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敏真对顾元卓的生意经没有什么兴趣,听到一半就靠在江雨生的怀里睡着了。
回到了家中,后院里杂草丛生,开败残花挂在枝头,还有几株花生了□□病,枝叶打卷,惨不忍睹。
虽然知道顾元卓不会侍弄花草,可是见了这惨状,江雨生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我的小番茄!”敏真蹲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心疼地红了眼。她种下的番茄苗被夏日的暴雨袭击过,全部倒在泥泞里,显然已经救不过来了。
“我想着请园艺公司的人上门的,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顾元卓道歉,“周末我们去花市,再买几株番茄苗回来,好不好?”
敏真还未回应,顾元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了电话,摸了摸敏真的头,快步走进了书房。
“我们再种一次吧。”江雨生安慰孩子,“你顾叔叔太忙了,我们要体谅他。”
顾元卓的忙已成了常态。
江雨生同敏真一起清理花园,补种花苗。江雨生陪着敏真去游泳馆训练,去补习班上课。江雨生带着敏真去看电影,逛游乐园。
而顾元卓永远都在工作,工作,工作。
他回家后的动静总是特别大。先风风火火地进了屋,然后哗啦啦地冲一个澡,再呼噜噜地把盛出来的饭菜吃个一干二净,然后往床上一倒。不出三秒,鼾声大作。
江雨生被他吵得睡不着觉。可是顾元卓酣睡的面孔总有一种孩子般的安详与纯真,看得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实在不忍心推醒他。于是江雨生只好抱着枕头去客卧。
好笑的是,顾元卓次日起床,洗脸剃须再度出门,竟然都没发觉枕边没有人睡过。
敏真的记忆力极好。她还记得自己刚来这个家的时候,顾元卓曾嘲讽他的父亲工作繁忙,说他把私人飞机当作家。
她有一次忍不住问顾元卓:“叔,你什么时候买一家私人飞机,天天住在上面?”
顾元卓听了哈哈大笑:“我借你吉言,早日暴富。然后买个私人飞机,搭着你和舅舅环游世界去!”
“那你呢?”敏真问。
“当然是赚钱供你们俩挥霍咯。”顾元卓道。
敏真差点就说,舅舅也有钱,不用你这么辛苦。
好在她忍住了。
郭长维的遗产至今还是这对情侣之间横着的一根刺。两人有意识地不去碰它,却不意味着它不存在了。
孩子是最敏锐的,家中丝丝点点的改变,都被她立刻察觉。
江顾二人并非不再恩爱,但是两人之间多了一分微妙的客气。就像一杯粘稠的蜂蜜里注入了一点清水,依旧甜蜜芬芳,可总是有点不同了。
好几次,敏真看到江雨生明明已经皱起了眉头,却又把埋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同样,顾元卓也知道孙律师会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来,拿来一些文件让江雨生签名。江雨生给敏真存了教育基金,又开始投资房市。并且,他也开始筹备组建自己的科研团队。
这些事,江雨生不说,顾元卓也装作不知道。
他们俩依旧像过去一样,每天都要通两三个电话,互相问候,送小礼物,并且在百忙之中抽空做-爱。
激情过后,也照旧拥抱在一起,小声说情话。那些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敏真在书上看到一个词,叫“房间里的大象”。他们现在就同一头大象一起生活着。
可人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大象也不会自己走掉。
第27章
经过上次的事,顾元卓回自己家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或许他终于意识到,江雨生并不能给他所有的关注和感情,他还是需要从亲人身上寻找不足的部分。
对此,江雨生倒是挺赞同的。父母子女的感情乃是天伦,是任何感情都不能替代的。他从来都不想顾元卓因为自己而疏忽了家人。
亲情有血肉在其中联系,是割裂不了的。现在顾元卓年轻气盛不在乎,年纪略长些就会后悔。到时候江雨生还不是两面不是人。
所以顾元卓说要回去陪母亲吃饭逛街,江雨生连声同意,还要夸奖他孝顺父母,为敏真做了表率。
最讽刺的是,那笔巨额遗产确实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孙律师登门的时候,对江雨生说:“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找我打听你。”
江雨生笑:“打听我什么?问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体带异香,媚骨天成?郭长维一把年纪了,还卧病在床,见了我都立刻神魂颠倒。要不是子女坚决反对,肯定和我去欧洲注册结婚?”
孙律师呵呵笑:“小江,你比以前幽默多了。放心,现在的人才没兴趣关注你和一个死者的纠纷。他们更在意你的现在和将来。掮客想找你投资,社交名士想邀请你去沙龙。不管你信不信,你突然多出许多你根本不认识的朋友。画廊、餐馆开张,结婚、月子酒,甚至婚前单身派对,都想邀请你去。”
有钱就有朋友,这话真不假。根本不需要你主动去钻营,只要身家足够,人家就自动把你吸纳进了圈子里,个个都突然和你成了八拜之交。
江雨生早年追随郭长维,后来又同顾元卓出双入对,并非没有见识过名流们的生活,于是也见怪不惊了,只问:“郭家没有说什么?”
“你又不肯卖股份。”孙律师抱怨,“人家也不至于为了你手头这点股份就围过来摇尾乞怜。丢开你,在哪里不能钻营回来?”
“郭孝文居然真的这么安份?”江雨生倒是有点意外。
“有他大哥压着呢。”孙律师说,“他忙着和他庶出的三弟在集团里内斗,估计也顾不上你。郭老有些偏心三少你也知道,他们俩拿到手的股权差不多。两人旗鼓相当,斗得很紧,无暇他顾。”
亲兄弟都还要阋墙,更何况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男权社会,家庭组成根据父亲来划分。可说到血亲之间的认同感,却多半都还是从母的。
江雨生感叹道:“郭孝文可最是乖张。当年我给他补习的时候,可吃尽了他的苦头。”
“当年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江雨生哂笑了两声,明显并不认同,但也没打算反驳。
他性情柔和且谨慎,总有一种食草小动物的警惕,从来不喜和人争执,更不爱去横刀抢夺。温良又聪慧,难怪最得郭长维的欢心。
孙律师又问:“你和顾先生还好吧?”
江雨生说:“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比不得开头半年的恋奸情热。但是也有好处,都更加理智成熟。我们俩都学会了对这个事装聋作哑,以达到和平共处。今天他回家尽孝去了。他母亲过小寿。”
孙律师说:“顾元卓最近风头很盛,我都常听人谈论到他。”
“都说些什么?”
“说他行事风格十分大胆,真有其父的‘富贵险中求’的精神。”
江雨生挑眉:“这评价听起来似乎话中有话。”
“各人看法不同咯。”孙律师这种江湖老泥鳅,说话就像间谍发的电报似的,非要一字一词地拆开来,才破解得出是什么意思。
“有人说他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有人说他艺高胆大,天分极佳。顾元卓确实一路走得非常稳,眼光精准,下手迅猛。你知道他在投行里有个绰号,叫‘迅猛龙’么?”
江雨生噗笑:“听起来想是男子高中才流行的玩意儿。”
孙律师说:“做他们这行,手快有,手慢无。尤其这几个月来,顾元卓好似开了窍,进步神速。以前还需要人帮衬的,现在完全甩开人大步朝前冲。”
时间上算,也就是遗产事件后。
江雨生微微皱眉:“他才入行一年,这样稳妥吗?”
“年轻人嘛,哪个不干劲十足?”孙律师说,“尤其他屡战屡胜,尝到了甜头,当然想趁着东风上青云。建功立业趁年少,哪等闲白了头。小江,你自己也不少年成名么?”
“说的也是。”江雨生释然,“不过,孙哥,想不到你还挺关注顾元卓的嘛。”
孙律师冷不丁被江雨生绕了进去,好生一愣,呵呵笑起来。
敏真觉得他笑得像没有胡子的肯德基爷爷。
孙律师低声说:“郭老走前嘱托我多照看你,说顾元卓年轻,怕他做事有不稳妥之处。之前不和你说,也是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怎么会……”江雨生声音低了下去,“郭先生实在对我太过爱护了。”
孙律师说:“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多说几句。顾元卓现在,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一往无前向前冲。我以过来人的角度看,他身边还是需要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好。雨生,他现在对你如何?还肯听你的话吗?”
江雨生无力地笑了笑:“一个在职场上风头正劲的年轻人,哪个又能听得进旁人的话?你正加速冲锋,别人要你刹一脚,多扫兴的事?就算我比他大几岁,可我和他的专业差得太远。我不懂他的那些经济,他也不懂我的学术。我就算想劝几句,也抓不住重点。孙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
“倒也不是。”孙律师说,“只是顾元卓现在做事手法,和他父亲很像。”
江雨生笑道:“元卓他嘴上不屑,其实心里对他爸很崇敬仰慕的。他最喜欢和我说他家的历史:前清道台,书香世家,解放前生意都做到东南亚去了。后来祖产被他爷爷败了个精光。顾家现在这么大的家业,是他爸在七十年代末辞职下海,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
孙律师说:“但是郭老和我说过,顾卫东这个人,是个赌徒。你和顾元卓好了后,他还说,如果顾元卓能受你影响,踏实地读书工作,那将来会是一个人才。”
可做儿子的,恐怕极难不受父亲的影响。顾家父子也没什么大矛盾,无非做父亲的不满意儿子的性取向。顾卫东在儿子眼中,虽然不大顾家,但依旧是个事业成功的伟人,是他的榜样和目标。
江雨生也拿不出什么理由不让顾元卓亲近他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卡文。放大招真不容易……
第28章
深夜,顾元卓披星戴月地回到家。
江雨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个人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气钻进了被子里,压在他身上。
顾元卓的开心是不遮掩的,就像一头在外面疯玩了半天的大狗,兴奋地对着主人又舔又呼哧喷气,呼吸里满是一股烟酒味。
江雨生对气味很敏感,急忙皱眉别过脸,躲开了顾元卓热情的吻。
顾元卓也不介意,一拱一拱地钻进了被子里,往下滑去。
等到要害沦陷,江雨生这才低呼着彻底清醒过来。
“我明天要带敏真去牙科……”
顾元卓置若罔闻,使出十八般武艺取悦讨好,不一会儿就让江雨生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恋人一番盛情难却,江雨生也不好败他的兴致,便两眼一闭,放松了身躯,由他折腾了。
没想顾元卓今日十分亢奋,翻来覆去做了个全套,一直耕耘到凌晨才消停。
江雨生趴在枕头上,气喘吁吁:“你在寿宴上吃了什么凤舌龙肉,让你开心成这样?”
顾元卓酒足饭饱,又一逞兽欲,十分心满意足。
他搂着江雨生,笑道:“我爸居然专程从纽约回来给我妈祝寿。一家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饭。连我姐今日都很识相,没有和我姐夫上演眼刀子大战。”
顾卫东先生在顾家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与其说是成员,倒更像个祖宗牌位。
平日里都把他的缺席视作理所当然。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庆吊,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然后请出来叩拜一番,以示合家团圆。
顾氏夫妻的婚姻早名存实亡,居住在不同的时区里。却并不离婚。每到有重大的社交节目,他们照样打扮得珠光宝气,手挽手上阵,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婚姻要长久,夫妻要白头,爱并不是必须的。
顾元卓又说:“我和爸饭后聊了很久,在书房坐着。连着开了两瓶克鲁格香槟,喝得一滴不剩。从来没有这样过,雨生!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过!”
顾元卓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以前我们俩在书房,不是我拿着成绩单找他签名,就是闯了祸进去听训——这都还要抓着他在家的片刻。电视里,别人家父子能静静坐下来小酌闲谈,我觉得和我爸就不可能。成年后这么久了,第一次!第一次听到他说,进书房和他喝一杯。然后你猜怎么?他第一句话就说:这段时间来,你做得不错。”
“雨生,这可是我爸!老头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只拿两个鼻孔看我,觉得我不过是他手下混吃的二世祖。现在,他终于和我平起平坐,一个瓶子里倒酒喝,说:你做得不错!”
江雨生听得又是感慨,又是心酸,握住顾元卓的手:“我真替你高兴,元卓。”
确实。没有什么比做孩子的得到一贯冷漠的父母的夸奖和肯定更快乐的事了。江雨生当年也曾为了得到父亲的夸奖而奋力苦读,所以他很理解顾元卓的心情。
就算顾元卓这样在花蕊里长大的孩子,也有他的遗憾和不快乐。
老人说,每个孩子在出生前都会领到一个盒子,一生所能得到的东西都装在这个盒子里,随着你一起去投胎。
不准挑选,不能退货。
盒子里,装着你今生注定好的财富、机遇、爱情……还有父母。
如果说敏真的盒子里装着的父母是残次品,那顾元卓的盒子里装着的则是24K金的纪念品。
华贵精美,惹人艳羡,却是不大实用。
顾家夫妇自己都是人中龙凤,对儿女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他们并非不爱孩子,顾家姐弟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父母会满足他们所有的物质需求。但同时,父母也会请来名师家教,严格管教孩子的功课,绝不允许养出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不说金童顾元卓,就连叛逆少女顾元惠,至少结婚生子前,也一直是优等生。
可你要以为顾氏夫妻会亲力亲为地照顾孩子,那就太天真了。
顾元卓记得他们姐弟从小身边就围着形形色色的服务人员:管家,保姆,营养师,家庭教师都分文理艺体四类。甚至还有个造型师定期上门,专门负责给孩子理发穿衣,以保证两个孩子随父母出门亮相时尽善尽美。
顾太太还曾坐在孩子们的床边给他们讲过故事,但是顾卫东这个父亲却几乎形同虚设。
顾元卓以前对江雨生抱怨过:“老头子对人力资源的利用简直恨不能竭泽而渔,非要手下人的工作对得起他付的每一分工资才行。他什么都要手下人代劳,包括和我联络,十次有九次半,传话的都是他的一个秘书。我有一次和元惠说起这事,她说或许老头子拉完屎都有专人来给他擦屁股。”
江雨生自打从王师兄处得知顾父的行为,也对他养孩子的方式直摇头。
顾元卓要的其实并不是庇佑,而是感情上的交流。他找一个同性情人,他去外面的公司工作,和小孩子砸玩具一样。从心理层面,不过是想得到父母的关注。
如今顾元卓终于得到了迟来的父爱,金苹果落进了银丝络,生活再美满不过了。
江雨生其实心底有些暗暗的羡慕。江父已去世,直到死,都没有原谅儿子的叛道离经。江雨生毕生都和这个金苹果无缘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江雨生问。
“什么都聊了。”顾元卓枕着双手,面带微笑,“学业,工作,还有生活。原来他对我的了解,比我以为的要多。”
这不奇怪。除了那个已功成身退的王师兄,顾卫东不知道还在儿子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他绝对对儿子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连那个被辞退的陈姨,肯定也是他的一枚耳报神。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交流?又不是有个皇位要继承,皇帝老子要提防儿子兵谏逼宫。普通人家父子,搞什么谍战?
不知情的还当顾卫东做过克格勃。
“他说养孩子这事很好,让我比以往成熟懂事了许多。他还知道我代理的几个顶级客户的名字。我们多数时间都在聊工作。”顾元卓说,“雨生,我觉得他老了。他明显是有意放低姿态来接近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了。也许人老了都会这样。三千红尘,都是寂寞。家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
江雨生问:“那关于你的工作,他有什么看法?有没有想叫你回去跟着他做?”
“还真没有。”顾元卓说,“我本来以为他和我套近乎,就是想我回去的。结果他反而说我在外面很好,让我继续去磨练拼搏。其实我和家里的公司又没有仇,迟早都要回去接班的。我挺高兴他能体谅我。”
顾元卓的姐夫虽然家境也不错,但其人无大才能,顾卫东从来没重视和提拔过这个女婿。顾元卓也知道家里的公司不会长腿跑掉。这就是独子的优势和自信了。
顾元卓又说:“对了,他还问到了你。”
江雨生简直惊骇了:“我?”
第29章
顾元卓又说:“对了,他还问到了你。”
江雨生简直惊骇了:“我?”
“是,你。”顾元卓斜睨了一眼,“有什么奇怪的?你现在身价高了,自然就入了他的眼了。他对金钱的敏锐度简直高过金属探测器。你这里钱币叮当一响,他那里就立刻亮起一盏灯来。”
“那他问了我什么?”江雨生十分好奇。
顾元卓不屑撇嘴:“他想知道你在郭家还有靠山吗,还想知道你是否有参与集团事务。我说你只管收红利过日子。他还顺口问了问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雨生,他真的变了。他从来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我说我们很恩爱,就故意要看他脸色的。他居然还点头,要我跟你好好过。”
“和我好好过?”江雨生重复,呆滞。
“是。”顾元卓激动地说,“他说你比我成熟稳重,凡事肯定尽量包容我,让我不要对你任性。他还问我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结婚?”江雨生提高了音量。
他们两个当事人都还没有考虑到那么远去。同性结婚也不是挑个黄道吉日走进婚姻登记所就能办的。
“对!”顾元卓大笑,“我当时的表情和你差不多。”
“你怎么回答?”
“我差点把酒洒他裤子上。我说,我们还没有考虑那么远,我现在事业刚起步,想先拼搏一阵再说。”顾元卓把手一摊,“然后他没说什么了。我觉得他提这个话题,无非是想表示他接受你了。他自己也不自在得很。后来我们喝光了酒,分道扬镳。他回纽约,我回家。”
故事说完了。
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江雨生用力消化着大量信息,好一阵说不出话。
顾元卓长嗳了一口气。奔波了一天,他也累了,但是俊朗的面孔上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江雨生最爱他这个表情,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点点甜就能让他快活。每次看到,他就想亲吻恋人的脸。
江雨生觉得自己总是有些阴郁和惴惴不安的,这是流浪后遗症。所以他分外眷恋顾元卓身上传递过来的幸福感。
父母的祝福,事业的成功,恋人的爱情,顾元卓全有了。生活对于他来说真是一局游刃有余的游戏。别人奋斗半生还未必得到的,他二十出头就赚了个大满贯。
“他到了机场,还给我打了个电话。”睡意浮上顾元卓的脸,他打了个呵欠。
“是他本人打来的,不是他秘书。我都有多少年没有接到过他亲自打来的电话了。他说忘了给敏真一个礼物,明天让秘书送过来。我替敏真谢谢他了。”
江雨生给他掖了掖被子,俯身吻他的额头。
顾元卓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雨生就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情人的睡颜,心想,郭老说,顾卫东是一名赌徒。
顾元卓却说,我爸老了,变了。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给妻子过生,放手让儿子出去拼搏,接纳了儿子的同性情人,甚至还给他们收养的小女孩送礼物。
郭老是江湖老客,识人如炬。而顾元卓……顾元卓是顾卫东的儿子。
就算顾卫东是赌徒,哪怕是杀人犯,顾元卓也依旧要给他做儿子的。又不能真的割股还肉。
江雨生终于入睡。
梦到少年时,家里的小屋当西晒,闷热如罐头,吊扇和台扇一起对着吹,依旧大汗淋漓。
窗外阵阵蝉声,孩童在楼下嬉戏喧哗。他伏案做着试卷,汗水低在纸上,糊了字迹。
屋里还有人。江父就坐在身后。江雨生能听到父亲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他知道自己如果回过头,就能看到父亲的脸。
母亲病逝,父亲不准他进灵堂。父亲病逝时,他又正在美国留学,赶回来时遗体已经火化。
算起来自十六岁被赶出家门,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的面。
而这个闷热的夏夜,江父如往常一样陪着儿子做功课。只要江雨生回过头,就能再看他一眼。
只要能回头……
江雨生睁开眼,阳光撒满窗帘。枕边无人,但是有欢笑声从楼下传来。
“舅舅!”敏真上来敲门,“起床啦!顾叔叔煮了云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