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继红过来替她打点好了剧组的事务,就飞回北京去了。
在青海工作的一个多月,是西棠拍过的最辛苦却也是最清静的一段戏,辛苦肯定是辛苦的,生活条件这样差,但她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晚上下了戏,所有的同事都在院子里吃大锅饭,这里也没有网络,白天辛苦的拍摄结束后,夜里大家扎推在院子里歇会儿脚,熟的不熟的都凑一块儿聊天,灯光师老耿抱着吉他出来,大家就围着他唱歌,有一天夜里大家起哄架秧子闹唐亚松来一段,唐导也不含糊,往院子里打麦子垛上一站,扎着腰眉头倒竖,来了一段高亢的西皮:“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大伙儿拍掌,使劲儿地笑,西棠坐在台阶下,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
这样日复一日,一整个剧组的人吃住工作都在一块儿,整个团队的革命感情就迅速建立了起来。
就是开始那会儿,西棠跟秦国淮聊的多了起来,秦国淮比她迟了大概一个星期进的组,西棠当时跟整个剧组已经混熟了,再见到他时,也不再那么紧张,西棠自己再清楚不过,镜头前再光鲜好看的明星,生活里也不过是寻常人,但秦国淮那张如烟如雾的脸,毕竟牵系了她少女时代梦想和回忆。
在唐亚松掌镜的极其严肃的片场时,作为一个演员的专业的素养和要求,西棠把他当成合作的演员,可下了戏面对着他,还是觉得好梦幻。
他们常常一块儿收工,夜里吃完了晚饭,西棠抱着她在戏里的女儿,带着小姑娘看天上的星星。
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
秦国淮坐在他旁边的一张竹椅上,笑笑说,“没想到,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这么能吃苦。”
西棠有点害羞,“我以前在横店做了好几年群演,做群演更辛苦。”
秦国淮略略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我横店住了几年,做群演的确不容易。”
“这几年的戏没见您演古装了。”
“这一两年,少了。”
有时候秦国淮抱孩子,西棠说:“您还挺会带孩子。”
“我一直想有个闺女。”
“您孩子多大?”
“六岁,男孩儿,调皮得很。”
眼角眉梢分明是父亲的骄傲。
就是这样的闲聊,剧组里的人来来去去,有时候唐导也过来坐一会儿,跟秦国淮抽一杆当地老农卷的旱烟。
女主演丁芳菲的戏份在青海杀青的那一晚,西棠收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到剧组的房子里洗了个澡,在擦头发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隆隆雨声。
村庄里夏天的暴雨倾盆而下,恍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西棠披着头发,掀开了门帘,看到了院子里的屋檐下,秦国淮坐在他惯常坐的那张竹椅上,手里捏着一罐啤酒,正垂着眉头淡淡地看着一场骤雨。
西棠走了过去,抱着膝头坐在门槛上,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今天他们在镜头前接过吻,他的手臂紧紧地拥抱过她,他的怀抱温暖强壮,带着一丝隐隐的怜爱,心头涌出阵阵的颤栗……那是属于丁芳菲和她丈夫的拥抱……西棠不能回忆那种感觉。
院子里只有一片茫茫的大雨。
秦国淮忽然说:“西棠,有没人告诉过你,下了镜头,你仍然很美?”
西棠微微笑了一下,语调却仍是很平常的:“秦老师过奖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秦国淮掐灭了烟,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西棠感觉到他唇中湿漉漉的水雾,混着烟草的味道。
第二天,电影《春迟》剧组在青海的戏份拍摄杀青。
唐亚松的对镜头要求严格,即使全部的主创人员都已经排出了足够多的时间,到最后杀青时,整个剧组的工作还是比统筹时间拖延了两天,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尤其是主演后面的工作都排满了,为了能尽快赶回城里,前期的一部分工作人员和机器早两天已经先走了,剩余的后半部分的剧组下午五点多开始出发,车子走到一半,老乡守在岔道口上把路给堵住了,司机下车一问,原来因为昨天的一场暴雨,前方的道路塌方了,当地的司机跟剧组的人一商量,大家同意临时决定绕道走另外一条路,时间大约多两个多小时,也能回到西宁市区。
西棠一上了车就开始睡觉,旅行枕头围着脖子,她倒在车子座位里,睡得一片迷茫,模糊中感觉到车子停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开始行驶,睡了不知道多久,偶尔醒一下,抬眼一看,外面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夜色,她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混沌之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轰然巨响。
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身体向玻璃窗扑过去,而后又被安全带勒住了,身边的阿宽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爆出了惊声尖叫。
前后的车灯一阵闪乱。
很快有人打开了车门,大声喊她的名字,西棠赶紧答应,一个男人的手臂伸进来,拉住了她的手。
手电筒在路面上晃动,前面一辆车开进了泥坑里抛锚,雨天路滑,后面的车司机躲闪不及,造成了追尾。
西棠沿着车门的缝隙,在泥浆里连滚带爬地被拽了出来。
剧务统筹打着手电在黑暗中来来回回地奔走,大声地呼唤每一个人的名字,庆幸的是剧组人员都安全,车子是暂时没法开了,几个受伤的同事和剧组里的女孩子们互相搀扶着,沿着山路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天都亮了,走到了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子。
男人们留守在原地,装着机器和素材的车子泡在了泥水里,大家都在拼命抢救,现场必须有人看守着,连秦国淮都没有回来。
一户牧民给他们腾了间屋子,又端来了热汤面。
黄西棠用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泥,换了件老乡的袍子,帮着同事整理乱糟糟的衣服道具,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喊她名字。
黄西棠走了出去,看到外面停了几辆新来的车辆,有人正给剧组的同事一个一个地分发盒饭和矿泉水,男同事们已经陆续回来了,人群中站着一位穿着白西装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来人打量了她一眼说:“西棠,没事?”
西棠摇摇头。
胡少磊说:“没事儿就好,辛苦了。”
这时唐亚松进来了,胡少磊对她笑笑,转过身跟着唐导一块儿走了出去。
西棠回到屋子里,这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昨晚他们在山谷里跟外界失去了联络,因为情况不明,明星的公司那边都还是暂时压着消息,问题出在了电影里饰演西棠女儿的小演员的家人,孩子在外地拍戏,妈妈是陪在剧组里的,孩子爸爸知道当天剧组要回城里,但从昨夜到白夜到白天都联络不上老婆孩子,加上天气一直在报道暴雨和泥石流,他着急了,就直接找了媒体,新闻一出,外面的整个网络都爆炸了。
有女同事在悄声八卦胡少磊,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惊动了华影少东,据说是昨儿凌晨就到了青海省城了,连夜开车赶过来的,胡少磊一来,救援立刻就到了,当地部队开来了军用卡车,把陷在泥淖中的车子用吊臂运了出去。
整个团队一回到西宁市,助理阿宽的电话就一直没停过,公司宣发部同事着急了老半天了,《春迟》这部片子本来就是文娱板块的热点,昨晚一夜变故,所有的粉丝都等着看后续的消息呢,好几位演员都发了微博了,西棠作为女主演,这边肯定也不能落后,在当天下午的三点多,跟在导演唐亚松的后面,西棠的社交账号也发出了这次意外的相关的图片,一张是剧组的同事们正守护陷在泥泞中的车辆,一张是走在山路上天微亮时烟雾缭绕的小村庄,还有一张,宣发部同事特地调成了黑白色,黄西棠穿着一件简陋的布袍子,跪在地上整理东西,面对手机镜头,笑容如春阳般灿烂。
那则图文消息一小时内的转发,就过了十万。
因为这一次事故本身的戏剧性,过程惊险却最终平安落幕,原本一向低调神秘的《春迟》剧组,未拍先红,网络上的议论几乎到了空前的热度。
chapter18
那一年电影《春迟》返回北京拍摄的时候,北京春夏的天气很好。
烈日艳阳,天空高远,蓝天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一倍。
在北京的开机新闻发布会,几乎整个国内的最重要的娱乐媒体,都想约黄西棠做独家采访,半年之中,她的片酬涨了三倍。
唐亚松的新片女主演,带给她的,几乎是难以估量的名声和功利。
她在圈内的身份,迅速地水涨船高起来。
西棠不太关注这些,戏里的丁芳菲匆匆下班,拖着女儿在幼儿园往家的路上一路奔跑,天天吵架的丈夫不知踪影,母亲生病住院,芳菲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医院陪护病床上改效果图,正经历着焦头烂额的中年危机。
只有一件小事情,她听化妆间的姑娘们在聊,剧组返回北京拍摄之后,秦国淮的妻子常常来探班,夫妻俩可真恩爱。
黄西棠没碰见过秦国淮的太太,因为她一下了戏,哪怕只有半天休息,她都往上海飞。
她当初从青海回来时,买了机票直接返沪,公司的同事在机场接到她的时候,车子直接去的医院,西棠才知道她妈妈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为了不影响她拍戏,倪凯伦没有告诉她。
她又急又怕,在医院里一刻不离地陪了她妈妈三天,又要返回北京拍戏。
唐亚松的戏,工作强度非一般的剧组能比,有时候阿宽都不陪她了,太累了,西棠自己去坐飞机,有时候是跟着马姬红。
西棠换了新的经纪人暂时带她,西棠在上海的时候,有时回公司,无意之中听到倪凯伦暗自叮嘱她的助理和化妆师:“除了剧组和酒店,哪里都不要让她去。”
语气莫名的紧张。
西棠几乎每隔三四天就回一次上海,眉眼之间也现了淡淡憔悴,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入了戏,甚至不用演,人一走到场景里,她就变成了丁芳菲,那种担忧,紧张,焦灼,表现得淋漓尽致。
演戏跟现实重叠得如此的厉害,连西棠自己都感觉恐惧。
唐亚松没想到她能演这么好,虽然是科班出身,毕竟没有很多大荧幕经验,但一路在监视器后看下来,虽不至于像秦国淮一样的滴水不漏,但情感张力竟然格外的真实,这一段简短高压的都市生活的跟后来在青海那一段的舒缓,温馨,修复性的夫妻感情,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反差。
唐亚松知道这戏有了。
西棠在北京的时候,阿宽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北京拍了一个月的戏,除了酒店和片场,她连街都没有逛过,苦熬了一个月,这一段戏份即将拍完了。
周六的晚上经纪人马姬红来接她去工作。
是一个代言品牌的赞助活动,西棠去年开始代言这个牛奶饮料品牌,走的是清新甜美的都市女孩儿路线,口碑销量都还不错,今年厂商又续签了一年。
活动在商场的一楼大厅举办,西棠穿了件绿裙子,跟主持人一道介绍推广产品,完了又做游戏又抽奖,把现场整得现场热闹非凡,十点多活动结束时候,照例是夜场跟品牌老总还有一些官员的合作酒会,西棠在车上补齐了艳妆,马姬红陪着她走进了酒店的一间小型宴会厅,西棠全程端着酒杯,敬酒,寒暄,一个一个男人的手伸出来,摸她的手臂,后背,隔着礼服裙拧她的大腿,她脸上永远笑嘻嘻的,不落痕迹地闪躲,伴随着偶尔几下娇嗔的发嗲,心里一点也不敢大意,小心提防着,没敢喝多少酒。
到了一点多红姐接她下班,走到了电梯门口,红姐忽然说:“哎呀忘记了,宽,帮我回去拿下包。”
阿宽应声去了。
西棠跟着马姬红进了电梯,站了一个晚上,她累坏了,进了电梯就不顾形象地靠在了电梯壁上,马姬红按了关门,然后又按了一个键,电梯开始往上走。
西棠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喊了一声:“红姐?”
马姬红冲她笑了一下,镇定自如:“没事儿,我上去有点事。”
西棠身体疲倦,有点愣神,心里的疑问刚冒出来,都来不及问出口,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门立刻打开了,门口站着人,高壮陌生的黑衣男人。
西棠心里猛地惊跳了一下,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了表情。
一个男人对她说:“晚上好,黄小姐,这边请。”
西棠望出去,一整层楼的行政套房空旷寂静,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摄像头在遥远的尽头,三个男人堵在门口,电梯被马姬红按住了。
无路可逃。
那一下懵了,记忆中那些黑暗大雾瞬间扑面而来,一模一样的场景,害怕都还来不及,只是这一刻的自己比当年清醒万倍,黄西棠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整颗心一直绝望地往下沉。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胳膊,压住颤栗,试图自救:“红姐,大家一个公司同事那么多年,没经我同意,您别做这样的事儿。”
马姬红不为所动,笑容不改,带着微微的和气:“西棠,胡先生有好几个大制作的片子,正在找女主演,你进去聊一聊,以后想拍什么片儿,那是一句话的事儿。”
西棠心里也知道,她冒险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不知收了多少好处,到这一步了,是绝难放过她了。
两个男人踏进电梯,伸出手臂来,拉住她的胳膊,西棠被挟持着往前走。
套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黄西棠看到了一张噩梦般的脸。
孙克虎脸上有笑,只是不知为何那笑意看起来格外的瘆人:“哎哟,大明星,好久不见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polo衫,扣子敞开,脖子上清楚可见一道狰狞的疤痕。
黄西棠脚下一软,被电击一般,脚下一动,下一秒立刻被死死地摁住了。
她开始猛烈地发起抖来。
孙克虎给她做了个揖:“今儿您赏脸啦。”
助理阿宽等在酒店的车库电梯口,只看到了经纪人马姬红一人下来。
阿宽望了望她身后:“我家艺人呢?”
马姬红吩咐道:“司机送你先回吧。”
阿宽有点纳闷:“工作不是结束了吗,她今晚还得回上海呢,我得等她一起回呀。”
马姬红笑了一下:“我这儿等着,一会儿接回酒店去。”
“她还在上面?”
“嗯呐。”
阿宽的小眼睛瞪着,看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红姐,那我先回了。”
马姬红还来不及点个头,阿宽转身拔腿就跑,一直跑出了车库大门,车库外没有灯,手机一拿出来就啪地一声摔了,赶紧捡起来,也顾不上看,急匆匆地往上海打电话。
倪凯伦听她的电话没到一分钟就挂断了,立刻给带她的经纪人打电话。
马姬红倒也不怕她,接了电话还不惊不惧的:“唉哟,凯伦,这么晚还不睡呀。”
三言两语,马姬红就交待了,倪凯伦是她正儿八经的经纪人,这是瞒也瞒不住的事情。
倪凯伦彻底发飙了,怒吼一声:“马姬红,你马上上去把她领出来!”
马姬红知道她远在千里之外,一时半会儿也只能你奈我何,她坐进了自己的车里,甩开了手提包,才气定神闲地说:“这么着急就叫我领人,你知道没知道谁看上了你家艺人了?”
马姬红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悄声说了一个名字。
倪凯伦一时都怔住了,这个名字,背景雄厚,政商两通,稳坐内地娱乐圈的半壁江山,手上掌握了全国三分之二的院线发行权和电影投资权,而且跟传统的娱乐圈大亨睡遍公司旗下男女明星不同,此人外传极为品行高洁,跟太太是少年夫妻一路走来,夫妻极为恩爱,倪凯伦在北京圈子里,听过多少经纪人卯足了劲儿往他那儿送女明星,没一个成功的。
电话那端马姬红邀功似的,语气掩不住的得意:“我说凯伦,连我都羡慕你,西棠演了唐导的片子,气质身段那可真是大大不同了啊,她可真是太招人了,我说凯伦你真是好运气,我带了那么多艺人,也从来没有一个能攀上那么大的树!”
倪凯伦知道事情棘手,更加觉得火上浇油:“不管是谁,黄西棠同意了吗?你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
马姬红摇摇头,颇不赞许似的:“凯伦,我明白你爱护她,可她在这北京城里头行走,还这么清冷高贵的,这来来回回小半年了,名气这般大,还谁约也约不到,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她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入行,圈子里的女明星,谁没经历过这点儿小事?”
倪凯伦仰起头,眼睛刺痛,知道一切都完了。
脑海中那一刻却忽然想起来,黄西棠妈妈在住院,在病房里闲得无聊,正给她即将出世的孩子织一件红色的毛线小背心。
那端马姬红还在说话:“我实话告诉你吧凯伦,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主,事儿成了,有她的金玉大道好走,完事了我会照顾好她的,医生我都预约好了,绝对保密和安全,你劝劝她,想开点吧——你干什么!”
马姬红一转过脸,一只胖胖的手发狠地扇在她的头上。
马姬红尖叫一声:“造反了你!”
阿宽更生气,大声地叫:“她在哪里?你不要害人!”
马姬红脸上变了色:“哪来的没规矩的胖丫头!我明天就开了你!住手!”
阿宽红着眼,拼命地把手伸进车窗,撕扯她的头发,将她往外拉:“你出来!你出来去喊她下来!”
chapter19
阿宽红着眼,拼命地把手伸进车窗,撕扯她的头发,将她往外拉:“你出来!你出来去喊她下来!”
倪凯伦已经听见了电话那头阿宽急起来的吵嚷声,把电话往床上一扔,忽地站起来往前走,没走几步,腹中的胎儿立刻一阵乱跳。
她赶紧地先坐下来,呼吸粗重起来,连手都在不断地颤抖。
她想了又想,时间紧迫,只好咬碎了牙,重新拿起了电话。
赵平津那天有应酬,工作应酬完了,人已经喝到半醉,司机和沈敏扶着他,将他送回了柏悦府。
沈敏看着他安顿了,赵平津睡了下去,他起身回家。
赵平津昏昏沉沉睡下去,没过多久,沈敏重新走了进来,把他推醒,神色慎重:“倪小姐有急事。”
赵平津头痛难忍,意识却立刻清醒了。
沈敏又重复了一句:“倪凯伦。”
赵平津接过了沈敏递过来的电话。
沈敏替他开了灯,出去客厅拿东西,回来时看到赵平津已经挂了电话,正要掀开被子坐起来,他脸上的神色还是镇定的,伸手取过了床边的衬衣。
随手套上衬衣,他着急起床,一站起来,整个人一头往下栽。
沈敏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他。
沈敏让他坐回了床上,赵平津皱紧眉头,他今晚喝了酒,脸色就一直苍白着,这会儿呼吸也不太好,赵平津急促地喘了口气,声音却异常的低弱:“拿我电话过来。”
沈敏立刻递上。
赵平津开了机,今年开春之后,中原集团内部高层动荡剧烈,他一直深居简出,电话也很少亲自接,中原董事会在他大伯病休离世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权利交替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岳父就趁势直接把控了能源控股的几个核心项目的审批,赵平津上任了两年,逐项将这些项目部门收归经营管理层,而几个经营管理层的干部提拔,在董事会的提名委员会名单出来后,集团高层渐渐发现,这位新上任的赵家新一代领导者,正以少壮派的强势和手腕,努力削弱集团内部各种权利内斗,重新将集团的领导凝聚力,集中到以总经理为核心的管理团队来,尤其是在上个月董事局会议结束后,八位董事有五位都投了支持票,基本间接架空了他岳父的权利,郁小瑛为此事跟他大吵了一架。
两个人正在冷战,他回家去,郁小瑛也不搭理他。
今晚喝得有些过了,就吩咐司机将他送回了柏悦府。
这段时间局势波云诡谲,他私人电话一直关着机,这时电话一开,信息迅速进来,震动提示声不断地响,信号通了没过两秒,电话也开始拨进来,他终于不耐烦起来,一股脑儿全按灭了,蹙紧了眉头,强压着脾气。
赵平津开始打电话。
沈敏动手给他扣上衬衣的扣子。
他撑着沈敏的手站了起来,眼前涌起大片的晕眩和重影,沈敏不敢出声,只紧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赵平津只紧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听着电话。
电话接通了。
赵平津笑了一下:“罗杰,哥们找你有事儿呢,你今晚在不在酒店?”
语气如常,愉悦轻松,带了一点点玩世不恭的薄薄笑意。
两个人下楼去,沈敏给他开的车,车上赵平津又打了几个电话,轿车驶入酒店车道,肖罗杰已经在等,还有一位穿蓝色西装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男青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喊:“哥哥,赶紧的,等你来呢。”
这花花公子赵平津自然是认得的,胡少磊的堂弟,一位专门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赵平津下车来了:“事儿办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