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来,握住了那双冰凉苍老的手。ROSE夫人动了动嘴,眼睛张开了。我凑在她耳朵边,轻声说:“夫人,我是林岚,我来了。”
但她没有反应。她四下张望着,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我握紧她的手,感觉到这俱老旧躯壳里的残余的生命。她眼睛间或一轮,终于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你可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她问。
我疑惑,我想起了屡次见到的幻影。
我说:“是。现在我是相信了。”
她停了停,把视线移开。好一会儿才说:“我当初……并不相信的。也许真是幻觉呢。”
“那也是情系所生的幻觉。”我说。
老夫人笑了:“他还一点未老,是我小时候所看到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Kei还是Syou。
“我们谈了很多。”老人的精神来了,“过去的事。一点一滴。他还记得许多我已经忘记了的往事。我回忆起了我小时候,他一字一字教我们姐妹念朱子家训。‘居身务期质朴,教子要有义方。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哈哈!结果他却是因为饮酒过量才落的病。”
我被这父女之情深深感动。
Rose夫人喘了一会儿,对我说:“书房里,有个保险柜。”
我一惊,忙说:“别说这个,你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厨子去做。”
她却很固执,“听我说完!”
我只得听下去。
“保险柜在最里面的书架下。钥匙你问律师要,我已经吩咐过了。”
我说:“我不要你的珠宝,你会长命百岁,我们不说这个。”
夫人笑,“我已经105了,活都活腻了。”
我简直想扇自己耳光。
“那本小说,已经给了炳杰。”她说,“你们……会结婚吧?”
我握紧她的手,“会!”我是真心的,“除非他不要我。”
夫人抓紧我的手,“你是好孩子。你和Kei……”
我说:“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我听到她说:“我是背负祖辈的罪孽生活的最后一代。你们会幸福的。”
走出病房,炳杰焦急地看着我。我对他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他会悲痛难过到说不出话,结果他反而把我搂过去,轻声安慰:“每个人在这个世界,其实都在排队进一扇门。门的那边,就是死亡。如今,只是轮到她进门罢了。”
我把他抱紧。
晚上,Rose夫人就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子孙就守外面的椅子上。
我茫然地睁着眼睛,头顶的日光灯过分明亮,让我了无睡意。
我和炳杰说:“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有这样亮的日光灯。”
他握紧我的手,“她和你说了什么?”
我说:“关于灵魂的讨论。”
炳杰很感兴趣,“相不相信在天之灵?家母去世的也早,可我时常梦见她,嘱咐我生活细节。上大学前,还告诉我记得带针线。”
“我相信。”我温柔地说,“全都相信。”
我也觉得累了,忍不住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睡去。
半睡半醒中,仿佛感觉到有人站在我面前。我睁开眼,看到一个灵秀明丽的年轻女子穿着件白绸粉蓝绣花的旗袍站在我的面前,对我微笑。女子乌黑的头发盘成结,插一支碧玉镂金簪,上面一颗圆润的珍珠,衬得整个人华贵高雅,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我看得呆掉。
女子笑道:“岚,莫总羡慕别人,你自己才是最好的。”
我恍然大悟,“夫人……”却又哽咽。
女子摘下那支发簪,交到我手上,说:“碧玉配佳人,你好好珍惜。”
这时听到有人在喊:“文清!文清!”
女子对我一笑,“你看,他们在催我了。岚,后会有期。”
她转过了身去。
我睁开眼睛,走廊尽头的窗户已经泛白。炳杰也醒了过来。我们对视,他对我说:“我梦到太祖母对我说话,要我生活务实,且要对你好。”
我们心里已经有了数。果真,只过了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护士出来说:“老夫人过去了,走得很安详。”
炳杰立刻俯过身来,我便把他抱住。我很感谢他需要我。
下葬的日子是夫人选的,前一天下了好大的雨,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仿佛老天都赞同夫人的选择一样。来的人很多,政商尊贵,黑压压一大片,场面热闹。
这时我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悲伤,随着Syou的小女儿Rose的去世,Syou也终于成为了历史。这个显赫一时家族也终于分散为数支,埋没在了有无数名流家族的玛莱巴里。也许无数年后,世人追溯起来,寻找到的后人已经早就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伟大的一位先人。
我沮丧地注视着老人的遗像,心里默默念道:请你多多保佑我们!我们是如此幼稚而不堪一击。
风吹过墓地,仿佛还带着老夫人发油的芳香。
而后是一个小小的会餐。费园的花园里摆起了长桌子,上好的香槟和糕点。管家把藏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主人已经不在,不必吝啬。
我眺望书房的窗户,里面一片黑暗。多希望这时窗户上可以出现一个人影,可那什么都没有。奇迹并没有发生,人死,魂灭。
花园的角落,站着几个黑衣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是伊弘。
我奇怪。他们穿着一个样式的黑色大衣,除了伊,其他几个还戴着墨镜。他们埋头说着什么,不时看看四周。而后,伊弘说了点什么,把烟丢地上,所有人都散开了。
真不知道Rose夫人的葬礼,伊弘为什么而来?他和这一切本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我们离开前,关风叫住了我。
他将我拉到一边,说:“我发现有资料失窃。”
我一听,问:“关于NRS的?”
“是,是对感染者的一个研究报告。若不是Kei答应提供骨髓,我们也研究不出来的。非常珍贵。”
真不可思议。
翔说:“本来书桌上有个纸镇也带有摄像机,却也给弄坏了。这只有熟人才知道的。”
“是谁?”我握紧拳头。
关风说:“留意你身边的人。”
众人离去,我陪着炳杰站在门口送客。
伊弘走了过来,握炳杰的手说:“节哀顺便。”
握我的手说:“祝你幸福。”
我看他真挚热情的面孔,只有把疑惑压在心底。
Saiya走过来,看到伊弘一直握着我的手,忽然讥讽地冷笑了一下,“天真冷啊。”
我把手缩了回去。
伊弘笑笑,“一个人躺下来,不过六乘二。真弄不懂我们都在拼了命努力个什么?”
Saiya撇撇嘴,“为了生活,为了以防万一。人生最大的悲剧是往往会活到八十岁。”
伊弘面无表情。
我去看Kei,他正坐在地上看我的照片,看到我回来了,举起一张对我说:“你小时侯真可爱。”
我倒抽一口气,“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指了指一个柜子,“在那里发现的。”
估计是搬家时忘下的。
我凑过去,照片里的孩子还在换牙齿,年纪尴尬得要命。也好有青少年时期的,眉毛未修饰,有种原始朴质的清丽。
照片真是神奇。
我指着那张说:“那时正发育,像个怪物,母亲恰巧到了更年期,也像个怪物。可怜我哥哥夹在一个老怪物和一个小怪物间无所适从。”
我的话把Kei逗得直笑。真难得他现在心情那么好。我喜欢看他笑,那么美丽的笑容,让我心情也很好。
“葬礼怎么样?得出了什么结论?”他问。
我说:“活到老了再死太可怕了。我计划过的生活该如同伟大先驱王尔德所教导的那句,‘Livegood,Dieyoung,andleaveagoodlookingcorpse.’”
和Kei在一起总能领悟到很多人生道理。
这是个郁闷的冬天,身边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我的交际陷入僵局。
电话打到Saiya处,永远是录音在等我。
我问关风,他神情古怪地说:“找她有什么好事?”
我白他一眼,“你找我也向来没有好事。”
他忽然问:“Saiya常用的香水,是不是‘式微’?”
他果真古怪,“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并不愿意解释,却和翔交换了一下眼色。
而后炳杰把我找到,严肃地说:“岚,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事,代他把话说了出来,“没问题,我不介意。”
他奇,“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家里长辈才去世,不适合婚嫁。”我说。
他叹气,“对不起。”
也不知道这一推迟,是否还有婚礼。
炳杰问我,他重要还是病人重要。我回答,结婚前当然是工作重要,我得养活自己。
可天知道我是为了工作还只是为了Kei呢?
我的情绪和天气一样低沉。
我去栀子园,客厅中央居然出现了一棵树。
我叫起来:“呵!是谁为了一棵树放弃了整个森林?”
Kei从书房走了出来,“圣诞快乐!”
我一算,“还有五天呢!”
“到时候是否会下雪?”
我笑,“我帮你问问圣诞老人。”
Kei仿佛不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于是我也从不用自己的烦恼来打搅他的快乐。
“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
“健康。”我说,“还有爱情。”
“啊!你还没有找到爱情?不是要结婚了吗?”
“结婚不代表爱情。何况爱情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弄明白。”
“可怜的孩子。”他说,“还有我爱你呢!”
“那不算。”我说,“你那么寂寞,谁来关心你,你就会爱上谁。”
“来吧。”他招呼我,“今天有酥心芝麻饼和奶油水果蛋糕。”
“威廉鱼子酱也没办法拯救我的生活。”我倒在沙发上哼哼,“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念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句,怕是最适合Syou。
空一缕余香在,盼千金游子何之。
又想到: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更有: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怕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成为当代李清照。女人感情一泛滥,规模甚是宏大。
Rose夫人的律师把那把黄铜钥匙交到我手里,我独自去她的故居,拿她留给我的东西。
再度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寒冷的午后,灰色的天空忽然刮起大风,雷声轰鸣,顷刻间,雨就下了下来。书房里,风吹过书架,纸张发出单调的声音。这里已经远没有了生气,似乎连灯都没有以前明亮。仆人都已经离去,无人升火,房间阴冷和萧索。
我从那个保险柜里捧出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暗红色漆盒来。
我把这个漂亮的盒子捧在怀里,盒子光洁的表面和馥郁的芳香带来一种宁静的气息。盒子在心理学上象征着女性,盒子里的东西,一般理解为女性内心深出的品性、情操或梦想等等。也许这里放着Rose少女时的日记,也许是她的家族的记录,藏得这么仔细,却交给了我。
是想让我代世人证实什么?
我慢慢走在书架之间,试图找到以前多次看到的那个幽魂。可惜除了风和昏黄的光线,什么都没有。这里那么多本书,也许仔细翻,说不定还能翻到他写给Kei看的只字片语,试想再在多年后,得到其中一本书的人,是否会感动而去寻找这段故事呢?
我站在窗户边,外面天色阴翳,雷声滚动,雨下得那么大,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寒气更加逼人。
忽然想到,已经是12月过了,冬天终于来临。
我们就在着春秋交替中老去,只有Kei不受时间的控制,永远那么年轻美丽。所以Syou才会不计较他和自己的血缘关系而爱上他吗?
我不知道。在儿子都已经垂老之际,再见到依旧年轻的父亲,是怎样一番景象。
也许在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所谓父子,只有爱情。
我疲惫地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幽幽念着:“如果再见到汝在多年之后,我如何贺你,以沉默的眼泪。”
我喜欢拜伦的诗,尤其是这句。
雷电和雨声一直响在耳边,闪电的光在那件冰裂纹仿哥窑瓶上反射出奇异的蓝光。恍惚中我好像产生了幻听,觉得有谁在外面说话。
我站起来走了出去。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狼籍,有人倒在地上,血流得到处都是。我出乎意料的冷静,踩着玻璃碎片和血继续往前走。外面雨很大,哗哗地冲刷着落地窗外的阳台。
我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有人喝:“滚!”
Kei迎面冲了过来,他的悲伤和怒气我隔这么远都感觉得到。他跑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不由伸手想拉住他。
可他的身体穿过我的手臂。他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Syou坐在沙发上,脸埋在双手里,肩膀痛苦地抽搐着。
我在Syou身边捡了个位子坐下来。
楼上传来躁动的声音,Syou迷茫地抬起头。我推他一把,说:“呆着做什么?上去看看啊。”
当然,这白痴小子感觉不到身边坐了个女鬼。他拧着眉,犹犹豫豫。
突然,一声响亮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传了下来。在这雨夜里,仿佛碎了一座养花的玻璃房子一样恐怖。
Syou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冲上楼去,撞开紧锁的门。
里面已经没有了人。窗户洞开着,风和着雨从外面恼羞成怒地刮了进来,桌子上的书页翻舞着。地上满是瓷器碎片,晶莹闪亮,犹如Kei在那一个耳光里碎裂的尊严。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碎的就是那只冰裂纹仿哥窑瓶。
“Kei?”Syou的声音不肯定。
没有人回答他。他必须明白过来,这次是彻底的被抛弃了。
“Kei--!”他绝望嘶吼了一声。
我冲到窗户边,望下去。路灯下,那个瘦小的身影只一闪,就消失在了街角。
我看着Syou,他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着脑袋。
爱,可燃烧,或存在,但不会两者并存。
Syou发现了什么,蹲了下去,一点点拣起来。我凑过去一看,是撕碎了的照片。
那一刻我真希望所有的梦都出自我女性的幻想,因为一旦成为现实,它将是出沉重的悲剧。
我留意到书桌上的那本翻开的书,是本32开大小的皮面本子。我一眼就看到了有字的最后那页,闪电的瞬间,上面的字也清晰入目。
“所谓的爱情,就是一个人相信了另一个人的全部谎言。”
蹲在地上的Syou突然哭了起来,手里还捧着一叠照片的碎片,他把手移开,不让眼泪滴到照片上。
眼泪在这时候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盒子自我的怀里掉到地上,打开了,里面有一本皮面的本子。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跳着。
本子已经很久了,原本精致的封面已经在岁月中褪去了光泽,磨去了边角。
我极为小心翼翼地翻了开来,落出一张照片,仿佛给曾撕得粉碎,再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补回来。照片里,Kei,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一个还抱在怀里的幼儿。那是一张全家福--Kei的家。
本子的扉页上写着“Kei2013.10”。
我的眼睛一阵热。
“10月25日晴今年的秋叶黄得特别早,仿佛把鲜活的生命在夏天里尽情消耗完了一样…………”
10月25日晴
今年的秋叶黄得特别早,仿佛把鲜活的生命在夏天里尽情消耗完了一样。
Syou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如果那算是个院子的话。这个孩子很细心地把叶子扫成一堆,然后点上火,升起的白烟腾在空中。他发现我在看他,转过脸来对我微笑。风把烟吹向他,他呛住了,我便招呼他进屋来。
这是我来到玛莱巴的第三天。
我没想到过自己会来到这个城市。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火车已经进了站,那个跟踪我的男人已经联络上了同伙,我不得不下车以摆脱他们。
很可惜后来警察来得太快,我只得放弃吸他们的血,把尸体丢弃在那里。它们和这个臭名昭彰的城市非常匹配。
我也和这个糜烂的城市非常匹配。
Syou把我拣回来是昨天的事了。这个大胆且衣衫褴褛的孩子把我拣回这里,估计和拣回一个人偶没两样。他的血是甜的,我恢复了力气。那时我就在想,暂时和他一起生活也许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
Syou坐在我的对面,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写日记,并随手教了他几个英文单词,他很快就记住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知识的力量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11月5日晴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汽车修理厂帮工。按照正常人生活是成为正常人的一个良好开始。为了配合Syou我必须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么散漫,虽然我已经永远回不到正常的轨道上。
有了工作的好处多多。首先生活可以得到改善,我给孩子们买了新的衣服,Syou的衣服和裤子都已经非常破小,仿佛有了面包却不够黄油。还有,Toshi对我的意见也不再那么多
前几天他一直和Syou在吵架,Toshi不欢迎我的加入。感谢他们的争吵,Syou最后说出了真心话。他哭着扑进我的怀里,说他并不愿意一辈子做小偷。
我惊讶于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存在的道德观和廉耻心,他的正义之气仿佛与生俱来。
贫困让孩子过早地抗起了生活的重担。偷窃是这帮孤儿的生存方式,是整个不健全的社会体系下的产物。
11月9日阴有小雨
今天我见到了信士,Syou的哥哥。
当时场面非常奇怪,他像盯着怪物一样盯着我,Syou对他叫喊他也没听见。很显然他不喜欢我。
Syou和他的感情并不深厚,他看不惯信士,当然他也看不惯自己。他是孤儿,他的哥哥信士自己也是孩子,没有办法照顾他,便把他放在了慈善院的门口,在那里过了六年苦涩的生活。
我对他亲密的时候他便特别温顺,这个孤单的孩子需要一个依赖和撒娇的对象。
11月13日雨
现在是半夜,Syou和Toshi就睡在旁边。他们睡得很沉,灯光也并没有把他们弄醒。我看他们天真无邪的睡脸,这样单纯的孩子,在醒来,却必须面对因贫富差距而分外恶劣的生活。
12月2日雨加雪
我们换了住处。原来的地方简直不能被称做房子,孩子们整日和臭虫为伍,非常不利于成长。我和信士的工钱勉强租了间比较干净的小房子,两张床。信士睡餐馆,Syou和我一起睡。我便在他睡着后起来写日记。
写着,突然希望,他将来长大了,也会记得小时候床头的那片昏黄的亮光。
12月8日小雪
今年比较冷。
我回到家后,Syou非常兴奋地告诉我他也找到了工作:他和Toshi送报纸。我曾经对他说过不想做小偷,那就要拿出行动来。这个孩子一直认真听我的每句话。
他的手已经给冻得不能冻了,我拉过来放进大衣里,他安静如一只小狗一样靠在我身边。
12月10日雪
Syou感冒了,烧到38度,我请了假在家里照顾他。
我以前发烧的时候,母亲便用蜂蜜对着热牛奶给我喝,可Syou却向我抱怨他不吃甜食。
很少有孩子不爱吃糖。
“味道并不是你该考虑的唯一问题,效果才是你该追求的关键。”我坚持要他喝下。也许治不了他的感冒,但至少营养。
我和他说亚瑟王的故事,说查理王和他那枚有魔力的戒指。他问我为什么人们总是向往无穷的力量。我用最浅显的方式告诉他,因为人类太过弱小。
12月12日雪
我开始用每天晚饭后的两个小时教Syou一点知识。Toshi并不感兴趣,但Syou却非常好学,他记性很好。
我决定一有机会就送他去上学。
我很好奇,我的出现,能让这个男孩的命运产生多大的改变。
12月13日雪
信士似乎不喜欢我,非常可惜,我是想和他建立良好的友谊的。很显然他没有Syou好相处。
而他和Syou的感情也非常微妙。长时间没有共同生活在一起所造成的隔阂并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弥补,Syou对我这个陌生人反而还要亲近许多。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就不了解他,他也从未试图了解过我。
12月18日晴
玛莱巴处于亚热带,少雪,天一晴雪便化了。
我下夜班回来的时候Syou还没睡,他煮了姜汤在等我。睡前平静祥和的时间里,他对我诉说一天发生的事,我一边听一边教他使用简短详尽的语言表达。我检查他手上的冻疮,给他上药。
然后我对他说起我的故乡的冬天。那漫长的三个月里,人们堆雪人,孩子在雪里嬉闹玩耍,直到精疲力竭。我在纸上画,一种小动物,像兔子,却吃荤的,冬天里出来,会自住家的厨房窗户偷香肠。孩子们便在竹竿前端系上绳子赶它,嘴里还必须学它的叫声。
Syou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他问我他有一天能不能看到。
我对他许了好多诺言,我得安抚他去睡觉。
刚才写日记的时候他醒了,他问我,雪化了后,那小动物怎么办?我告诉他,它们会去睡觉,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又紧紧搂着我的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