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在想做的名片上,缺少一样东西——侯爵。
在汉朝,无论你当多大的官,都不如一个侯爵给心理带来的满足感强烈。想当年,李广奋斗一生,侯爵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就是抓不着。最后,落得个终身遗憾。
侯爵食邑多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这个名。只要有了“侯爵”那玩意儿,就说明你做人上了档次。出来混,档次很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抢在淳于长之前,完成封侯之梦。
想封侯是吧,没有战功没关系,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说这话的人,是王商。王商告诉刘骜,王家诸兄弟中,就只有二哥王曼这家没有封侯,不如就从我的食邑里割出一块,封侄子王莽为侯吧。
自汉朝开国以来,像王商这样主动分户邑给别人的,还是第一次。所以对刘骜来说,这是个新问题。由于是新问题,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
但是,当刘骜还在沉默不答时,有一帮名士就出来替王莽说话了。这些人当中,就有陈汤。名士们都异口同声地对刘骜说道:“看在死去的王曼的分儿上,看在王莽厚道的分儿上,就封给他吧。”
他们就差一句话没说出口了,王莽的户邑反正又不是从皇家身上割的,不损人不利己,顺便做个人情,不挺好吗?这个道理不说刘骜也是懂得的。不久,刘骜封王莽为新都侯,食邑有一千五百户。
好了,名片终于打造成功。
没人知道王莽心里,装着一个怎样的梦。但是,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王莽就像一个天才的数学家,每前进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而王莽的下一步算计,就是分发名片,宣传自己,打造品牌。王莽决定把他打造成这样一张品牌:谦虚谨慎,安守本分;仗义疏财,广结良友。为了这个目的,他给自己定下了三个保证:保证工作不能出错,保证交友的质量,保证宣传的效果。
王莽家里差钱,但是为了追求广告效应,他把所有老本都抛出来,买车置房,赞助宾客。除此以外,王莽还高调赞助穷苦学生。
王莽兄长早死,遗下儿子王光。王莽把他送到长安名校,拜师求学。为了体现他尊师重教的思想,有一天,他沐浴后,坐着马车,奉着羊酒,前往学校拜访老师和同学。王莽此举一出,引得长安各界叹为观止。
于是,在高调做事、高调做人的思想驱使下,在帮闲分子的努力鼓噪下,在精心策划的造名行动推动下,王莽声名日隆,蒸蒸日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一颗璀璨的政治明星,已高高地挂在了汉朝的天空。
在王氏家族中,王莽的名声已经盖过五侯等诸位大佬,绝对是后生可畏。然而,前途貌似很光明,道路其实很弯曲。在王莽通往未来的路上,淳于长像一块巨石,挡住了他前进的大道。
他没有翅膀,不能飞过去。路已经被阻死,更不能绕过去。他只有一个选择,如果不想被淳于长阻死,他就必须动手搬开这块巨石。
这真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然而,王莽却淡定从容,胸有成竹。因为,他已经从淳于长身上,找到了一个致命破绽。
顺我者昌,挡路者死。淳于长,咱们走着瞧吧。
众所周知,在汉朝官场上,淳于长和王莽都是有才的人。王莽说了,出来混,档次很重要。论档次,淳于长是人才,王莽是天才。王莽已经登峰造极,绝对的3.0豪华终极版本,而淳于长只能算是2.0精英升级版。
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决定命运。反过来可以这么说,命运档次的不同,则注定着思想本质的区别。王莽和淳于长的思想区别就在于,他是吃好了碗里的,才能看着锅里的;淳于长则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锅里碗里一起吃。
在淳于长看来,刘骜就是他的锅,而许皇后就是他的碗。许皇后被废以后,生活异常寂寞。然而,许皇后不知哪根筋出错了,竟然搭到淳于长这根线上去了。
许皇后有个姐姐,姐夫死后,就一直守寡。后来不小心认识了花花大少淳于长,俩人就勾搭上了。于是,许皇后就通过姐姐去问淳于长,我给你钱,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捞个名分。再当回皇后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你能帮我回后宫,被封个婕妤,那就谢天谢地了。
许皇后以为,当年刘骜给淳于长钱,淳于长都能搞定王太后,承认赵皇后。今天如果她给钱,让他给自己弄个后宫职称,应该也是可以的。
许皇后错了。她只看见淳于长的跑腿功,却没看到王太后和赵飞燕真正博弈的真相。没想到,这么一看走眼,就让淳于长给骗了。
淳于长对许皇后说,你想回后宫是吧,没问题。不要说封婕妤,只要你给得起钱,我可以搞定皇后的职称。当然,要当只能当左皇后。
许皇后满心欢喜,说:“好吧,我出钱,你帮我,那就辛苦你了。”
淳于长这么一辛苦,就是几年。几年以来,许皇后的钱心甘情愿地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淳于长的口袋,却不见淳于长给她捎来好消息。
收钱不办事,这叫什么?诈骗。有人大概估算,几年时间里,许皇后被淳于长骗去千余万钱。淳于长厚颜无耻的功夫,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汉朝历史上,他问心无愧地拿下了一个第一名——汉朝第一诈骗犯。
淳于长凭着无耻的心,快速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拥有了无数财富。他并不知道,当他在财富的海洋里,尽情地遨游时,王莽则在岸上冷冷地望着。
王莽望着淳于长,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只上钩的大鱼,一个即将沉没的溺水鬼。现在,该是收线的时候了。
王莽不动声色地去找王根。王根正病卧在床,王莽像当初侍奉王凤一样,给他端茶倒水。忙完之后,王莽就对王根说:“有一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王根问:“什么事请直说。”
王莽说:“据说将军病倒后,淳于长很兴奋。他自以为将接替您的位置,所以就已经做了相关准备工作,开会讨论组建新班子的问题了。”
王根开始喘大气了:“有这回事?”
王莽接着说:“将军不知道,淳于长还干了一件龌龊的事。”接着,王莽把淳于长怎么跟许皇后姐姐通奸,又怎么诈骗许皇后千万余钱的事,娓娓道来。
王根听得肺都气炸了,不禁吼了起来:“你都了解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早说?”
王莽装着龟缩的样子,说道:“一直都不知道将军的意思,所以我都不敢直说。”
王根叫道:“现在还等什么,赶快去告诉王太后。”
好了,成功一半了。
王根一声令出,王莽仿佛吃了定心丸,直奔王太后处。然后,他又一一给王太后历数这些年淳于长干的好事。王太后一边听着,身体一边颤抖着,她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还等什么,赶快去报告皇上。”
好了,事情基本成了。
王莽一刻都不停留,转身即出,急奔刘骜皇宫。当刘骜看到王莽货真价实的举报材料时,不禁愣住了。诈骗许皇后,竟然还有这等事?
王莽仿佛看出刘骜的心思,补充说道:“我仅负责举报,如果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刘骜摇摇手:“算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多年以来,每遇有人犯了龌龊事,刘骜总是高调喊杀,结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据我统计,刘骜基本上都做到了以人为本,以不杀止杀。无论外戚王商等人,还是功臣陈汤,无不如此。
活在这世上,大家都不容易,吓唬吓唬就可以了,杀什么人呢?我想,这应该是刘骜的心里话。
基于以上治世理念,刘骜决定放淳于长一马。他下了一道诏令,将淳于长免职,遣送回封国定陵。
所谓官场就像是娱乐圈。圈里人认为,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业,然而在我看来,却是个充满无限娱乐的圈子。在娱乐圈里,你很难看到红了一辈子不出绯闻的人;在官场,你也很难找出红了一辈子都不出事的人。
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娱乐圈,明星新陈代谢的周期,越来越紧迫。往往都是你红三年,我红三年,最后不是泪洒舞台,就是血祭刑场。
在汉朝,好演员最难混的时候,可能就是汉武大帝刘彻时代。在刘彻导演汉朝政治时代,多优秀的演员,都无法逃过被他否定的命运。
如果汉武时代那帮老演员,知道刘骜是怎么当导演的,估计他们都恨生不逢时了。说真的,在刘骜及他老爹这两个时代,做个官场演员,实在太幸福了。
所有的幸福感,只来自一个原因——好混,实在太好混了。
以上的话是否属实,相信淳于长最有发言权。陪着刘骜玩了这么多年,刘骜说你不好玩,不跟你玩了,他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实在太奇迹了。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淳于长尽管要离开长安了,但是看上去,似乎没半点失落感。收拾了该收拾的,就准备回封国了。
这回,淳于长是大搬家,所以有些东西必须搬走,比如金银珠宝;不过有些东西似乎搬走也没用,丢了挺可惜的,比如,淳于长出入所乘车辆马匹和仪仗队。
在汉朝,什么级别官员,享受什么级别仪仗队,那都是有规定的。淳于长被罢官,这一切当然统统被取消,所以曾经在长安跑动的那些车马,即使带回封国也是不敢乱用的。于是,有人就对淳于长说,反正这些东西你又不能带走,不如给我用吧。
说这话的人,名唤王融,是个陌生人。但是淳于长并不陌生,因为王融的父亲就是王立。为什么偏偏是他?淳于长一拍脑袋,心里暗暗叫道,完了,麻烦来了。
淳于长很爱钱,爱到骨子里的那种。他可知道,王立比他还爱钱,为了钱他甚至还可以搞黑社会,企图倒卖国家土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俩人天生一路货色。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俩莫名其妙地闹翻了。
王立因为倒卖国家土地出事后,就一直怀疑是淳于长在背后搞的鬼。从那时起,两人就水火不容。现在轮到淳于长出事了,那王立还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安全离开?
王融来索要宝马好车,这不是一件小事。说不好听点,就是变相勒索。他今天能勒索你,谁能保证他明天不能做更出格的事?
这时,淳于长终于认识到,必须处理好和王立的关系,不然就难全身走出长安城。可是遇事临时抱佛脚,管用吗?何况王立那只脚,还不是佛脚,而是一只充满邪气的脚。
事实上,对淳于长来说,搞定王立,根本就不是问题。所谓邪正不两立,他和王立不是邪正的问题,所以不是外部矛盾。说得不好听,他们是邪恶势力内部不和的矛盾。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要道德,不需正义,只要一件东西就可以了。
这个东西就是——钱。
王立很爱钱,淳于长有的是钱。钱是糖衣炮弹,打在王立身上,那是绝对管用的。一想到这里,淳于长很得意地邪门地笑了。
二、政治事故
或许王立就是想,淳于长倒了,不如黑他一把,不刮他一层油出来,都别想走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淳于长面对他的黑手,没做出刺激性自卫,反而将一张笑脸递到他面前。
淳于长对王融说:“我的车、马,就送你了。还有,我这里还有些珠宝,顺便帮我转交你老爹,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不出淳于长所料,王立收到他的钱后,牙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他仿佛换了个人,摆出了替淳于长鸣不平的姿势。于是乎,他以火急速度,向刘骜上了封奏疏。
王立是这样说的:“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诚不可更有它计。”这话的意思是,陛下既然在诏书中说因皇太后的缘故不加罪淳于长,就实在不应该再有其他惩罚。
接触过官场的人都知道,官腔是很油的。有些官话四平八稳,模棱两可,不是大智大慧的人,都猜不出其中的话中话。然而,看了王立说的以上的话,说它是官腔,那就错了。
古人说话都是很含蓄的,王立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皇太后人傻钱多,被淳于长诈了不是淳于长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错。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不必遣送淳于长回封国了。
在那一刻,刘骜不是被震住了,而是被雷倒了。王立和淳于长关系怎么样,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两楚。这两个人就像狗咬狗,从来都不相亲的,怎么突然今天冒出这么亲密肉麻的说情书?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事实上,猫腻还不是大事,大事是,王立的奏疏已经让刘骜出离愤怒了。
刘骜将问题推给许皇后,那是故意给淳于长开脱,好放他一条生路。作为曾经一起玩过来的兄弟,不追讨你诈骗许皇后的钱,不让你去蹲黑牢,对刘骜来说,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相当给面子了。
这个道理,相信淳于长是知道的,王立也是知道的。然而,许皇后被诈了千万余钱也就算了,王立还好意思让刘骜让步,这不叫无理取闹,简直是欺人太甚。
没错,刘骜做事向来都是以人为本,息事宁人。正因为如此,被人说成是软蛋。但如果有人真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刘骜是有底线的,超出他的忍耐范围,就会出意外事故。
刘骜决定跟淳于长彻底翻脸,顺便将王立一起收拾了。于是,他把任务交给了史上最神秘机关——有关单位(有司),说道:“王立和淳于长到底有什么交易,必须把它查出来。”
只要把猫腻查出来了,后面怎么整自然都很顺了。
很快,有关单位办案人员,就向刘骜汇报情况:查出来了,淳于长被罢免后,王立儿子王融曾向他索要财物。
刘骜吼道:“赶快把王融拿下。”
办案人员说道:“王融拿下了,可是……”
刘骜问道:“可是什么?”
办案的回答:“王融自杀了?”
刘骜疑惑地问道:“自杀了?一个以热爱生命为己任的人,为什么要自杀?”
突然,刘骜明白了。猫腻,肯定后面还隐藏着巨大的猫腻。必须追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正如刘骜所料,王融自杀是有问题的。事实上,王融是被逼死的。而凶手竟然是王立。当刘骜派人来查王融时,王立突然大感不妙,逼王融自杀。
他以为,只要王融这条线索断了,刘骜就查不到他头上。真是猪脑子,死了王融,还有淳于长。刘骜难道就不懂,从淳于长这里找线索吗?
王立当然知道还有淳于长。但是,淳于长知道王立罩不住自己,已经跑在路上,回他的封国去了。
曾记否,当年谷永上奏疏激怒了刘骜,刘骜派人去捉拿谷永,结果消息还是被王太后截获,通知谷永快跑人。结果,刘骜派人追了一段,没追到人,然后就算了。
或许王立是这样想的,只要淳于长回到封国,刘骜也就懒得派人去查了。只要淳于长逃过这一劫,他也就阿弥陀佛了。但是,他没想到,刘骜这一次是玩真的了。
刘骜派人去追淳于长,押回长安。没人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开场话,淳于长却乖得很,把贿赂王立父子的事情交代了。让刘骜震惊的是,淳于长多交代了两件重磅级的罪过。
淳于长说,他不但诈骗许皇后的钱,还曾经调戏过她;许皇后之所以忍声吞气,那是因为我向她吹牛皮说,可以扶她为左皇后。
问题严重了。
花兄弟的钱,诈兄弟老婆的钱,还调戏……刘骜脑热了。连推出长安街头斩首的仪式都免了,直接在狱中将淳于长砍了。
砍完淳于长,接下来就是许皇后。刘骜派孔光持节,前去长定宫看望许皇后。孔光出宫时,许皇后就服毒自杀了,逼的。
最后,就是收拾猪脑子王立。这个任务,马上就有人替刘骜操办了。这时,丞相翟方进主动上疏弹劾,说:“红阳侯王立,狡猾不道,请求逮捕。”
刘骜说:“逮捕的事就算了,看在他是我亲舅的分儿上,遣送他回封国就可以了。”
翟方进说道:“这样也好,不过我建议把王立所有亲信,都踢出长安。”
刘骜同意了。
于是,翟方进就罗列了一串名单,像聊天室管理员一样把王立同伙,一个接一个踢出长安城。
这下子,长安城总算安静了许多。
然而,翟方进内心一点儿都不安宁。相反,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一股莫名的寒气自脚跟往上蔓延。翟方进仿佛看到,下一个被踢出长安的人,就是自己了。
因为,他和淳于长是一伙的。
这个瞒不过刘骜,但是刘骜啥都没说。刘骜越是不说,他心里越是虚。当一只疯狂的刚刚咬死人的狗,突然安静地看着你,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是一种真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兆。
在刘骜沉默的注视下,翟方进挺不住了。于是,他给刘骜上疏,声称有病,请求辞职。这招不高明,但是很管用。这时,刘骜终于开口说话了。
刘骜告诉翟方进:“我知道你曾经跟淳于长关系很好,但都过去了。你有病就好好休养,保重身体,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等你身子好了,记得回来上班。”
终于没事了?翟方进激动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公元前8年,十一月,刘骜封王莽为大司马。
那一年,王莽年仅三十八岁。然而公元前8年,对丞相翟方进来说,这绝对是个多事之秋。二月,天上出现了不祥的天象,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所谓不祥天象,按现代天文学的观察,就是火星接心宿星。为什么会接近,我们不懂,但是显示出来的意义,却十分严重。按汉朝星象学家的看法,此天象一出,就是皇帝将要驾崩的征兆。
如果是这样,那实在太可怕了。
首先发现这一天象的人,是丞相府议曹李寻。此人是星象学家,翟方进也迷信天象,两人兴趣相投,于是翟方进就召李寻进政府当官,以备咨询。
李寻告诉翟方进,此次天象,从未有之。然而,如果想让皇帝不崩,办法还是有的。
翟方进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问道:“什么办法?”
李寻很奇怪地看着翟方进,说道:“真想听吗?”
翟方进也奇怪地看着李寻:“这么大的事,当然想听了。”
李寻说:“如果想保住皇上,只有一个办法。”
这明显是卖关子,翟方进只有静静地竖着耳朵听着。李寻接着说:“想让陛下逃过此劫,那只有牺牲您自己,转移灾祸,这样陛下才会安全。”
翟方进听得眼皮直跳,怎么会这样?刘骜叫他好好保重身体,不会是为了替他等来这天吧?早知道这样就不问了,翟方进后悔极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要不要替皇帝受过呢?再说,这事只有李寻知、我知……
那一刻,翟方进不知被什么东西扔进了大海,他在海里努力地漂着漂着,仿佛看见了一根渺茫的救命草。如果他捂住李寻的嘴,不让这事抖出去,他不就保住自己了吗?
这绝对是一计妙策。但是,翟方进错了。他并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时,汉朝宫廷也有一个世外高人,与李寻同时发现天上不祥的天象。
而可怕的是,这世外高人第一时间,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刘骜。他给刘骜指出一条出路:要想不死,就得找人代过。代你受过的人,必须是重量级的大臣。
刘骜一下子就想到了翟方进。于是,他就紧急召见翟方进。
翟方进去见了刘骜,然后回来了。两人聊了什么,没人知道。知道的只是,回到丞相府后,翟丞相就彻底萎了。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人都不想见,一个人在丞相府里发呆、徘徊、叹息。
他多么眷恋这美丽的人间,这幸福的时代。回放人生,他还记得多年前,沦落故乡,不甘于人下的情景。他更记得,当年后母在长安街头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卖着草鞋,替他筹集学费。
多年来,他是吃过了苦中苦,也成为了人上人。然而,这人生又是多么荒谬。多年来,他就像一只蚂蚁,终日不停,从金字塔底层爬呀爬,终于爬到顶上。突然一阵天风,又要把他扫下去了。
明天,或者后天,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仿佛就是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很不甘。可纵有一千一万个不甘,又有何用?
无须多话,还是赶快谢幕了,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刘骜的确等不及了。他召见翟方进时说了什么,只有鬼知道。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翟方进替他受过,他不会亏待他的。据说,刘骜答应翟方进,如果他愿意代过受死,就送丞相一个隆重的葬礼。
送什么不可以,偏要送葬礼?
这也不能怪刘骜心狠,大家都是以热爱生命为己任的人,作为丞相,替皇帝遮风挡雨,那也是没得商量的。
但是,翟方进迟迟还不动手,刘骜不由得急了。难道非得我动手才行吗?如果真逼到那个份儿上,那实在太伤感情了。于是,坐立不安的刘骜,只好写了一封诏书,派人送到丞相府。
刘骜在诏书里是这样说的:丞相失职,致使天灾人祸频频出现。本来我打算将你免职,可又于心不忍。我只好派人给你赏赐美酒十石,肥牛一头,请你好好保重吧。
都说了,古人说话是很含蓄的。刘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翟方进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
二月二十三日,翟方进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