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丁昕屿的声音干枯沙哑。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藏在心里,能不能讲给我听。”叶劲枫的声音低沉动人,有着安慰和诱惑的力量。
丁昕屿叹了口气,从脖子上摘了什么东西下来,是那个圆牌状的古董项链,象牙质地,温润洁白,雕着繁复的花朵。
她按下边上一个开关,圆牌应声而开,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丁昕屿指着照片上微微笑着的那个女孩子,“这是我姐姐,丁海乔,她好看么?”
叶劲枫说:“恩,可是没有你好看。”
丁昕屿摇摇头,“你要是见过她就一定不会这么说,她比我漂亮的多。而且比我聪明,比我温柔,所有人都喜欢她。”
丁昕屿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那张笑脸,岁月如同巨大的羽翼缓缓张开,遮住大半的天光,羽毛的缝隙漏进细细的光线,低声诉说十几年前的过往。
“姐姐是我大伯的女儿,比我大五岁,从我记事起生活中就一直有她。姐姐学习很棒,从一年级起就每次都考第一名,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夸奖她。我觉得我也很聪明,也应该被这样夸奖。上了小学之后,我也每次都考第一名,可是姐姐上中学了,她的科目更多,题目更难,还是总考第一名,大人们还只是夸奖她。
我从四岁起开始学画画,学钢琴,学舞蹈,大伯家条件不太好,从来不让姐姐学这些,可是她很喜欢,我爸爸觉得她那么渴望,就出钱让她和我一起学。
那个时候她已经十岁了,学这些其实有点晚了,可是她很努力,没过多久就开始在比赛上拿奖。那时候我也得了很多奖,还在心里庆幸,多亏我在儿童组,她在少年组,不然我真的不一定比得过她。
后来长大了,我们一直学,一直比赛,一直获奖,但是从来没有同台竞争过。
那时候奶奶家的邻居有个哥哥,比我大十岁,又聪明又和气,我叫他小叔叔,从小就喜欢和他玩,可是每次姐姐一出现他就顾不上理我了,他们两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七岁那年他们全家搬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了联系。
我初二那年,姐姐考上了北大,是我们省高考第五名,全家人都很激动。一年之后的暑假,姐姐带了男朋友回家,就是小时候邻居家那个哥哥。他们是在北大遇上的,小叔叔当时已经被伯克利录取,马上就要去美国。大家都很喜欢他,都祝福他们。
小叔叔对我姐姐特别好,两个人开心的商量将来一起去国外,买大房子,生好多孩子。
奶奶送了一套象牙首饰给姐姐,是她当年的陪嫁,我撒娇说我也很喜欢那套象牙首饰怎么办。奶奶说等你长大了再说,我还有好多别的首饰呢。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只喜欢那套象牙首饰,尤其是里面的项链。
一年之后我也考进了重点高中,大家都祝贺我,但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丁海乔五年前就考上了。
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可怜。我上小学,她已经上中学了;我上中学,她已经上大学了;我上大学,她已经谈恋爱了;我谈恋爱,她已经结婚了;我结婚,她已经有孩子了;我有孩子,她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我的孩子上小学,她的孩子已经上中学了……
不论我做什么都比她晚了五年,永远也追不上。不管我多好多优秀,都没有人夸奖我,因为早有丁海乔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高中三年,我很努力的学习,我想一定要比她成绩更好,所以我不能同意保送。
那个时候你喜欢我,”丁昕屿停下来看看叶劲枫,“我知道你喜欢我,也不让你说出来,我实在不敢。我不能分一点心,一定要有最好的成绩。
四月的时候,姐姐突然回家来了。那时候她研一,说回来过五一长假,可是假期结束了她还是没有回学校。当时临近高考,我没有想太多,妈妈也不让我去大伯家跟姐姐见面。
高考之后我才知道,姐姐怀孕了,全家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小叔叔一直没有打电话来,姐姐打电话,写信或者发email过去也没有回音。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大伯家天天都吵架,让姐姐把孩子做掉,可是她死活不肯。
高考成绩出来,我排在全省第三,被清华录取,全家人都说要给我庆祝。
之前一天我去看姐姐,我们从小争到大,可是感觉情一直很好。我也劝她把孩子做掉,不然将来带着孩子怎么嫁人。
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别人,从小她就和小叔叔互相喜欢,直到在北大重逢后相爱,她从来没爱过别人,将来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我问她小叔叔知道你怀孕了么,她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博士毕业的答辩。
我说那一定是他不要你了。姐姐眼睛里有着最温柔的光彩,她说,我相信他,他不会不要我。
我说服不了她,只是说你们一年才见几次面,凭什么相信他,也许他早就爱上别人了,只有你傻乎乎的等着他,还要给他生孩子,不光他自己玩失踪,他的父母之前和我们关系那么好现在也不接电话了,说不定是他们全家一起帮他甩掉你。
第二天全家庆祝我考上大学,大伯觉得家门不幸,把姐姐一个人锁在了家里。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大家都夸我聪明有出息,没人再提姐姐,我终于做了独一无二的焦点,全家人都祝贺我,送我礼物,说我一定有个美好的未来。
午饭后我们一起去看姐姐,才走到大伯家楼下就看见附近停了救护车和警车,一大群人围着议论纷纷。
我们挤进人群,看见……看见……”
丁昕屿说不出话来,身体开始微微的发抖,双手抱着头痛苦的扭动,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低低呜咽。
叶劲枫跪在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扶着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在她耳边说:“别怕,昕屿,有我在,没事,别害怕…… ”
丁昕屿渐渐安静下来,惊恐的瞪大眼睛,似乎只要一闭上双眼,往日的情景又会出现在面前。她依旧小声的抽泣,断断续续的说:“我看见姐姐躺在地上,几个护士正在把她往担架上抬,她从五楼上跳下来,当时就断气了。她身体下面一片鲜血,红色的,粘稠的,缓缓的流动,在地面上渗透成一片。
那时候我正在吃冰淇淋,看到那个场景,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呕吐,周围一片混乱,有人吵闹,有人哭喊,我不敢再看,只能使劲的闭上眼睛,可是那片血迹还是无比清晰的在我眼前缓缓的渗透开来,变成一片刺目狰狞的猩红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不停的尖叫,似乎只有那样尖利的声音才能把那片血迹赶走,所以我一直尖叫,直到最后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还是用力的张着嘴,可是那片血迹还在,血泊里的那个人也还在,就那么清晰的在我眼前。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妈妈告诉我,那天姐姐收到了小叔叔的email,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姐姐留下一封信,说她相信小叔叔,到死都相信,可是他们的曾经太美好,所以她不愿意知道真相,也不敢。这一生她只爱过小叔叔一个人,无法想象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所以只能选择离开。
姐姐特别告诉我,昕屿,也许你是对的,只是我宁可相信他,等你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你就或许就会明白。她把那套象牙首饰留给了我,希望我也能找到相爱的那个人。
那天她被送到医院,不是要抢救,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近七个月,经过剧烈的震动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子,活了几个小时之后也断气了。
姐姐自杀之后,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那一片血迹,和血泊中的姐姐,所有的红色都被放大,大到我没法承受,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把我包围。我总是尖叫着惊醒,然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才能不那么痛苦,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我妈妈带我去见过几个医生做心理辅导,总是不成功。
他们的观点都一样,是姐姐自杀对我的刺激太大,只能从这里入手,他们都让我闭上眼睛,描述那天的场景,每次我都很痛苦。
心理辅导一点效果都没有,换了好几个医生都没有用,只是很多次讲述之后,那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更加清晰,每个细节都活生生的像是在眼前一样。
终于有一次,我讲着讲着忍不住在医生的诊室里开始尖叫,我控制不住自己,砸碎了手边的所有东西,直到有护士进来给我注射了镇静剂。
大学报到的日子临近,我一点起色都没有。
我妈妈听说一个心理医生的治疗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就带我去见了她。那个医生听说我会画画,就告诉我如果以后再做梦,就把梦里的场景画出来,下次交给她。
我回家之后试了试,画纸上只是大片大片的猩红色,比梦里的更加狰狞,更让我害怕,我把画撕的粉碎,掰断了所有的画笔。
我去跟父母说,妈妈求求您,别让我再见心理医生了,我保证我一定会好起来,我再也不哭,再也不尖叫了,我一定把这些事情全都忘了。爸爸求求您,早点送我去学校吧,我想离开这里。
我爸爸什么都不说,只是走过来抱着我。
我妈妈想了想,说好吧,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在大学里绝对不可以谈恋爱。
我同意了,第二天就到了北京。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画画了,每次拿起笔我就想起那一片血迹;我也不再吃冰淇淋,只要吃哪怕一口就不停的吐,甚至连所有生冷的东西都不能吃。我也不再弹琴,不再跳舞,不参加任何比赛。
好不容易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个不正常的女生,我也不想定期再去见心理医生,所以不参加任何社团,也很少和同学聊天。
后来我进了话剧团,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的人生是一场表演该有多好。散场之后,姐姐从血泊里站起来,依旧和小叔叔相爱,依旧和我争夺大大小小的奖项,哪怕所有人都喜欢她,哪怕没有人夸奖我,都没有关系,只要她站起来,说那些都过去了。
可是再也不可能了,这一生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小叔叔不要她,爱上别人了。我很后悔,至少我应该和她一起相信。我们一直都相信那样的爱情是存在的,就像我们从小最喜欢的电影,夜半歌声,不论发生什么,总有一个人永远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叶劲枫被深深撼动,许久说不出话来,这样小小的身躯,一直以来承载着这样巨大的痛苦,那样难熬的日子,她三言两语的讲完。不知道她曾经付出多大的努力,如今才可以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抱着她,除此之外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所以你就听了你妈妈的话,躲起来再也不和我联系了是么?”
“不光是那个原因,”丁昕屿无力的说,“即使和你联系,又能怎么样呢,丁海乔聪明,美丽,温柔,善良,心无旁骛的相信爱情付出真心,像个仙女一样无可挑剔,可是结果还是被抛弃,连小叔叔这样的青梅竹马都不可靠,我怎么敢相信自己还会有美好的爱情,还会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对我不离不弃。我害怕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有任何期待。”
第三十六章
丁昕屿迷迷糊糊的睡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梦境又重现在眼前,大片的血迹,混乱的人群,吵闹的哭声,丁昕屿忍不住开始哭喊,大声的尖叫,挣扎间,似乎有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虽然恐惧,虽然慌张,她还是慢慢平静下来,低低的呜咽,姐姐,姐姐。
她吃惊的看到丁海乔从血泊里站起来,如同话剧结束了一般,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昕屿,我爱他,相信他,我很幸福,你也一样,你也会有相爱的人,一直幸福。
丁昕屿大叫:不会,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幸福了,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你知道奶奶一夜之间老了多少么,我们都不是好孩子,只会让她操心,她说最让她骄傲的两个孙女,一个死了,一个疯了。现在我好起来了,你也得回来。
丁海乔安静的微笑,昕屿,你是个最棒的姑娘,从小就是,你会实现所有的梦想,你会找到让你相信的爱情,就像我们小时候一直期待一直相信的那样。
丁昕屿哭喊:我不能,连你都不能,我怎么能!
丁海乔依旧微笑着,不再说话。
丁昕屿尖叫,哭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着些什么,直到精疲力尽,似乎靠在了谁的身上,她转身回抱那个人,满心委屈,小声的说:她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之后又没了意识,沉沉睡去。
丁昕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疼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似的,半睡半醒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到自己的胸口,圆圆的象牙项链还在,她松了口气,突然听到叶劲枫说:“放心吧,昨天晚上我把项链给你戴回去了。”
丁昕屿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甸甸的,她抚上自己的眼睛,果然肿的像核桃一样,每次大哭之后都会这样,她叹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缓缓睁开。
眼前的一切像是宽银幕电影一样,图像扁平,上下各有一条黑边。
电影里,叶劲枫衣着整齐,正望着自己,“闭上眼睛。”他说。
丁昕屿依言闭上眼睛,“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就穿戴整齐了,是有事要出门么?”
叶劲枫轻声说:“我不走,我本来就没换衣服,你昨天晚上一直大喊大叫,折腾了一夜,我要一直抱着你才行。你等我一下。”说着他下了床。
过了一会,丁昕屿的眼睛上一片冰凉,红肿的眼睛立刻舒服了不少,是叶劲枫拿了冷水浸过的湿毛巾敷在了她眼睛上。
丁昕屿嗫嚅的开口,“昨天……我怎么了。”
“没什么,”叶劲枫又抱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新长出来的胡茬硬硬的扎人,“没什么,都过去了。”
“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丁昕屿问。
“恩。”叶劲枫说,“后来你的小叔叔还有消息么,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回答我。”
“没关系的,”丁昕屿说,“后来他打电话回来,知道了姐姐的死讯,好像也是有点难过的,但是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他的父母本来和我家关系很好,那件事情之后,我们也再没有见过面。”
“好了,昕屿,没事,都过去了。”
“不,怎么会过去,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我和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小叔叔不要她了,我真是个乌鸦嘴,自以为是的劝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还那么年轻……”
“昕屿,”叶劲枫忍不住打断她,“你怎么又在自责,这个悲剧不是你造成的,不要瞎想。过去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你想想你的家人,他们已经失去你姐姐了,你更要好好的生活,不能让他们担心。”
丁昕屿不再说话,又伸手握住了圆牌项链,一如多年来每个惊慌失措的夜晚,似乎只有这个东西可以让她平静温暖。
有一只手握住了她,把项链和她的手一起紧紧的包裹,“昕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不用再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你说什么?”丁昕屿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平淡哀伤的声音,“你不用再说这些话安慰我,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躲着你,骗了你,害你在我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承认是我太自私了,明明知道不应该和你在一起,这样对你太不公平。可是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这样的快乐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我想到你迟早会知道,怎么瞒得了一辈子。不过你放心吧以后都不会了,一会儿头不疼了我就走,将来都不会再打扰你……”
“昕屿,”叶劲枫低声的唤她,把她抱得紧了些,“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不要随便说离开我这种话。”
丁昕屿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挣开一点,“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愿意付出真心来爱我,我也没有能力真心爱上谁了,所以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我懂,”叶劲枫说,“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我,不敢爱上我。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我愿意等,等你全心全意爱上我的那一天。”
“你等也没有用,我不会有任何改变,就连心理医生也帮不了我。”
“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不会再让你描述你的经历或是画你的梦境,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你治好,直到有一天你愿意相信我爱你。”
丁昕屿叹息一声,“你要怎么把我治好。”
“那是我的事情,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叶劲枫说,“郑晓婷说之前很多人追你,包括后来叶劲桐也喜欢你,你都不答应,为什么答应我。应该不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的缘故,秦文岳也是三年前认识你的,而且最近这两年他还一直陪着你。为什么是我?”
许久丁昕屿都不做声,叶劲枫终于放弃, “没关系,不想说就算了。”
“因为我觉得你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丁昕屿小声说。
叶劲枫听到那声音低低的传来,似乎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旋律,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
“你真的愿意等着我?哪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爱上你,什么时候会爱上你,是不是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也愿意等着我?”
“我愿意等,而且我知道我一定会等到。”
“可是我……不值得你这么好的人。”
“怎么会。昕屿,也许丁海乔真的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温柔,但是你比她勇敢,”叶劲枫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勇敢的孩子一定会得到幸福。什么都不要想,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以后的事情全都交给我。”
丁昕屿轻声叹息,“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讨厌我。我现在像个刺猬一样,敏感,多疑,喜怒无常,还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只会伤害别人,我没办法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好好谈恋爱,好好珍惜你,可是你怎么还不讨厌我。”
丁昕屿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让她担忧无助的黑暗,在这黑暗里,她听见叶劲枫阳光一般的声音,“因为我爱你,我是认真的。”他说,“而且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普通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所以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好不容易才重新遇见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别说你是刺猬,就算你是……豪猪,我也不会讨厌你。”
“你才是豪猪。”丁昕屿打断他,小声的抱怨。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听到了这一句。”叶劲枫笑出声来,“好了,你休息一会吧,我给你换个毛巾。”
丁昕屿点点头,眼睛上已经微微温热的毛巾被拿下去,立刻又有冰凉的敷上来。
丁昕屿诧异的问:“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又拿了块新的?”
叶劲枫说:“不用新的啊,毛巾叠了好几层,里面还是冰凉的,所以只要打开重新折叠一下,让里面的朝外就好了。”
丁昕屿哼了一声,“业务真是熟练啊,以前没少把女孩子弄哭然后给人家敷眼睛吧。”
叶劲枫哭笑不得,只是又把她搂住,无奈的说:“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很喜欢你这样撒娇嫉妒耍小脾气的样子,可是咱们能不能循序渐进。我昨天晚上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现在实在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你这么大的转变。”
“不能,”丁昕屿说,“你刚才明明说你没有谈过恋爱的。”
叶劲枫说:“确实没有啊,我妈对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整天整天的流泪,以前每天早上她眼睛肿了都是我帮着她敷的。”
丁昕屿不由朝他怀里钻了钻,小声问道:“那你刚才说的,真的都不是骗我?”
“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指哪句?”
“就是……就是豪猪前面的……”
叶劲枫低下头来,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清晨阳光的明媚和露水的清香,驱散了丁昕屿心中最后一丝阴霾,那是他低声的重复,“我是认真的,昕屿,我爱你。”
第三十七章(上)
十二月的北京,已经有了初冬的寒冷,黎明时分似乎有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丁昕屿醒的很早,她站在窗前,拨开厚厚的窗帘从一个小缝里看着依旧在沉睡的城市,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温暖。
那年高考之后,本以为自己实现了梦想,谁知最后是那样狼狈的来到了北京,这样大而喧闹的城市让她安心,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丁海乔,没有人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着她,隐约提醒她我们了解你的全部过往。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丁昕屿想,自从八月和叶劲枫重逢以来,一切都变了。和三年前一样,他依然拥有改变她人生的能力。即使已经知道真相,即使了解她心中的怀疑,叶劲枫还是如同自己说过的一般,一如既往的对她好。