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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张平喜欢喝茶,所以不管是从屈林苑那还是裴芸那,她隔三差五便会坑来一些好茶。到最后,两边都互相会意,也不用袁飞飞上门耍赖,他们也会每月准备好茶叶,供袁飞飞来取。
至于这茶的价格……
张平不懂这些,他不过是将买茶的钱给袁飞飞,然后等她买回来喝。他甚至连喝的茶叫什么也不知。而袁飞飞也从来不同他说什么。
袁飞飞盯着桌面上的小茶盏,月白的杯壁上熏着翠绿的竹节,十分好看。
刘氏泡好茶,将茶盏分别递到张平与袁飞飞手里。
“二位大人,请用。”
袁飞飞笑道:“你叫名字就好,我叫袁飞飞,他叫张平。”
刘氏看向张平,张平冲她点点头。
刘氏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她轻道了句是,便坐到凳子上,头微微垂着。
袁飞飞歪着头,笑看着她,道:“我家老爷说你漂亮。”
刘氏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张平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袁飞飞道:“怎么,不漂亮?”
张平手一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袁飞飞对刘氏道:“我家老爷害羞,你别见怪。”
张平被袁飞飞调侃得有苦说不出,只得叹了口气,刘氏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桌上的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了。
张平干干坐着,刘氏也不敢多说话,结果一次见面倒更像是袁飞飞自言自语。最后好说歹说相互留了个好印象,快中午的时候,刘氏想留他们吃饭。
袁飞飞看了张平一眼,张平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抬手。
【你饿了没。】
袁飞飞怎么可能不饿,不过她觉得在这留得够久了,便对刘氏道:“老爷说,好意心领,下次再叨扰。”
张平:“……”
刘氏慌张道:“好、好的。”
袁飞飞站起身,道:“我们这就告辞了。”
刘氏也跟着站起来,“妾身恭送。”
张平和袁飞飞离开油铺,往家走。
“老爷。”
张平转过头,又问。
【你到现在都没吃饭,还不饿么。】
袁飞飞嘿嘿道:“怎么可能不饿,前胸贴后背,饿得不行。”
张平笑了笑,拉住袁飞飞的手腕,转了个弯朝外街走去。袁飞飞乖乖被他牵着,懒懒道:“这是去哪了……”
【现在回家还要再做饭,去买些快一点。】
袁飞飞被他牵着,来到一家小酒楼。
袁飞飞道:“老爷,你在这点菜人家不一样要重做。”
张平淡淡一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看着袁飞飞,拍了拍桌面。
袁飞飞坐在他对面。
店小二过来,热情招呼。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袁飞飞看着张平,道:“老爷,想怎么吃?”
张平抬手。
【随你喜欢。】
袁飞飞也不客气,三三两两要了四五个菜,张平都坐在对面静静看着。
直到袁飞飞叫酒的时候,张平顿了顿。
【为何叫酒?】
袁飞飞斜斜地靠在凳子上,嗤笑道:
“怎么,不敢喝?”
张平一挑眉,眼光淡淡一转,也不管她了。
店小二摸不清头脑,站在那支支吾吾道:“那……那是要酒?”
袁飞飞看向他,“要啊,怎么不要。”
小二道:“客官要多少?”
袁飞飞:“先来两壶。”
店小二:“好嘞——”
小二走后,袁飞飞胳膊支在桌子上,道:“老爷,这家酒楼可不便宜,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打算散散财了?”
张平不言语,修长的手指把玩桌上的小杯。
袁飞飞靠回去,道:“明日,我可能要晚些回。”
张平手里的杯子一停,看向她。
袁飞飞道:“有事要做。”
张平静静地看着她。
袁飞飞细长的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有些困意,她道:“你别等我吃饭。”
张平放下杯子。
【做什么去。】
袁飞飞:“不做什么。”
张平皱眉。
【你去做什么?】
这一问,比起刚刚那一句,手势看起来有些缓。袁飞飞知道,张平的手势越慢,就代表他越是认真。
袁飞飞道:“裴芸要被抄家了,我去看热闹。”
张平没有被她糊弄过去。
【只看热闹?】
袁飞飞笑了,道:“老爷,你担心什么?”
张平手一顿,袁飞飞懒懒道:“老爷,你担心什么…….”
就在张平又要抬手的时候,菜上来了。
“糖醋鱼来勒——”
袁飞飞噢噢地叫了两声,拾起筷子,菜盘还没放下,她朝着鱼眼睛就戳了进去。
“吼吼——”她戳起鱼眼睛放嘴里,满足地抿了抿。
“好吃。”
袁飞飞筷子一夹,把鱼头卡了下来,翻到另一边,戳起鱼眼递给张平。
“老爷,你也吃。”
张平要伸手,袁飞飞躲开,调笑道:“来来,丫鬟伺候你。”
店小二还没走呢,张平有点不好意思,可袁飞飞玩得正高兴,一副“你不吃我不罢休”的姿态,张平无奈,只要探过头吃下。
小二下去,又陆陆续续把剩下的菜端上来,最后把两壶酒送上。
“菜齐了,二位爷慢用。”
袁飞飞起身,把张平面前的酒杯满上。
“来,老爷。”
张平犹豫了片刻,最后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与袁飞飞对饮起来。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张平的肩膀上,那湛蓝色的衣袍自内而外发着淡淡的亮光,张平只喝了一杯,眼睛便有些朦胧了。
张平不胜酒力,袁飞飞知道,张平也知道袁飞飞知晓。
现下这般,明明是袁飞飞逼着他喝酒,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满上一杯便喝一杯,最后脸上通红,眼光涣散,强撑着意识。
袁飞飞经常会让他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像今日体面的打扮,或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可张平从没有拒绝。
并不是因为他宠着袁飞飞,凡事听之任之,而是,他也好奇。
把本一直在家里卖的铁器弄到外面的作坊里去;在院子里种柿子树;为了乘凉,花费一天的时间跑去河边抬回两块巨石,再花费一个月打磨成石垫子……
春天去摸鱼,夏天偷懒,秋天进山猎野味,冬天躲在屋里写字。
他也曾好奇许多事,只不过岁月磨平了一切。
当年他收留袁飞飞,只是一时心软,不忍小小孩童命丧寒冬。那时的袁飞飞,瘦弱得就像一根枯萎的藤条。
而长着长着,这藤条焕发生机,又慢慢抽出了尖刺,搅乱张平的生活,在那本已被磨平的生命里,掀起波澜。
时至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当初留下袁飞飞,究竟是谁救了谁。
“才半壶酒,”袁飞飞夹了口菜,放嘴里。“老爷,你还认得我么。”
张平晃了晃,抬起手,不知道要比划些什么,袁飞飞吃了半天,他终于比划了一句——
【我醉了……】
“哈哈。”袁飞飞乐得乱颤,“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当然是醉了。我同你喝了一样多的酒,一点感觉都没有,老爷你可真没用。”
张平皱起眉头。
袁飞飞停住筷子,看向张平。
自从与屈林苑吃饭那一次,看见了张平醉酒之后,她心心念念张平的醉态,有事没事给他弄些酒喝,可张平不是每次都就范。
因为平日张平看着实在是太过正经,脸上的神情也不多,腰背也永远挺得笔直,所以醉后的张平就显得格外的有趣。
袁飞飞看着张平强忍着醉意,想稳住身子,却反而晃得更厉害。
张平醉眼朦胧,意识混沌。
袁飞飞忽然凑了过来,捧住他的脸。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老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睡过女人?”
第三十六章
“老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睡过女人?”
袁飞飞与张平贴得极近,近到鼻息相交,浑然醇厚的酒香充盈四周。
此时正值正午,酒楼大堂人满为患,众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袁飞飞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仔细盯着张平的手。
张平手掌宽厚,手指长而有力,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打铁的缘故,手掌指尖都有厚厚的硬茧,显得一双大手更为强劲突出。
可袁飞飞觉得,他在比划手势的时候,又格外的好看。
张平极少慌张,年幼的时候袁飞飞不懂事,有时会惹张平生气,气急了的时候,他的动作便会快一些。而后来,当袁飞飞长得差不多了,基本摸清了张平的脾性,便再没惹过他生气。
几年下来,张平真被养成了老爷,想的越来越少,动作越来越慢。每次要做什么,还没表示,袁飞飞便几下功夫做好了。
“张平?”袁飞飞等了好半天不见张平有甚动作,托起他的下巴看。张平醉眼朦胧,目无点光,不住地磕头。
“听见我说话没?”袁飞飞拍了拍张平的脸,张平稍稍清醒了一点,看向袁飞飞,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哦?”袁飞飞一顿,有些欣喜。
张平少年时期被割了舌头,虽然不能说话,出声却没有影响。但张平平日极少出声,袁飞飞也曾问过,张平也是笑着写给她,说从前他也曾开口出声,但声音古怪,语不成调,白白给人笑话,后来他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袁飞飞只是偶然听过几次,都是张平无意间出的声音。
其实,张平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就像院中那口陈旧的老井,每次打水之时,木桶在深井中轻撞井壁,发出深邃清幽的回音。
“老爷,再讲一句给我听听……”
袁飞飞凑到张平的嘴边,耳朵轻轻贴着张平的嘴唇。张平被袁飞飞的头发挠到脸,往后退了退,袁飞飞按住他的脖颈。
“再说一句。”袁飞飞笑道,“就一句。”
张平也不知听没听清,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袁飞飞抬起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张平肋上轻轻一戳。
张平没防备,一口气卸下,出了声。
“哈。”袁飞飞见此招可行,换了几个地方,连续戳了几下,张平醉着酒,本来就难过,加上袁飞飞胡乱折腾,张平皱着眉头哼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醉酒的原因,那声音较之平日有些软,袁飞飞听得怔忪。她鬼使神差地捧住张平的脸,低声道:
“老爷,你张嘴给我看看……”
张平皱眉往后退,袁飞飞斗胆将手指放到张平的嘴唇上。
“噢,软……”袁飞飞拨着张平的下唇,想让他张开嘴。张平牙关紧咬,胡乱摇头。
袁飞飞扒了半天无果,手一松,坐回原位。
张平依旧迷迷糊糊,脸色微红。
袁飞飞神色平淡地看了一会,而后招呼店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可要再添点什么?”
“不了。”袁飞飞掏出银钱,扔到桌上。起身到桌子另一侧,拉起张平的胳膊。
“老爷,回了。”
张平茫然看她一眼,没动作。
店小二收了钱,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心道:“客官,用帮忙么?”
袁飞飞拉起张平的胳膊。
“不必。”
袁飞飞架着张平,晃晃荡荡地走出酒楼。
“老爷……你可真沉。”五年间,袁飞飞长了个子,却也及不到张平的胸口,她费了大力才将张平扶稳。
烈日当空,没走几步呢,就热得袁飞飞浑身是汗,她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给你喝酒了。”袁飞飞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漉漉的。
又坚持走了一会,袁飞飞实在是走不动了,找了个墙角,给张平一丢。张平堆在角落里,低头睡着了。
袁飞飞把张平的脑袋扶正了,然后站到面前看了一会,道:“老爷,你先休息。”
说罢,她把头上的方巾解开,一边冲着自己扇风,一边朝街外走去。
夜半时分,张平在一片头疼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街边上一棵高大的树木,再来是街上往来的行人。
张平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寻找袁飞飞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人。
酒力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意识也不是特别清醒。张平调整一下坐姿,盘腿坐下靠在墙上,等待身子恢复过来。
【那孩子,就把他这么扔这了?】
张平扶额一笑,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并没怪罪,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袁飞飞做事与其他人不同,想事的方法也是独特,张平与她相处久了,也渐渐摸出她的脾气。
“张老爷。”
就在张平休息的时候,一旁的树后传来声音。张平转眼看过去,在大树的后面,阴暗处,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张平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上面是一条暗棕色的半截裤子。露出两条布满污痕的精瘦小腿。
来人的头上盖着一块布帽,耷拉在眉前,有些看不真脸孔。他走到离张平四五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脚,摘下布帽,露出一双深凹的眼珠。
他又叫了一遍。
“张老爷。”
张平冲他点点头。
他认出这是袁飞飞的相识,狗八。
狗八与裴芸同龄,可看起来却相差甚远。裴芸养尊处优,如今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而狗八自小饥一顿饱一顿,面黄肌瘦,成天被袁飞飞嘲笑一副死人脸。
“张老爷,袁飞飞有事先走了,叫我来照看你。”
张平点点头,抬手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同狗八交流。狗八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道:“张老爷,你可是想问袁飞飞去哪了。”
张平一愣,看着面前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狗八道:“她去金楼了。”
张平眉头一紧。
他知道袁飞飞同裴芸相识。当初他第一次知晓裴芸身份的时候,并不希望袁飞飞同他有所来往,还是屈林苑亲自上门,同张平说了许久,张平才允许袁飞飞与裴芸结交。
不过,他曾无数次警告袁飞飞,不许去金楼。
张平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狗八上前一步,“张老爷,我扶你回去。”
张平摆手,示意不用。狗八站在原地,看着张平走向街道,道:“张老爷,你要去找袁飞飞?”
张平回头看他,没有说话。
狗八忽然笑了。
他脸上一共没有二两肉,一笑起来皮都皱在了一起。
“张老爷,你这会儿去金楼,可不是那么好寻人的。”狗八看着张平,接着道:“她去找花娘了,张老爷也去么。”
张平眉头皱起,薄唇紧闭,神情有些阴冷。
狗八又道:“张老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袁飞飞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张平没有理会,接着向前走。
狗八也没再多话,戴上头帽,一语不发地跟在张平身后。
夏日的夜有些清凉,风一吹,张平的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金楼这个时辰正热闹着,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三四个花娘,浓妆艳抹,迎八方来客。
张平隔着半条街就嗅到了浓浓的胭脂香,他皱了皱眉,接着朝前走。
来到金楼门口时,一个花娘瞧见他,眼前一亮,把手边事放到一边,朝张平过来。
“这位爷瞧着眼生,不是常客哟,第一次来?”花娘的声音细滑,软中带绵,听起来让人酥了骨头。
张平垂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花娘被他看过去,惊喜异常,覆在张平手臂上。
“爷,这边请。”
她轻轻拖着张平,想将他带进屋中。谁知张平像一根巨木一样,身子晃都不曾晃一下。
“爷?”
“干什么呢,走走,一边去!”
就在花娘与张平牵扯之时,身后一个金楼奴才推搡着狗八。
“一边去一边去!”
狗八被他推在肩膀上,踉跄几步,头深深地垂着。
“嗳?”花娘眼前一闪,再缓过神来,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张平单手握在狗八的手腕上,稳住他的身子。而后看了那奴才一眼。
奴才被看得一身冷汗。
狗八朝张平鞠首,小声道:
“多谢张老爷。”
张平领着他来到花娘面前,花娘疑惑地看着他。张平拍拍狗八的肩膀,狗八抬起头,张平看着他,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面前的花娘。
狗八会意,对那花娘道:“他是来找人的。”
花娘抱着手臂,道:“找人?来这找什么人。”
狗八道:“一个客人。”
花娘道:“找男找女?”
狗八:“女。”
花娘咯咯一笑,道:“瞧我问的,来金楼,自然是找女人。”
张平眉头轻轻皱起。
狗八知道花娘会错了意,不过也没点名。花娘道:“不知这位爷,想见哪位姑娘。”
张平听不下去了,他刚要摆手,狗八已经抢先一步拦下。
他抬眼看着花娘,道:
“凌花。”
第三十七章
凌花是谁?
张平还没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看向狗八。狗八垂着头,对花娘道:“他要找凌花姑娘。”
花娘一挑眉,声音细软,“凌姑娘现在是楼里的红人,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狗八嗯了两声,道:“我们爷有银子,也可以等。”
花娘看了看张平,又看了看狗八,只觉得这两人说不出的奇怪。她淡淡道:“那就请二位先进楼小坐片刻了,我们差人去问问凌花姑娘的意思。”
说完,花娘不再管张平二人,转身进了楼。
狗八深陷的眼睛看着花娘摇摆的背影,不经意道:“青楼的贱种,也有意思可瞧,呵。”他转头看向张平,道:“张老爷,你暂且等下,她必定会带你上楼的。”
张平直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狗八又道:“凌花是袁飞飞的朋友。”
张平凝眉,朋友?花楼里的朋友?
狗八:“她们相识有一阵子了,若无差错,她应该就在这里,你进楼等一等,小的是进不去的。”
张平看向狗八,狗八的容貌隐在厚厚的布帽之下。
狗八笑了一下,道:“张老爷,小的先告退了。”
张平轻扳狗八的肩膀,狗八抬起头,张平神色平和地看着他。狗八只看了一眼,便又躬首下去。
“张老爷不必谢,以后若有吩咐,尽管告诉小的便是。”
狗八离去,张平的神色又凝重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莺歌燕舞的金色楼阁,是打心底不愿进去,奈何家里有只不老实的小山猫,一眼看不住便四处乱跑。
进了金楼,一层大堂宽阔敞亮,八角边上都点了硕大的红灯笼,二层的廊道柱子上,绑着数十根粗壮结实的彩带,吊着中间一个巨大的彩球。
堂中有十几张小圆桌,桌上均铺着红色的薄纱。张平寻了一处较偏的地方坐下,背脊笔直,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腿上。
他看了一圈,打扮露骨的花娘,缩头缩脑的小奴,还有一群猥亵虚白的风流客。
张平只要一想到袁飞飞夹杂在这群人当中,就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想要掀了面前的桌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收回,转眼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的细颈小花瓶,那花瓶中插着一根长长的桃花枝,花枝上有几朵开了的桃花,粉嫩又轻柔。
他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之前的花娘过来。张平知道他这是被耍了,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夜月高悬,已过二更天。
张平挽起袖口,缓缓站起身。大堂中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张平寻到楼梯,上到二层。二层是有一条长长的廊道,围成一圈,张平看了一眼,大概有十几间房。
站在楼口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搂着花娘,醉醉醺醺地撞过来。
“哎呦哎呦,爷你轻着些。”花娘夹着他,依旧扶不稳。
就在他要跌在地上的时候,张平伸出一只手,握在书生的肩膀上,而后用力一提,书生乍然被拎了起来。
“呃……”书生喝多了酒,脑子昏昏沉沉,被这样一起一落地拉扯,胸口一恶心,一口吐了出来。
“呀呀呀……”花娘见书生吐了,连忙躲开,招呼小奴来打扫。
张平不愿再留,松开书生向前走去。
那花娘一把搂住张平的胳膊。
“这位爷怎么自个上楼了,没寻个人来陪?”
张平不耐,想要抽出胳膊,花娘看懂脸色,自己松开手,拍拍身侧的房门,道:“这位爷,若没中意的,来奴这如何。”
她从一条彩绢缝中挑起一块小牌子。张平淡淡地瞄了一眼,上面写着两个字。
【绿眉】
“奴贱命绿眉,还望爷多多赏光。”
张平看着那块牌子,什么都没表示,转身离开。
接连走过几间房,门口都挂着同样的牌子,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张平明了牌子上写的是房间主人的名字,他步伐越来越快,终于走到最后一间。
这间房门口挂了太多的彩绢,一眼看不到牌子。张平抬起手,拨开彩绢。里面一个木牌上,写着小巧的两个字——【凌花】。
张平看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半分犹豫都没有,一挥手,门砰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