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自谨望著她,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感,却怎麽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杜义开著车出来,刚好到门前停下来,见到陈自谨,眼中一亮,随即又微微地黯了下去。
他只小心地将车倒出,拉开了车门,那女人上了车。
陈自谨退後了几步,杜义手在裤袋中握紧,正要抬头同他说话,陈自谨却漠然地走了过去。
他微微苦笑,自己在他眼前消失这麽久,偶尔见一次,却是连招呼都不愿打一个吗。
坐在车里的女子侧头看他:“义哥,刚刚那个是小谨?”
杜义点点头,女子闭了嘴,不再说什麽。
杜义清楚的记得上次同陈自谨的见面距离这一次隔了有半年之久。
从夏天到了深秋。
而再次的见面,只隔了一天,却是在会议桌上冷眉相对。
江海的顶层宽阔的会议间,只坐了寥寥数人,却都是这次投资工程的主管。
盛凯敛起了笑容,脸上有些难看:“杜义,你们施工方工人故意拖延工期是什麽意思?”
义云的施工总负责老张有著怒气:“盛总,你们甲方的现场工程师未免太不讲道理,你们提供的工程地质资料不准,使基础超深,我们的工程师要重新测量,而且最近在下雨,材料和设备的运输耽搁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盛凯冷淡望了一眼:“那你们的工人就可以在工地聚众闹事吗?”
“工地上工人闹点矛盾是偶尔会有的,已经在处理了──”
盛凯不依不饶,双眼定定地望著杜义:“是吗?那我们在现场受伤的工程师要怎麽处理?还是说动手打人就是你们义云一贯的处理事情方式?”
梁硕在一旁调和:“我们依理赔偿医药费──”
“梁总,”坐在盛凯旁边的陈自谨神情一直淡淡的,这时开了口:“甲方要看到的是工程的进展,工人这样闹你们的处理措施也应该有效一点,既然张经理处理不好,就应该上报总公司,如果有必要,你们作为高层也应该亲自跑一趟,你们再拖延下去,我们不得请公司法律部跟你们谈违约了。”
梁硕一直带著笑的脸也挂不住了:“陈总,这件事原本是江海的监理工程师刁难在先,事情发生双方都有责任,既然我们是合作夥伴,你又何必这麽不留一点余地?”
“梁硕,”杜义喊住了他,眉中隐忍之色,只平淡地答:“就按照陈总要求的做吧,我去一趟。”
“BOS!因为大雨那段路现在已经封闭了,路面很危险──”
突然坐上数人的电话都同时响起,梁硕接起手机:“BOS,现在不去也不行了,工地出了事了。”
暴雨一直在落下,打在车顶上发出轰然的回音。
这个近市郊的县城风景优美,也是近年才开始开发,因此从市区通往县城郊区的高速公路仍在建设,车辆只能走国道,因为下雨,路面极其的糟糕,黎刚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车子在泥泞中小心地前进。
杜义坐在车後一直在打电话。
今天中午时原本堆积在仓库的岩棉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当时没有工人在现场,直到被发现,已经酿成了一场不小的火灾。
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人受伤,但这样的暴雨中,现场一片混乱,谁都不能估算会发生什麽事。
杜义合上手机,按住了涨痛的额头。
他只能烦躁地望著窗外苍茫大雨:“黎刚,你他妈老牛拉破车啊,开这麽慢──”
“义哥,路面滑啊,旁边都是山沟。”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後的那辆车,眉头皱得更深,掏出手机,拨了几次才通:“盛凯,你们来凑个什麽热闹。”
“这可是公司大项目,江海的评估和监工队都还在里边,要是出了事,我们损失比你更大──”盛凯不冷不热地道:“过来一并把事情都解决了吧。”
杜义皱著眉要按下结束通话,最後一秒加了一句:“路很滑,小心点。”
电话即刻被他切断了。
原本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沿路河水暴涨,路面泥泞,车子几次熄了火,直到傍晚才到了那片工地。
仓库只剩下一片黑糊糊的废墟。
杜义套了一件雨衣,由几个几个负责人陪同著清点现场,安抚工人,又巡视一翻暴雨中的工地现场,一直忙到近十点锺才基本处理好。
他回到简易的工棚,脱下雨衣,全身都淋湿透了。
他简单地擦了擦身体,又领著工头和几个工人朝监工队那边走去。
平房内一张餐桌前,盛凯和陈自谨正坐著同里边的几人交谈。
几个人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
杜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指指身後的几个男人:“这是我们工地的工头和几个兄弟,我领著他们来跟方工道个歉,以後大家还是一起做事的,别伤和气。”
那几个男人对杜义都很尊敬,听了杜义的话,都规矩地过来:“盛总,对不起。”
盛凯神情有些意外:“小方已经休息了,小方也是年轻工程师,做事冲动些,这不都是为了工程好嘛,误会误会──”
几人又寒暄了一翻,杜义才领著手下离去。
暴雨下到半夜,终於有了几分停的迹象。
杜义习惯性地睡不著,半夜时候披著外套叼根烟倚在棚前,出神地望著外面的山林。
静静地抽了一会烟,旁边不远的房间走出了一个人。
杜义看了一眼,第一反应居然是闪躲,他不想惹他不高兴。
他脚动了动,不禁自嘲地苦笑,如今他只怕不会搭理自己,躲什麽躲。
於是又站定了。
陈自谨见到他,也有些诧异,但还是神色平淡地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这麽晚还没睡?”
“嗯。”杜义应了一声,嘴巴上的烟差点掉下来。
想了想,才说:“阿谨,今天忙了一天了,你怎麽也不休息?”
“没办法,我认床──”他淡淡笑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诡谲的气氛。
“嗯,原来却不见你有这坏毛病,”杜义手插在裤兜中,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说:“大概是我没察觉──”
杜义皱皱眉头想了下,以前即使在外地,也是他搂著他熟睡,也没听说过他认床。
烟灰一截一截地落下来。
陈自谨呆了一会,大概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杜义一向在他面前是最放松不羁的,何时开始,却这般小心翼翼地措辞──
“阿义……”
“阿谨……”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起来,声音重叠起来,忽然又都安静了下去。
杜义摁灭手上的烟:“我听说这个县城的小吃很不错,要不要去吃点消夜?”
陈自谨可有可无地说:“嗯,反正睡不著。”
杜义脸上顿时是满满的愉悦,他飞快地跑到了屋子前的车,发动引擎,将车倒到陈自谨的面前,侧过身推开了车门。
雨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停了,空气中有树木清新的味道。
小县的夜晚倒是热闹得很,雨停了,在深夜仍然有许多的人在路边摊喝酒谈笑。
杜义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间热闹的小店,将车停在了路边,对著身边的男人笑笑:“这家的东西很不错,很清淡,味道很地道。”
两个人坐在普通油腻的木头桌子前,姿态舒坦,对著头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杜义又点了一碟虾仁水晶饺,一口咬下去,汁水溅开,美味无比。
慢慢地蘸著特殊的酸甜清凉的调料,陈自谨慢条斯理地吃了几个:“很好吃。”
杜义贪望著他洁白秀致的容颜,忽然觉得有些恍若在梦中的感觉:“阿谨,你还恨我吗?”
“过去的事我忘记了。”陈自谨不咸不淡地答,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杜义见他神情又有些郁郁起来,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应再提。”
结帐离开了那间人气腾腾的小店,两个人沿著街道上散步。
路上还有一洼一洼的积水,映照著街灯的昏黄,地上落满了不知名的紫色花朵。
两人都不再说话,却有著一种多年的熟悉的静谧和宁静。
已经近凌晨三点,深秋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来。
食物发出来的热气散去,陈自谨觉得有些寒意。
杜义望著他掩著嘴角咳嗽起来。
陈自谨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棉衬衣,单薄的身体咳得杜义的心都抽疼起来。
他很想抱住那个清瘦的身体,很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却不得不克制住了自己,动手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他将外套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尽量控制得自己声音平稳:“穿上吧,也该回去了。”
陈自谨拥著那件外套,上面的淡淡的烟草和青草香水的气息是他熟悉多年的,他坐在副驾驶坐上,终究还是抵挡 住身体的疲倦,缓缓睡了过去。


自锦成伤Ⅱ 九

陈自谨张开眼,看外窗外的一片灰暗,天气还没有好转。
盛凯坐在一旁,神色淡去了平日的暖熙,显得有些阴暗:“醒了?”
陈自谨点点头,慢慢地起来,闭著眼忍受低血压带来的晕眩。
“昨晚上为什麽是杜义抱著你回来?”盛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陈自谨揉了揉前额:“我睡著了,没有印象了──”
“你们去哪里干了什麽,你要累到让他抱著进来?”
陈自谨睁开了清明的眼眸定定望著他,语气带了几分生疏:“盛凯,你什麽意思?”
盛凯腾地站起来直接朝外面走去。
陈自谨望著他倔强的背影,张了张口刚想喊住他,却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他用手撑了撑木板床沿,有些艰难地喘气。
心脏有麻痹的疼痛传来,那处伤口的痛,从最初的剧烈的痛楚到现在偶尔会有的阵痛,一直在提醒著他那段想要忘记却刻骨铭心的那段伤痛。
扶著床沿闭著眼睛休息了一会,胸口的气息终於略微平复过来。
他慢慢走到屋前的水龙头接水,洗漱一番,工地上的几位工程师已经走了过来。
“陈总,这次真是辛苦您,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盛总的车已经在外面等,请您过去会合,我们送送您。
陈自谨随著那几人走到工地外,盛凯开著车等在路旁。
一路上,驾驶坐上的盛凯只专心地开车,紧紧抿著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雨又开始下起来。
陈自谨坐在位子上,忍受著一路的颠簸,觉得安全带仿佛勒在心口一样,呼吸都有些不平,身上的冷汗缓慢地渗透了衣服。
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思考其他的事情,只能将眼睛闭上,抵挡著身体的不适。
前行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他感觉身边的盛凯下了车,然後是模糊的对话传来。
“泥石塌方,堵了路了!”
“要通指不定什麽时候呢,等呗!”
“现在开始修高速了,这路没人管了!上头就派我们来,连个机器都没有,这是人能做的活吗?”
陈自谨睁眼开了一眼前面的路,泥泞的道路的已经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塌,路面上是成片的碎石和泥土。
几块巨大的石头堵在路中间,车辆根本没有办法通行,几个穿著雨衣的工人正骂骂咧咧的搬移著。
看他们那速度,估计今天都别想通车了。
盛凯打著伞,烦躁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头,返身回了车内。
陈自谨仍静静地闭目养神。
不久,道路上又来了车子,有人走上前,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盛凯看到是杜义的那位贴身保镖,只冷淡地望著他。
黎刚只问:“盛总,怎麽不走了。”
盛凯只朝前方瞥了一眼,说:“过不去了。”
黎刚离开了,一会,杜义撑著伞走出来,他同黎刚走到了塌方的前头,仔细地看了看,又同那几个工人攀谈起来。
杜义掏出手机打电话。
陈自谨不知道什麽时候张开了眼睛,安静地望著前面的移动的身影,神情无悲无喜。
不久,身後传来了汽车的声响,他们今天早上刚刚还见过的那个义云的工头领了几个结实的男人,冒著雨跑到了杜义的面前。
杜义简单交代了几句,一行人便冲进了大雨中,他们带来了工具,一块一块地开始清理路面的石头。
黎刚撑著伞替杜义挡雨,杜义在旁看了几分锺就站不住了,将身上的外套一脱扔给了黎刚,就跑过去帮忙撬起了石头。
黎刚怎麽敢怠慢,将伞和衣服放回了车内,一撸袖子也冲了上去。
盛凯推开了车门。
陈自谨身体一动,盛凯盯了他一眼:“就在车里呆著。”
冲进了雨里,盛凯搭过杜义手的铲子,杜义只望了他一眼,说:“拉紧了。”
奋力一推,石头轰然滚下山坡。
杜义直起身体,对著在一旁明显观望的几个穿著红色制服的工人:“哥们,你们过来搭把手,我付钱,成不?”
那几个男人犹豫地望了他一眼,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掏出钱包,将一叠钞票递过去,威严又不失客套:“中午前能通车,我另外付这个数。”
那几个工人立即接过,咧著嘴笑了:“大老板您是明白人呐──”
几个小时过後,早上开始下的瓢泼大雨终於停了,太阳施施然露出脸来。
大的石头都基本清理完毕,只剩下前面的一小块路面还剩有几方巨石。
那几个工人反倒拼命起来,不断地奋力挪动著石块。
杜义已经一身都是泥浆,身上的那件昂贵的手工衬衣看起来跟一快抹布差不了多少。
黎刚拖住了他:“义哥,歇一歇吧。”
陈自谨也走了下来,自然地走到了盛凯身旁,抬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泥巴。
杜义别过了脸。
眼看已经接近中午,路面只剩下了最後一方堵在路中的石头。
几个工人哧吭哧吭地喘著气,将绳索套住了石头,拖动起来。
暴雨却在一瞬间又落了下来。
原本站在路旁的人都掩著後朝後面几米远的车子跑去。
仅仅是几秒锺的时间,众人都听到了山顶传来的轰隆隆的响声。
工头大喊了一声:“操!山要塌了!快跑!”
仅仅是一瞬间,山上碎石夹杂著泥沙泥如闪电雷鸣一般的滚落,砸在了眼前。
盛凯伸手一揽,将陈自谨护在了怀中,两人飞速地朝前方冲去。
盛凯脚下被一个石块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轰鸣声已经在头顶炸响。
下一秒,身体忽然被一个巨大的冲撞力猛然朝旁边一推,他直觉地抱紧了怀中的身体,朝路边滚了过去。
滚开了几米,他才惊魂未定地回头,他刚刚摔倒的地方,一大片的石头和泥土。
轰鸣声还在回响,他们现在躺在了离山体稍远的一处平地,周围被大雨隔开了视线,他们完全看不清楚情况。
他抹了抹雨水,松了松手:“自谨,有没有受伤?”
陈自谨的脸色却是异常的惨白,他挣开了他的手,瞪大了眼望著那一大片泥土。
忽然,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盛凯一跃而起,将他拉了回来:“你不要命了是吗?”
陈自谨仿佛失了神一般,低低地呼喊出来:“阿义……”
盛凯几乎拉不住他,陈自谨只不断地挣扎,拼了命一般地朝要那堆石头和泥土跑过去。
盛凯望了一眼,脸色诧变,他已经看到了,那泥泞和暴雨中,灰扑扑地躺著一个人。
暴雨过後秋日的天空呈现出澄净的蓝。
花园中的古老的泡桐仍然一片苍翠,掩映出了宅子中的一片宁静。
盛凯端著水和药片走进了房间,到看了那个正倚在床前的男人,涌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醒了?”
他走到床边:“来把药吃了。”
陈自谨恹恹的,有些乏力的手捧住了杯子,吞下了那几颗药。
盛凯用额头顶顶他的前额,皱眉:“还是烧。”
陈自谨没有答话,眸中含著湿润的水光,带著疑问地望著他。
盛凯叹了口气:“杜义已经醒了,医生说他度过了危险期。”
他轻轻地揽住靠在床上的人,才几天,陈自谨又瘦得下巴尖尖,自从那天陪著他在手术室外等杜义做完手术之後,他回到家即开始发烧,一个星期多意识一直都很昏沈,这两天才好了点,却基本吃不下东西,盛凯不得已请医生来给他挂营养针,医生也叮嘱他如今身体底子太薄,即使小心调理,恢复还是需要时间。
盛凯期间去过一次医院,被保镖客气地请了出来。
他打电话去医院,院方的说法也很含糊,所以他现在的消息,也并不确切。
他轻轻地吻他因为消瘦而显得洁白细长的脖子:“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去看他。”
秋日的灰长的下午,高级病房区内分外的安静。
走廊深处走进了两个人,前面的高挑的清瘦男人,白色的衬衣外套了一件藏青的线衫,一张清秀的脸白皙得有些透明,气质斯文优雅,他手上捧著一大把白色的铃兰。
守在房门前的男人马上从倚著的墙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少。”
陈自谨点点头:“阿宇,阿义在里边吗?”
“在的,不过医生刚刚来打过针,睡著了。”
陈自谨轻声说:“我进去看一下他。”
他回头看了看身後的盛凯,盛凯对著他笑笑,指了指原地,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自谨放轻了脚步,走进了里边。
宽大的玻璃窗已经被拉上了窗帘,房间内有些暗,他走了到床边。
杜义正躺在床上,头上包著白色的纱布,微微皱著眉头沈睡,他身上的那种强势和犀利的气息完全淡去,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脆弱而天真的孩子。
他安静地看凝视著他,半晌,抬起手,温凉的手指,轻轻地抚了抚他瘦削的脸颊。
床上的男人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极力地挣脱深沈的梦境,却最後只是无力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陈自谨替他拉了拉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只余下铃兰散发出一屋的盈盈浮动幽沁肺腑的暗香。
他又开始做梦。
他又被困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全身的骨头仿佛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不断地扎进血肉中,痛……无法控制的剧痛……
每一次微微的吸气都牵动了肺部,一点点的气息颤抖,碎裂的骨头仿佛就戳得更深。
每一分每一秒,连呼吸都变成了煎熬。
模糊中有个人影站立在前头。
他拼了命地挣扎著起来,跟著那个影子,朝外面一步一步地踉跄著跑了出去。
苍茫的大雨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身後有著某种莫明的恐惧,他双脚陷入泥泞中,他一步又一步地奋力地想要朝前跑去,却仿佛有千斤重,怎麽也动不了。
心里的惊慌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他跌跌撞撞地朝著前方跑去,一片鲜红溅进眼中,他看到鲜红的血,在大雨中流了一地……
倒在血中的男人的脸,为什麽看起来有著这样刻骨铭心的哀伤……
“阿义!”床上的男人忽然惊呼了一声,坐起身来。
盛凯摸索著打开了窗头的灯,跟著坐起来:“怎麽了,又做噩梦了?”
陈自谨一头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上惊魂甫定,话都说不出来。
盛凯脸色神幻莫测,只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陈自谨接过,缓慢地喝了几口,才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对不起,吵醒你了。”
盛凯搂过他:“没关系,睡吧。”
灯光熄灭了,房间内陷入了黑暗,盛凯听著身旁的人清浅中略有些不稳的气息,偶尔微微的咳嗽,就这样将头偎在他的胸前,睁著眼又过了一夜。
早晨,盛凯打了个电话去公司交代了一下,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你好,市医院外科。”
“你好,麻烦请让赖主任听一下电话。”
那端甜美的女声传来:“好的,您稍等。”
顷刻:“喂,你好,我是赖远忠。”
盛凯客客气气:“赖主任您好,我是盛凯,上次去医院还麻烦过您,还记得吗?”
“哦,盛总,是您啊,有事吗?”
“我想问下您上次动手术的杜先生,现在恢复情况怎麽样了?”
“嗯──”那端斟酌了一番才答:“恢复状况还算良好,目前病人已经出院休养了。”
“好的,谢谢您。”
盛凯客气了几句,才挂上电话,目光投向了沙发另边的男人。
刚刚手机调的是免提,对话他听得很分明。
陈自谨穿著长衣长裤,微微地靠在沙发上,眼睑下一片淡淡的灰影。
盛凯拿过桌面上他的手机,翻出了杜义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他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将电话塞到了他手中:“打个电话跟他致谢。”
陈自谨神色有些怅惘,听著电话中的响声。
响了两声之後,电话接起了,却是恭敬的声音:“三少。”
陈自谨有些惊讶:“阿定,怎麽是你?”
林定强似乎踌躇了一下,才答:“义哥在忙。”
“方便让他听一下电话吗?”
“啊──”林定强似乎有些措手不及,静了几秒,他才答:“你等一下。”
过了许久,那端才有沙哑的声音传来:“喂。”
“阿义,”陈自谨平平的声音:“是我,伤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