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袁飞飞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怕打扰你,想让你静一静。”
“骗人。”
袁飞飞:“……”她心想可能哭包子比以前聪明了。可她转念再一想,裴芸好似从来都很聪明。
“飞飞。”裴芸转过身,看着袁飞飞。“你不来看我无所谓,我可以来看你,但你不要骗我。”
袁飞飞看着裴芸的脸色,总觉得他一汪泪水就憋在眼角里,自己只要稍稍说错一句,他就会哭出来。袁飞飞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嗓子眼卡了一块馒头,想反驳几句,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她抠了抠嘴角,道:“不是我不想去看你,这几天真的有事耽误了。”
“什么事。”
袁飞飞眨眨眼。在她的印象中,裴芸似乎不是这样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你今天怎么了。”
裴芸没有说话。
袁飞飞皱着眉头道:“你的脸色很差,不吃饭也没好好睡觉是不是。”她想抬手拍拍裴芸肩膀,谁知刚一抬起,裴芸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袁飞飞一愣,也没有躲开,她看着裴芸,道:“怎么。”
裴芸的头压得低低的,手臂也垂了下去。只不过抓住袁飞飞的那只手,一点也没有松开。
“你到底——”袁飞飞顿住话头,因为她感觉到裴芸的手在抖。
“我在等你……”裴芸的声音很低,很轻,真的像天边的云一样。
袁飞飞闭上了嘴。
“我一直在等你,今天,昨天……可你没有来。”起初裴芸只是手在抖,后来,慢慢的,他的胳膊、身体都在轻轻颤抖。“飞飞,这两天,我好像过完了一辈子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开头。好似不想让袁飞飞看见他的脸。
其实袁飞飞并没有抬头,她一直看着地面。她知道裴芸长大后,并不喜别人看见他哭。
不过,这怎么瞒得住……袁飞飞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炸开的小水花,心里叹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缠着,可我真的忍不住了。”裴芸终于抽泣出声,“飞飞,你陪陪我,行么。”
袁飞飞嗯了一声,“行。”她又道,“不过你得好好吃饭睡觉,再这么下去,你没几天活头了。”
裴芸:“好,我听你的。”
袁飞飞又一次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对裴芸道:“来来,先坐下歇歇,等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裴芸眼睛还有些红,他看了看地面,好似有些犹豫。袁飞飞道:“怕弄脏衣裳?”
裴芸摇摇头,坐在袁飞飞的身边。
袁飞飞轻笑了一声,道:“裴芸。”
“嗯。”
“我觉得你变了。”
裴芸低声道:“哪里变了。”
袁飞飞:“说不好。要说你从前是小肉包的话,现在就是粘豆包。”
裴芸也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在你眼中都是吃的么。”
袁飞飞:“吃的不好?”
“好。”裴芸看着袁飞飞,道:“你肯吃了我才好。”
袁飞飞:“……”
她站起身,对裴芸道:“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垫肚子,你老实点别动。”
“好。”
袁飞飞转身进了火房,反手关好门。房里张平点了一根蜡烛,自己站在蜡烛前,看着火苗发呆。直到袁飞飞进来,他才回过神,转过身看她。
【他怎么样了。】
袁飞飞:“还活着。”
张平:“……”
袁飞飞四下翻腾,张平碰碰她。
【现在没有马上能吃的东西,我烧了水,等下给他下碗面吃。】
“哦。”袁飞飞站起身,后斜眼瞄着张平,道:“怎么,我跟他说话,你都听到了?”
张平连忙解释——
【我没有偷听,只是我耳力不差,这里离院子只有几步的距离,所以才……】
袁飞飞:“你慌什么。”
张平老脸一红,手放下了。
其实他说谎了。
的确如他所说,他的耳力极好,火房离袁飞飞与裴芸说话的地方也不远,听是可以听到的。但是,刚刚门是关着的,他们说话的声音又不大,张平是屏息凝神专注地听,才将他们每一句话都听清楚。
但这种偷听的事,他实在没脸同袁飞飞说。
“老爷。”袁飞飞道,“那我们两个说话,哭包子也能听见?”
张平摇了摇头。
【不能。】
袁飞飞撇了撇嘴。张平转过头,又看着灶台上的蜡烛发呆。袁飞飞犹豫了一下,道:“老爷,等下……等下我出去一趟。”
屋中无风,可那蜡烛的影子却晃动了几下。
袁飞飞道:“从小他心思就细,跟个姑娘似的。现在他娘死了,金家连尸首都不让他见,瞧那样子他可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睡觉了,我怕他脑子一浑想不开了。”
张平转头看她。
【为何要同我解释。】
袁飞飞一愣,“嗯?”
张平深邃的脸孔在微弱的烛光下忽明忽暗。
【你出去玩,不是向来说一声就走,现在为何要同我解释理由。】
袁飞飞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过是说一句而已。”
张平面无表情。
【若要解释,五年里你有太多的事要解释。】
袁飞飞眯起眼睛,“你怎么了。”
张平咬紧牙关,转过头。袁飞飞盯着他低沉的侧脸看了一会,忽然笑了,道:“也对,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张平看向一旁。袁飞飞来到灶台前,看了看锅,道:“水烧开了。”她没有看张平,只听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开始下面条。袁飞飞后退两步,看着面前弯着腰的张平,忽然道:“老爷,你这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张平的身形一停,而后接着干活。袁飞飞说完这句,也不再开口。火房里静悄悄的。
张平很快做好一碗葱花面,袁飞飞过去,把面盛到碗里,在要端出去的时候,张平的手搭在袁飞飞的手腕上。袁飞飞转过头,看见张平正看着她。
【请他留下吧。】
袁飞飞:“留下?”
【你怕他寻短见,要在他身边看着。留在这里也一样。】
袁飞飞:“屋里就一张床,我们三个睡?”她想了想,道:“我倒是无所谓,你也不怕挤,但那哭包子自小含金汤匙长大的,恐怕受不了。”
张平比划道——【我在这里睡。】
袁飞飞哈了一声,道:“客人把主人挤到柴房睡觉,这你见过?反正我是没见过。”她端着面条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同他回金楼,他家里屋子多。”张平听见她自己嘟囔,“我怎么可能让你睡在这里……”
他听得心里一软,抬眼时见袁飞飞就要出屋了,他连忙拉住她。袁飞飞被这么一拉扯,胳膊一晃,面汤洒到手上,顿时烫得她嘶啦一声,松开了手。
袁飞飞以为这碗面就要摔地上的时候,张平眼疾手快,脚尖一垫,然后五指稳稳接住面碗。
袁飞飞站在一边轻飘飘地鼓了鼓掌。
张平:“……”
“老爷,你手上也洒了汤,烫不烫?”
张平摇头。
【我皮厚,无妨。】
袁飞飞:“那就好。”她随便扇了扇手,又要去拿那碗面。张平沉住气,站到她面前。
“怎么?”
张平抬手——
【你不能去。】

第四十八章
【你不能去。】
袁飞飞立马反问,“为啥?”
张平手停住。
【天、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出去容易出事。】
袁飞飞横着一双眼睛看着张平。“那我之前半夜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时候你不管我死活了?”
张平无言以对,只是一双手拿了放放了拿,犹豫不定。
袁飞飞冷嗤一声,道:“到底为何。”
张平颓然放下手臂,转过身,同时朝她摆了摆手。袁飞飞懂得,这个手势就代表“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往常袁飞飞同张平乱折腾的时候是很期盼这个手势的,这代表张平妥协了,随她便了。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个情境下,见到张平做了这个动作,袁飞飞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闹心得想把自己头发都拔了。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她上前两步,去拔张平的头发。
张平未束发,干硬的头发扎在一起,袁飞飞走过去,握住一把。张平察觉到,以为她想让他回头,便转过身来。谁知转到一半了,袁飞飞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张平头皮一疼,停在了一半的地方。
袁飞飞道:“老爷。”
张平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个姿势谈话也不太妥当,他握住袁飞飞的手腕,袁飞飞也没跟他较劲,很顺畅地松开了手。然后又叫了一遍——“老爷。”
张平低着头看她。
袁飞飞笑道:“我不去了。”
张平一愣,袁飞飞接着道:“怎么,我这么乖,你不夸夸我。”
张平苦笑不得,抬手比划。
【难得你愿意听我话。】
袁飞飞笑了笑,用很低的声音道:“你当真的时候,我哪次没有听。”不知张平有没有听清,她也没等他有所反应,便端着面条出了屋。
剩下张平一个人看着那重新关好的门发愣。
夜里,裴芸的背影显得格外的消瘦。
袁飞飞端着面条过去,“给你,张老爷亲自下厨,敢剩下一口饶不了你。”
裴芸淡笑着接过,故作认真道:“平叔下厨,又逢你端盘伺候,这碗面当真了不得。”
袁飞飞冲他撇嘴一笑,裴芸端着面条,坐在矮台阶上吃起来。他吃相斯文,一碗汤面吃得一点声响都没有。袁飞飞道:“你是棉花么。”
裴芸转过头看她,把嘴里的面都咽下去后才开口,道:“我怎么又是棉花了,我不是包子么。”
袁飞飞:“汤汁进去一点声响都没有,不是棉花是什么。”
裴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习惯了。”
袁飞飞看着他,觉得这面色苍白的公子哥说不出的凄惨。
“做什么这么瞧着我。”
袁飞飞:“看你惨。”
裴芸笑了出来,一双墨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袁飞飞,道:“还不算太惨。”
袁飞飞转过头,对他道:“今晚,留这里休息吧。”
裴芸脸上一顿,又道:“怎么。”
袁飞飞:“太晚了,我今天累了一天,不想再出去了。”
裴芸静了一会,若有所思。袁飞飞转过来看他,道:“你不愿意?嫌弃我这儿地方小啊。”
裴芸笑着摇摇头,道:“你肯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会嫌弃。只是……”
袁飞飞:“只是什么。”
裴芸冲她眨眨眼睛,“我睡在哪?”
袁飞飞:“你想睡哪睡哪,睡房上都没人管。”
裴芸:“我身子弱,上不去房,床上让不让睡。”
袁飞飞哈地笑了一声,拍拍裴芸的肩膀,道:“知道你身子金贵,逗你呢,你睡床。”
裴芸看了看手里的面条,抬头,轻声道:“那你呢。”
袁飞飞想了想,道:“我也睡床。”
裴芸低下头,脸上有些红。袁飞飞正看着天上数星星呢,没有注意到。
“老爷也睡床。”
裴芸侧过脸,道:“飞飞……”
“嗯?”
“我觉得,你的床好似睡不下这么多人。”
“睡得下。”
“……”
袁飞飞打了个哈欠,道:“挤一挤,凑合着睡一晚,明日给你送回去再好好歇息。”
裴芸看着因为打了个哈欠而眼泛泪花的袁飞飞,心里一软,脸上也莫名地柔和了起来,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去那抹珠痕。袁飞飞转过头,“干啥。”
裴芸缓缓摇摇头,对袁飞飞道:“飞飞,我吃不下了。”
袁飞飞看了一眼还剩下大半碗的面条,顿时脸就拉下来了。
“你逗我呢。”
裴芸有些委屈,声音很小,“真的吃不下了……”
袁飞飞叹了口气,把碗接过来,对裴芸道:“你先进屋子里去。”
裴芸:“我同你一起。”
“我去洗碗。”袁飞飞站起身,看着裴芸道,“你现在身子薄,嘴唇都发紫了,死在我这就不好说了。”
裴芸低头,“那么容易就好了。”
袁飞飞一手端着碗,一手握成拳,照着裴芸的后脑壳就敲了过去。不过她手下有分寸,没有下重手。裴芸笑着站起来,道:“那我进屋等你。”
“嗯。”
裴芸回了屋,袁飞飞听见身后吱嘎一声,她转过头,看见张平站在火房门口看着她。
袁飞飞道:“听到了。”
张平点点头。
袁飞飞道:“一起睡好了。”
张平抬手——
【可以。】
袁飞飞一耸肩,拿起筷子把裴芸吃剩的面条划拉了几下,然后抬起头,对张平道:“老爷不行了,我也吃不下了。”
张平浅笑着接过来,两口吃完。
深夜,袁飞飞和张平一同进了屋子。袁飞飞时打着哈欠进的屋子,一推开门便看见裴芸手拄着头,坐在凳子上浅眠。想来是这几日消耗心神太多,今天来了袁飞飞身边,稍稍放下,便直接累得倒下了。
袁飞飞看了一眼,低声道:“睡觉也皱眉,真当自己是包子了。”
张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示。
袁飞飞对张平小声道:“老爷,你把他抱到床上去吧。”
张平点点头,往前上了一步,袁飞飞又忙道:“老爷你手脚轻些,他好不容易睡着的。”
张平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在他手搭在裴芸胳膊上的时候,袁飞飞又开始叮嘱了。“老爷你别碰到他腰上了,他那儿怕痒,一碰肯定会醒的。”
袁飞飞说完,就听见张平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站直身体。裴芸稍稍动了动,就在袁飞飞以为他肯定被弄醒了的时候,张平右手一探,五指成钩,压在裴芸脖颈后的几处大穴上。一眨眼的功夫,裴芸身子晃了晃,然后一头栽下来。
张平接住他,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袁飞飞看得目瞪口呆,她静了一会,然后道:“老爷,不用小声说话了吧。”
【不用了。】
“嘿。”袁飞飞蹦过来,“老爷你这手真是……”她斜眼看了张平一眼,小眼神飘飘然,看得张平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真是什么?】
袁飞飞:“没啥。”
张平一笑,解开腰带。袁飞飞也脱去外衣,准备睡觉。
她脱衣比张平快了一些,上床也就比张平早了一点。她把裴芸往床里面推了推,然后躺在他身边。张平刚把大布衫套上,一转眼看见床上的两人,硬生生定住了。
袁飞飞闭上眼睛等了一会,也不见张平熄灭油灯,她转过头,看见张平站在昏黄的油灯下,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爷?”袁飞飞小声叫他。
张平的脸逆在油灯的光亮中,眼窝的幽暗格外明显。袁飞飞转过身,看着她。
“睡觉啊老爷。”袁飞飞已经有些困了。
张平终于转过头,熄灭油灯,袁飞飞听到他慢慢走过来,她稍往里蹭了蹭,想给张平留些地方。谁知下一瞬她就被打卷抱了起来。
“喂——”袁飞飞吓了一跳,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张平。“老爷你做什么。”
张平没有说话,他一手抱着袁飞飞,一手拉住裴芸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然后又把袁飞飞放到床的最里面,之后又把裴芸拉出来一些。
袁飞飞看得无言以对。她静默地看着张平的举动,忽然道:“老爷,你再拉他要掉下去了。”
黑暗中张平的身影一顿,然后又把裴芸往里推了点。
袁飞飞真想开怀大笑出来。
“老爷,你想睡中间?”
张平点了点头,袁飞飞又道:“你睡外面会不会好一点。”
张平僵住,没有动。
袁飞飞:“你睡得稳,睡外面不会掉下去。”
张平在床上搭边坐着,没有回应袁飞飞。
袁飞飞:“这么挤,咱俩要是给哭包子挤下去了怎么办。”
张平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袁飞飞困得不行,自己眼皮子上上下下,也顾不得再劝他。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就感觉肩膀和腰上忽然多了两只手,被使劲一推,而后自己就死死地贴在墙面上了。
袁飞飞怒然睁眼,看着那个爬到中间,再把自己顺成一条躺着的张平。
“老爷你是要把我按进墙里么!?”
张平抬手都费劲,端着小臂,尽力地比划着。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掉下去。】
袁飞飞:“……”
莫名其妙。
袁飞飞白了一眼,就贴着墙根睡着了。
黑暗里,张平听着身子两旁均匀柔和的呼吸声,彻夜难眠。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张平就睁开了眼睛。
在他睁眼的一刻,他向左看了看,裴芸已经不在了。
张平重新闭上眼睛,沉沉吸了几口气,然后坐起身来。另一边,袁飞飞睡得正熟。
张平揉了揉眉心。他昨晚心思重,睡得太迟,否则身旁有人起身,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坐了一下,张平下了床。袁飞飞舔了舔嘴,转过头呼呼大睡。
张平在屋子里穿好衣裳,然后推开房门。
院子里,裴芸早已穿戴整齐,负手立于院中那棵老树旁,瞧着树干上的纹路发呆。
张平反手将房门关好。
轻微的声响引得裴芸转过身来。他看见张平,淡淡一笑,道:
“平叔,早。”
张平冲他点了点头。
裴芸休息了一夜,神色比昨晚强了点,不过仍有些憔悴。张平看着他,少年皮肤本就白皙,而裴芸又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站在晨光薄雾之中,朦朦胧胧,让人瞧不真切。
张平茫然之间,又觉得有些恍惚。
在他犯迷糊的时候,裴芸走了过来。
“平叔,怎么了。”
张平回过神,冲他摇摇头。
裴芸道:“昨夜休息得可好。”
张平点头。
裴芸道:“晚辈叨扰了。”
张平又摇头。
他同裴芸的谈话,基本就是点头和摇头,最多再加一个摆手。
张平比划的东西裴芸看不懂,他又懒得回去拿纸写字,就听着裴芸轻声细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飞飞睡得很沉。”
张平一愣,看过去,不过裴芸却看向院子里。
“她很容易入眠。”裴芸又道。他想起之前袁飞飞在他家中的时候,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想到袁飞飞的睡容,裴芸忍不住笑了笑,道:“不过,她睡得着,却不代表心思浅。”
裴芸看着院中的老树,静静道:“她不是没有心事,只不过,她的心事同其他人的不同,那些心事都伤不了她,她自然睡得容易。”
张平站在原地,听着裴芸的话。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裴芸道。
这句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所以张平什么反应都没有。
裴芸转过头,看着张平,道:“也许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让我自小便动了心。”
张平垂在身侧的两手忽然不可见地抖了抖。
也不知裴芸到底瞧见了没有,他双眼黑漆漆的,看着张平。
“平叔,裴芸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对你讲。”
张平目光平静深沉,静静地看着裴芸。
裴芸忽然冲他笑了笑,道:“平叔,多谢你。”
张平一愣。他没有想到裴芸会对他说谢谢。
他目光中的疑惑被裴芸看在眼里,裴芸又弯了弯嘴角,道:“多谢你将飞飞抚养长大,我知她身世不易,平叔肯收留她,抚养她,当真是菩萨心肠。”
张平没有动,他的目光一直看进裴芸的眼眸深处。
周围静极了,这个清晨几乎一丝风都没有,院中没有飞尘,没有落花,甚至没有鸟虫的鸣叫声。只有两个人——两个人,一道声音。
“平叔,你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亲人。你如她师,更如她父。”
张平薄唇紧闭,在袁飞飞口中那道柔软的唇线,此时就像刀锋一样尖锐。
在这样的神情下,就算是裴芸,也无法做到彻彻底底地面不改色。他在背后握紧拳,平稳声音,接着道:“平叔,五年来你尽心照顾飞飞,是不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他说完,没有等张平反应——因为他知道,张平也不可能有反应。
“她小时曾与我说,老爷比她师傅还好,她今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裴芸面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睛更加乌黑。“平叔,飞飞性子好,人又聪慧,这整条街的邻里都喜欢她。只不过,大伙一直把她当男娃看待。可飞飞毕竟是个姑娘,不会总瞒下去。到时候若是坏了名节,又该如何是好。”
张平听见这话,脸色更加深沉了,裴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在身后紧握着拳头,如同给自己打气一般,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平,神色几乎有些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