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清惊骇,刚张口要叫,却被一个硬邦邦地东西抵住了腰。她跟着容定坤这么久,知道指住自己的是一把梭子枪。
问路的男子走过来,微笑着接过了孙少清的皮箱,顺手将她推上了车。
车门关上,碾过水洼,扬长而去。


“滚——”容定坤的怒吼伴随着杯盏破碎的声音。
杨秀成惊讶地起身抬头,就见烟室的门打开,年轻女子捂着脸,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
杨秀成急忙别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女孩踉跄地跑回卧室,砰地甩上了门。
杨秀成虽然经常进入西堂,但是孙少清是女眷,和他极少碰面,也从来没有说过话。这一幕发生得又快,杨秀成也觉得尴尬,根本就没有起疑。他听到了卧室反锁上的声音,知道女孩不会再出来了,捏着电报上楼进了烟室。
就在烟室的门合上的瞬间,秒针嘀嗒走向正上方。
嘀咕!嘀咕!——西堂的钟开始报时,一只小鸟弹出来,发出悦耳的叫声。
烟室里的留声机上正放着一首女高音咏叹调,嘹亮的歌曲掩住了钟声。
而保镖们则开始收拾扑克牌,起身回小房间准备休息。
钟声敲过,歌曲也播放完了,屋内恢复寂静。冯世真拉开门,已穿好了衣裙。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出去,将钟拨回了半个小时,然后悄无声息地溜下了楼,从门缝里闪身离去。


夜风逐渐强劲,吹得树影摇曳,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冯世真顶着风一阵小跑,回到了大宅。
后厨里,值夜的年轻厨娘正和一个听差的正腻在一块儿,打情骂俏,冯世真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
“谁?”听差的望了一眼。
“看哪儿呢?”厨娘把男人的脸又转了回来。
冯世真沿着仆人用的小楼梯上了二楼。楼下收音机里传出来的越剧飘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冯世真抚平了激烈的心跳和喘息,从主楼梯轻轻走上了三楼,然后再从三楼往下走。
“冯先生还没歇息呢?”容芳林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见冯世真正从楼上走下来。
冯世真说:“刚才开窗,有张卷子被吹下楼了,下来捡。”
她微笑着朝容太太和大姨太太点了点头,沿着走廊朝后门走去。
大门外传来轰隆的汽车马达声。两道灯光晃过,汽车横冲直撞地开进了院门。
“好像是你们大哥回来了。”容太太抬头望了一眼落地钟,讥笑道,“这才九点不到,他就回来了,真是稀奇。”
容嘉上快步垮进了庭院大门,站在草地上,眺望着夜色中伫立的容家洋房。
他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就像一个超负荷运转的泵,将滚烫的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他,指引着他朝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容嘉上大步走进了大宅里,看也不看客厅里的女人们,直直朝着楼上奔去。
容太太沉着脸,狠狠地戳着毛线球。
容嘉上急促喘息着,紧紧握了一下手,敲响了冯世真的房门。
无人应答。
房门没锁,容嘉上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
容嘉上不敢贸然进女子的房间,只站在门口打量着。
屋子里漂浮着一股冯世真的气息,清爽的肥皂,混合着一点点雪花膏的淡香。屋子十分简洁干净,书桌上堆放着书本和作业试卷。
整洁的床上,搭了一条半旧的围巾。那是他们半夜下楼偷吃的那次,她遗落下来的围巾。他后来将它放在了书房,被她不动声色地拿走了。
她知不知道是他把围巾送过去的?
她什么都不说,就像个猜不透的谜,解不开的锁,让容嘉上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大少爷?”老妈子在身后探头探脑,“您找冯小姐呢?”
容嘉上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
“我看到她的房门没关,人也不在。她去哪里了?”
老妈子说:“冯小姐刚才下楼去了,说是卷子被吹落了。”


冯世真站在八角亭边的老桂树下,将写了地址的密码纸条和公文笺卷在油纸筒里,塞进了一人高的树洞里。
风倏然停歇,满庭沙沙声静了下来,仿佛中了安静的咒语一般。被吹散的桂花香又逐渐包围了过来,浓稠得就像化不开的蜜。
冯世真抬头望着树梢一串串金灿灿的桂花,深深呼吸。
这么大的风,到了明日,也不知枝头的桂花还会剩多少。这株老桂树的花谢了,桂花的花期大概就真的过去了。
身后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大概是巡夜的听差。
冯世真装模作样,抬手折桂枝。
一只手忽然按在了她的肩上。
她倏然一惊,猛地转过身。
桂枝弹了回去,树枝一阵颤动,抖落桂花如雨,纷纷扬扬,落了树下人一头一身。
容嘉上的视线犹如跨越千年投射而来的一缕星光,映射进了冯世真的眼中。
头顶积云散去,月朗星稀,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下斑驳暧昧的光点。
他看到了?
冯世真紧张地屏住呼吸。随即,她看出了容嘉上情绪上的异样。
容嘉上专注地看着她,思索着,就像发现了停在花朵上的蝴蝶的孩子,充满了向往和欢喜,十分迫切,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或者,一条鱼儿终于被鱼钩上的饵食引诱住了,想去吃,却又不敢贸然下口。
冯世真跟着紧张了起来,死死抓着钓竿,怕吓怕了他,又怕一时激动,收杆太早。
冷静。她对自己说。
不能让容嘉上看出你又任何期盼,你要做好被动的一方。
“嘉上,怎么了?”冯世真说,“找我有事吗?”
容嘉上喉结滑动,灼热的目光锁定了冯世真的脸。
“你和她一点都不像。”他说。
“谁?”冯世真隐约猜得出,却装作不知道,“嘉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容嘉上凝视着冯世真眉宇明朗的面孔,呢喃着说:“可是为什么呢?你到底哪点好?”
风又起,卷起了花香,和这暧昧不明、悸动陶醉的气氛,一股脑地带走了,飞向了茫茫黑夜。
云散了又聚,遮住了月光。
后门打开,屋里的光照出来。冯世真视线里一亮,看到了那个探头张望的老妈子。
时机再好不过,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你这话说得好没头绪。”冯世真微微笑着,迎着容嘉上的目光,“我哪点没有做对,又惹你大少爷不高兴了?”
容嘉上摇头,困惑地问:“冯世真,为什么我总是想起你?”
冯世真的气息骤然混乱,理智险些失控。
青年英俊分明的面孔沉在幽暗之中,目光里燃烧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你哪点值得我这么关注了?”
冯世真嘴角抽了抽,刚刚升起的旖旎的情愫转眼就被大风一阵吹散。
“大少爷!”冯世真咬着牙,提高了嗓门,“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酒。”容嘉上认真地注视着冯世真,“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你有哪点好,值得我总是惦记着你?”
老妈子已经走出了后门,兴致勃勃地朝这边望,侧着脑袋偷听。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冯世真冷着脸朝宅子后门走。
容嘉上下意识抬起胳膊把她拦住:“我话还没说完。”
冯世真愠怒道:“我可没有义务留下来听你羞辱我。”
容嘉上抓住了她的手:“你难道不是有意接近我的?”
冯世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胳膊,一巴掌甩在了容嘉上的脸上。
容嘉上愣住。
老妈子就像叼着猎物的狗,一溜烟跑回客厅找容太太邀功,兴奋地大声道:“太太,不好啦!大少爷喝醉了酒,在后面欺负冯小姐,被她打耳光啦!”
当——九点正,落地钟敲响。
容太太怀里的毛线球滴溜溜滚落在地。容芳林咣啷跌了牛奶杯。#####

三十四
容嘉上懵了,呆站着一动不动。
冯世真咬牙切齿道:“我没那本事能操纵你的脑子。你要想着我,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反倒怪我勾引你?容嘉上,你这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不是的……”容嘉上回过神,急忙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冯世真凶狠地推开容嘉上,埋头朝后门冲去。
容太太带着一群兴奋过度的娘子军刚杀到后门,就见脸色苍白的冯世真冲了进来。冯世真仿佛被身后的猛兽在追着似的,谁都没理,悲愤地朝楼上跑去。
容太太急忙让两个女儿跟着去看看,自己则带着大姨太太和老妈子们去找容嘉上兴师问罪。
容嘉上木然地站在桂树下,对那群气势汹汹的女人视若无睹。
“嘉上,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容太太痛心疾首,“冯小姐是我请来教你们兄妹几个学问的,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是你的老师。你怎么可以犯这个糊涂?”
容嘉上抬头望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对继母的话置若罔闻。
容太太道:“我是管不了你的,让你爹来管你。”
说罢,一边吩咐听差的去请容定坤来主持大局,一边让人把容嘉上押回客厅。
听差的匆匆跑到西堂,正见杨秀成从烟室里出来。
“出什么事了?”杨秀成问。
钟走到整点,嘀咕报时。听差的气喘吁吁道:“大少爷醉酒调戏了冯小姐,太太发了火,请老爷过去。”
杨秀成扭头看了一眼腕表:“才九点就喝得大醉?老爷醒完了烟,已经睡下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再说吧。”
他说完也不大放心,干脆跟着听差的走一趟。
容太太见了杨秀成,立刻捶胸顿足:“秀成呀,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可真是丢尽咱们容家的脸了。”
杨秀成向容嘉上求证道:“他们说的都说真的?”
容嘉上耷拉着脑袋,好似一尊冰雕,魂灵不知道飞去了何处。
其实不用老妈子作证,他脸上的五指印已经说明了一切。
杨秀成之前才询问过陈妈,陈妈只说冯世真每日老实上课,没有做什么可疑的小动作,却没提容嘉上。现在看来,或许冯世真是清白的,但是容嘉上显然动了些别的心思。
杨秀成眉头绞做一团,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太太!”容芳桦从楼上奔下来,“冯先生要走!我们都劝不住她。”
容嘉上惊愕地抬起了头。
冯世真拎着一个小皮箱,匆匆走下楼来。容芳林束手无策地跟在她身后,不住唤她。
冯世真走到容太太面前,鞠躬道:“太太,对不起。我恐怕不能胜任这份活儿,不能再在贵府留下去了。”
换做别家做母亲的,肯定要怪外面的女人勾引了自家单纯的儿子。但是容太太是个和继子不对付的后娘,于是在这个问题上显得特外的公平公正。她抚着心口喘气道:“老妈子都看着呢,这事不怪你。嘉上,还不快给冯小姐道歉?”
容嘉上一言不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冯世真。
冯世真面色苍白,双目通红,说:“大少爷大概是对我有误会,。太太和老爷待我好,我感激不尽。诸位请多保重。”
她提着皮箱朝大门口走。
杨秀成拦住她,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也不安全。等明日等老爷醒了,定会给你住持公道。”
冯世真摇头:“这事都闹开了,我不想留下来被说闲话。”
“你不用走。”容嘉上冷不丁开口。
众人都望向他。
容嘉上平静地看着冯世真,说:“先生不想见我,而我也不想先生深夜出门赶路。我走。先生今夜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空着两手,转身朝外面走去。步伐洒脱,像是个要离家一去不回的浪子。
“这孩子,真是任性!”容太太叹道。
冯世真紧紧拽着皮箱把手,望着青年高挑而孤寂的背影如一头被驱逐的狼一般,消失在了门外的黑夜之中。


容定坤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天已亮了。他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复杂的梦,醒来却是什么都想不起了,只是奇怪自己怎么就在烟室里睡了。孙少清也不把他扶回卧室里去。
“清儿还没醒吗?”容定坤问。
听差说:“老爷昨夜用了烟后,不知为什么事骂了清小姐。她一直把自己锁卧室里的,王妈来敲门都不理。”
到底是心爱的小情人,容定坤格外宠爱几分,亲自去敲卧室的门。
可是敲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回音。
容定坤有些不悦,让老妈子取来了房门钥匙,把门打开了。
卧室里空荡荡的,窗户大开,吹得窗纱狂舞。里面根本就没有孙少清的人影!
如果是出门了,那何必又要把门反锁上呢?
容定坤心里一凉,责问保镖:“昨天孙小姐出门去了?”
保镖吓得战战兢兢,道:“清小姐挨了骂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呀!”
“没出门,人怎么不在了?”容定坤怒吼。
梳妆台上一片凌乱,像被洗劫过,衣橱的衣服也少了不少。孙少清走得匆匆,却并非没有准备。容定坤铁青着脸走到窗前,发现了那条床单拧成的绳子。
“老爷,”一个听差地气喘吁吁地跑来,“昨晚大少爷醉酒,险些欺负了冯小姐。冯小姐闹着要辞职,被太太劝住了。太太请您今天起来了过去一趟,主持大局。”
“什么?”容定坤一声怒吼。
他这一声呵斥,犹如惊雷落下,将整个容家彻底惊醒了过来。


冯世真穿着一身极朴素的阴丹士林旗袍,同容芳林一起走下了楼。
容家的人都到齐了,连养胎不露面的二姨太太也端坐在沙发一脚,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容嘉上站在客厅中央,还穿着昨夜的衣衫,皱巴巴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凑合了一夜。昨天冯世真打他那一巴掌并没怎么用力,一晚上就该消了。他脸上却印着一个大大的五指印,估计应该是一早被容定坤打的。
容定坤一身中式的重绸长衫,端坐在沙发里,对容嘉上喝道:“你该说什么?”
容嘉上面无表情地朝冯世真看过来,忽然朝她鞠躬。
冯世真下意识避开,不敢受他这个礼。
“昨日醉酒无状,唐突了冯先生,是我不对。我请求先生原谅,甘愿受罚。”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了这两人身上。
冯世真涨红了脸,又羞又窘:“昨夜只不过拉扯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少爷以后还是不要贪杯的好。其他的事,就请老爷做主吧。”
她给出了一个台阶,容氏夫妇都松了一口气,安心地下了台。
容定坤斥责儿子:“畜生!养你这么大,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知道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跳舞,都学了些什么纨绔子弟的毛病回来?我们容家的清誉,都要给你败光了!你爷爷要是底下有知,要被你气得从坟里跳起来!”
容嘉上无动于衷地听着,仿佛早就对父亲的训斥已经免疫了。
他自昨晚挨了冯世真那一个耳光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过去一个月里,那个生动的,会闹会笑、活力四射的大男孩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冯世真初识时的那个冷傲、淡漠,凡事都不放在眼里的孤傲青年。
一块巨石压在了冯世真的心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容嘉上越没反应,容定坤越生气,“学校也考不上,又不肯结婚,却倒有本事调戏家庭教师!我一生勤恳本分,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本分?
容定坤这些年来贩卖的鸦片和军火,都可以堆起一座城,走私运送到南洋和北美的劳工,都能去修长城了。他若是本分生意人,那这天下就再恶人!
“老爷,歇口气吧。”容太太端了茶来,“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你别气坏了身子。”
“是呀。”二姨太太嗤笑,“太太当初招了冯小姐进来,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容太太柳眉一竖。大姨太太无需她发号施令,就已整装备马地杀了出来:“二妹,这里吵吵闹闹,担心影响了你的胎气。让老妈子扶你回去歇息吧?”
二姨太太正想拒绝。容定坤想起了孙少清逃跑的事,怒上加怒,一巴掌就扇在了二姨太太脸上。
“我还要问你,清儿跑哪里去了?”
二姨太太吓蒙:“清儿不在了?我……我不知道呀。”
孙家的小姨子跑了?
容太太喜上眉梢,尖声道:“孙小姨出门没有打招呼?快让听差的去找找。也许在院子里散步吧。”
听差的说:“已经寻过了,都不在。”
“不会的!”二姨太太发觉事情严重,吓得快哭出来,“清儿怎么会跑?她根本就走不出去呀!”
“她怎么出的门?”容定坤怒吼。
于是,一场针对容嘉上的审判大会,转眼又变成了寻找出逃小妾的刑侦会。#####

三十五
昨夜值班的门房被拎了过来。他的酒才醒,吓得两股战战,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老爷饶命呀!昨夜是冯小姐要出门,我才给开了门。”
众人目光又唰唰转到冯世真身上。冯世真一脸莫名其妙,说:“我昨晚没有出门呀。”
“你酒还没醒么?”容芳林冲门房道,“冯小姐人就站在这里呢,能去哪儿?”
“肯定是认错成孙小姨了。”容太太对丈夫道,“我们早就说过这两个女孩子背影像。许是孙小姐有了心,学着冯小姐打扮,糊弄住了门房。”
容定坤的眼神如盯着猎物的鹰隼,几乎要在冯世真身上盯出两个洞来。冯世真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脑袋埋得更低了。容嘉上置身事外,
容定坤问:“清小姐昨晚几点出的门?”
门房努力回忆:“好像是杨先生来前的事。”
“不可能!”西堂的保镖满头大汗地说,“老爷,昨晚九点打钟的时候,孙小姐还在西堂的。我们两人可是亲眼看着她进了卧室。”
“九点的话,那就和冯先生没关系吧?”容芳桦说,“我记得冯先生就是九点前才下楼来,然后大哥就回来了。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正敲钟呢。”
“孙小姨肯定是趁着昨晚我们闹的时候出门的。”容太太说,“我就说她怎么平日都不爱出门的,最近却天天跑来找书看,还缠着冯小姐说话。想来是早有出走的准备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让听差拿着老爷的名片去巡捕房报案,让他们找人吧。”
“昨晚走的,现在还能找得到什么?”容定坤怒吼,又扭头骂二姨太太,“你有没有帮着她?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好,还有什么用?”
二姨太太哭道:“老爷也说她是那么大个人,又跟着你住在西堂,我挺着个大肚子,又怎么管得住她?冯小姐同她关系比我都好,我就不信她要出走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冯世真局促惶恐,“孙小姐和我交情再好,我们认识也不过才半个月,又能深交到哪里去?出走这么大的事,她是半点都没有向我透露过。”
“我才不行!”二姨太太抱着肚子朝冯世真扑过去,要抓她的脸,“你把我妹子藏哪里去了?快把她还出来!”
冯世真是会些拳脚的人,却总不好对一个孕妇施展。她仓促地抓着二姨太太的手,被她逼得一步步退到墙角,徒劳地辩解着,也不敢还手。
二姨太太失了最得力的棋子,又生怕妹子走漏了容定坤的秘密,导致自己失宠。她越想越害怕,觉得怪在冯世真身上是最适合的。
“清妹一直那么老实本分,也就冯小姐来了后才不安分的。肯定是你撺掇着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闹离家出走!这一切肯定是你指使的!”
“我真没有!”冯世真一脸快哭出来的委屈样,招架不住二姨太太的利爪,被她在脸颊是抓出两道红印。
一只男人的宽大的手掌扣住了二姨太太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一拉,再一推,把她推到了老妈子们的臂弯里。
女人们全都愣住,目光投向不声不响突然出手的容嘉上。
容嘉上看了一眼冯世真脸颊上的指甲印,嘴唇蠕动了一下,又沉默地把脸别开了。
大姨太太扶着二姨太太道:“二妹担心妹子,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呀。冯小姐昨儿一直和我们在一块儿,你妹子是自个儿走的,怎么能怪她头上?”
二姨太太又拉扯容定坤大哭:“老爷,清儿一直都那么乖巧听话,胆子又小,怎么会想出逃走的法子?一定是这个姓冯的女人帮她出的主意!”
冯世真气得满脸通红,正色道:“我昨晚的行踪,有太太和小姐们为我作证。孙小姐这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要是真觉得我不清白,辞了我便是。太太,老爷,我这就告辞!”
容家两位小姐急忙把冯世真拦住。
走了孙少清,又给容嘉上扣了一顶调戏良家女的帽子。容太太觉得这冯世真真的是她的福星,她理所当然要替对方辩护。
“老爷,”容太太心平气和地对容定坤说,“就算是法院判案子,也是要有证据的。既然拿不出证据,就不能说是人家做的。冯小姐本来就在嘉上那里受了大委屈,现在又污蔑她放走小妾。这未免对她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