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牌桌时爱吸烟。
他今天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衣服是上好的质地,只是不精心爱护,领子有些褶皱,那样颓靡的颜色,隐隐透出一种没落王孙的清贵纨绔气来。
怪不得斯爽说他精通吃喝玩乐。
坐在斯成对面的是一位男士,四五十岁左右年纪,穿一件清爽中式对襟褂子,正儒雅地吸着烟斗。
斯爽俯到我耳边对我说:“那是LW Chou,SEP的高伙,现在在南大做名誉董事,斯成的授业恩师。”
我轻轻啊了一声。
这间外资所的名字在国内如雷贯耳,号称业内最佳金融业务律师行以及最佳大型股上市业务律师行。周是香港人,哥伦比亚大学法学博士学位,在中国大陆执业超过二十年,持双国护照,是SEP首席合伙人。
周阆为正同斯成说话:“你整天接的那些讨债离婚的案子,你也好意思上庭?”
斯成笑了笑,打出一张牌:“老师,您在教我第二年就引用过埃里希的名言——法发展的重心不在立法、不在法学,也不在司法判决,而在社会本身。我接触的那不正是社会最本身的地方嘛。”
周阆为咬着烟斗颇为不悦:“上课天天吊儿郎当,记忆力倒不错,有JD学位还天天在基层院混的,你大概是国内第一人。”
旁边有一位陪客,看样子是体系内部人士:“斯先生这一年也没上过几次庭吧,权当体验民情了。”
斯成笑了一下,客气地道:“张检,我是懒了点,我们所可没少麻烦您。”
那位检察官同志赶忙说:“是是是,哪儿的话,是孟律师挺勤快。”
斯成说:“他的案子就是我的。”
这时坐在右首都一位老人说:“周老师,你就看开点吧,我看他天生就是个提笼遛鸟的王爷命,哎,斯成,你上次要找到那两本古籍,上回他们给我送过来了,回头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说话的这位老先生我方才就瞧见了,只觉得脸熟,我想了许久,听到他说话这一刻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我在电视上看过他,是一位国学大儒,致力古书研究,近年一直出席各大拍卖行,买回了不少流失国外的孤本,我记得去年省台搞了一个古董收藏的节目,还请他做过嘉宾。
斯成说:“唉,真的啊,我这谢谢您了。”
周阆为磕了磕烟斗的灰:“余老,您也由着他胡闹。”
我偷偷问斯爽:“那位是不是余漱民?”
斯爽点点头:“他是我们宗族的一位长辈,本名也是姓斯的。”
斯爽指挥着我去给他们端茶。
斯成熄了烟,一边伸手帮我拿茶杯,一边问周阆为:“今年南大热门几个科系招生情况怎么样?”
周阆为随口答:“我不太管新生的事儿,怎么了?”
“家里妹妹今年升学,”斯成指了指我:“你也念叨了好几年了,不是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吗,就她吧。”
周阆为正忙着调牌,闻言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赶紧笑:“老师好,成绩还未出,但希望可以荣幸升南大。”
周阆为笑了下:“小姑娘口齿不错。”
“等会,碰张。”斯成最后一个从我手里拿过茶杯。
听到座中另外一个人问起:“斯成,坊间传闻银山城建钦定你做那个BOT项目的政策咨询啊,是不是老爷子授意的,你要是预备商法双栖,提早透点风声,我们所正有个外商直接投资业务的案子呢,我们也好做点准备。”
斯成漫不经心地答:“还没影儿的事儿呢,再说,不就一个普通案子,哪儿来那么多联想。”
男人答:“也是,你这孤名太子爷,都流放这么多年了。”
斯成也不介意,笑笑就过。
一会儿斯成又问:“老高那个怎么样了?”
有人答:“结案了。上诉到高院,死缓改无期,他这一路打点下来,可能不下七位数。”
周阆为问:“经办这案子的刑庭庭长是谁?”
那人答:“是曾海。”
周阆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是他。”
一会又有人说:“周先生,普衡最近动作挺大呀。”
斯成也抬头问:“我也听说了,Gregory Walls从旧金山调任上海,这事儿是真的?
周阆为答:“是。”
斯成说:“他两年前协助劳通银行那一单做得不错,当时以6.15亿美元向日本瑞穗银行收购了其拥有的浙江第一银行的股权。”
座中有人谈起:“唉,胡主任,我上周到南京出差,碰到了杜纬明,他让我问你好。”
那个男人笑着道:“他最近办一个合资企业的银团贷款,斯成,你不是跟他是同学?”
斯成说:“他主要做知识产权吧,零三年MoFo在上海设立办事处,他是派驻上海做中国业务代表,算是抢滩成功第一批人了。”
那位胡主任笑了一下:“这洋鬼子可深谙中国国情,取了个地地道道中文名字不说,上回我在杭州遇着他时,酒店大堂里坐着金发碧眼的妻小,房间里躺着一位横店女星。”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那时我坐下花树下,听斯成的这些故交牌友,或是师长幕宾,庭院回廊往来之间皆是鸿儒巨客,他们谈些行业内的旧事,聊点大状的风流逸事,那时候我听起来的世界,那个离我很遥远的世界,似乎只是一场云间的淡淡笑谈。
很远,又好像很近。
☆、第6章 六
成绩出来了。
晚饭时刻众人在斯家大厅齐聚一堂。
老爷子得意地将我夸奖了一番,爸爸忙不迭地自谦,斯太太那天似乎是赢了牌,也凑着趣说:“咦,老大读南大,阿爽读中文大,定文读理工大。小豫儿读哪个?”
我客气答:“还不知道。”
老爷子想起来问:“定中怎么还不回来?”
斯太太答:“得下月呢,那边学制不一样。”
老爷子说:“除了老大,就小豫儿功课好,定中读书要有小豫儿一半,我就知足了。”
斯太太脸色不快,要正开口。
斯定文却忽然说:“爸爸,榕城城西商圈的那个投资项目下周签约,你出不出席?”
老爷子立刻问:“礼拜几?”
我暗暗松口气,话题终于移开了。
两父子聊了一会儿公事,老爷子忽然问:“听说你最近经常出海?”
斯定文答:“也就几次,哪那么夸张。”
老爷子望着他,语气不轻不重:“年轻人玩可以,别太出格。”
斯定文还没敢接话,斯太太就帮腔道:“定文这算什么,这家里头有人玩得比他大多了。”
老爷子训了一句:“我管教管教孩子,你说什么话,还不是都是你纵容着他!”
斯太太提高了声音叫:“谁纵容谁这还说不准呢!”
葭妍忙着圆场:“伯伯,定文为了那件投标案,最近都在忙呢。”
斯太太瞟了葭妍一眼:“女孩子家要明事理,要懂得管住男人,不要跟着疯玩。”
葭妍没敢出声。
斯定文终于出声道:“妈,你瞎说什么呢。”
我低头默默喝茶。
总体来说,斯太太都不喜欢我们姊妹俩,唯恐我们缠着她儿子结了婚。只是葭妍有点怕斯太太,我不怕,人是很奇妙的,我不怕她,她比较少理会我。
第二日是周末,我从外面回来,在门口遇到姐姐挽着一个女人的手臂要出门。
葭妍见着我:“小豫儿,我们去逛街,你来不来?”
我已反应过来,想必是那位,爸爸的女伴,似乎姓方,看起来也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
我摇摇头。
葭妍耸耸肩说:“那好吧。”
方女士开口热情邀约:“葭豫,一起来。”
咦,她愿意放低身段有心讨好我,看来对爸爸有点真心。
但我绝不背叛妈妈。
方女士满面笑容地要上前来拉我,我飞快地退了一步,神色尴尬地立在原地。
葭妍瞪我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豫儿。”门前忽然有人唤我。
我们三人齐齐扭头看过去,斯成站在我们家屋前,穿了件黑色T恤,脸孔有点苍白,神色很平静:“你在,过来一下可好?我有事找你。”
葭妍不高兴地看了看他:“葭豫,说你有事。”
斯成淡淡地说:“李小姐,令妹已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去哪里毋需征询你意见。”
“你!”斯成如此不捧大小姐的场,姐姐顿时气结。
爸爸开车出来,看到这一幕,探出头来对我说:“去吧。”
爸爸将她们捎上车带走了。
只剩下我们两人站在屋前的栅栏边。
我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斯成有些精神不济,声音哑哑的:“你不能逛街了,你和我们去爬山,阿爽也去,可不可以?”
我应了一声,问道:“你刚睡醒?”
斯成点点头。
我看看时间,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过了。
斯成说:“稍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先去孟宏辉家。”
见我疑惑,他解释说:“我答应了阿爽今天陪他们去庙里,老太太初一十五要去上香。”
斯成驾车载着我,驶下半山的坡道,穿过城中繁华地区,到了老城西,然后他把车停在一间购物商城前,领着我绕过后面的一条小路,走进一片狭窄拥挤的房屋中。
房子多是平房,还有边角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墙面都已斑斑驳驳,角落堆着垃圾,街角的屋前一个水龙头,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有光着膀子的粗壮男人站在那吐痰刷牙。
我快走几步悄悄跟紧斯成。
他却视若无睹,仿佛对一切已经非常熟悉,带着我轻车熟路地绕进密密麻麻的甬道深处。
远远一对年轻人立在巷子前亲密地说话,是斯爽和一个青年男子。
那男子年龄应该跟斯成兄妹差不多,但大约由于生活磨砺缘故,显得面容老成。
斯成扬声说:“老孟。”
孟宏辉招招手:“斯成过来了。”
啊,我终于明白斯爽为何倒戈,她爱上了她哥哥最好的朋友。
料想斯太太不会同意,看起来孟宏辉家境实在普通。
几个孩子听到声音扑出来拉住斯成。
斯爽对我笑笑:“那是孟宏辉的弟弟妹妹。”
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提着篮子走出来,她面容有些枯黄,但态度和蔼带笑:“斯先生,宏辉又去麻烦你了。”
斯成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不麻烦,阿姨。”
将孟宏辉的母亲送进了庙中,我们四人顺着寺庙后的一条山路往上爬。
绕了一个弯道,视野突然开阔,原来山坳之间,由于夏季积水,形成了一个清澈小湖水,湖边铺满了一整片洁白的鹅卵石。
岸边长满了一大片野生橘子树林。
在太阳下爬了一段山路,热得直冒汗,我们坐在树下的阴凉处。
斯成去买水。
孟宏辉人很开朗热情,故意逗我:“你是他妹妹?”
斯爽替我解围:“是我们隔壁老李家的小女儿。”
孟宏辉笑了下:“很少见斯成对女孩这么周到。”
斯爽也笑笑,没当回事:“小豫儿还小。”
斯成走过来,将水抛给孟宏辉,他利落地接住。
斯爽笑着远远说:“大哥,老孟说你对小豫儿格外关照。”
斯成也不答话,他走近了,直接将手中提着的塑料袋递给斯爽,斯爽翻开袋子,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冰激凌。
孟宏辉凑过去揶揄道:“还说不是,什么时候见你给女孩子买过冰激凌?”
斯成神色不动:“别胡扯。”
孟宏辉看了他一眼:“昨晚熬夜了吧。”
斯成说:“文件积压了一个星期了,这个星期我不在,有什么事吗?”
孟宏辉表情也认真了起来:“前几天妇女儿童协会转送来了个女性自卫伤人的案子。”
斯成想了想:“这事儿让梁琰去做,妇幼权益的案子她熟。”
孟宏辉问:“倒是你,银山中心那个BOT的项目,到底做不做?”
斯成懒洋洋地说:“不太想做。”
孟宏辉道:“喂,一桩归一桩,我们年底红利看你的了。”
看得出孟宏辉是学识好有教养的人,出身贫寒丝毫无损他的磊落风度,他身上有种正直向上的能量,怪不得斯爽喜欢他。
一会山路上走来了一个女孩子,远远看到艳红嘴唇,穿一件黑色洋装。
斯爽招手大叫:“嗨,麦绮,这边。”
我转过头去匆匆一望,瞬间定住目光细看,不禁深深地惊艳了一番,本市漂亮的女孩子多如沙砾星子,但漂亮到这份上的女孩子,着实不多。她面庞精致,有着东方人少有的挺直鼻梁,皮肤是好看的象牙色,嘴唇稍稍丰满,可是一搭配上她玲珑有致的迷人身段,却是地地道道的性感尤物。
她身姿婀娜地走过来,一路上的游人中,男人们纷纷侧目。
斯爽发觉我在看她,见惯不怪地说:“唉,漂亮是不是?”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美。”
只有斯成和孟宏辉神色不改。
美人儿笑着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斯成旁边,她目光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斯成,又和他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有空看了周围一眼。
她见到我,正要说话,斯爽主动说:“这是我们家妹妹。”
她笑了一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继续转过头去同斯成说话。
我们回去时,斯成抬腕看了看表,对斯爽说:“麦绮送你们回去。”
斯爽点点头:“你有事办?”
斯成说:“晚了,我先送小豫儿回家。”
我们分别上车,麦绮忽然大声地喊了一下他名字。
斯成往窗外望去。
那女孩降下车窗说:“今晚你过不过来?”
斯成面色波澜不惊:“我再联系你。”
麦绮也不介意,耸耸肩又将车窗升上去了。
斯成提醒我:“小豫儿,安全带。”
我坐在他的身旁,他的车干干净净的,无任何多余挂饰,只有真皮座椅发出的淡淡香气。
他简单说了一下孟宏辉,又说他与斯爽,点到为止。
他不是多话的人。
但我却爱发问:“阿爽姐姐谈恋爱,你爸不知道?”
“自然知道。”
“那他什么意见?”
“说是赞成也不见得,不反对就是了,老爷子就是这点好,没有门第之见。”
我自然要问:“斯太太呢?”
斯成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你说呢?”
我心虚笑笑。
斯成握着方向盘,声音很沉稳:“我和孟宏辉相交二十多年,他人如何,不用我说,我有时看不惯他为人过于耿直,但就是他这样的性格,其实令我钦佩。事业这几年也积累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到成型到转公司制的时期,律所做起来后,上门求斯太太嫁女儿,应该至少能进来喝杯茶。”
我笑了:“那阿爽姐姐肯定很幸福。”
我其实想问,那位女孩是你女友?
但没敢。
☆、第7章 七
整个七月份,偶尔那位方女士会出现在家中,但次数并不多,爸爸在城中另有宅邸,但这也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事情,我与葭妍自小在此地长大,这里是唯一的家。
只要她与父亲在家里,我便溜进斯成的院中。
那座精致宽阔的院子,大部分的时候主人都不在。
本来他在斯家大屋的时候就非常少,偶尔回来也是来去匆匆,见到也不打紧,他基本在书房忙,我在客厅看电影。
一日阴沉的午后,我过去,看到客厅正中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子。
斯成正从楼上下来,穿件非常宽松的绸棉灰色衬衣,显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他望见我,对我的出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平和一笑。
他坐进沙发,从茶几上取过那个古朴的木盒。
我凑过去问:“是什么?”
斯成径自动手解开盒子边的金扣搭子:“你看看就知道了,帮我把桌面的手套拿过来。”
设计精巧的金锁嗒地一声弹开,我看着他戴上手套,翻开里边的一段绛红丝绸。
丝绸里包裹着两本线装旧书,上面的一本明显边缘破损,书页发黄,脆如蝉翼。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斯成小心地拿了上面的一本出来,指给我看:“这是乾隆七年程氏督经堂的刊本,吴玉搢的《别雅》,一共五卷,这是其中两卷,这是善本复刻本,品相精整,原函原套,你看,非常的美。”
我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斯成说:“当心,这里面可能会有虫卵和细菌。”
我赶忙缩手。
斯成笑了一下,将桌面上的一方深蓝手帕递给我。
我擦着手问:“拿来干嘛?你会看?”
他用桌面上的放大镜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书脊,然后站起身来,示意我跟过去。
我随着他走进了一楼的书房,桌面上放着一个灯箱,斯成接上了电源,将书放进紫外线灯光箱里消毒。
斯成一遍仔细地观察着一边跟我说话:“偶尔,不太经常。余老有一间古籍收藏阁,我有时帮他处理一点海外的事务。”
我想了起来:“我外公家,有几本也是这样子的书,叫什么叶岩香……”
斯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那是《叶香岩外感温热病篇》。”
我吐吐舌:“哦。”
斯成说:“小豫儿,将外面那本也拿进来。”
我也戴上手套,一边看一边读上面的字:“空同空桐崆峒也……唐书地里志崆峒山在岷州溢乐县稀罕书武帝纪逾遂拢登空同庄子在宥篇……“
斯成笑了一下:“还行,没有太笨。”
我舌头打结,抬头望了他一眼:“可是这什么意思?”
花了两个小时做完工作,斯成将手上的手套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进去洗手。
我帮他打完下手,斯成指挥我去泡茶。
我进厨房取茶具,回小花厅烧了水,然后打开冰箱,取出核桃酥,说来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再来时,发现冰箱塞满了零食和饮料。
我以前明明见只有矿泉水。
一会儿斯成走了出来,接过我手上的瓷白杯盏,在滚水中一翻,然后取过绸布擦净了手。我跪在茶几前铺着地一方柔软厚实的五彩织锦地毯上,执起茶壶,翠绿的水瀑倾倒而落,偶尔瓷器撞击,轻轻一声,又轻又脆。
我们在小偏厅的轩窗下喝茶。
斯成捧着茶杯,悠悠然然地指给我看:“你看,这其实是一本古代的字典,同义词词典。”
我恍然大悟:“哦,所以我念的字都是同音字。”
斯成点点头:“嗯,这个字不念tu,念du。”
我顿觉十分之羞愧惭愧:“这也太难了!”
斯成望我一眼:“有没打算念中文?”
我赶忙摇头。
斯成轻描淡写的口吻:“也好,古文不行。”
“喂!”我可没听错他捉弄的语气,手一挥,杯中的几滴茶水飞溅到他的衣襟上。
斯成躲闪不及,朗声大笑。
三十岁的男子,正是盛年之姿,面容如玉,挺直的鼻翼下一道细细的法令纹路蔓延,添了几分寡淡的冷峻,但一笑起来,却令人如沐瞬间春风十里。
那时盛夏,天际阴沉,轩窗外的一株美人蕉,绽放得如火如荼,娇艳欲滴的嫣红颜色,浑然不觉的暴雨降至。
八月中旬一日中午,天气炎热,在户外待一刻皮肤都要烧得滚烫,隔壁高墙之中的密密树丛中,蝉叫得声嘶力竭。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气机地单调机械地工作着,我窝在沙发中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喉咙喊我名字。
我惊醒过来,趿拉着拖鞋跑出去,看到斯定中站在栅栏外。
见到我走出屋子,他拨开了栏杆上的门闩,奔跑进来。
“葭豫!”斯定中笑着跑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的胸膛贴在我的身上,我发现他长高又变壮了。
斯定中将我贴在额头上的乱发拨开,仔细地瞧我的脸,眼底有些激动的神色。
我赶忙拉开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喂,斯定中,你竟然练出了腹肌。”
斯定中不好意思笑笑:“可能因为课余打了美式橄榄球,那边人人都是运动狂!”
我戳了戳他胸膛:“不得了了,会有一打女孩子为你尖叫。”
斯定中赶忙坚定地摇头:“没有,我只想你。”
我笑着答:“外国女生多美,不识货。”
斯定中殷切地说:“葭豫,你考得这般好,申请来美念书好不好?”
我当然无此打算:“本科先在国内念。”
斯定中只好作罢:“好吧,我先回去应付妈妈,我们明天出去啊。”
他将我送回屋中,然后司机将他载走。
斯定中回来后,各种朋友聚会邀约不断,他自小混迹在一群富家子弟中间,自然精通各种娱乐消遣门道,而他每次都要拉上我,纵然推掉了一半,还是隔三差五地往外跑,我就比较少在家了。
斯爽有一日从她的屋中出来,正好走过花园盘云道,见到我和斯定中正要出门,笑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