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戎绝了陆路,截江设阻,在长江两岸筑起桥堡,桥上撒满浮桥。大船想要通过,根本就没门。所以,岑彭要拿下荆门,就必须搞定漂在长江边上的浮桥。怎么样才能突破浮桥,这的确是个棘手的技术活。
事实上,无论活儿多棘手,只要脑子好使就行了。很明显,岑彭的脑子是够用的。
俗谚曰:宁可逆山,不可逆水。水战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一般人玩的。了解赤壁之战的人都知道,要想打赢水战,仅靠人多船大还不行,还必须靠天助。天要助人,不需别的,只需一场好风。
比较之下,后人周瑜和岑彭现在的处境都一样,敌人在上游,他们在下游。下游的船要走得快,必须得有东风。没有东风,即使周瑜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望江兴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对岑彭来说,东风就像是他家吹出来的,想什么时候吹都是可以的。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你不服都不行。
因为岑彭攻打公孙述的时间,是在四月。三、四月的春风,不吹则罢,一吹那是一个烈啊。
很快,岑彭在军中招募了一批士兵,组成了一支敢死战。他把这批人都装上快艇。岑彭给他们的任务是,全部立于江边待命,只要东风一起,即刻逆江而上,斩断浮桥,冲将过去。
就是在东风烈的日子,岑彭对田戎发起了攻击。
岑彭的突击队,乘着东风逆流而上。但是,当所有快船冲进浮桥中央时,却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快艇被钩住,动弹不了啦。
真怀疑田戎是水鬼投胎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熟悉水情,放钩钩船。然而,一幕充满悲壮情怀的奇迹竟然发生了。岑彭的突击队中,有一名叫鲁奇的,见冲垮浮桥无望,突然举起火把,点燃浮桥。
火势借着东风,东风推着火势,向长江两岸燃烧。火势迅速猛烈,两岸敌军桥堡都烧着了,塌陷一片,敌军乱成一团。
火候已到。接着,岑彭果断号令进军,满江战船,黑压压一片,压向荆门。岑彭乘势向田戎发起攻击,所向披靡,不可阻挡。田戎军中不算吓跑逃掉的,仅乱脚跌落水的,就有数千人。
岑彭这一战,打得漂亮极了。斩将数人,田戎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他日夜不停,一口气跑回了江州(重庆市)。此等速度,此等狼狈,此等惜命之举,真可谓可歌可泣,长江之水无不为之动容而滔滔不绝。
田戎在前面跑,岑彭则在后面紧追不放。很快,岑彭的水军就降临于江州渡口。
岑彭在长江水上观察,突然发现,田戎一下子溜得这么快,躲进江州城不是没道理的。江州城是典型的山城,山高水低,仰攻不利,这是其一。江州城池坚固,城中粮食充足,这是其二。真可谓,天时地势人和,全被占尽了。要想速攻下城,并非易事。
此时,田戎可能会认为,岑彭如果胆敢攻城,他奉陪到底。如果徘徊不前,肯定撑不住多久。粮食吃完了,他们自然灰溜溜地走人。
田戎这个主意是没错的。岑彭人多粮少,开战之前,吴汉就忧虑过的。汉军追杀千里,粮道跟不上,攻城不下,粮食不够吃,除了滚蛋还有更好的退路吗?
然而,岑彭还是要告诉田戎,别得意得太早了。就在长江水上,他已经发现了一条生粮之道。
去过重庆的人都知道,只要往朝天门广场一站,整个长江,皆入眼底。在重庆朝天门渡口,有一条长江最大的支流嘉陵江,在此与长江汇合,壮大了长江气势。天下的水,是相通的,凡是江水流通的地方,肯定有城。岑彭认为,与其在江州渡口被困住,不如绕道嘉陵江而上,攻城抢粮。
岑彭这招,学名就叫跳蛙战术。主意一定,岑彭就命令属将冯骏盯着江州,他亲率大军,直指垫江(重庆市合川市)。岑彭这一趟没白来,岑彭攻进垫江城后,第一个任务就是进城抢粮,不消多久,他竟然抢到了十万石粮食。
此时,大司马吴汉屯驻夷陵(湖北省宜昌市),当他闻听岑彭在前线打了一连串的胜仗后,率军乘船,快速跟进。然而,当水军一路高歌猛进时,从遥远的西北,却传来一个震惊的噩耗——中郎将来歙被公孙述的刺客暗杀了。
这是公元35年,六月。
来歙去年攻打落门时,王元成了一条漏网大鱼,逃出城后,直奔公孙述处。公孙述任命王元为将军,与领军环安一道率军据守河池(甘肃省徽县)。一年后,来歙率领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再次打败王元,与西南方的岑彭遥相呼应,鼓歌前进。
来歙还没出道前,世人只知耿弇猛。来歙翻山越岭,经过略阳城一战后,闻名天下,声名已经盖过耿弇。公孙述认为,只要来歙在,他就别想有好日子混。
公孙述想到了一个很没技术含量,却很管用的招数——派刺客刺杀来歙。
准确地说,想到刺杀来歙的人,不是公孙述,而是公孙述的属将环安。当然,环安要派间谍刺杀来歙,相信公孙述是点过头的。然而,刺客到底是怎么混进来歙军中,又是怎样刺杀来歙的,这是个谜。当虎牙大将军赶到现场时,来歙已经中刀。这绝对是个专业杀手,刺刀正中来歙要害。
来歙身中刺刀,还没有断气。悲壮惨烈之景,盖延都不忍看,只是低头俯在来歙面前,嗡嗡地哭着。这时,只见来歙大声吼道:“盖延,我叫你来,说为将军事托付于你,你却像个小女人似的,哭个屁呀。”
盖延止住眼泪和哭声,抬起头看着来歙。来歙说:“拿笔来,我要给陛下写奏章。”
盖延马上把笔递给来歙。来歙撑着给刘秀写了一封简短的奏章,同时还交代了被刺杀的过程:他是在夜里入眠后,被刺客突然闯进刺杀的。
来歙写完后,猛地抽出刺刀,气绝而亡。
三、疯狂
来歙被刺一案,犹如晴天霹雳,轰得刘秀两眼昏黑。刘秀读着来歙临死前写给他的奏章,不禁泪如雨下。
刘秀扫平隗嚣残余势力后,就回洛阳城了。分别才半年,来歙竟然就遇刺,阴阳相隔,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不久,来歙棺柩就运回洛阳。刘秀穿着孝服,亲自送葬。处理丧事完毕后,刘秀做了一个令成都方面胆战心惊的决定——他要亲率大军,发动对公孙述的全面进攻。
刘秀是真要跟公孙述急了。无论为公还是为私,他要准备一起给公孙述彻底做个了结。
公元35年,七月,夏天,刘秀抵达长安城。
此时,公孙述也闻风而动了。他知道把刘秀惹急了,不得不全力拼搏,做好防范工作。于是,他几乎把所有兵力,分三道防线布兵。
前两处,派延岑等将领驻守广汉(四川省射洪县东南柳树镇)以及资中(四川省资阳市)。第三处,派出大将侯丹,绕过岑彭江州守军,顺江而下,驻守黄石(重庆市涪陵区东北珍溪镇),封锁长江。
公孙述的用意很明显,前两处防线,就是针对岑彭布置的;后一处,则是针对吴汉军奔上流而来的。从棋盘上来看,这的确是一个好局。
局是好局,但对岑彭来说,其实也不难破。从垫江往上,就是嘉陵江最大支流涪江,而广汉城就在涪江边上。公孙述之所以在广汉布兵,肯定是害怕岑彭拿下垫江后,一鼓作气,杀向广汉,然后折回资中直指成都。
既然公孙述都看出这步棋了,岑彭决定变一变。他把五万部队,交给属将臧宫,让他率军驻扎垫江一带,任务就是盯紧上游,牵制敌方大军。然后,他亲率大军顺江直下,奔回江州。
接着,岑彭出一招让公孙述大开眼界。岑彭不是要攻打江州,也不急于远奔成都,而是突然顺长江直下,攻击驻守黄石的敌军。
岑彭的策略是对的,他必须在吴汉大军赶来之前,扫清长江水上的一切障碍。
岑彭的确很天才。他顺江而下,大破公孙述大将侯丹两万兵。解除封锁后,扬帆而上,仍然弃江州不攻,日夜兼程急进两千余里,攻陷武阳(四川省彭山县)。
武阳,距离成都城航空距离六十千米。更猛的还在后头,岑彭乘胜而进,一直挺到了广都(四川省成都市南华阳镇)。广都,距离成都城只有数十里。
死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迫近公孙述。岑彭仿佛要告诉公孙述,他不仅仅是冲着成都城而来的,更是为来歙复仇而来的。复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复仇更恐怖的力量吗?
刘秀也仿佛看到公孙述的悲剧了。
高手博弈,牵一而动十。一棋死,别的棋跟着死;一棋活,其他的棋也就活了。此时,岑彭留守垫江的部队也动了起来。
臧宫,字君翁,颍川郏(今属河南)人。早年当过亭长,投过下江兵,后来和下江兵首领王常一起跟随刘秀。刘秀见他低调厚道,做事勤快,以为亲信,拜他为偏将军。
岑彭把五万军交给臧宫,真是个苦差事。这五万人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投降过来的,人心很不稳定,很多人都准备逃跑回家了。人心不稳,不是他们朝三暮四,而是缺吃的。于是,臧宫就想,吃的都没有了,而后方运粮的又跟不上,留守还有什么意思,要不要撤军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撤军,士兵逃跑还是小事,军中可能会发生兵变。一旦造反兵起,失去控制,后果相当严重。于是他马上改变主意,决定不撤了。
现在只有一条路——想有吃的,就必须往前冲,攻城抢粮。
臧宫把目光投向了涪江上游的广汉城。前面说过,公孙述把广汉城交给了大将延岑驻守。延岑也是个难缠的人,但臧宫认为,要想冲出困境,就不要把对手当作难缠的灰太狼,而是把他视为可以撕掉的肥鸡。
这就是传说中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所以接下来怎么啃掉延岑这个战术问题,不得不引起臧宫重视。然而很快,臧宫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臧宫把部队分成三路:步兵走东岸,骑兵走西岸,水军走涪江。为了壮大声势,臧宫派部队沿着两岸的山,到处插旗。于是乎,所行之处,战旗翻滚,锣鼓喧天,山动地摇,大军顺顺当当地就开到了广汉城下。
臧宫在广汉城外虚张声势,真把延岑唬住了。延岑登高远望,山上山下,一望无垠,到处都是汉军飘扬的旗帜。延岑心里都不由得惶恐不安起来:复仇,汉军真是为来歙复仇来了。
延岑并不知道,臧宫不仅是为来歙报仇来的,还是抢粮来的。在这个世界上,饥饿的力量,不亚于复仇的火焰。紧接着,臧宫命令攻城,汉军士兵仿佛看到,广汉城那些白扑扑的馒头热气,正朝他们扑面而来,注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充满了战斗的力量。
这场为馒头而战,为生存而战的战役,打得极为激烈。汉军一冲上来,延岑的部队竟然只有束手挨砍。成堆成堆的尸体被扔进涪江,鲜血染红了江水,延岑跑得腿都快断了,一口气就跑回了成都。
臧宫进城,抢粮、抢珠宝、抢人。都说延岑是只肥鸡,那真是没错,他的部队死有万余,投降的竟有十万以上。人多的打不过人少的,臧宫再次证明了高手实力的可怕。
臧宫拿下广汉城后,并没有急着追杀延岑。攻打成都城这种好事,他不想跟上司岑彭抢。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北上替来歙报仇。
公孙述是刺杀来歙的幕后老板,王元则是执行者之一。王元等人被来歙打败后,逃回了阳乡(四川省三台县)。
阳乡,就在广汉城以北。只要扫平阳乡一带,公孙述的地盘,急剧紧缩,他困在成都城,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别无逃路矣。
于是,臧宫率军向北挺进。然而,当汉军迫近阳乡时,王元派人来说,刺杀来歙的事,俺也是被逼的,俺不想打了,俺想投降。
王元终于发现,隗嚣玩不过刘秀,公孙述离死也不远了。而他还是刺杀来歙的策划者之一,如果不投降,可能会比公孙述死得还惨。降了,复仇的火焰自然就烧向成都的公孙述。
王元举城投降了。这时,刘秀也站出来发话了。刘秀的信很简短,他告诉公孙述,如果想自保就投降,现在还来得及。刘秀派人把信送出后,好像了却了一桩心愿,打道回府,回洛阳城去了。
刘秀认为,公孙述是笼子里的狐狸,跑不掉的了。
的确是跑不掉了。岑彭也是这样想的。然而,岑彭没想到,公孙述死到临头,骨子特硬。刘秀的信一到成都城,众高官都跑来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却坚定地说道,哪里有投降的皇帝,不行,坚决不能投降。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顽固不化的公孙述,又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公孙述认为,兔子逼急了都还咬人。何况他是一条疯狗,不反咬你两口,死都不瞑目。来歙死得不瞑目,他决定再让一个人也死不瞑目。
这个人,就是征南大将军岑彭。
想摆平岑彭,公孙述又想到了一招低成本的技术。这就是跟当初对付来歙一样,派人刺杀。怎么刺杀,他已经安排好了。具体情况如下:派出刺客,假装公孙述的奴才逃亡,投奔岑彭军队。然后,再趁机刺杀岑彭。
就在一天夜里,公孙述的专业杀手,很顺利地摸进了岑彭的帐里,岑彭被刺杀身亡。
当刘秀听到岑彭遇刺的消息时,几乎又要疯了。
吴汉,吴汉在哪里?旧仇未报,再添新怨。我仿佛看到,刘秀隔着千山万水,对着成都城喊道:“公孙述,你想被千刀万剐,朕就遂了你愿!!”
岑彭被刺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江下游。吴汉才是真正要疯了,他率三万大军,一路赶,一路杀。不到一个月,他就从夷陵(湖北省宜昌市)打到了鱼涪津(四川省乐山市北)。
这时,刘秀发来诏书,命令已进入蜀地的吴汉:立即攻取广都(四川省成都市华阳镇),直捣公孙述心脏成都城。
刘秀果然是被逼急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刘秀抛出来的这句狠话,仿佛给吴汉注入了无限力量。于是,在刘秀的鼓励下,吴汉放开手脚,进攻广都。
吴汉疯了,吴汉的兵也疯了。他们像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见人就砍,像砍白菜一样,砍得公孙述部队无不鬼哭狼嚎,四处逃散。
公孙述只知道,刺人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并不知道被人追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来歙死了,岑彭也被刺了。然而,后面还有多少个来歙和岑彭正在朝成都扑来,这是公孙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弃他而去,却无能为力。
吴汉真要把公孙述也追杀疯了。这时,疯狂的公孙述,开始疯狂杀人。凡是临战逃跑的,其家族都被拉出来砍了。
上帝要毁灭谁,首先要让谁疯狂。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却在公孙述身上深刻地体现出来,我不得不再多说一次。公孙述的疯狂屠杀,并没有吓住军心动荡的部队。
在这些将士看来,公孙述可怕,可是吴汉更可怕。于是乎,逃命就像传染病,在军中迅速传播,大批的蜀军仍然置公孙述屠刀于不顾,各寻逃路去了。
这时,刘秀又派人给公孙述送来了一道诏书。
刘秀跟公孙述说话的语气,一次比一次露骨。他告诉公孙述:“如果你现在投降,刺杀来歙和岑彭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担心家族性命不保。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不投降,下次想得到我的诏书,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刘秀后面那句话,说得真是意味深长,品之不尽啊。他仿佛要告诉公孙述:“如果顽固不降,我懒得理你了。就算是理你,下一次我就不是这样说话,更不是出这样的条件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我对你客气,吴汉对你也未必客气。恐怕诏书来了,你也没命看了。
仔细观察刘秀这个人,每次他下诏跟敌人说话,从来都不是玩虚的。他要跟你说,你不听话,他要打你了,那就是真要打了。如果说要他狠狠地打你一顿,那真是要狠狠地打了。以前他是这样对隗嚣说的,现在他也是这样对公孙述说的。
公孙述终于发现,刘秀的确不是吓唬他的。不久,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巴郡首府江州城,被岑彭属将冯骏攻破,翼江王田戎被生擒。巴郡都沦陷了,成都就是孤城。如果不降,孤城可能很快就会沦为鬼城。
但是,公孙述还是拒绝投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还是那句话,天下哪有投降的天子。胜者为王嘛,打输了不丢人,降了才丢人。
公孙述想好了,就算死,也要跟吴汉军拼个鱼死网破。
事实上,公孙述这句也不是吹的。他的确有这个实力拼,兵是跑了不少,可是成都城里,还驻守十万余精锐。
刘秀不在前线,但他消息特别灵通。公孙述这十余万军队,他全看在眼里,放在了心上。他派人传话,告诉吴汉不要轻举妄动。
不轻举妄动,那怎么动?刘秀这样告诉吴汉:不轻举妄动,就是不要动的意思。你就尽管坚守广都城,等着公孙述来打。一定要记住,不要跟他决战。一跟他决战就上当了。如果他要进军,你就吊他胃口,把他转晕,搞得筋疲力尽,才可以出兵。
如果公孙述不出兵,那好,你就步步为营,向前推进,压迫他们主动出击。
刘秀这话很重要。但是,他忘了跟吴汉说一句:切记。如果不听我的话,吃亏在后头。因为你之前不听我的话,已经吃一次亏了。
刘秀这人,跟高祖刘邦有相似,有不相似。相似之处,都是雄才大略之人;不似之处,刘邦很爱吹牛,务虚也务实。刘秀呢,很少玩虚,基本是个务实主义者。
正因为他务实,所以特喜欢务实主义者。凡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将领,他都寄以重任。冯异是这样,偏将军臧宫是这样,吴汉也是这样。一句话,他爱死这些务实主义将军了。
当年,刘秀在北方追杀王郎时,正是吴汉深处渔阳郡等,带回了一支骑兵,并如实向刘秀汇报人数,让刘秀感动万千。
然而,吴汉够务实,同时也是一根筋的人。他脾气要倔起来,跟邓禹没什么两样。当年邓禹被赤眉打得狼狈不堪时,冯异和刘秀都劝他还是忍忍,结果就是忍不下那口气,一败再败,败得无地自容。
不过,吴汉跟邓禹稍有一点儿不同,这就是邓禹知错不改错,屡屡犯错。吴汉则是知错改错,改了再犯。比较起来,两者结果尽管是一样的,但是态度不同。态度决定命运,不可以轻视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听。吴汉认为,上次犯了不小心的错。这一次不同了,没有刘秀,他自信自己照样摆平公孙述,拿下成都城。
果真是这样的吗?凡是不接受刘秀指挥的将领,多数都是吃大亏的。照这个定理来看,吴汉想绕过刘秀,搞定公孙述。但是一句话:悬,真的很悬。
成都城南门外,有一条河,叫锦江。吴汉认为,照目前这个形势,公孙述是不敢出城挑战的。按刘秀所说,步步为营,迫公孙述出城,这个很麻烦。不如直接把军队开到南门外,只要兵临城下,公孙述肯定出战。如此一来,岂不省事?
于是,吴汉率两万步骑混合兵,渡过锦江,在北岸驻营。同时大修浮桥,命令副将刘尚率一万人,在南岸待命。把这一切工作做好后,吴汉就向刘秀汇报了前线基本情况。
然而,当刘秀一看到吴汉的报告,震惊万分,火都大了。他即刻回了一封信,大骂吴汉。
吴汉只知求省事速战,却不知道刘秀之前,跟他说那番话的真正意图。在战场上,刘秀不是一个谨慎的人,也不是一个急功冒进的人,凡是他认为可以出手的,都毫不犹豫出手。但是,他这次让吴汉谨慎向成都城推进,其实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仔细想想,刘秀的指挥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吴汉攻打广都时,像砍白菜一样,砍得敌军都四处逃散,公孙述喊都喊不住,吓也吓不住。此情此景,成都城中还有十万余军队,足可说明一个问题——这帮人并不怕死。
孔子说,民不惧死,何以死畏之。在战场上,士兵都不怕死了,还有什么是可怕的呢?所以,刘秀就认定成都城内,公孙述这十万兵不容小瞧,必须小心对付。
只可惜,吴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刘秀要骂吴汉,不是要骂他乱来,不听指挥,而是头脑不够用,竟然布下了一个让公孙述可以下手的棋局。看看刘秀是怎么批吴汉的,就可以知道一二了。
刘秀是这样骂的:“我之前对你千叮万嘱,没想到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这也就罢了,看看你布的什么阵。你深入敌方,却又跟刘尚相距二十余里。如此距离,只要公孙述派兵牵制你,围着刘尚打,你们俩根本都不能互相救援。赶快趁公孙述还没看出破绽之前,退回广都。”
兵法有云:兵无常势。在战场上,两军形成掎角之势,互相照应,到底多远距离才是合理的,这个问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时候,一百里并不算远,正好合适,有时候,二十里好像又太远了。这个,要综合战场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待的。
刘秀之所以说吴汉和刘尚相隔二十余里,太过遥远,并非是二十余里太远了,真实的情况是,吴汉离公孙述太近了。公孙述只要城门一开,大军压出,马上就见黑白。可是刘尚要跑来支援,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刘秀以为,他这封信应该可以来得及挽救吴汉。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在吴汉收到他的信之前,公孙述已经看出吴汉的破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