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了后,沈敏跟赵平津亲近,陆晓江反而疏远了。
方朗佲咬了咬牙,拿起了电话:“小敏,你跟我说实话,他心里头是不是——还惦记着西棠?”
沈敏在电话那头的黑暗中,没有出声。
车厢里只有陆晓江的啜泣声。
高积毅吼了一句:“你他妈别哭了!”
高积毅伸手把电话掐了。


chapter26
《春迟》在华影内部试映,第二天,黄西棠陪妈妈去看了。
她妈妈说,怕等不到上映了。
倪凯伦安排了人,单独拿了电影密匙,在公司内部的一个小放映厅,邀请了谢振邦,西棠带着阿宽,倪凯伦带着她自己的助理陪着她们母女去了电影院。
这部电影的最小的观众是倪凯伦的儿子,十一个月的小宝宝,坐在婴儿推车里,跟着妈妈进了放映厅。
开场后没一会儿,宝宝就在倪凯伦怀里睡着了,保姆出来抱了出去。
倪凯伦在试片会看过一部分,但看正式剪出来的版本,她还是哭了,西棠觉得,也许当了妈妈的人,人比较柔软了。
谢振邦仍然是她的男性密友,他是西棠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她妈妈不知道,仍然以为这一对小儿女互有情愫,谢振邦在外媒中自然多次读过这一段中国历史,纵然并不完全认同电影中稍显浓墨重彩的主旋律基调,但他非常体贴,全程保持缄默。
西棠在电影院里陪妈妈坐了会儿,留了阿宽陪着妈妈,自己出去办公室看剧本去了。
她一直不习惯在荧幕上看自己,那些喜怒哀乐,自己先体会了一遍,而今如果再看,有种莫名的抽离感。
那是丁芳菲的人生,不是她的,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从事这行业小十年了,西棠不用看,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部戏,她自己,包括跟她对过戏的演员,感情都非常的投入。
走出了电影院,司机和保姆将老老小小送回了家,回到办公室,倪凯伦独自冷静了会儿,然后召了黄西棠进来,声音已经平静而有力:“宝贝,娱乐圈里一线女明星的位置,轮到我们重新洗牌了。”
十三爷催着她续约。
倪凯伦不让。
倪凯伦悄悄跟她说:“拿了影后再谈续约条件。”
电影还没上映呢,倪凯伦可真厉害。
《春迟》是十月份杀青的,一部电影,从筹备开始,整个拍了将近两年,比西棠拍过的任何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周期都长,但她心里觉得十分满足。
倪凯伦月子坐完了之后,家里请了一个育婴保姆照顾孩子,西棠妈妈身体不好,每周都得去医院,于是请了一个阿姨做饭。
那差不多两个月,黄西棠基本处于休息状态。
倪凯伦在公司里跟宣发部门开会,回来办公室里十分不高兴:“你什么时候才自己发微博?”
都快两年了,她没再登陆过自己微博。
黄西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不说话。
“不就几张照片吗,删了就是。”
西棠抬头,眼睛里水光粼粼:“不要。”
处于上升期的女演员,休息这么长时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公司甚至花钱保持了她的曝光率。
幸好到了十二月份,《春迟》后期制作顺利,定档在望,宣传活动也密集起来,倪凯伦谢天谢地,终于将她送出去工作了。
她要再天天在家跟着她妈做饭带孩子,女明星都没法当了。
《春迟》在第二年的春天公映。
杨柳冒出新芽,融融春水涌动,三月份开始,玉渊潭的粉白樱花开始绽放了。
大院礼堂周四的晚上有活动,为了庆祝三八妇女节,领导组织女干部同志看电影。赵平津那天休息,刚好在家,周老师叫儿子陪她去,赵平津答应了。
在机关的小礼堂放映厅,赵平津陪着周老师到了一看,整个家属大院里女同志都到了,还有特地赶回来的白发苍苍的退休老阿姨,赵平津扫了一眼,前排陪同着的还有政宣部的几位领导。
赵平津自然知道这部电影要上映了,一个月前有次吃饭,席面上高积毅没头没尾地跟他说了一句,她那新片送上来审查,一刀没剪,只改了两句台词。
赵平津愣了一秒,回过神来,答了一句,谢了。
大荧幕上西北农村,六月的阳光明亮耀眼,丁芳菲五岁的女儿在晒着苞谷的院子里欢乐地奔跑,跟在她屁股后面是一只大黄狗,还有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儿,黄狗是家里养的土狗,男孩儿是女儿的表外甥,五岁的表姨和六岁的大表外甥,那男孩子肤色黝黑发亮,黄泥土渗进皮肤,穿着粗布短褂,是丁芳菲在西北农村老大哥的孙子。
隔了半个世纪从未见过面的两兄妹,一前一后地往庄稼地里深处走去。
丁芳菲提出要看看他父亲的墓地,她母亲走后,这个西北男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孩子拉扯大,一生未再娶。
丁芳菲心里想,她妈真是造孽。
男人肩上扛着锄头,带着她走过田埂,芳菲怀里抱着一包香烛,她问:“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木讷的男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又走了一会儿,他跟芳菲说:“我听村里人说,她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很有文化。”
丁芳菲在坟头前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她的遗照,你要看一眼吗?”
芳菲将那张照片烧了。
烟雾袅袅地升起,她五十岁的老哥哥拄着锄头,站在父亲的墓前,对着的绿油油的麦子,嚎啕大哭。
电影院里一片啜泣之声。
周女士哭得梨花带雨。
黑暗中赵平津递过手帕,拍了拍他母亲的手背:“您别哭啦。”
电影放映完了,到了十点多活动结束,赵平津扶着她妈走出来,一路有熟人打招呼:“舟儿,陪妈妈来看啊。”
赵平津主动打招呼:“范阿姨。”
“哟,周老师,儿子真孝顺。”
周女士宽慰地笑。
两人走到了礼堂外,陆陆续续来车,把人都接走了,赵平津的车子停得有点远,母子两人慢慢地走过去,赵平津笑笑说:“电影不错吧。”
周老师客观地评价:“今年文化部的这个项目不错。”
赵平津说了句:“光顾着跟领导握手去了,方才您没看清字幕吧。”
周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您没见着女主演的名字?”
周女士顿时愣住了。
赵平津闲闲地说:“黄西棠,演丁芳菲的那个姑娘,哭了老半天了,您没看出来?”
周女士对黄西棠的印象,还停留在读大学时期的小女生模样,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像容貌似乎不太一样了,一时倒还真没认出来,周老师处变不惊:“小姑娘出落得挺漂亮的。”
赵平津冲着他妈笑了笑:“多亏了您棒打鸳鸯,要不那可就是您儿媳妇了。”
周女士笑容有点僵住了。
转过头一看,赵平津一张脸,白净脸庞带着笑意,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他冲着她挥挥手:“您等会儿。”
赵平津走到大院里头的车子,打开车门,上了锁,颤抖着手,吞了药片,右手握拳抵在腹部,蜷缩着身体靠在了座椅上。
闭着眼歇了几分钟,赵平津启动了车子,开车去接他妈。
周女士站在大院里高大的槐树树下,琢磨着儿子的态度,她知道他跟郁小瑛已经是半分居状态,赵平津十天半个月的回一次家,多分时候住柏悦府,这儿媳妇也是厉害角色,自打上回找她说明白了孩子的事儿之后,也再没跟她这个婆婆说道过一次,周末仍然陪着赵平津回来,郁家那边,赵平津也没少招呼伺候,两个人日子过得和和气气的。
但若说是恩爱夫妻,那是绝对称不上的。
周女士见了太多这样的夫妻了,熬过二三十年,到六十岁了,儿孙绕膝,也是和和睦睦一家人。
可她这儿子究竟打算怎么过,她心里没底儿。


chapter27
《春迟》是四月二日正式上映的,在公映后的第三天,票房突破了一个亿,这个成绩在近年来烈火烹油的大陆电影市场,不算惊天动地,但赢在了稳健的后续口碑,终于在第个二周的周末,《春迟》爬到了票房榜的第二位。
黄西棠只觉得自己忙得要死了。
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的宣传,先是前期路演,然后是后期答谢,拍不完的宣传照,聊不完的访谈,跑了好几个电视节目,还有一部分的代言和商演,尽管倪凯伦再三挑选,还是做不完,有时一天几个工作连着转,一个活动下来,她只负责抬胳膊,一圈人上来围着她扒衣服,她站着都能睡着了。
西棠终于开始察觉,心底的那片湖水,再没有了一丝波澜,是那一年的秋天遇到了方朗佲。
那时候她签了第二部电影的戏约,正准备进组,九月份的时候,倪凯伦运用手上的人脉资源,给她安排了巴黎时装周秀场头排的工作,于是整个公司派了最好的团队陪着她去了巴黎,结束工作后从戴高乐机场飞回北京时,西棠在首都机场头等舱休息室,遇到了方朗佲,是方朗佲主动上来打的招呼,西棠看见他,心里平平静静的,也还挺高兴的:“朗佲哥,出差吗?”
方朗佲点点头:“嗯,你呢,回上海?”
“嗯。”
“挺好?”
“挺好的。”
“回头在北京有时间上我们家去,今年你的新电影,青青光去电影院,就看了三回。”
“哎,好的,谢谢捧场啊。”
旁边有人举起手机偷拍了,助理阿宽和方朗佲的秘书谨慎地上前来挡,西棠对着他笑笑,方朗佲跟她道声再见,往登机口去了。
两个人都大大方方的,方朗佲自己也知道,她跟舟舟是真真正正的断了,那一年从开春开始,赵平津基本没离开过北京,深居简出几乎看不到人,除了七月份陪老爷子老太太去了趟北戴河。
地勤开始安排登机了,西棠走在中间,助理推着几个巨大箱子跟在身后,她跟倪凯伦在欧洲只待了三天,除了工作,余下的全部时间就是疯狂刷卡购物,先去了国内旅游团的朝圣地老佛爷和巴黎春天,倪凯伦还带她去了玻玛榭百货,各式各样的奢侈品牌的衣服鞋包,西棠几乎是只看了一眼,有一些甚至尺码都不必试就直接买下,只是为了不同的工作场合,能穿得恰如其分或者光彩照人,在娱乐圈,女明星的衣服你敢穿第二次上镜,是要被人笑话的。
她以前在横店常常听女明星在化妆间闲聊,最常听到话题就是谁昨天又去了香港,一个小时就刷了三百万,西棠那时在剧组当特群,一天的工资大概有百来两百块,加上公司发的剧务补贴,每个月的钱都填进了债务的深坑,连一支好点的口红都没买过,但也只得小心翼翼地为了皮肤,在市场买一点黄豆,每天早上起来打一壶豆浆带去片场,当时西棠只觉得人生好荒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过这样的生活。
西棠一上飞机,终于有了一点点私人时间,她在手机里看她妈妈这周的治疗单,倪凯伦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要不要换个医院,看看北京的,或者国外的?”
西棠摇摇头:“她不愿意。”
西棠低着头,沮丧的声音藏着深深的内疚:“她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在医院照顾我那一年多,她就说自己腰疼。”
倪凯伦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她知道黄西棠心里恐惧,却一直强迫着自己面对,她母亲现在一周去两次医院,病情随时监测,平时有人照顾,生活也算和乐,但这种日子,谁都知道,随时有变数。
赵平津记得是快到年底那会儿,在公司门口,他今天要去对外经贸司开个会,正要上车,沈敏从大楼里头奔出来,在他耳边低声一句。
赵平津一听,也怔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敏说:“消息是今早的。”
赵平津只想了两秒,对沈敏说:“你现在去上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一下她。”
沈敏点点头,替他拉开了车门,返身往公司大楼走。
龚祺接了上来,扶住后座的车门,递了水杯和药给他。
车门合上了,司机往东安门大街驶去。
赵平津仰头把药片吞了,一丝苦味藏在舌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她妈多大年纪?黄西棠今年二十九,她母亲生她时候还很年轻,没到六十就走了,这岁数太年轻了。
他知道她受不了。
进会议室之前,赵平津又打了个电话给沈敏:“在哪儿了?”
沈敏说:“到机场了。”
赵平津很少这么频繁因为一件事给他打电话,他虽然什么也没说,沈敏知道他放不下心:“我争取尽快联络她经纪人,人都在她身边呢,您别太担心了。”
赵平津沉默着。
沈敏低声一句:“我登机了。”
晚上沈敏打回电话,一项一项报告说:“丧葬事宜由她公司和她弟弟出面在料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办得很低调,也不对媒体开放,据说是家属的意思,明天追悼会应该会有一些演艺圈的朋友来,倪小姐负责出面接待,我已经安排献了花圈,明天追悼会我跟他们公司的老总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赵平津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沈敏低声:“我还没有见到她。”
赵平津心一紧。
黄西棠跟她母亲相依为命,这打击太大了,不知道她要怎么承受。
赵平津压着情绪深吸了口气:“你明天见着人再说吧。”
黄西棠在追悼会上见到了结伴而来的大学同班同学。
他们那一届的表演本科班22个人,来了大约十个左右,郑攸同站在中间,西棠见到她们寝室里的黎晖,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同个寝室四个女孩子一起住了两三年,钟巧儿已经离开了人世,黎晖去大学做了老师,剩下的一个汪玲珑,西棠此生绝不愿再见到她。
读书时代黎晖跟她并不熟,她是北京人,父母是高校老师,她周末常常回家,西棠只记得,她是一个钢琴过了十级,家境优越,为人很有礼貌的女孩子,黎晖紧紧地抱住了她,说:“别怕啊,都会好的。”
同学们一个一个上来拥抱她,有些自大学毕结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有些在片场兜兜转转,常常照面,但大家都忙。
西棠低着头,轻声对郑攸同说:“谢谢你,老郑。”
快结束的时候西棠见到了沈敏,他是陪着十三爷来的,跟她握了握手,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西棠一遍一遍地鞠躬答谢,从她母亲病危她在医院守着开始,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了,她的身和心都感觉不到了痛苦,她的眼泪和血,都已经流尽了,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站在灵堂前,对着吊唁的宾客一遍一遍地鞠躬,她一直守在灵前,其他的一切丧葬事情,都是小地主和倪凯伦安排的。
追悼会结束后,大批的媒体堵在殡仪馆的门口。
郑攸同去年上映的电影,在年尾入围了华语五大电影节的全部重要奖项,最终郑攸同在兰州捧起了人生第一座电影奖杯,而今年十月这座镀金华神的奖杯最佳女主角,刻上了黄西棠的名字,当时给她颁奖的,正是郑攸同。他们这一届表演本科班星光熠熠,在当晚的颁奖晚会上出尽了风头,有一部好作品傍身,郑攸同和黄西棠如今在内地的演员的地位也晋升上了演技派,现在郑攸同正在拍的是一部大导演的武侠电影,演的是主演,也是天天占据头条的新闻,郑攸同是唯一被拍到过的黄西棠绯闻男友,还加上这一班明星同学,摄影记者们各个都放大了十倍焦距,恨不得从这些人脸上捕捉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外面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离开,记者闹了一阵,然后就彻底地安静了。
倪凯伦进来,将她带到了隔壁的休息间,关上门转过身,直接跟她说:“你父亲那边的人在等着,想跟你见一面。”
西棠闻言抬起脸,瞬间甚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倪凯伦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声音放缓了几分:“这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妈妈临走时跟我交代的,说她走了以后联系一下那边,若你父亲认你,你以后也有个家,如果对方不认,那就永远不用告诉你。”
西棠声音极细,却带了一丝怒意:“我有家。”
倪凯伦应承了她母亲替她办这件事,就想办好,她跟西棠说:“人从北京来的,你见一下。”
倪凯伦打开了门。
门口立着两个人。一位六十多的老人,头发斑白,面容宽厚,旁边搀扶着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穿一件灰色大衣,里面露出白色衬衣的领子。
老人下巴微微颤抖,耷拉着皱纹的眼角泛出激动:“你是,你是……”
西棠站着一动不动。
他身旁的男人眼睛看着她,语气温和有力:“黄小姐,令堂辞世,节哀保重,我姓李,李蜀安,是陪景教授一块来上海的。”
“这是景教授,是联合大学的退休教师。”
倪凯伦说:“景先生,进来说话。”
她将黄西棠往里面拽。
四个人在冰凉的殡仪馆里坐着,西棠一直不说话,她父亲跟她说话,说着说着情绪渐渐激动:“你妈妈她,从来没有找过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昨天才得知的消息……”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我也没想到,她也硬是没打过一个电话,临了也没见上一面,这么多年了,有什么难处,还带着孩子……”
一个老人在她面前不停地抹眼泪。
西棠脑子缺氧,思维迟钝,只听到他反复的念叨,他说的是他回来找过一次她母亲,两个人商量好了流掉孩子分手,妈妈当时答应了,也没想到她一个女人生了下来,后来她们搬了很多次家,就再也找不到了。
西棠依然木木地坐着。
李蜀安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父亲的肩膀,依然是那种温和有力的声音:“老景,女儿心里难受着呢,你冷静点儿。”


chapter28
葬礼办完了之后,西棠回了横店。
黄西棠在母亲去世之后,她依旧坚持着工作了近两个月,签好的戏约没办法停,她在剧组里,表情渐渐麻木,而且开始发胖,她的戏服是度身订造的,服装师不得不改了两次腰身。
倪凯伦过来,给服装师塞红包,又给摄影师敬烟,让他们把她拍瘦一点。
戏杀青之后,即将过年,倪凯伦推掉了她的大量工作,黄西棠的脸开始浮肿,回到她跟妈妈住的房子,她再也没有出门。
暂停了拍戏之后,西棠陷入抑郁,因为悲伤无处宣泄,她长期压抑的食欲彻底爆发,她开始疯狂吃东西,一开始倪凯伦还心疼宽容她,只是慢慢发现她跟完全没有味觉似的一刻不停地把东西往嘴里塞,而且只吃那些平时不给她吃的食物,炸鸡块,大薯条,奶油极重的蛋糕,滴着油的麻辣串,没到一个星期,她满脸泛油光,额头长满痘,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也没有了灵光。
倪凯伦当机立断派她的助理阿宽来家里守着她,阿宽扔掉了她所有的外卖,黄西棠发了疯似的反抗,她再吃一年也不是阿宽的对手,阿宽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黄西棠彻底老实了。
白天阿宽过来上班时,西棠在房间里睡觉,她三餐重新按时吃那些寡淡的水煮青菜,并且常常因为没有胃口完全吃不下,只是她仍然在发胖。
倪凯伦觉得十分可疑,半夜哄完孩子上她家来,看到一个人影,悉悉索索在开冰箱的门,倪凯伦跟在她的后面:“你是疯了是吧?”
黄西棠置若罔闻,把巧克力往嘴里塞。
倪凯伦怒极了,一把扯开她,迎头就是一巴掌扇下去,然后把冰箱里的食物往垃圾袋里扔,西棠木木地在一旁站着,看着发怒的倪凯伦把冰箱的东西扔了个精光,忽然一个密封罐从冰箱的深处滚出来,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西棠捡起来,打开闻了闻,那是她妈做的牛肉酱,肉质鲜香,带一点点微甜的辣,那是她最喜欢吃的味道。
西棠的眼泪瞬间喷涌出来,抱着那个瓶子,跪在冰箱门前嚎啕大哭。
倪凯伦伸手要拉起她,却完全拉不动,西棠哀嚎不止,哭着哭着人往旁边倒,倪凯伦赶紧掐她的人中,低头看到黄西棠被掐醒了,眼泪还在流。
倪凯伦有点慌了。
西棠已经停彻底掉了工作,这个圈子里,哪个当红艺人不累,可谁也不敢休息,你一停下,一断档,位置一空出来,立刻就有人顶上,观众隔一个月不见你,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尤其像黄西棠这种刚好处在了上升期的最顶端,正是要打拼守住这个一线位置的时候,看着她就这么自暴自弃地放弃这大好时机,倪凯伦急得火烧火燎的,可也不敢逼她,白天她稍微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倪凯伦从公司下班回来,跟她说新戏,让她看剧本,黄西棠脸色淡淡的,她说钱赚得够多了,她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
倪凯伦没辙了,都过了一个月了,旧历年的假期结束,她若还是不出去工作,只怕好不容易成名的演艺生涯是要彻底完了。
赵平津过来的时候,倪凯伦在楼下花园里一边溜儿子一边等他,保姆今天周末刚好请假。
远远就看到了那台黑色路虎车,车开得跟人一样猖狂,赵平津下了车,保安过来帮他停车,他朝着倪凯伦走了过来,高挑瘦削的男人,一袭驼色风衣,脸上还是老样子,带着那种讨人厌的目中无人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