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堆里站起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跟着袁飞飞一起进了巷子。
两墙一挡,杂音少了不少,狗八把头上盖的帽巾摘下,靠在巷子的一面墙上,垂着头道:“你来做啥。”
袁飞飞:“我不是说了会来找你么。”
狗八哦了一声,袁飞飞道:“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狗八:“什么消息?”
袁飞飞皱眉道:“那个病癞子的手下,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狗八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看着袁飞飞,道:“你是想给金楼的那个公子哥出头么。”
“呸!”袁飞飞啐了一口,冷道:“我出他奶奶!”袁飞飞猛地掀起衣裳,露出肚子上的伤口。昨夜张平给她上了药,可就算这样,肚皮上那块青黑的印记也格外明显。
狗八看着袁飞飞的动作,赫然瞪大眼睛,哑口无言。半响才挤出一语:
“你这是干啥!?”
袁飞飞阴狠地眯起眼睛。
“这伙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先从你知道的那个下手。你不用怕,不用你去,你只要告诉我人在哪里就行。”
狗八目光游离,看看这看看那,袁飞飞厉声道:“快点!”
狗八最终看向袁飞飞,道:“不是我不说,刘四昨天晚上被教训了。”
“嗯?”
狗八道:“堂里面早上传出来的,说昨晚刘四给人揍了,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
袁飞飞放下衣服,道:“哭包子家找来了?”
狗八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没这么快。可能是病癞子自己教训的。”
袁飞飞:“不是一伙的么。”
狗八道:“要刘四真是帮手的话,那他擅自收了银子没孝敬病癞子,病癞子肯定会寻他晦气的。”
袁飞飞点点头,“抽分子么,我知道。”马半仙跟她讲过。
狗八看着凝眉思索的袁飞飞,问道:“你想报仇?你不怕么。”
袁飞飞看他一眼,“怕什么。”
狗八转头看了看,确保巷子里只有他们俩,然后小声道:“刘四再怎样也是十八堂的人,他要是有什么事,病癞子不会放任不管的。”
袁飞飞笑道:“那天砸人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狗八脸一僵,扭头道:“那时情急,没想那么多……”
袁飞飞面无表情地看着狗八,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不管他要了我的命还是我要了他的命,都不会拖累你,你告诉我,刘四家住哪里。”
袁飞飞的声音放轻了,比平日少了些戾气,多了点温柔,轻吹在狗八的耳边,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你别玩笑,什么杀人。”
“哈哈。”袁飞飞笑着直起身,仰着脖子道,“没错没错,开玩笑的,不会杀刘四。”
狗八松了一口气。
袁飞飞接着道:“我要杀的不是他。”
狗八:“……”
他抬眼,看见袁飞飞的脸。他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袁飞飞乐呵呵道:“快快,我去瞧瞧那个刘四。”
狗八咬咬嘴,道:“他家离这不远,半柱香就到了。”
袁飞飞兴奋道:“那感情好,省得走远路了,给我指指。”
狗八没说话。
袁飞飞:“?”
狗八深吸一口气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袁飞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狗八已经转过身。
“跟我来。”
……
狗八带着袁飞飞从巷子的另一个口出去,往后面绕。一路上狗八都用帽巾围着头,袁飞飞跟在他后面,道:“你蒙着这么严实做什么。”
狗八闷声闷气道:“你别管,跟着就是。”
袁飞飞哼笑一声道:“你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狗八:“……”
果然没走多久,他们来到一间房子前,袁飞飞淡淡看了一圈,然后顺着墙根摸了进去。
狗八拉着她袖子,小声道:“还是白天呢,你就这么去?”
袁飞飞道:“嗯,你在这等我。”
袁飞飞甩开狗八,踮起脚尖来到屋子门口,这小屋的窗子启开一丝缝隙,想来是为了通风,袁飞飞从窗缝往里看,瞄到一个老妪坐在床边烤火。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到了脖子处,死气沉沉。
那个就是刘四了……袁飞飞转眼看向那个老妪。
这是谁。
袁飞飞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背靠墙蹲了下来。她卷起一边的碎发,在手指头上转了转,而后一撒手,站起身,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的老妪和一旁偷看的狗八都吓了一跳。
老妪哆嗦了一下,抬头看见袁飞飞,一时呆愣,没反应过来。袁飞飞先开口道:“我被老爷叫来问他些事情,问完就走。”
老妪端着肩膀,看着就像没脖子一样,她脑袋转得慢,听见袁飞飞说是被派来的,下意识就躲到了一边。
袁飞飞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差点没乐出来。
刘四这张脸现在正肿得厉害,半张脸的骨头都裂了,眼角也碎得干净,青黑红紫铺了一片。这在外人眼里格外可怖的一张脸,在袁飞飞眼里却一点害怕都没有。
“真是喜庆啊……”袁飞飞小声道。
她个子小,踮起脚尖将头伸到床里,这床和被子上都有浓浓的腐湿气,还夹杂着一点久久不洗呕出的酸味。
袁飞飞在刘四耳边小声道:
“喂,是哪家给你钱,让你去做那些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袁飞飞问过之后就歪过头,把耳朵贴在刘四的嘴唇边。
刘四整个有气进没气出,躺在床上没动静,也不知听没听到袁飞飞的问话。而且,他躺着躺着还不时地痉挛抽搐,吓袁飞飞一跳。
“哎呦……”袁飞飞抬起脑袋,撇着嘴看着刘四。她又问了几遍,刘四完全昏死了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袁飞飞转头,看见刚刚那老妪哆哆嗦嗦地躲在火盆后面,头也不敢抬。袁飞飞皱起眉头,又转过来,在刘四耳边轻声道:
“刘四,病癞子让我来问问你,是谁托你帮忙的……你若不想再挨揍,就干脆地告诉我。”
刘四听见病癞子的名字,浑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他眼角碎裂,睁不开,就紧紧闭着,眉头紧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吐气。
袁飞飞见他有动静了,连忙又凑过去。
“谁……大点声说。”
刘四好似想要张嘴,可因为疼痛,张了一半就歪了,扭得不成形状。
“江……”
“什么?”
“……江,江——”
袁飞飞看着他嘴型。
“……江?”袁飞飞皱眉,袁飞飞又问道:“江什么?哪家的?”
刘四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个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袁飞飞直想一巴掌扇过去。
“嘿嘿,”念头一起,袁飞飞笑了,道:“别说,你这脸还真像是巴掌打的,叫病癞子抽了?”袁飞飞拍拍衣服,不再看他,转身出了门。
袁飞飞刚出来,狗八马上迎了上去。
“你就这么进去了?”
袁飞飞:“要不怎地。”
狗八瞪着眼睛,道:“你不怕给人抓了?”
袁飞飞一胳膊给他扒到一边,“烦啊。”
狗八没防备,被袁飞飞给推到地上,坐了个屁蹲,袁飞飞哈哈大笑。狗八气得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袁飞飞没想到他会走,赶忙从后面追上去。
“哎哎,你做啥,往哪去。”
狗八恶气道:“别跟我!”
袁飞飞嬉皮笑脸道:“生气了?”
狗八用帽巾把头蒙住,不去看她。
袁飞飞道:“别蒙了,你那身破布脏得紧,你不嫌臭呀。”
狗八充耳不闻,脚步越来越快。
袁飞飞跟在后面,见狗八一直不理她,低笑了一声,伸出手去——
狗八是个乞儿,穷得要死,根本没像样衣裳,身上穿的东拼西凑,左一条右一块,零散得跟抹布一样,袁飞飞稍一瞄准,就抓住狗八屁股后面的一条碎布,然后使劲一扯——
狗八又被拉了个屁蹲。
“滚蛋——!”狗八脸上气的通红,爬起来就是一拳!
袁飞飞多灵巧,哪能被他打中,她侧身一躲,赶忙站开,笑道:“呀呀,你还打我?”
狗八死死盯着袁飞飞,袁飞飞好声道:“别气。”她上前,狗八下意识地想躲开,袁飞飞拉住他的手。
“哟,你手这么凉。”
狗八的手确实冰凉,而且骨瘦如柴,捏在手里就像一捆柴火棍一样。狗八马上想把手抽出来,袁飞飞使劲握住,道:“别气,走,我去给你赔罪去。”
狗八被袁飞飞拉着,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最后只得跟着她走。
他没好气道:“上哪。”
袁飞飞神秘道:“好地方。”
原来袁飞飞说的好地方就是包子铺。
狗八和袁飞飞来到包子铺外面,这时已快到正午,包子铺里很是热闹,他们离着老远的时候就闻到香香的包子味。
狗八有点直眼了。袁飞飞拉着狗八大摇大摆地往店里走,门口小二看见了,赶忙拦住。
“哎哎,小叫花子,往哪进呢。”
袁飞飞还没反应过来小二拦的是谁,直到人家站到面前了,她才抬起头,一脸奇怪道:“做啥?”
店小二打量了袁飞飞一眼。
张平的打铁铺子收入不算很多,却也还凑合,加之这几年张平一个人生活,他平日也没什么喜好,银钱多是留着,几年下来也算有些积蓄。
现在家里来了个小祖宗,张平给袁飞飞花钱一点不小气,给她买布做衣,打点上学,天天三顿饭一顿也不差下,这些日子下来,袁飞飞身子骨结实了,脸也红润了,加上她一双灵巧的眼睛,提溜乱转,精明显露,看着当真就像哪家的小公子一样。
小二脸色立马好看了些,他对袁飞飞道:“小公子,要买包子?”
袁飞飞点头。
小二让过身,“来来,店里坐。”他侧过身,不着痕迹地轰赶狗八。
“……一边去!”
狗八抽回手,袁飞飞正瞪大眼睛看包子,一不小心给他抽了回去。袁飞飞转过头,刚好看见店小二推狗八。
“出去出去!”
袁飞飞上前一步,狗八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很平淡,平淡之中的人情冷暖与世情百态,早已麻木。狗八转过头,走到店铺外面,顺着墙根蹲下。
袁飞飞看了一眼,转过身走进店里。
店小二在后面殷勤推荐,“小公子,想买什么包子,肉包素包都有。”说完,他还忍不住多嘴道:“小公子啊,你可少跟那些叫花子往来,你心善,可这些人要是得了好可会赖上你的。”
袁飞飞:“是么?”
店小二:“可不是,蝗虫一样,小公子可当心。”
袁飞飞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开怀。
“好啊。”
袁飞飞在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店家把包子包在油纸里,捧在手里热乎乎的。袁飞飞出了店铺,一手把包子揽在怀里,一手拽着狗八的衣服袖子。
“走走走。”
狗八被她扯了个踉跄,勉强站稳。
“走就走,你别拉我!”
袁飞飞和狗八来到街角,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下。袁飞飞把包子从怀里拿出来,在狗八面前晃了晃。
“想吃不?”
狗八眼睛一直跟着包子转,嘴里还不服气道:“神气什么……”
袁飞飞不再逗他,把油纸拆开,里面肉滚滚软绵绵的包子露出来,狗八咽了咽口水。
袁飞飞道:“我早上也没吃,咱俩一人俩。”
她把油纸放到地上,两人一人抓了一个包子,啃了起来。
袁飞飞吃着冒油汤的包子,肉香满溢,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让他一个人饿着吧,哈哈。”
狗八吃得凶,几口把包子咽下,吐字不清道:“谁、谁饿着……”
袁飞飞道:“我家老爷,早上懒床不做饭,现在肯定饿着呢。”
狗八奇怪道:“你家老爷?哑巴张做饭?那你干啥。”
袁飞飞一巴掌呼过去,“叫什么!?”
狗八捂住头,“张老爷,张老爷……”
袁飞飞冷眼看他,“你再敢叫他哑巴,我把你舌头也拔了。”
狗八心里不服,可也不敢再说什么。
袁飞飞咬着包子,边吃边道:“我问你,城里有没有那户姓江。”
狗八抬眼,“城里有七八户姓江。”
袁飞飞想了一会,道:“最大的那户是谁。”
狗八道:“振晖镖局。”
袁飞飞吃完了包子,从地上随手捡了根草棍,叼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
狗八也吃完,他蹲在地上,长舒一口气道:“好久没吃过包子了……”
袁飞飞斜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消气了?”
狗八脸一僵,恶声道:“你若下次再忘恩负义,就别找我了。”
袁飞飞笑了两声,又道:“那个什么‘振晖镖局’,你知道多少,给我讲讲。”
狗八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振晖镖局在崎水城是个小镖局,不过据说他们的新当家江振天很厉害,曾经压过皇镖。”
“唔……”袁飞飞兀自想着,她眯眼自语道:“江振天……江振天……听着耳熟呢——”
袁飞飞在一旁思索,狗八就蹲在地上,无聊地扯油纸。
“啊——!”袁飞飞忽然大叫一声,吐了嘴里的草根。
“江振天、江振越!”她扭头,双目大睁地看着狗八,“江振越是江振天什么人?”
狗八被她唬了一跳,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没听过。”
袁飞飞蹲到狗八身边,笑呵呵道:“我知道了……”
狗八:“知道什么?”
袁飞飞:“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道:“今日就到这,我走了!”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离开,狗八连忙站起来,“袁飞飞——”
袁飞飞已经走了几丈开外,听了叫声爷没回头,高高地一摆手。狗八看着她的背影,朝一旁吐了一口。
“白眼狼……”
袁飞飞搞清原委,就不太着急了。
小人报仇,一辈子也不晚,嘿。
她跑回家,推开院子门,听见房里叮叮当当地打铁声。袁飞飞跑到铁房,张平正专注地敲打铁器,看模样像是锄头。
袁飞飞刚进屋张平便察觉了,他放下锤子,冲她比划了个扒饭的手势,袁飞飞哈哈大笑。
“早吃过啦!老爷你还饿着?”
张平听她说吃过,就不再担心,拾起锤子又轮了起来。
袁飞飞凑过去,险些被砸铁的火星烧到。
“哎呦!”
张平又放下锤子,拎着袁飞飞的脖颈,给她“丢”了出去。
袁飞飞不死心地趴过来。
张平抱着手臂,山一样地挡在袁飞飞面前。
袁飞飞赖皮道:“老爷,我不捣乱,就瞧瞧热闹。”
张平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她的眉心处。
袁飞飞:“?”
还没等袁飞飞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一股巧力从额头传过来,她如站云端,一个不稳,趴叽一下坐到地上。
袁飞飞抬起头,看见张平懒懒一笑,冲她随意一摆手,而后进了屋子。
意思就是——
【老爷在忙,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袁飞飞盘腿坐在蒲垫上,面前书桌上摆着两份书简,此时书简正摊开着,旁边是一个端正的红木笔山,上面雕刻着吉祥云纹图案。袁飞飞嘴里叼着笔杆,眼睛瞧着那些花纹发呆了。
前面几步远处,屈林苑正闭着眼睛念读书经,他念一句,底下的学童摇头晃脑地跟着念一句。
屈林苑在读书的时候很有讲究,语气平滑和缓,言辞流畅,调子随着书中内容,时强时弱,时高时低,听起来抑扬顿挫,又万分和谐。
袁飞飞刚来书院的时候,听这动静,半个时辰撑不到就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现在听惯了,偶尔也能从中感觉出些许的韵味来。
屈林苑负着手,在学堂中缓步走来走去,走到袁飞飞面前,斜眼看了她一眼。
袁飞飞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笔山看,完全没有注意到屈林苑。
两本书简念过一轮,屈林苑泡了杯茶,让众人各自背书。袁飞飞有些回过神,从牙尖上把笔摘下来,放到笔洗了涮了涮,沾墨,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屈林苑翘着脚坐在书堂正前方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不时轻抚,白烟迂回而上。他打了一个哈欠,随意往屋子里一看。而后瞧到什么,屈林苑微微一笑,端着茶走过去。
袁飞飞写字写得正爽,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她胳膊一跳,好好的一笔竖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撇得老远。
袁飞飞瞪着眼珠子扭过头,屈林苑微弯着腰,看着她写的东西,抿嘴一笑。
书堂里的学童们还在诵读,袁飞飞性子虽烈,却也明白事理,她没大嚷出声,就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无声地抗议。
屈林苑全不在意,袁飞飞撇了撇嘴,转过头不打算理会他。结果屈林苑索性一屁股坐在袁飞飞身边。
袁飞飞怒了,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怎样?”
屈林苑不看她,拿起桌上的纸,专心致志地看。袁飞飞伸手要枪,屈林苑把手举高,不让她碰到。
他面含笑意地看着袁飞飞,轻声道:“你到底要写多少次才罢休。”
袁飞飞发现够不着,也不白费力了,她往后一坐,道:“我想写多少次就写多少次。”
屈林苑手里的那张纸上,袁飞飞写了满满的张平,横的竖的,歪的斜的,有端正的也有潦草的,冷眼一看,这么多个“张平”摆在一起,就像开了锅大杂烩一样,热闹得不行。
可仔细再一瞧,这些“张平”你中我有我中有你,穿插交替,相辅相成,莫名之中也有一股暗藏的韵律,竟是少了哪个都不行。
屈林苑饮了一口茶,淡淡道:“粉壁素屏不问主,乱拏乱抹无规矩。”
袁飞飞正在涮笔,没听清楚,就隐约听见最后仨字“无规矩”,她笑了一声,趁屈林苑不注意,一把将纸夺了回来。
“我高兴,怎样。”
屈林苑点着纸,道:“写点别的给我瞧瞧。”
袁飞飞沾沾墨,在两个“张平”中间的一个指甲大的小缝里写了个“袁飞飞”。
屈林苑:“……”
袁飞飞写完还端起来自我欣赏了一番,屈林苑把茶杯一放,伸出手来。
“将笔给我。”
袁飞飞看他一眼,把笔递给他。
“你要教点什么字。”袁飞飞道,“教点有用的,我上次险些被老爷考住了。”
屈林苑不语,换了一张纸,凝神落笔。
屈林苑身为大族之后,幼年得以拜得名师,加之他不像屈家大多数人,嗜商如命,他自小热爱诗文,对书法也自有一套见解。
这一套真书写下,笔酣墨饱,势走龙蛇,巧密难言。
一首旧朝短诗跃然纸上,屈林苑停笔收锋,面如清潭地看向袁飞飞。
“如何。”
袁飞飞一胳膊拄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道:“不错哟。”
屈林苑:“……”
他忍住想在袁飞飞脑袋上狠狠一敲的冲动,又道:“想不想试一试。”
袁飞飞一脸迷茫,“试啥?”
屈林苑:“……试书。”
袁飞飞哦了一声,然后摇摇头。
“不想。”
屈林苑放下笔,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袁飞飞想起一事,凑到屈林苑身边,道:“先生——”
屈林苑黑着一张脸,“别叫我先生。”
袁飞飞:“……同你说正事。”
屈林苑撇她一眼:“什么正事。”
袁飞飞一脸认真道:“裴芸住妓院么?”
屈林苑差点没蹦起来,“你说什么!?”他这一下声音微大,学堂里的孩童诵读声顿了顿,但也没敢回头看。屈林苑一急鼻翼都忽扇起来,他压低声音道:“莫要胡说八道,芸儿是正经孩子!”
袁飞飞又哦了一声。
屈林苑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袁飞飞手里玩着纸角,随口道:“去瞧瞧他还有气么。”
屈林苑笑了,道:“好好讲话。”
袁飞飞看向他,“就那么点伤,他都几天不见人了。”
屈林苑点点头,附和道:“不错,的确久了些,你去瞧瞧他也好。”
袁飞飞:“他也住金楼么。”
屈林苑明白了袁飞飞之前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他咳嗽两声,道:“他、他自然是不住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