阳来了,还专门到四娘面前去显摆,想要给四娘心里下一个结呢,还好四娘根本没把她放眼里,直接就叫人给关柴房了,还得知了她肚里的孩子并不是七郎的呢。”
“啧啧。”杨娘摇头“不做死就不会死啊。”
“什么?”
“没什么。”杨娘眼里的八卦之光大放,“那舞姬现在如何了?”
卢意婵望了望天,“这个时候,想必四娘已经把她送到催府去了吧。”
“哟!”杨娘笑嘻嘻地说,“看来又有古代豪门大戏看了呀。”
卢意婵嗔道:“杨娘您说什么呢,这可是四娘的事儿。”
“那舞姬自个儿送上门来找死,可不就是大戏看嘛,不知道这炮灰还会不会倒腾点什么好戏出来看,我活了这么几十年,最爱的就是看这些炮灰被虐了。”
“呃......”卢意婵越发听不懂杨娘说话了,准备撤离,杨娘斜着眼睛看她走了,便立马起身到中堂外的亭子里躲好了,眼看着宋璟和宋景梵走了出来,杨娘便死死盯住宋景梵,他没走几步,果然发现了这诡异的目光,寻着目光看过来,见一个中年微胖的妇女站在一旁盯着她,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宋景梵在宋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往杨娘这边走来了。站在她面前,宋景梵看了四周,没有别人,而这个人以前也从没有见过,“不知......”
“宋郎君有礼了。”杨娘对着宋景梵行了个礼,“奴是三娘的奶娘。”
“就是你!”宋景梵极度惊讶,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所以他发出的语调十分奇怪,“真的是你吗?”
这孩子脑子不大好使吧?杨娘想到之前民间传言说宋璟的儿子傻了,如今一件,虽不至于痴傻,但心智应该也是有点问题的,她不由得开始担心三娘的未来了,“宋郎君若是不嫌弃,可以叫奴一声杨娘。”
宋景梵还处于极度兴奋中,两眼发光,“听说你是北京来的?”
杨娘倏地抬头,脑内顿时嗡嗡作响,“你......你......”
“我也是北京来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宋景梵此刻才体会到这句歌词的写实,“你什么时候穿来的?”
杨娘顿时觉得宋景梵无比亲切,简直比卢意婵还亲切,“我穿来时,这具身体才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扬鞭策马卷尘埃
在洛阳的日子似乎过得极快,不知秋近,已觉夏远。
卢意婵再也没有听到过铃佛儿的消息,问郑旋夏,她也只是笑着摆弄手里的刺绣,声称自己也不知道。
卢意婵明白,她对催家处理铃佛儿的方式是满意的,她对催清让的态度也是满意的,只是关于铃佛儿这个女人,她不愿意再提起。
曾经在长安名噪一时的铃佛儿,就这样消声觅迹,随时夏天逝去,人们似乎已经忘了这位绝色舞姬,聆音阁从来不缺新鲜的美女,总有一批又一批的才艺俱佳的年轻女子在长安夜夜笙歌,铃佛儿此刻是生是死似乎也不再有人关心了。
卢意婵没想到的是,卢怀慎亲自来了洛阳。年迈的父亲走路已经踏不出声音,却依旧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长途跋涉地来了洛阳。
那天凉风习习,满朝文武几乎都聚集在了卢府,其实大家只是来为卢怀慎接风软脚的,只是平日里官员们这样在私人场合集聚的机会也不多,一时间卢府挤满了人,卢意婵好久没有像这样明显地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
只是卢府里人气儿旺了也有坏处,卢意婵与宋景梵定亲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当天下午,刘饰玉便红着眼睛来了卢府。
卢意婵还在想着要不要见她时她已经冲破重重阻碍站到了卢意婵面前,“三娘,你怎么能这样!”
卢意婵眼角微抽,“我怎么了?”
“你怎么横刀夺爱!”刘饰玉眼泪横飞,“你不过是仗着卢阁老与宋相公的关系才能与宋郎定亲!”
“那个......刘娘子。”卢意婵撩了一下鬓发,“其实是他自己来提亲的。”
“什么......”刘饰玉双手扣紧了身边的桌角,直至骨节发白,“我......”她低着头久久不愿说话,不一会儿,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
“宜笑。”卢意婵轻叹,“你送刘娘子出去吧。”
出乎卢意婵意料的是,刘饰玉竟温顺的随宜笑走了出去。
“三娘,她是怎么回事儿?”杨娘见刘饰玉前后奇怪的反差,不由得问道。
“这个刘娘子,她的事儿说个几天都说不完。”卢意婵啃了一口苹果,声音不清不楚,“每次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谁不说说她的事儿,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要是赶兴趣,让宜笑给你讲去。”
“好咧!”转眼宜笑和杨娘便挤到内间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卢意婵看着自己手里的《通婚书》,字迹工整洒脱,是宋景梵苦练了很久才写出来的,一段承诺跃然纸上:
某白:第一男,年已成立,未有婚媵,承贤第三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媛。谨因媒人陈氏某泽,敢以礼请。若脱不谴,伫听嘉命。宋白。
这本应是宋相公来写,最终却是宋景梵亲自执笔,在婚书的最下面不显眼处,还有一行小字:喜今日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偕老。
卢意婵眼眶发红,轻轻将婚书放置起来,生怕弄折一丝一毫。卢怀慎在门外站了良久,此时
才缓缓走进来,伸手轻轻抚摸卢意婵的发丝,“三娘,我可算给你找了个好归宿。”
卢意婵点头,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卢怀慎扫视周围一圈,走到书桌前,俯身提笔,庄重地写下一段话:
某白:第三女,年尚初笄,未闲礼则,承贤第一男未有伉俪,顾存姻好,愿托高媛。谨因媒人陈氏,敢不敬从。某白。
日子似乎不再有什么波澜了,卢意婵与郑旋夏婚期已定,两人都开始忙着自己的嫁妆了,也不再常常外出,催清让一心准备科举考试,宋景梵作为亲卫也开始忙起来。就在卢意婵以为时光就会这样平淡地流过时,家里却出了一件大事,邱娘卧病不起了。
邱娘也不算是病来如山倒,她向来心思多,又不愿与人诉说,从来都是自己独自琢磨。而这一次病倒,也是有了一段时间的前兆了的。
卢意婵从宜笑手里接过熬好的药,端到了邱娘床前,“嫂子,喝药了。”
邱娘微微睁眼,煞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气。卢意婵将她扶起来,一口一口地喂她,“嫂子,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你这样病下去,再多的药也不是办法,你还是要疏通自己心里的那个节,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
邱娘喝了两口,便摇头不再喝了,“你是想说我庸人自扰吧。”
“唉。”卢意婵放下药碗,给她盖好被子,“嫂子你便好好歇着吧。”
卢意婵走出房门,回头看了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微微叹气,她刚才实在是想说一句“是,你就是庸人自扰。”自从李款冬回来,邱娘便开始成天胡思乱想,这一次到了洛阳,李府恰好在卢府附近,平日里便常来卢府走动,便时常会碰上卢奂。或许李款冬是那有意的落花,但卢奂绝对是那无情的流水,可在邱娘眼里,两人平日里打个招呼行个礼都成了旧情复燃的前兆,偏生她又什么都和卢奂说,只常常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卢奂也是明白的,却不屑于解释,只知道说邱娘无事生非。
这样一来,邱娘更加认定卢奂与李款冬一定有什么,就这样把自己给折磨病了。
冬日似乎是一瞬间来的,这个冬天卢意婵忙得不可开交,要准备自己的嫁妆,要准备年关的东西,还要照顾重病的邱娘,好在有杨娘帮着操持一切,才没有把卢意婵累垮。
宋夫人知道卢府的情况,便提议把婚期提早,一切从简,卢意婵也觉得这样甚好,如此一来,卢意婵倒是可以和郑旋夏同一时间出嫁,两人对此表示非常惊喜,而更让卢意婵惊讶的是,在元日的那一天,竟然收到了刘饰玉送来的一个大盒子,卢意婵打开来看,竟是一套镶金嵌玉的头面,数了数,光是鸽子蛋般大的珍珠就镶上了十几颗,更不用说其他珠宝了 。
卢意婵拿起来掂了掂,沉地哟,怕是没几个人能戴得下。送这个过来的侍女说道:“我们娘子说,这是她精心为自己打造的头面,原本是打算出嫁的那一天戴的,但是既然已不能嫁自己心仪的人,便不愿再戴,让婢子给卢娘子送来,希望卢娘子好好待宋郎君。”
听了这个侍女的一番话,卢意婵哭笑不得,她看着手里珠光宝气地头面,只得点头,“回去回了你家娘子,我一定会好好待宋郎君的。”
上元节那一天,洛阳城热闹非凡,本就是一年之中最重要地几个节日之一,加之有两位世家嫡女出嫁,可谓是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了,白天看了两家的迎亲队伍,晚上去看放灯,洛阳今日一整天都是人声鼎沸,宋景梵与催清让在迎亲的路上相遇,各自抱拳一笑,扬鞭策马,卷起一片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后记
开元五年,春,唐玄宗带领百官迁回长安,卢意婵着一身素衣,陪着宋夫人坐在马车里。
这一身素衣,为邱娘而穿。卢意婵出嫁后不久,邱娘便病逝了,至死她也没明白,李款冬即使身份再高贵,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可惜她才二十五,便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折磨死了。
而卢奂也永远不会知道,邱娘在她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心里是怎样煎熬过的。
卢意婵掀开帘子,刚好看到了李款冬的马车就在旁边。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后,卢奂便会娶了李款冬吧,一个丧偶,一个和离,门当户对,再是合适不过。
邱娘到死也不会知道,就是自己的庸人自扰,达成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开元九年,宋璟罢相,授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居家搬往洛阳,从此不问政事,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只享受天伦之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